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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全文》精彩片段
若是能借着一个丫鬟和齐王攀上交情,于冯家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丫头,你可别犯傻,你面前的这位可是齐王爷,如今的辅国摄政王爷!王爷能瞧上你的手艺,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冯夫人上前低声劝道,“你家娘子嫁到冯家来,就是冯家的人了,难道冯家还少一个伺候的人么?你走了,我自然会派旁人来伺候!不少你一个!”
素衣面上有些犹豫,她抬眼向沈昕娘看过来。
沈昕娘半边身子都依靠在门框上,她动作僵硬四肢不灵,站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疲惫了。
“素衣,点心。”沈昕娘简短说道。
素衣赶紧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散落在地炸的金黄的果子,欲哭无泪,“娘子,都脏了,婢子从新给您做吧?”
“累了。”沈昕娘又道。
素衣抬手扑打了自己身上的尘土,快步上前,搀扶住沈昕娘,“婢子扶娘子去休息!”
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对主仆,齐王爷还在这儿等着呢!就这么把齐王撂这儿,也太不像话了吧?
“王爷,您既然来了,不如便屈尊到前厅去吃些酒吧?今日小儿大婚,若有王爷大驾光临,自是蓬荜生辉!”冯老爷未免尴尬,上前说道。
男子没说话,目光却是落在那一身大红嫁衣的沈昕娘身上。
男子身边随从跟在主子身边良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见状立时斥责道:“我家王爷过路冯家院外,忽而嗅到香气袅袅,这才前来,为的就是这丫鬟的手艺!你冯家的喜酒,王爷可没有兴趣!”
“是,是!”冯老爷连连拱手作揖,侧脸不断冲冯夫人使眼色。
冯夫人也焦急喊道:“那丫头……哦,素衣!听见没有,王爷相中的是你的手艺!不然你以为此等好事能落在你的头上?!你若是担心你家娘子,我再多派几个人来伺候她便是!”
素衣闻言,脚步一顿。
被她搀扶着的沈昕娘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娘子……”素衣低着头,轻唤了一声。
沈昕娘看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忽而见沈昕娘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院中的一个仆妇道:“她打你!打你,就是打我。”
众人闻言一愣,傻子也会告状?还是当着齐王爷的面?
但立时便明白过来,定然是那丫鬟素衣教她的!人家如今有齐王爷的看重,冯家的仆妇自然打不得!
“昕娘你放心,这仆妇不知轻重,竟打了你身边的人,我定然不会轻饶她!”冯夫人说着这话,目光却是看着素衣的,“来人呀,将这仆妇打一顿板子,发卖了去!”
仆妇一听便慌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夫人,夫人!要打便打,要罚便罚,莫要卖了老奴啊……”
离了冯家,还是因犯错被卖出去的,哪里还有什么好前景。仆妇哭喊着,却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昕娘,你瞧,怠慢你身边之人的仆妇也罚了,日后定没有人敢在你面前不敬!你身边的素衣,是不是也可以割爱了?”冯夫人笑着说道,话音是对沈昕娘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素衣。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素衣,你也可以放心你家娘子了吧?”冯老爷沉声问了一句。
素衣面上有犹豫之色,看了看沈昕娘,又侧脸偷看了一眼立在院中那丰神俊逸的男子。
恍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好似一道阳光,照进她的心头。连冯家老爷都这般敬重的人,尊称为王爷的人,如果跟了他……
沈昕娘僵硬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能教你,也能保你,你若有心,不必离开。”
素衣一惊,她的手艺是娘子教的,她适才并未说,娘子不会拆穿她吧?
“娘子,我若随了齐王走,将来周家人若欺负娘子,虐待娘子的时候,我也许……也许还能帮上娘子呢?比如今留在娘子身边更有好处吧?”素衣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沈昕娘垂眸不语,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素衣见状,扶着沈昕娘的手渐渐松开。
“齐王爷,这丫鬟是在老家时就伺候在她身边的。多年相处,情深意重,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沈昕娘又是……又是不全之人,齐王爷何必要和她争一个丫鬟呢?”冯七郎忽而开口道。
冯老爷冯夫人闻言立时转头,狠狠的瞪了冯七郎一眼。
既说了不全,还要为了一个不全之人的丫鬟,去得罪齐王爷,如今的摄政王爷!七郎是傻了不成!
齐王笑了笑,手中转着两只罗汉头核桃,一语不发。
小小的院落中一时安静的只有两只核桃偶尔碰撞发出的声音。
京城七夕而至,本是迎娶的好时节,宁远将军府门前火红喜庆人声鼎沸!
冯七郎弯弓搭箭,噗噗噗——三箭将轿帘钉在一侧轿门框子上。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之声后,又唏嘘不断,赞冯家七郎的风采,叹这新娘子是牛粪插在鲜肉上。
花轿内并未有任何出格的反应,冯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喜娘连忙上前打起轿帘,新娘子蒙着大红的盖头瞧不见眉目,但身形娉婷婀娜,她缓缓走下轿子,沈家的陪嫁丫鬟连忙上前搀扶了新娘子。
想到盖头底下可能是面貌丑陋、神情呆滞的女子,便是再婀娜多姿的身影,冯七郎也没有兴趣多看一眼,他微皱着浓眉,转开视线。
沈家的陪嫁丫鬟搀扶着新娘子,从进门到拜堂,再到送入洞房,寸步不离。
新娘子除了动作有些缓慢,不似常人灵活以外,倒也没有不合宜的举止。
冯夫人受了礼,忍着一肚子的怨气,笑容甚是牵强。
新娘子被引进洞房,冯七郎没掀盖头,便返回宴席之上,与人敬酒去了。
“娘子,吃点东西吧?姑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沈家的陪嫁丫鬟立在新娘子床头,低声说道。
等了半晌,才听闻大红的盖头底下缓缓传来一声:“好。”
丫鬟立即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点心,糯米团子,杂粮果子。
新娘子动作僵硬迟缓的抬起手,将自己的盖头挑起一半来。
她入目虽不甚清晰,却皆是一片大红之色,睁大眼细看家具陈设却极其简单、简陋。
宁远将军在官僚贵胄云集的京城,虽是个低等武将之家,但老家也颇为富庶。
冯七郎的新房,怎至于如此寒酸?
欺负她无依无靠?
反应迟缓,不懂这些?
