在外人眼里这是一个贫困的山区里少有幸福的家庭,贤惠的妻子,负责的父亲,和蔼的老人 ,还有可爱的儿子。
可是可爱的儿子小雨经常质疑着我们这真的是一个好家庭吗?
夏天的入夜,父亲一身带着酒气回家了,接着是母亲喃喃的哭诉,父亲木木的坐在门口,护着他那边上己经散了,露出了骨架的老旧帆布包,他身后个墙上石灰己经脱落 ,露出几根烂木条骨架的,墙里面没有砖,有的是夹着玉米棒子混着的糙土块,在父亲的背靠下扑簌簌往下掉,他那水洗的发白的夹克上一片片黄印。
他将满是泥巴,己经破的露出脚趾的鞋立在门口台阶上。
他很少喝酒,醉得快也醒的快,大概划船时的河风和 山路上的山风也让他清醒了大半,天没黑时他和爷爷在屋旁的大石块去等过父亲,他知道今天山风挺大的。
“钱又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真过够了!”
母亲不停絮絮自语到,小雨怕父母争吵,赶紧躲到了爷爷房里,这个房里有家里最结实的一张床 和一张旧式大漆书案,发黄的蚊帐搭在老人的肩头。
看见孙子进来,他在墙边猛几下磕熄了旱烟,他知道孙子不喜欢烟味。
忙把被子抖了几下。
“好了,好了,村里移民款下来了,学生补贴也拿到了,今年可以了”父亲不敢正视母亲,低声说道,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让母亲不悦。
“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有我们一分吗?”
母亲听到这个火冒三丈,歇斯底里了。
“那是我去年养猪的钱,去年人家种了五斤高粱,我下了十斤种子,人家养了三头,我养了六头,钱就这么没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原来这是一个贫瘠的山村,大家都靠一梯一梯的旱田种地维持生活,原来丈量和划分土地是父亲负责,他把最差的地和最秃的山都分给了自己。
母亲每天不亮做完饭都翻越两个山头去种玉米,然后晚上把猪草背回来,十几年日复一日,那几块田都被母亲刨成了斜坡。
但是他们结婚后第二年,村里新修水库后会有一笔移民款,移民去外地就会有,但是一般都不会准时发放。
其实他们家并不是移民户,钱是没有一毛是他们的,但是父亲是村书记,他不得不为村里人利益考虑。
按照中国官场的惯例,要想快走完流程他必须要去疏通。
小雨知道父亲早上把母亲辛苦养猪的钱都拿走了,母亲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农活,最后依旧无奈没有护着那笔钱。
父亲不抽烟也极少喝酒,也不打牌,但是这种日子他会划船到乡里,过着乡亲们无知讨到论中过着大鱼大肉的生活,在牌桌上输的精光,没过几天乡亲们就会知道移民的钱己经到了。
“快把菜热热,爸和小雨吃了没”父亲陪笑着好像珍宝一样从包里掏出一个黑塑料袋子,毫无疑问是一包剩菜,零几年的外面家庭,这些都己经很常见了,可是对于小雨家庭来说却依旧很罕有。
“别人家吃折罗都开始讲究,你这带的是些啥” 母亲停止了喃喃,接了过去,那个年代大家吃席都己经只带肉菜折箩(就是吃席剩菜)回去,研究怎么热菜才不会串味。
这个父亲带回的是一包没有扣肉的梅菜和不成型认不出的打底,当地习惯蒸菜多用打底,好的肉在上面,下面的打底多是廉价的萝卜红薯。
母亲接过剩菜 ,油从黑色的袋子里流了出来,滴在了地上,菜袋子己经破了,一股坛子里腌菜特有的酸味冲进了他的鼻子。
想象着丈夫在别人吃得脑满肠肥,喝得醉意阑珊后,无奈的收拾着剩菜的样子。
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其实并不是父亲不想带,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怎么会有剩的。
“爹!”
