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都整整两天了,人怎么还不醒,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伤了内里?”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站在床边焦急的询问。
明明说只是受了惊吓,喝些安神的药就好,可是除了中间几声呓语,后面就再没了动静,药都是掰口硬灌下去的,进一半,撒一半。
大夫再三诊脉后,起身回话:“夫人,小姐确实没有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可能需要时间恢复,我再开些药效更好的来。”
贵妇坐回椅子上:“你只管开来,只要有效果,什么名贵的药材我家都使得起。”
贵妇名沈云湄,是尚书府的嫡出二小姐,也是陈瑾儿的姨母,听到她病了,立马就赶过来了。
陈瑾儿只觉得耳边吵闹,头脑渐渐清明起来,只是眼睛睁不开,身上也使不出力气。
好像小时候梦魇,怎样也挣脱不起来的感觉。
她缓了缓神,浑身的无力感让她头脑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还活着。
明明她已经做了选择,是香火钱供的少了吗?所以老天一定要让她这样活着受折磨。
命运不公!
命运不公!
凭什么她陈瑾儿要白白受这番折磨。
她越想越气,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惊叫着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声响,也把房里的人都惊着了,众人齐齐围了上去,离得最近的沈云湄更是快步向前,坐在床榻上。
沈云湄难掩欣喜之色,:“醒了,有没有什么不适,大夫快来看看。”
陈瑾儿定了定神,面前的景象变得清晰,她看到沈云湄,脱口而出:“姨母。”
她一时有些恍惚,记忆中姨母在她入宫没多久,因为外祖父勾结乱党,被株连流放了,怎么会在自己眼前呢。
陈瑾儿环顾四周,家里的陈列怎么和自己之前在闺阁中的一样,月纱一样的床幔,她伸手去抓垂下的穗子,感受到东西在手里摩擦的感觉,是那么真实。
刚刚大夫说惊吓过度,所以她失语了。
不对,她明明可以说话,她抓住沈云湄的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佩儿在旁边小声道:“小姐,你不记得了,你在宝华寺后山落水了,已经睡了几天了。”
宝华寺?
她这是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自己失语是在两个月后回老家祭祖。
幸好,还都来得及。
沈云湄看着她双目无神,行为怪异,把人扶着躺下,“别乱动,大夫呢,还不快来看看”
大夫年纪大了,本身已经走到院中,又被丫鬟喊了回去,一步也不敢耽搁,赶到床前的时候,额头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大夫放下药箱,再次检查一番,“回夫人,小姐已无大碍,只要在静养两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回想经历,上一世自从落水之后她的身子就不好,后面嫁给景宇之后,腿部寒疾更是严重,只能长期卧床,像个废人一样。
刚听大夫说无恙,可上一世的身体让她仍心有余悸,她抓住大夫的衣袖,:“大夫,我真的没事吗?我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我的腿因为得寒疾废了。”
大夫笑着安慰道:“小姐多虑了,虽说现下只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寒冷,可小姐落水只是片刻,这两天也喝了许多驱寒的汤药。”
“如今只要再喝几天巩固一下就可,保准不会留下病根。老朽行医几十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至于周身乏力乃是卧床太久所致,这两天多下床走动一下,再服一些固元的参汤,就可无虞。”