若在半年前,她许是真的看不清也不细想,她出生时沈家还没有孩子,作为家中嫡长她倒颇受器重,未满月便被取名为沈昕。
可长至一岁,家里人才发现她和一般的孩子不同,目光呆滞,动作迟缓,听闻声音才会转脸向人看去,看人的目光还是直愣愣的,一双眼睛,全是黑色,竟无眼白!只看的人心底发寒。
老夫人说她这般看人,定是沾了邪秽。
几番驱邪无果,老夫人便要溺死她。她母亲自是不肯,还因此惹得合家不喜。
更因她,阿爹甚至不入娘亲的院子,娘亲心中痛苦,积郁成疾。
她五岁那年,娘亲便撒手人寰。她被沈家人送回在吴兴那穷乡僻壤的老家。
半年前,那穷乡僻壤之地,却蜂拥而入了一帮子异乡人,这群异乡人刚走了没多久。
老家临着那大山,便起了大火,火势凶猛,趁着风——将整个村落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沈昕娘幸免于难。可正是从那时候起,她却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仍旧看人的时候直愣愣的,只看的人心里发毛,动作也仍旧缓慢迟钝,可先前认识她的人都莫名的觉得,她似乎是好些了。
“娘子,你看这些点心果子是否还可入口?”丫鬟捧着盘子上前。
沈昕娘听闻声音,转过来直愣愣的看了一眼,全是黑色的眼珠子,也不晓得究竟看到了没有,“还是吴兴的点心好。”
丫鬟等了一会儿,见沈昕娘不再说话,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子且稍等等,我给娘子重新做来。”
丫鬟端着盘子,来到院中。这新房的院子,处在冯家十分偏僻的角落,前院宾客热闹的声音丝毫听不见。
院中也清冷寥落,只有两个仆妇坐在树荫底下,揣着手闲聊,还时不时的往正房这边投来一个鄙夷嫌弃的眼神。
丫鬟招呼了她们两声,她们也不动。
只在她问厨房在哪里的时候,抬手指了指。
丫鬟弯身进了灶房,按着老家吴兴的做法,将点心翻作。
沈昕娘坐在大红的床帐内,缓缓低头,目光渐渐清晰落在左手手掌之上。
她的左手手掌上,有一个颜色浅淡的圆形阴阳太极图。这图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伺候她的丫鬟说,这太极图也是在半年前那场毁了整个村子的大火之后,她手上才多出来的。
太极图乃道家所创,她又是在得了这太极图以后,整个人似乎好了些。所以老家人一致认为,她是得了真人点化,这才让天生不全的病好些了。
沈昕娘缓慢的摩挲着手心的图,这图,似乎还有别的用处……
“你们干什么?!”院中传来一声呵斥,是她的陪嫁丫鬟的声音。
沈昕娘抬头,侧耳听着。
“你这丫鬟,好不识趣!表姑娘赞你做的东西香,那是给你长脸,能得了表姑娘喜欢,往后还能短了你的好处?”一个仆妇的声音半怒半劝的说道。
裹了点心渣,重新过油的果子,色泽金黄,香味四溢。
院中的仆妇看着丫鬟手中端着的盘子,都忍不住连连吞咽着口水。
被仆妇称为表姑娘的女子,一身素衣,婷婷而立,于院中大红的颜色格格不入。
丫鬟瞪了那仆妇一眼,眼神扫过表姑娘,今日她家娘子大婚,这表姑娘却穿的这般素淡,跑到娘子院中做什么?看着就让人碍眼!
“这是给我家娘子做的,娘子大清早起来就要梳头点妆出嫁,忙活到现在,早就饿了!凭什么给你?”丫鬟大声呵斥了回去。
表姑娘闻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倒是那仆妇上前拽了陪嫁丫鬟道:“你到是个忠心的,可是守着你家这呆娘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没瞧见这是冯家最偏僻的院子!离着七郎君远着呢!表姑娘是夫人的心头肉!难得看上你的手艺,跟着表姑娘,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丫鬟猛的甩开拽着她的仆妇,“我家娘子不呆!她只是……只是……只是眼睛不好,做事不似常人那么利索罢了!”
仆妇嗤笑一声,“你是把咱们冯家人都当傻子呢?去年老爷夫人就让人去吴兴相看过了!你家娘子都那般年纪了,看人还是直愣愣的没反应,家里人已经递上帖子,也不知叫人,只会口中啊啊……这要不是呆子,那我就是了!”
沈昕娘的短处,丫鬟自然清楚,如今被人当着面提起来,一种屈辱又委屈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忍着眼中酸涩,大声道:“那是以前,娘子如今已经好多了!”
可院中几人面上都是嘲讽的神色,谁都知道,这病若是能好,当年的沈夫人就不会被逼死了。
什么得了真人点化,根本就是沈家人骗人的话,明面上是冯家高攀了沈尚书,其实是捡了个没用的人回家,嫡女又如何!
“人各有志,她不愿去就算了,倒是可惜了这好手艺!”表姑娘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好听,恍如玉珠撞击般清脆,“不如,你将你的手艺传授我身边丫鬟,赏钱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沈昕娘的陪嫁丫鬟还没说话,一旁冯家的仆妇便连连赞道:“表姑娘真是仁慈仁义!这般不识抬举的小蹄子,若是旁人,必定狠狠教训一顿。表姑娘不但不罚,倒还要给她赏钱!实在是大度呀!”
恭维之声,将表姑娘脸上的笑容衬托的越发温婉起来。
丫鬟却是皱眉道:“婢子怕是不能教表姑娘的丫鬟,娘子身边,离不开婢子的!”
此话一出,院子里猛的一静。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有些是诧异这丫鬟的话,有些是惋惜这丫鬟的愚忠,有些是幸灾乐祸看这丫鬟要触怒表姑娘。
不管是呆还是眼睛不好使之人,身边是不能短了人伺候,可谁伺候不是伺候?她认不认得人都还不一定呢!偏离不开她?这不明显是扫表姑娘的脸面么?
这么一眼就被人瞧出心思的借口,果然让表姑娘带着淡笑的脸立时就冷了下来。
一旁冯家的仆妇机灵,见状上前就擒住丫鬟,一巴掌朝丫鬟脸上扇了下去,“你这小蹄子,给脸不要脸!居然敢出言顶撞主子!”
丫鬟被打的身子一歪,两只手臂紧紧的护着身前的盘子。娘子还饿着,不能将这些果子弄撒了。
做惯粗活的仆妇手劲儿极大,一巴掌下去,丫鬟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发髻也被打的凌乱。
院子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上房门口,缓缓立上前来一个娉婷婀娜的身影,手扶着门框,冷眼看着院中之人。
那声“住手——”卡在沈昕娘的嗓子眼儿,却是喊不出来。
听说,她生来眼睛遍看不清东西因此动作迟缓,在她眼里什么都只有模糊的轮廓。一场大火之后,她眼神虽莫名的好些了,但说话慢的毛病,却还没能跟着改过来。
“素衣,过来!”
