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是强子啊。”佘强自小就叫妇人娘。
此时看见自己的娘这般模样,心中越发的疼痛,却又无可奈何,若是不将她降服,这个镇子怕是完了。
老妇人听到声音,目光渐渐的从梁三身上移向佘强,只是依旧直愣愣的没有一丝神采。
“咕噜...咕噜...”老妇人嘴中传出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龇着牙,咧着嘴,样子十分狰狞可怕。
佘强听到这声音顿时发现身上寒毛竖起,但脑中竟然浮现出小时候的快乐时光。
那时候,娘在厨房做饭,他和几兄弟坐在桌前等着,用筷子敲着碗,叫嚷着饿,娘就拿着炒菜用的木铲子进屋制止,说是怕犯了忌讳...这一切的一切还宛如昨天,只是....
“不好...”佘强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顿时充满整个口腔,疼痛感加上冲鼻的血腥味立刻令佘强清醒过来。
“居然着了它的道...”佘强这才意识到,身前的这个面目狰狞的妇人早就不是疼子爱儿的那个人了。
“徒有躯壳,却早已非人,罢了,罢了...”佘强晃着脑袋说着,双手掐诀,嘴中低声念着晦涩的咒语。
身前的妇人见状,立刻暴躁起来,扑上正在念咒的老道,像是听见了什么令“它”恐惧的声音。
佘强迅速从布袋中拿出一张符纸,将口中的舌尖血喷在手中的符纸之上,就在妇人刚要扑到他身前之时,佘强迅速的将手中符纸贴在了妇人身上,妇人居然不可思议的停止了前扑的趋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地上打起滚,想要用手将那恼人的符纸摘下,却又不敢碰触。
那符纸贴到妇人身上之后发出淡淡金光,只是被妇人滚动时扬起的尘土所掩盖掉了。
佘强贴完符咒,像是用掉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妇人身边,“...尘归尘,土归土,逝者已矣,走吧,去吧....娘,若你真的放心不下老大老二的话,我便将他们寻回,让他们到你坟前磕头,这个世上已经容不下你了,走吧...走吧..”
说也奇怪,原本翻滚挣扎的老妇人听完他的这些话,竟真的就停下不动了,僵直的躺着,眼角还有一丝泪痕。
没有了妇人的翻滚,地上的尘土也渐渐沉了下去。
佘强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滴落下来,只是混着嘴角的血迹,滑在干净的衣服上,显得格外刺眼。
过了良久,佘强才将眼泪和嘴角的血迹擦拭掉,转身走向还蹲在那里发抖的梁三,“那是你妈,你怕个啥子?”
“我...我…”梁三吓得说话都说不清楚,只是在那一个劲的说“我”。
“起来吧,把娘抬到炕上去。”佘强说。
梁三还是蹲在那里发抖,没有起身的意思。
“快点的,怂德行,你妈算是白疼你了。”佘强看到梁三的反应,情绪有点激动,要是梁三再无动于衷,怕是他会上前踹他一脚解解气。
梁三听到佘强的话,鼓起勇气站起身,小碎步挪到他身边,低着头,不敢看躺在地上的母亲。
“动手啊,地上湿气重,若是耽搁了,还有诈尸的可能。”佘强站在妇人头前,看着梁三。
梁三听罢,立刻走向母亲双脚处。
两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妇人抬到炕上,虽说两人年轻力壮,却不知为何人死了之后越发的重,怕是死沉死沉也是这么来的吧。
“你把娘的装老衣服换上,记得不要冲娘吹气,更不要哭。”佘强说完转身离去。
“强哥,你干啥去?”梁三看到他要走,将忙问道。
“我不会让娘火化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那时候,人都讲究一个“全尸”,祖祖辈辈的传统就是“入土为安”,死者希望自己死去之后,能够保存完整的身体,然后安安稳稳的“睡”入棺材。
当然,也有人认为,火化的人死后不得安稳,甚至会“灰飞烟灭”,无法转世投胎的。就算是火化,很多老人也会在死前要求子孙将自己的骨灰装在棺材里,进行土葬。
但按照当时的要求,去世的人一定要火化,说是上面的指示。
其实真正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就是害怕尸变。
那时候,诈尸在正常不过了,几乎每个人都零零星星的听说过,而每次一有诈尸,不管是活人,或者是一窝鸡,或多或少的都会死上几个。
不知道佘强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当地主事儿的还真答应了妇人可以不火化,只是要抬到火葬场过上一夜,之后再偷偷的抬回来,这样,也能堵住众人之口。
佘强也答应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将娘火化。
因为也只有他知道,在五行中,火是万物之源,经过火的淬炼之后,万物都会复归本原,也就是“有无相生”中的“有”复归于“无”。
而人秉承父精母血来到世间,天生的一点灵光,价值千金,死后百日内灵光才能找到皈依之处,躯体方才真正无用;
而如果不到百日,随同火焚化,则那一点灵光也随之寂灭,相当于在转世投胎的道路上多了一劫,也如同重新修行一样,将以前的功力全都化解了从头再来。
所以百天内火葬,对于亡者是不利的。
过了一百天之后,躯体也将无用,火化倒也无所谓。
入土为安,吃土还土倒是本来正道,因为身体中除了那一点灵光之外,其余的物质都是通过吃饭,吸收土壤中的元素而来,所以最后应该回归大地。
当然,还有一种例外,就是有的人“死不瞑目”,因为今生的业报没有完结,灵魂在阳间飘荡超过百日的也有,这种灵光还没有找到归宿,肉身暂时不能损坏。