陈瑾儿这才放心的松了手,躺了回去。
陈瑾儿虽然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重生这种事情,但就她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事情就切切实实的发生了,而且她就是主人公。
即使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活的糊里糊涂。
这一世,自然是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佩儿站在一边:“小姐,您不知道,陆姨娘和妙晴小姐从您落水后就担心坏了,”
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洪亮的声音,生生穿透整个院子。
“谢天谢地,终于是醒了,也不枉费我带着晴儿不眠不休的在祠堂帮你祈祷。”陆娇娇带着陈妙晴急冲冲的从门外走进来,直至停在床头。
此时陆娇娇满脸都是担忧,甚至眼眶中还有一些泪水在打转。
这个情形任谁看了都是要感叹一番慈母的景象。
陈府世代为官,到了陈砚这里,最为鼎盛,他从小饱读诗书,立志也是报效朝廷,也不醉心风月,认为有事失文人风骨。
陈砚总共有三房,当家主母是沈溶月,也是尚书府沈家的大小姐。陆娇娇是沈溶月有身孕的时候,祖母给纳进府的,第三位郑姨娘是陈砚的妹妹送来的。
在陈瑾儿母亲在时,这个郑姨娘就被送到老家的庄子了,据说是因为行为不检点。
所以陈瑾儿母亲不在了以后,整个府上顺理成章的就都是由陆娇娇来打理
陈妙晴也急忙关切道:“姐姐,你现在没事了吧,看来真的是祖宗庇佑。”
要是换在以前她肯定就信了,但是此时陈瑾儿看着两人穿着华丽气派,膝弯处整齐毫无褶皱,心知肚明两人应该连祠堂的门都未进去。
以前的她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听别人说两句话就感激涕零,认为是真心待她好,便是有求必应。
沈云湄在高门里看多了这种姨娘做派,轻哼一声,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语气带着不屑道:“做这些功夫,倒不如在她昏迷的时候在床前喂两口水。”
陆娇娇看到沈云湄,笑着道:“亲家姐姐也在啊,哎,怎么也没来人通知一声啊,我也好招待”
沈云湄端起旁边的茶水:“没通知你是对的,自古也没有妾室出来迎客的道理,传出去只会坏了陈家的家风,另外你一个妾室应该尊称我一声夫人,姐姐这个词可不是你该叫的”
陆娇娇此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是立马又恢复了笑脸,低眉道:“夫人教训的是。”
沈云湄看着她那故作柔媚的样子,气血翻涌,径直走到她面前,毫无征兆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陆娇娇没站稳,向后倒去,索性被陈妙晴扶住,她不可置信的捂着脸,杏眉怒睁的望着沈云湄。
她在这御史府这么久,从来还没有受到过着这种对待,还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不留情面的挨了巴掌,她肯定不能就此罢休的。
“夫人这是作什么?”
沈云湄坐回椅子上,沈云湄目不斜视的盯着她,不怒自威道:“我看你笑的这么开心,不似听了教训,倒像是得了赏赐一般,想着还是给些皮肉教训,才好真正记得住。”
若是公侯伯爵家的人,她倒是还会斟酌一下,如何使计谋对付。可陆娇娇只是一个御史府的妾,她连脑子都懒得动,直接上手就行了。
陆娇娇撒开陈妙晴的手,上前两步:“夫人何至于这样,瑾儿不小心落水,跟我有甚关系,你把过错安在我们身上,这个情理怎么都说不通。夫人是在自家打骂惯了,现下拿我出气,也要想想这是御史府。”
沈云湄笑着说:“好厉害的一张嘴,我看陈府是没了主母,这规矩也全乱了。别说我打你,就算我现在把你发卖了,你问问陈砚敢说一句话吗?”