那仆妇就要扬手给第二巴掌的时候,沈昕娘才艰难的开了口。且声音干涩难听,恍如破锯。
表姑娘立时抬眼望来,眼中尽是好奇打量的神色。
这么一看之下,立即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只见立在正房门口,一身大红嫁衣的娘子,蛾眉皓齿冰肌玉骨美丽不可方物,可唯独那双眼睛,黑眼球几乎遍布整个眼睛,不见眼白,且木木呆呆,直愣愣的甚是可怖。
听得表姑娘一声尖叫。
仆妇也立即转过身来,向上房一看,乍看之下,也是一惊。忍不住松了掐着丫鬟素衣的手,仓惶的倒退了一步。
“娘子!”素衣脱困,立时就向上房跑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却是不动声色的伸脚一绊。
素衣捧着盘子就朝地上扑了去。
那句“小心”却是在素衣摔倒以后,也没能从沈昕娘的口中挤出来。
她一早就看见那丫鬟的动作,一早就想开口提醒,可无奈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陪嫁丫鬟狼狈摔倒。
素衣顾不得摔倒磕破膝盖手掌的疼,望着撒落在地上的果子,压抑的哭了起来。
在沈家,娘子被老爷的继室和其他的小娘子苛待鄙夷也就罢了,原以为娘子嫁到冯家来会是解脱,会过上好日子了。可不曾想,嫁到冯家的第一天,就遇到这般刁难。
忽而,一道男声传了过来,“今日是你家娘子大婚,你哭什么?”
素衣抬起手背,摸了摸眼睛,闻声望去。
院中众人都回头看。
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对品相上乘的罗汉头核桃,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看着院中众人。
冯家的仆妇们见到男子,先是一呆,皆被男子华贵的衣着和比衣着更慑人的气势所震住。
待反应过来以后,便立时护在表姑娘跟前,色厉内苒的斥责道:“你是何人?这是冯家内院,外男岂能随意乱入?”
男子不理会那仆妇,抬脚走到趴伏在地,抹着眼泪的素衣跟前。
仆妇要上前阻拦,被男子身后跟着的随从拿刀架开。
冯家乃武将之家,仆妇们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随从能腰间挂刀行走旁人之家的,必定是身份远高于主家之人。
虽不认得眼前男子,却也不难猜到,必定是冯家贵客,得罪不得。
男子在素衣面前停下,低头俯视素衣。
素衣抹抹眼泪,从地上爬起,仰着有些脏的小脸儿,看着男子。
却见男子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果子,吹了吹上头灰尘,毫不介意的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素衣慌忙道:“郎君,那个脏了……”
男子淡看她一眼,“你做的?”
素衣点了点头,“是……是为我家娘子做的。”
男子回头,向正房门口看了一眼。
沈昕娘目光直直显得呆愣,面无表情。便是那男子看过来的时候,她也未躲开视线。
男子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棱角分明恍如雕刻的五官,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这是沈家的呆子?听说她相貌丑陋,如今看,倒也不丑?”
何止不丑,若忽略那一双眼睛,倒比一直被赞绝色的表姑娘,还美上几分,更有一种艳而不妖的出尘之感。
“我家娘子不呆!只是……只是……不全而已!”素衣立即说道,只是语气不像同仆妇争辩时那般强硬。
“郎君若是宾客,还请到前院去。这里乃是冯家后宅,更是七哥哥的……新房!郎君在此,多有不便。”表姑娘上前一步,袅娜施礼,声音婉转悦耳,甚是有礼。
男子闻言,并未行动,更是连抬眼看表姑娘一眼都不曾,只是又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果子,吹了吹上头灰尘,放入口中。
倒是男子身边随从冷哼一声,丝毫不怜惜表姑娘娇柔作态,生硬喝道:“冯家算哪个?岂能请到我家主子做宾客?冯家内宅又如何?我家主子要来,便是冯老爷在此,你瞧他敢不敢多说一句?!”
表姑娘内宅女子,哪里见过这般横的随从。被人这么黑着脸一呵斥,两行眼泪就要下来。
忽而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往这边院落而来,盖过了丫鬟安慰表姑娘的声音。
“不知王爷忽然驾临,冯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冯老爷,冯夫人,冯七郎,并一大溜的家仆气喘吁吁的冲进院中,慌忙向品着果子的男子行礼。
那男子却一脸淡漠,只低头看着已经吓呆的素衣道:“手艺不错,可愿跟我走?”
表姑娘瞧见姨母,表哥,原本正欲上前诉说委屈,却是见到姨父一家对着这陌生男子都这般客气,更以王爷相称,便停下脚步,偷偷的打量男子。
素衣闻言一愣,“我……我还要照顾我家娘子……娘子身边离不开人的……”
众人便都向正房门口的新娘子望去。
一席大红的嫁衣,映衬的她肤白胜雪,蛾眉皓齿,唇红如珠,乍看之下众人惊艳不已。原本绝色的表姑娘,此时也被遮得黯然无光。
但再看去,她那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满整个眼眶,不见眼白,恍如深潭,直愣愣的让人心惊。
众人慌忙移开视线。
“娘子……”素衣放开搀扶在沈昕娘胳膊上的手,矮身跪了下去,“婢子,婢子……”
沈昕娘缓缓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素衣。她想笑,可脸上僵硬,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她却做不出。
她如今眼睛已经能视物,可身体并未康复,她需要一个心腹,一个可以贴心的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人,来帮助她,搀扶她,一点点的让身体也渐渐康复。
素衣是母亲买来给她的丫鬟,又是陪她一直在吴兴老家中过了这么多年的人,此时自然是陪在她身边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
沈昕娘缓缓抬头,看着院中立着那恍如鹤立鸡群的男子。
沈昕娘开口艰难,索性就不再开口。她面无表情的越过跪在地上的素衣,绕过屏风,走进里间。
不过是失了一个得力的丫鬟而已,不算什么。她是不是“不全”,旁人不清楚,她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今日将她当傻子的人,他日必定要后悔。
素衣含着泪,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娘子,婢子走了,冯夫人一定会派旁的机灵丫头来伺候娘子的!娘子……保重!”
素衣退出上房,来到齐王爷身边。
齐王爷捏着两只大小均匀的罗汉头核桃,轻笑着转身,离开前看了冯老爷一眼,轻叹道:“冯家人,还挺有意思。”
说完,带着随从,和丫鬟素衣,大步离去。
冯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派几个丫鬟过来,七郎还不快去前厅待客?”
冯夫人去安排前来伺候沈昕娘的丫鬟。
表姑娘上前,一双美目,半含着泪,不胜羸弱娇羞之状,却语气坚强的安慰道:“表哥,莫生气,姨母一定会安排旁的得体丫鬟前来伺候表……表嫂的!”