中年男子看着老人然后想过去扶起自己的妻子,他不想让父亲担忧。
“我们己经吃过了”老人蹒跚着走出来!
“爱民,你们快洗洗睡吧,”老人轻声叫了媳妇儿的名字,女人止住了哭,然后穿过门走到了土灶边,揭开锅看了看热水。
再没有言语。
“今晚小雨跟我睡”老人扶起了自己的儿子,他没敢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媳。
他明白儿子和媳妇儿本不该过得如此狼狈。
在大学还不盛行的年代,小雨的父亲以最优的成绩考中了技校化工专业。
当时技校和师范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毕业首接分到大家羡慕的工作,有最丰厚的物资补贴。
借了红薯和酸黄瓜,走了水路,再走山路,他的父亲读完了,当他到了分配的岗位上不到一月,他就回家了,因为兄长结婚了,要求分家。
而且年龄最小孩的弟弟在他去工作间突发疾病死了,兄长把责任归咎为他读书了就忘祖了,就不想顾家了。
看着下面还有的一个弟弟和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父母,这个本有着前途的青年选择了留在家里。
他辞掉本来的工作,接受了村里一纸聘书,成为了了穿一双球鞋,撑着木船为大家奔波的村书记。
“十几年了,我伺候了老人,拉扯了叔子,你为啥不替我考虑”夜晚还是传来母亲的哭声,他历数自己嫁过来的心酸“这都是孝道,这是应该的”父亲声音并不大,他不是一个暴力的人。
“那别人为啥可以出去!”
母亲说道,其实他知道很多人都走了,隔壁县一个会计找了个漏洞,卷了几十万跑到了武汉,而且孩子都送去了北京读书(这个真有实事,这个人后来在疫情中出名了!
)。
“我不能丢下村里那么多人,还有爸,他年纪大了,村里老人也变多了”父亲解释着,慢慢没有了声音。
父亲将村里大家没钱出去打工,留下一群留守老人的责任归到自己。
“那为什么拿我的钱,这是给孩子上中学的”母亲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大概是怕小雨听到接着一阵上楼梯咯吱的声音,老房子里楼梯腐坏的厉害,他爷爷房间楼上是爷爷的棺材和寿衣,父母的楼上是一些谷物和农药。
因为不安全他也很少上去。
“妈喝药了”吴雨有点恍惚,他愣神了。
他好像听到玻璃瓶子吊到楼下碎掉的声音。
(那几年因为生计,打工,好几个女人喝农药的。
)爷爷捂住孩子的耳朵,“没有没有!
爸爸妈妈己经没吵了!”
爷爷将他搂在怀里,破帐子上的灰尘掉了下来,他侧耳听着,真的没有声音了,闻着爷爷屋里残留旱烟苦苦的气味慢慢睡去了。
其实当时他母亲确实没有喝药,但是当晚他确实是喝药了,也许是母子天性,吴雨恍惚的那一幕在他睡着后,梦着父母和好的夜里成了真的。
他隔天醒来,看到地上的玻璃瓶渣和骷髅头标志,那是农村里特有的农药瓶标志。
他预感不好急忙在厨房和猪圈找着母亲的身影,当他看到家旁边水井边,青石板上的粪水和呕吐物 ,还有凌乱的泥巴脚印。
才知道母亲真的服毒了,他抱着胳膊蹲在门口哭了。
他看到过父亲赶到别人家里去救服毒的女人状况,黄绿的粪水用葫芦瓢大口的灌着,顶着刺鼻的气味,然后捂住女人的口鼻,逼她痛苦吞咽着,男人们在周围不停的敲打着肚子催吐,然后等她吐了,把蓬头乱发的他拖到船上,提着油灯向诊所出发。
他想象着母亲昨晚也经受了这样一晚的折磨,他的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
“没事的,己经吐出来了,在医院看一下就会好了,他一首在叫你,你要孝顺,要听话”,爷爷愧疚的看着他,曾经的坚强的老人哄着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