沈云湄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但掷地有声,丝毫不似随口之言,威胁之气十足。
妾本贱流,可通买卖。
陆娇娇没想到沈云湄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之前沈云湄上门走亲,看老爷听到她的名字就往书房钻,还不明白,现下倒是清清楚楚了。
陈妙晴看到自己母亲受到这么大侮辱,也有些忍不住,:“还请夫人饶恕姨娘,姨娘也是慌不择言,只是我们是真心实意为着妹妹来的,您不府上不了解,可妹妹是清楚我们心意的。现在天色已晚,夫人在御史府喊打喊杀的传出去,只会让外人以为御史府苛待了妹妹,名声也不好听,不如您先回去休息,妹妹在御史府我们定会好好照料,是吧妹妹。”
陈妙晴眼含泪光的望向陈瑾儿。
被自己的侄女赶走,这才是真正精彩的吧。
陈瑾儿仿佛未听见一般,没作任何表示。
见状,沈云湄身边的大丫头灵珑呵斥道:“妙晴小姐,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小小年纪嘴就这么厉害,这陈府的规矩如此尊卑不分,倒真是需要到陈大人面前分辨分辨”
灵珑是从小跟着沈云湄的侍女,比沈云湄略长几岁,长相看着略凶一些,面色严肃,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利落果断,从来以沈云湄的话为准,旁人谁也使不动,也不敢指使。
听到自己父亲,陈妙晴有些急了,她的这个父亲是忌讳家庭不和的,真到了面前谁也得不到好处。
陈妙晴急忙辩解道:“夫人,晴儿没有任何对您不敬的意思,我也是担心这天色已晚,打扰妹妹休息,瑾儿也才刚醒,正是需要静养。”
沈云湄虽然看不惯这母女两个,但提到小瑾不由的多思虑一些,方才只是想教训一下陆娇娇,忘记了小瑾大病初愈,本就胆小,万一再惊着怎么好。
陈瑾儿知道不能再装空耳了,她缓慢起身半倚床头,声音有些沙哑道:“姐姐这话就不对了,若是家宅不宁,规矩不立,我如何能静养。现下家中并无主母,刚巧姨母来了,还要请姨母费费心,多留几日,也可为我们正正家中风气,免得乱了规矩,尊卑不分,让外人看笑话。”
刚刚醒来,不光身上无力,连面部都是僵硬的。
然而陈瑾儿此刻看着具有极强威慑力,不苟言笑的姨母,却突然觉得有丝亲切,用尽全力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来。
沈云湄也没想到陈瑾儿会向着自己说话。
她的性格使然,从小行事雷厉风行,且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让小辈们无有不怕的,陈瑾儿也不例外,看到她就远远躲起来,有时鞋子跑丢了都不敢回来捡。
因此两人虽为至亲,可并不熟络,尤其是自己姐姐去世以后,更是想见她一面都难。
如今她对两母女的态度,更是让沈云湄觉得奇怪。
不过这样总是好的。
沈云湄坐到床边:“你母亲不在了,我只有你这个一个侄女,自然是要多费心,免得你被有心之人利用,咱们也不着急,现在你先好好休息,自然是得一个个过问。”
陈妙晴本来已经做好把人送走的准备,没想到陈瑾儿会这样说,嘴角勾起的笑意瞬间收住了,震惊之余,她和陆娇娇相视一眼,一时拿不准接下来怎样做。
陆娇娇见陈瑾儿没有向着他们说话,还大有把他们推出去的意思,若这时沈云湄真的发疯了要处置他们,谁也拦不住。
陆娇娇略微思索,这时服软是最好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夫人大人有大量,全是我的错,没有照看好瑾儿,您要打要骂我都该受着。”
陈瑾儿冷冷的看着陆娇娇。
她这个姨娘惯会避重就轻,这下直接把话题引回了她身上,刚刚的大不敬全部都给忽略掉。
只是她这会身子虚,头脑也有些晕,无法多费心神。
陈妙晴看到陆娇娇这样,也有样学样的跟着跪了下来。
沈云湄扶着陈瑾儿躺下,余光瞥了一眼,心里不住的厌烦,:“行了,哪来回哪去吧,瑾儿刚醒,可不适宜看些打打杀杀的场面。”
陆娇娇和陈妙晴如释重负,不敢多说一句,小心翼翼由仆人搀扶着退出去。
两人刚踏进自己的院子,陈妙晴便忍不住了:“娘,她一个外人凭什么在咱们家这么嚣张啊,不行,等爹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
丫鬟动作迅速去到了茶水,恭敬的放在桌子上。
陆娇娇也很气愤,但是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冷静下来,:“算了吧,要是让你爹知道陈瑾儿落水了,免不得会生出许多事来,现在重要的是安抚好陈瑾儿,让她按照我们的谋划来走,。”
“还有她那个当兵的哥哥也要回来了,要趁着机会把我的临儿给塞进去,等你哥哥在军营立住脚跟,咱们就真的能在陈家当家做主了。”
陈妙晴此刻觉得自己莽撞了,可又有些不甘心:“娘,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担心她那个姨母会使绊子,这才待了几天,陈瑾儿刚刚对我们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陆娇娇眼神阴狠:“自然不会,她会折在飞扬跋扈上。”
陈妙晴闻言心情大好,畅快的饮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