冯七郎听得“表嫂”微微蹙眉,眼前闪现过的是门口那惊鸿一瞥,如玉般盈透净白的面容,娉婷婀娜的身形,并非像想象中一般貌丑骇人肮脏痴傻,反而美艳惊人。唯独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让人看得胆寒。
“嗯,你也回自己院中吧,听闻她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你不必来向她行礼。”冯七郎说完,又往上房看了一眼,转身而去。
表姑娘微微福身,目送表哥离开。
“娘子,咱们也回去吧?”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低声道。
表姑娘却是转身,看着上房,低声道:“你瞧她是傻子么?”
丫鬟微微一愣,“瞧着和正常人不同,可又不全像傻子……木木呆呆的,话也说不利索,应该是傻的吧?不过傻子不是都也很丑的么?怎么她……”
怎么她那么漂亮?
丫鬟没说完,表姑娘也明白后头的话,她面上表情清冷下来,“表哥娶她是出于无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婚事,不娶不行。她若痴痴傻傻我也不会容不下她。可如今,她心智不全,却面容美妍,你没瞧见表哥临走的时候,往正房看那一眼,眼中还有关切之意!”
丫鬟闻言,眉头微蹙,扶了表姑娘的手,低声问道:“娘子的意思是?”
表姑娘叹了口气,“自古红颜惹祸,更何况是个痴傻的红颜!表哥适才都因为她,险些得罪王爷!这样的人,表哥身边留不得!”
丫鬟神情一禀。
“你去做些事,内宅之事,表哥不便伸手,我自然应当帮着表哥扫除障碍!”表姑娘神色清冷的说着,抬脚离开沈昕娘的院子。
冯夫人往沈昕娘院中安排人的时候,冯家的下人都慌了起来。
适才被发卖出去的仆妇乃是冯家的老人儿了,从冯家在汝南未来到京城的时候,就伺候在冯家。不过是因为得罪了那新妇,就合家被卖了出去!岂是好伺候的?说不定一点不小心就得罪了她,今日那仆妇的下场,就是他日自家的下场了!
但凡有些关系的下人都开始走动起来,四处送礼,托关系,说什么也不愿被安排到沈昕娘的院子里去。
最后被安排进院子的四个小丫鬟,皆是没什么依仗,家中也没有人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低等丫鬟。
“傻子会不会打人啊?”
“用不用伺候她拉尿?”
“先前伺候的人都被卖出去了,咱们还是别往跟前凑了!”
被安排进来的四个小丫鬟聚在院中,有些恐惧的看着上房,神态紧张的窃窃私语。
沈昕娘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昨日新婚之夜,冯七郎并未在新房中度过,丝毫不让人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沈昕娘忽觉自己左手手心有些灼热。
她抬手看着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原本是浅灰的颜色,如今却浓重了几分。灼热之感,正是从这太极图上发出的。
她扶着床边起身,手上灼热的感觉,让她想要将手浸在冰凉的水中,才觉舒爽。
床头恰好放着一碗白水,想来还是昨日素衣离开之前放在这里的,如今早已凉透。
沈昕娘抬手将手浸在茶碗中。灼热的左手手心果然舒适起来。
可让她惊讶的情形也同时发生,茶碗中的白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最后茶碗之中,滴水不剩,而她原本应该湿漉漉的手,却也是干爽的,没有一丝水迹。
这阴阳太极图,果然别有用处,并非是医治了她眼睛的真人随手留下的印记呀!
“娘子……”
沈昕娘正看着自己的左手发呆,屏风处传来一声胆怯的轻唤。
她缓缓转过头向屏风看去。
屏风出探头出来的小丫鬟见到她貌美容颜,先是一怔,再看到她没有眼白的眼睛,吓得立时缩到屏风后头,“婢子是冯夫人派来伺候娘子的,娘子有什么吩咐?可要……起身梳妆?”
“好。”沈昕娘缓缓答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左手手心的灼热之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爽之感,她竟觉得自己言语之间也流畅不少。
小丫鬟紧张的再次迈步进到里间,搀扶着沈昕娘做到妆台边,为她梳理着长发。
天光微亮,院中有些许动静。
昨日一整日都未吃饭的沈昕娘腹中空空,“早饭,可好了?”
“婢子为娘子梳好头发,就去看。”小丫鬟说道。
“不必绾发。”沈昕娘的语速在一般人看来,还是异常缓慢的,“散着就行。”
小丫鬟微微一愣,想到昨日被赶走的仆妇,不敢忤逆沈昕娘,立时便放下簪子,只将沈昕娘的长发梳理通顺,便放下梳子,“婢子去为娘子取来早饭。”
“同去。”沈昕娘开口道。
她动作僵硬,多动多练习想来大有裨益。
小丫鬟以为沈昕娘是在房中待得烦闷了,稍微犹豫,便搀扶了沈昕娘起身,往院中走去。
沈昕娘院中一共被派来四个小丫鬟,两个做饭的婆子,如今除了搀扶在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以外,另外五人全都站在灶房门口。俯首帖耳的听着一个神太高傲的丫鬟吩咐着什么。
搀扶着沈昕娘的丫鬟见状,要扶了沈昕娘在回廊中走。
沈昕娘却看着那几人,缓声道:“去看看。”
“娘子,那灶房门口又热,又脏,别去了!”小丫鬟劝道。
正在说话那趾高气昂的丫鬟,正是昨日表姑娘身边的丫鬟。这表姑娘倒是有意思,自己不来,便让自己的贴身丫鬟过来,这般关注自己的“表嫂”又是何居心?
“去看!”沈昕娘再次说道,且已经停下丫鬟引她走回廊的步伐,转身面向灶房门口。
虽然沈昕娘面无表情,可丫鬟却察觉她似乎是生气了!
她若生气会怎样?会不会打人?
想到这儿,丫鬟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执拗,搀扶着沈昕娘向灶房门口走去。
“咳咳——”丫鬟大咳了一声。
提示众人沈昕娘来了。
众人回头,微微一惊。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却神态从容,昨日已经见过了,今日再见,虽然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让人觉得恐惧,但若不看她的眼睛,不就是一个不全之人么?都“不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的话你们都记住了么?表姑娘一心为七郎君着想,自然不想看七郎君为难。郎君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岂能被一个傻子拖累?不过是受制于她父亲乃是吏部尚书,可倘若她自己闹着要回沈家去,就不关冯家的事儿了!明白了么?”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嘲讽的看了沈昕娘一眼,当着她的面吩咐道。
冯家的丫鬟仆妇看着立在一旁的沈昕娘,不敢应答。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笑道:“便是当着她的面又如何?她不过是个傻子!还能向谁告状不成?”