只有那些具有大法力或者本来就是转世渡劫的得道者才能在瞬间解脱元神,肉身也就无所惧怕了,一般人是不行的。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天一早,梁三就按照佘强的要求,找来镇上八个关系挺好的男子帮忙抬棺材,佘强告诉梁三,一定要找没结过婚的男子,因为没有结过婚的男子身上阳气重,能压制住娘身上的怨气。
正常来说,应当是找结过婚的,防止压制住死者的阴气,在黄泉路上不好走,但经历过诈尸的亡者,就另当别论了。
棺材,又名“老房”,谐音升“官”发“财”。棺木由六片木材制成,棺盖和棺底称为“天”和“地”,左右两片视为日月,这四片须为长木材。
前后两块分别叫“彩头”“彩尾”,是四方形的短料。
在农村,几乎每个人死后都以得一口好棺木为最大幸事。
而这副棺材,是一口黄色杉木棺材,两侧旁和盖斜中带弧,从正前方看,就像是一根半边圆木。
棺材一侧画着双鹤,一侧画着松柏,周边雕刻着粗糙的纹路当然,这些都是佘强自己涂上去的。
而所需的木材,则是梁三找的几块杉木。
佘强用麻绳将棺材底和盖捆合在一起。横着捆三道,竖着困两道,每束之间用木榫加固,原是为“棺束,缩二,衡三”之道理。更有说法,“三长两短”代表着死亡,就是这个理了。
棺材被佘强停放在院子里,防止抬棺之人出门前碰触到门槛,只要碰到门槛,不仅会影响子孙后代,更是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佘强可谓是想的十分周全了。
抬棺材的八人,一声低音后,同时抬起了棺材,停放棺材的两条长木凳在反作用力下瞬间倒在了地上。
一行人没有吹唢呐,也没有放鞭炮,因为只是去火葬场走个形式,而不是正式的下葬,那些程序也没有必要都要走上一遍。
梁三走在前面,扛着一顶白色圆幡,其后是那四个青年男子,扛着那顶黄色棺材,佘强在最后面撒纸钱。
“这破路,真他娘的不好走。”前面的一个男子被脚下的石子险些绊倒,骂骂咧咧的说着。
声音虽小,却也被前面的梁三听到了,回头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请人家来帮忙抬棺材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梁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前行引路。
这时候,走在后面的一个青年男子不知道怎么,突然说了一句“好累啊,你们不觉得很重么?”话音未落,抬棺材的八个人都感觉棺材好像又重了几分。
“不好胡说!”佘强听到这话,急忙走到八人跟前说道。
说完,转身望向棺材,见没有异样,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最前面,继续撒着纸钱,嘴中念叨着:“娘,有怪莫怪,只是去火葬场住一晚,明天我和三儿就接您回家...”
当他们继续朝前走没多长时间,走在后面的几个抬棺人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呼。
那副被佘强用几个又粗又长的麻绳牢牢绑在棺材杆子上的棺材,似乎剧烈抖动了起来,里面还不时地传出有踢打棺材的声音。
这时,后面四个青年像是受到了大力打击一般,突然坐在了地上,原来死死绑在杆子上的棺材直接滑到了他们胸前。失去平衡的前面四个人也都摔在了地上。
“不可落地!”眼看着棺材落地,佘强急忙大喊了一声,急忙向棺材处跑去,用脚垫在了前方要落地的棺材底。
“嘶...”随着棺材重重的落在脚面上,佘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咋回事?泉儿,咋回事?”这时梁三也从前方赶来,连忙询问道。
后方四个青年男子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看着胸前还在剧烈抖动的棺材,看向佘强,“这...这是咋啦?要炸尸了么?”
“幸亏没有落地,棺材在到火葬场之前,落地处即为落葬处。刚刚那兄弟说棺木沉,就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抬棺时本就忌说话,泄阳气,最忌说沉,你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佘强看向那几名男子,气急败坏的说道,先不论忌讳,就说自己的娘已经炸尸过一次了,如果再次炸尸,凭他根本就解决不了!
抬棺材的八人和梁三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巴巴的看向佘强。
“你们四个,去找几块砖头,记住,要烧好不久没有太多泥土的砖。”佘强看向前方还坐在地上的四人,迅速的说道。
“好”四人听到,立刻转身跑向不远处的砖窑。
幸亏此处离砖窑不远,不然,上哪里去找刚烧好不久的砖去。
“将砖分三份,每份三块砖,分别垫在彩头两侧和棺材底部中央。”佘强看到四人回来后,嘱咐道。
之后,佘强又拿起一块砖,将砖竖起,立在了彩头中央。
又叫上梁三及其四人全部到棺材后方,叫他们跪在地上磕头,而佘强则在地上插了九柱香,一边烧纸钱,一边俯身鞠躬,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娘,他们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吧...”之类请求原谅的话。
渐渐的,棺材里面的踢打声平静了下来,棺材也不再剧烈抖动了。
佘强才对这后方不断磕头的四人说:“你们四个,将下方砖头收好,回家之后放在门槛处,九天后,埋在镇口就可以了,记得,不要再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