“昨日……就撵走了个婆子……”丫鬟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
表姑娘身边丫鬟冷笑道:“昨日是赶着齐王爷相中她身边的伶俐丫鬟,冲的是那丫鬟的面子,可不是她的!她自己的丫鬟都不跟着她了!齐王更不会记得她是谁!往后可没人会护着她!”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看着说话的丫鬟。
那丫鬟被她漆黑的眼眸看的有些心底发慌,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你若能听懂我的话,就该自请下堂,别仗着指腹为婚的事儿,在这儿霸着七郎君嫡妻的位置!”
冯家的丫鬟仆妇,都以表姑娘身边这丫鬟马首是瞻。
看似都是伺候沈昕娘的人,可实则,她孤立无援,唯独搀扶在她身边这小丫鬟,低着头,没有一脸讽刺的看她。
“早饭,做槐叶凉面。”沈昕娘声音干巴巴,僵硬的说道。
毫不温婉的声音,分明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口中发出,却恍如破锯。
配着她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无比的眼睛,越发让人胆颤。
“大清早的,吃什么凉面!有病么?去,从大厨房里端些早饭过来!”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嘲讽一笑,吩咐道。
院中仆妇转身就要去。
“这儿,是我的院子?还是表姑娘的?”
沈昕娘说话极慢,不长的一句话说完的时候,那仆妇已经快走到院门口了。
“自然是你的,可……”
“掌嘴。”沈昕娘打断丫鬟说道。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闻言一愣,继而笑的越发得意,量这院中也没人敢对她动手。
“你去,掌嘴!冯夫人说,欺辱我的人,逐出冯家。”沈昕娘看着一旁另一个仆妇。
漆黑的眼眸看的那仆妇一阵心虚。
“你,想——被逐出冯家吗?”沈昕娘的声音干哑难听,语调平缓无波,却叫人心头一颤。
那仆妇想到昨日被打了板子,又合家卖出去的婆子,心下有些慌了。
得罪了表姑娘,定多是被罚一顿,可得罪了眼前这傻子,说不能全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得罪了!”仆妇抬手给了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你敢打我?!我……我去告诉表姑娘!去告诉冯夫人!”丫鬟不可置信的捂着脸,一双明眸含着泪看着仆妇和沈昕娘。
沈昕娘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脸上更平淡的毫无惧色,“早饭,做凉面。”
“你……”丫鬟抬手指向沈昕娘。
“啪——”的一声,一颗罗汉头核桃狠狠砸在丫鬟指着沈昕娘的指头上。
丫鬟立时大叫一声,捂着几乎被砸断的手指头,哭着蹲了下来。
一席脚步声缓缓向院中而来。
“正值秋燥,清晨食凉面,倒也合宜。多做一些,本王也还未用膳。”清晨格外悦耳的男声,自院门口响起。
一个腰间带刀的随从快步上前,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罗汉头核桃,迅速返回,交给后头缓步而来的男子。
“齐,齐,齐王爷……”昨日不少人围来看热闹,在场的仆妇昨日就长了眼。
今日再见,立即矮身行礼,心头更是惊骇不已。
不是说齐王昨日出现,是因为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么?这丫鬟也带走了,怎的今日一大早的,又出现在冯家内院?
沈昕娘看了那缓步而来的男子一眼,并未理会,转过身,由身边丫鬟搀扶着,往正房走去。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并未挽起,却直而柔顺。
长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来到屋檐下头,她便脱去高头屐,只着着一双白袜,赤脚走在木地板上。
齐王把玩着手中一对罗汉头核桃,眼眸幽深的望着沈昕娘的背影。
这散发赤脚的习惯……这走路的姿态……
齐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脚也向上房走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捂着自己被核桃狠狠砸中的手指,忍住嘤嘤哭泣之声,快步向院外退去。
齐王并未用几分力气,否则此时,她的指头就不止肿痛那么简单了。
丫鬟却委屈至极,自从同表姑娘住在冯家,冯家上下哪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表姑娘身边丫鬟的离去,并未引得院中人注意。
齐王的随从,手放在腰间,握着腰间佩戴的大刀刀柄之上,驻守正房门外。
沈昕娘跪坐在正房门口的席垫上,声音极为缓慢的交代丫鬟,如何做槐叶凉面。
“槐叶捣碎,汁液和面,揉面起筋,切细条,过沸水,煮熟。取冰冷井水,过之。熟油浇拌,辅料佐之。”沈昕娘的声音嘶哑,缓慢,并不好听。
可立在门口的齐王却听的分外认真。
那丫鬟看了看齐王,有些不放心留沈昕娘一人面对齐王,可旁的丫鬟又不敢上前伺候,她一时有些为难。
沈昕娘一手支在四足矮几上,一手抚着裙上褶皱,“去吧。”
她神态安逸泰然,似乎根本就不受齐王一身王者之气的影响。
丫鬟颔首退下。
远离了齐王,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面前,即便不动不说,也能给人一种压迫之势。
娘子是因为心智不全,所以感受不到齐王那种让人压抑畏惧的气势么?
“昨日回府,素衣说,你做饭比她更好,我原以为是客气之语。”齐王迈步进正房,在沈昕娘对面跪坐下来。
他目光定定望着沈昕娘,似乎想从沈昕娘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倘若是一般女子,在男子这般灼热的视线,直直盯着之下,要么羞怒,要么羞怯。
总之,不会有好脸色。
沈昕娘却安之若素,缓缓抬头,回视着齐王,半晌才缓慢答道:“应该,不是客气。”
“你是沈昕娘?”齐王忽而又问道。
她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在姣美的脸颊之上,越发让人心惊。
齐王却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浑然不惧,似乎想从她眼中,窥探到什么。
沈昕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沈家嫡女,天生无眼白,疑是沾染邪秽。克死生母,被家人厌弃,送往吴兴老家养着,一直到十五岁。自十五岁那场连烧了几座山的大火中逃生以后,才被接回京城。一直眼盲不能视物,言语混沌,行为不能自己。”齐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如何会做精致的饭食?”
沈昕娘闻言,想笑。
可她面部僵硬,与旁人来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却是做不到。
她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面无表情,她自己的事,齐王倒是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她说话艰难,索性便一语不发。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齐王。
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恍如幽深的潭水,让人只觉凄寒。
齐王忽而上身向前探了几分,靠近她,低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沈昕娘?”
声音很轻,便是守在门口的带刀随从也未能听清。
但沈昕娘听得很清楚。
话音落地,齐王就收回身子,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似乎想观察到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都不会错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昕娘依旧从容淡定,面无表情。
她心中惊诧万分,这个问题让她脑中嗡了一声,她究竟是不是沈昕娘?沈昕娘是近乎眼盲,思维混沌。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倘若不是沈昕娘,那她又是谁?她脑中似乎纷涌着许多杂乱的记忆,于此之上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纵然心中惊涛骇浪,可面部肌肉僵硬,身子也和意识有些不协调,好似大病初愈,身体还不受控制一般。
她的肢体语言,并不能流露自己的心声。
看在齐王眼中,便是面无表情的泰然之状。
是自己想多了么?这一切只是巧合?眼前的沈昕娘和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他记忆中那女子,靓丽如光,明媚如朝阳,聪慧敏锐,宛如山间的精灵。
和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除了半年前的那场大火时间上的巧合以外,他根本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想……
“娘子,凉面好了。”
齐王还在看着沈昕娘,陷入沉思之时,丫鬟已经将两碗凉面,用漆盘呈上。
碧翠的颜色,油润的光泽,喷香扑鼻。
过了冰冷井水的凉面,在这有些燥热的七月清晨,单从卖相之上,就取悦人的眼目。
沈昕娘并未在意对面的齐王。
她虽动作僵硬,却仍旧坚持自己拿起筷子,缓慢的吃着。
凉面味道不错,只是不够冰。
齐王其实出府之前,已经用过素衣做的早茶,浅尝辄止。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沈昕娘,动作迟缓的将一碗凉面全部吃完,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槐叶,有些老,凉面不够细,刀法不均匀,井水不够冰,味道,不好。”
沈昕娘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齐王蹙眉看她,这般挑剔刁钻的口感,锦衣玉食的他尚觉不错,这女子……
“是,娘子,婢子下次会改进的。”丫鬟颔首说道。
“嗯。”沈昕娘放了筷子,便不在多说。
丫鬟撤下碗筷。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道:“王爷若想打探什么,问素衣,比问我方便。”
虽然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语调也依旧平淡迟缓。
可不知为何,齐王却生生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是讽刺他挖走她的丫鬟,却又不死心的寻上门来试探么?
这女子……真是……
冯家正院上房。
“你说什么?”冯夫人瞪大了眼睛。
表姑娘摸着眼泪,抽抽嗒嗒,“表嫂虽说心智不全,但姨母也是见了的,她面容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算是……算是貌美!”
什么叫算是貌美,是真的很美好么?!
冯夫人看了自己外甥女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真的……真的勾引齐王?”
表姑娘同冯夫人一道,气势汹汹的赶到沈昕娘偏僻的院落之中。
表姑娘身边丫鬟,一面捂住自己疼得像是要断掉的指头,一面低头藏起自己得意的笑。
王爷再横也是外男,沈昕娘已经嫁作冯家妇,在冯夫人面前,便是个傻子也得低眉顺眼!
表小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有几分快慰。
冯夫人一行来到沈昕娘院中之时,齐王爷已经离开了。
沈昕娘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在院中踱步。
行动之间,迟缓僵硬。
“昕儿呀,你身体不好,怎么在外头活动?快屋里坐着,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就是!谁倘若是惫懒不听吩咐,你只管告诉母亲!母亲来帮你料理!”冯夫人笑脸迎上前去。
闻言,表姑娘等人先是愣住。
表姑娘瞪大眼睛看着冯夫人,这是那个气势汹汹要来修理她不守妇道的表嫂的姨母吗?怎么语气这般温柔体贴,甚至比她刚来冯家之时,对她还要客气?
扶着沈昕娘的丫鬟也分外诧异,一时连尊卑的都忘了,抬眼看着冯夫人。
唯独沈昕娘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变化,依旧平静恍如不食人间烟火。
“你这丫头,还不扶少夫人到屋里头去坐?这会儿太阳不高,一会儿确实要热起来,热坏了我的昕娘儿!你担得起么?!”冯夫人斥骂丫鬟道。
丫鬟被骂的云里雾里。
这是昨天那个一提起七郎君的新妇,就扶额头疼的冯夫人么?怎么越看越奇怪?
“是!”丫鬟颔首应答,侧脸看向沈昕娘。
沈昕娘倒未抗拒,顺着冯夫人的意思,就往上房走去。
冯夫人一脸笑意的跟在后头。
原本应该冯夫人这长辈走在前头,断然没有做媳妇的走前头的道理。
可沈昕娘没有在意,冯夫人此时满脸堆笑,看似也无意计较。
沈昕娘进了上房,便直接往屏风后头的内室走去。
便都是女子,也没有在内室待客的道理,更何况冯夫人还是她的长辈。
表姑娘以为,冯夫人这下总要发火了吧?她手里的帕子都攥紧了几分。
却见冯夫人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笑着跟了进去。
“昕儿这是未将母亲当外人呢!母亲自然不是外人!”冯夫人笑说道。
她十分随意的在沈昕娘躺下的四足矮床上坐了下来。
“我要,休息了。”沈昕娘看她一眼,干巴巴说道。
冯夫人侧脸,便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心中微微有些骇然,迅速转开视线,看着屏风上的花满荷塘,谄笑道:“好好,你休息,母亲不扰你,只是瞧着,齐王甚是关心你?或许你能和齐王攀攀交情?”
沈昕娘诧异看了冯夫人一眼,让自己的儿媳妇和旁的男人攀交情?
只是她面容僵硬,旁人看不出她脸上诧异,只当她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冯夫人笑道:“你已经嫁给七郎为妻,自当为自家郎君尽力,七郎上头有哥哥们,从父荫补的事儿,轮不到他。倘若上头没有得力的人伸手,他还得一步步从底层爬起。”
沈昕娘一双恍如幽深潭水的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竟有些窘迫,但立时安慰自己道,傻子看人,不都是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么?还能叫傻子有什么理解不成?
“你们小夫小妻的,定然也是舍不得他离开家中,远行受苦的吧?齐王如今执掌朝政,倘若有齐王帮忙,他自然就不用远去了!”
表姑娘闻言心急。
原本守在屏风外头的她也忍不住迈步进里间,“姨母!”
冯夫人回头瞪她一眼。
她在冯家过的好,全赖姨母的偏袒,此时断然不能惹了姨母厌烦。
表姑娘立时调整自己的表情,露出关切且温软的笑意来,“姨母说的不错,只是表嫂她……她能听得懂么?”
冯夫人闻言一怔,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沈昕娘。
却见沈昕娘已经阖目而栖,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这功夫费得!感情一句没听懂?
冯夫人蹙眉,面色不悦。
“夫人,少夫人她,她许是累了?少夫人适才已经在院子里走了三圈了,她腿脚不甚灵活,走起来十分费力。您若是有话,不妨等她睡醒了再说?”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低声劝道。
冯夫人缓缓起身,低声安慰自己道:“跟傻子说话,哪里能着急!”
说完,便起身而去。
冯夫人一行出了院子。
丫鬟也退到外间。
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沈昕娘,忽而睁开了眼睛。
她装睡,无非是想让冯夫人快些离去。
不耐烦听她废话是一,还有则是因为自己的左手手掌再次灼热起来。
她摊开左手,上头的阴阳太极图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她扭头看去,床头几上的茶碗已经被撤了下去,茶水也只有外间才有。她并不想惊动那丫鬟。
左右看了看,唯独左手手腕子上带着的寒玉镯子,碧翠清亮的颜色,看起来似乎能减缓手掌的热度。
她取下腕子上的寒玉镯,让冰凉的镯面贴着手心。
手心发烫的感觉,让浑身似乎都跟着有些燥热。
可让人震惊的一幕,霎时发生!
沈昕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只拿在手中的碧翠透亮的寒玉镯,瞬间——不见了!
她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莹白的皮肤,纤细的手指,柔软的广袖,少了只镯子的手腕。
没有了,真的是不见了!
那只镯子,就这么在她眼见,活生生的消失了!
她看着自己左手的掌心,阴阳太极图仍旧还在,依旧是淡灰的颜色,可灼热的感觉似乎是被那只寒玉镯子给压制下来了。
随着左手手掌热度的退去,她浑身的燥热也跟着退去。
通体更有种舒畅之感,像一股舒缓的暖流,流过四肢百骸。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六合,六合生八卦。”
一句话忽而从她脑中冒出。
这句话在哪里听过,好熟悉,可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却又完全记不起来。
随着脑中这句话的闪现。
她面前更为惊人的一幕便出现了。
一个如茶碗般大小的阴阳太极图,悬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不是图,倒更像是阴阳太极活水,因为她看到茶碗般大小的太极图上,闪过粼粼波光。
她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
那茶碗般大小的阴阳太极图,便从她的头顶,移到了她的面前。
茶碗中的池水自行分为两半,泾渭分明,一半莹白不惹尘埃,一半漆黑不见杂色。
“阴阳泉眼。”
沈昕娘心头冒出一个词来。
她知道面前这景象的名字,就叫做“阴阳泉眼”,可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就好像,她理所应当知道一样。
她伸手去触碰那半边莹白的泉水,原本是凭空出现的东西,却在她的手触及之时,竟真有泉水沾在她的手指上。
泉水是温暖的,暖意包裹了她的手指。
泉水沾在她的指尖上,她抬手让泉水滴入口中。
只有两三滴的泉水,却比喝了满满一碗茶汤更让人觉得舒爽,那种暖流萦绕在她喉间,久久不散。
可面前的阴阳泉眼却渐渐消散,转瞬,便已经看不见。
“以玉为引,滋养阴阳泉眼,起生,救死,亦可逆转生死……”好像谁曾在她耳边,这般对她说过。
是谁呢?
她摊开左手手掌。
阴阳太极图仍旧安安静静的在她掌心躺着。
“表哥!”
表姑娘双手攥着帕子,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一双顾盼生姿的明眸,半噙着泪,如无助的小鹿一般。
“表妹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冯七郎正在冯家校场和哥哥们切磋枪法,听闻表妹来寻他,便将长枪扔给小厮,快步出来。
他和表妹年纪最是相仿,又是他姨母的嫡女,母亲叮嘱他要多照顾妹妹,平日里接触便比旁人多了些。
见到妹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这做哥哥的立时便被激起了保护之欲。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心疼哥哥……”表姑娘欲言又止。
冯七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满面莫名,“心疼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有何好心疼的?妹妹莫要……”
“哥哥英武男儿,顶天立地,习武读书,不靠父荫补,他日也定能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成就一番大事业!实在令人敬仰钦佩。”表姑娘用崇拜不已的口气及眼神诉说着自己的敬仰之情。
冯七郎瞬间便觉得自己又高大了几分,脊背都不由挺的更加笔直。
“如今娶得这么一个不全之人为妻,亦是耻辱。但毕竟是无奈之举,也是表哥重情重义的义举。表哥大婚,世人多为表哥扼腕叹息。可倘若他日,表哥要依靠自己这不全的妻子,承欢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前程……只怕是……只怕是世人皆要嗤笑表哥了!”表姑娘说着便嘤嘤的哭了起来,“是以,媛之流泪,并非为自己,而是心疼哥哥的名声啊!”
冯七郎听完已经呆立当场,拳头紧攥,浓眉倒立,“你说什么?!”
“媛之什么都没说,只怕叫姨母知道,要埋怨媛之嘴碎,乱嚼舌根了!媛之本是借居在此。此话,实在是不当说,这本也是表哥的家务事,不该我这个外人多嘴的!”表姑娘抬手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
冯七郎原本就晒的有些黑的面庞,此时更是黑的发亮。
“只是媛之实在为表哥叹息不值,就算是因为此事,得罪姨母,惹得姨母不喜,媛之也无怨无悔!”表姑娘哽咽却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冯七郎心头一时又愤慨,又感激,“表妹莫要多想,此事不管你的事,我要多谢你来告诉我,不然头顶冒绿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母亲那儿,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叫她知道是你来告诉我的!”
表姑娘闻言,蹲身行礼,并未多言。
冯七郎愤愤转身,大步向那偏僻的院落行去,口中还啐道:“这傻子!”
阴阳泉眼的出现,加之饮了几滴白泉泉水,让沈昕娘身心舒畅。
恍如整个人都沐浴在春风里。
她躺在床上,已经不需他人帮助,便能自己缓缓翻身。
刚入美梦,便被一声暴喝惊醒。
“郎君小声些,娘子刚睡。”丫鬟在门口拦道。
“现在什么时辰?!她睡哪门子的觉?早上齐王来的时候,她怎么不睡觉?啊呸!”冯七郎觉得自己话说的怪怪的,呸了一声,抬手扫开丫鬟,便向里走去。
“我和你废话什么!这是我的新房,我还进不得不成?”
冯七郎绕过屏风之时,瞧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正侧卧在轻纱床帐之内,脚步不由顿住。
“喂!别装了!你肯定醒了!”冯七郎口气很横,眉头却是轻蹙的。
她是不全之人,自己这么贸然闯进来,会不会惊吓到她?
丫鬟也跟在他后头,慌忙进来,立在床帐一旁,“娘子,郎君来了……”
“嗯,扶我起来。”
依旧是慢吞吞的语调,可闻言三人都是一愣。
连沈昕娘自己都诧异了。
她的声音,睡这一觉之前,还嘶哑恍如破锯。
如今却清越流畅了许多,虽不如莺啼鸟语般悦耳,起码听来不会让人难受了。
那阴阳泉眼的泉水,不过一两滴,便有如此神效?
丫鬟愣神之后,飞快打起床帐,扶沈昕娘坐起。
沈昕娘散着头发,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冯七郎。
不知怎的,在她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直视下,他竟有些窘迫。
“坐在床上像什么样子?!穿好衣服!出来说话!”冯七郎红着脸斥责道,说完,转身出了里间。
她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女人!且还是个相貌美妍的女人!自己不过是给她一份尊重罢了,并非是慌了!
对对,就是这样,他对着一个不全之人,有什么好慌的!
冯七郎在外间席垫上跪坐下来,却怎么坐,怎么不自在,这席垫怎的这般硬?硌得他膝盖生疼!
沈昕娘长发垂在身后,只着一双白袜从里间走出。
裙摆拖在地面上,随着迈步沙沙作响。
冯七郎的目光落在她那一双在裙摆下头,若隐若现的脚上,一时有些失神。
直到沈昕娘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他才脸颊微烫的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和窘迫,他有些恼怒的提高了嗓门,“你已经嫁到冯家,便是我冯七郎的妻,你不全也好,好全了也罢,守着这一方宅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吃喝!可你若不守妇道,学那红杏探出墙外,我冯七郎可不受那窝囊气!你趁早,给我离开冯家!”
沈昕娘淡然看他,“你母亲,可不是这般说。”
“你只管记住我说什么就行!”冯七郎喝道。
原以为这她会哭闹。
可她竟平平静静的说了“好。”
冯七郎一肚子火气,却没了发泄的理由,他憋红脸看着沈昕娘,“你若心里有旁的想法,趁着现在就说出来!倘若往后再有不合宜的举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沈昕娘看着他问道。
一双不见波澜的眼睛,让冯七郎心头一虚,“内妇不得私见外男,你不知道吗?”
“我,私见谁了?”
看着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冯七郎咬牙说不出话来。
昨日见齐王,乃是有许多人在场,谈不上私见。
听闻今早见齐王,她也是院门房门大开,并未离开众人视线,也不算私见。
且两次都是齐王寻上门来,怪不到她头上。
“不过是因为,不全之人好欺负。”沈昕娘看着他。
那僵硬的脸上,却生生让他觉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因为她好欺负,所以他便跑来呵斥她么?他冯七郎曾几何时也成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了?
“叫冯家,戒备严一些。比骂我,有用。”沈昕娘缓缓说道。
自己来教训她,倒被她当成个傻子教训了?
冯七郎负气的走出沈昕娘的院子,却不由回头去看。
思路这般清晰,对答有理有据,她真的是个不全之人么?
也许,是应该将去年专门前往吴兴看过她的冯家人,叫来好好看一看了!
嫁到冯家来的,究竟是不是沈尚书家那天生不全的嫡女?
沈昕娘起身来到妆台边。
被人搅了好梦,此时已经睡不着,不如等用过午饭再睡。
倒是这以玉来养的阴阳泉眼,既有此神效,自然不该浪费。
支开丫鬟,她翻出自己的妆奁,将其中玉制的饰品都挑了出来。
一个个放到自己的左手手掌心上去试,可皆无反应。
无论是名贵的鸽血红玉,还是羊脂白玉,左手手掌平静一片,再没有发生玉器消失不见的奇观。
沈昕娘不由有些失望,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只有在手掌灼热的时候,投玉才有效果?
她正要放弃。
忽而瞧见妆奁中和那只寒玉镯子似乎是同一块料子打造的一对耳坠儿。
用这耳坠儿再试试?
寒玉料子的耳坠刚刚触及左手手掌,便立时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唯独原本系着寒玉的金钩子,孤零零的在沈昕娘手中晃荡。
心中默念“太极生两仪……”
在阴阳泉眼出现的瞬间,她迅速用准备好的杯盏舀了白泉泉水。
玉料太小,阴阳泉眼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去。
好在杯盏中被舀出的泉水,仍旧在。
且杯中不断向外冒着袅袅白烟,恍如水汽,触之无形。
沈昕娘喘了口气,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还从没动作这么敏捷过呢。
将杯盏中的泉水饮入口中。
一股暖流萦绕喉间,又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通体舒畅之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来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唤道。
声音忽而有几分清越之感,正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嗓音那般。
她看着镜中自己,抬手,动了动手指。
一日之前,这些动作她做来还僵硬无比,如今却可自在流畅。
这泉水,真是奇妙!
“娘子?”丫鬟试探的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适才叫来人的,真的是娘子?
“我的嫁妆单子,在哪儿?”喉间莹润舒畅之感,已经让她可以流畅开口,但为免人生疑,她依旧迟缓说道。
“啊?”丫鬟一愣,“这东西,应该是……娘子自己收着的吧?”
沈昕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妆奁,里头并没有嫁妆单子。首饰里倒也有好东西,那鸽血红玉的镯子,羊脂白玉的发簪,赤金点翠的步摇……但款式都不是时新的,且有明显佩戴过的痕迹。
想来很可能是她那已经过世的生母的东西。
“你可知道,冯夫人的院子,在哪儿?”沈昕娘看着丫鬟,缓缓问道。
“婢子知道!”丫鬟连连点头。
“扶我过去。”沈昕娘扶着妆台,站起身来。
丫鬟一愣,“娘子,您……您找夫人……唔,应该称呼夫人‘母亲’的……”
“母亲,儿给您,请安。”沈昕娘福身说道。
她颔首行礼之时,瞧不见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恍如无底深潭的眼睛,整个人优雅娴静,动作虽有些缓慢,但并不失礼数。观之也让人赏心悦目,但她一抬头,一触之她的眼睛,便叫人浑身不自在。
冯夫人别开视线,故作热情笑道:“昕儿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必来请安,你的心母亲已经看到了!可是伺候之人有所怠慢?只管告诉母亲……”
“母亲,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可知在何处?”沈昕娘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脸色平静,甚至还有些和煦之意。
可此话一出,上房之中便是一静。
冯夫人脸上不甚好看。
一旁伺候的老妈妈更是有些忿然。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沈家才将您的嫁妆单子交给夫人保管的!夫人难道还会惦记您那一点东西不成?日后不管您有了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您的嫁妆自然都是您孩子的!夫人断然不会动一丝一毫,您在冯家,吃住都有冯家,也花用不到!”
冯夫人还没开口,她身边资格老的妈妈便忍不住义愤填膺。
沈昕娘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她也直愣愣的回视,但触及那一双幽深不见波澜的眼睛,气势生生矮了几分。
“说什么呢?昕儿来问问自己的嫁妆,也是当有之事,还不退下!”冯夫人斥责那老妈妈,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她回头笑看着沈昕娘,“告诉母亲,是谁教你,来问你的嫁妆之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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