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幽冥,一如传说,幽暗而深邃。
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映照着湿冷的浪花富有节拍的撞击着海岸,月亮是幽冥唯一的光源,它总是散发着莹莹白光,温柔似水。
可是它却没有发觉,海岸之外,丛林之上,一艘天舟正悄然在天空航行。
“少主,咱们现在正在迷芜林上空,今年的月蚀,我们一定能观察到变化!”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沙哑,他的语调很是古怪,配上横亘在他脸上那深深的刀疤更是让人发憷,活像是幽夜的鬼魅。
“嗯~南方的族谱整理的怎么样了?”背对而坐的少主一头银白发丝,闭着眼,悠然问道。
“除了重霞洲的妖族,其他基本都已登记在册。”男子回复道。
“嗯~”
少主修长的手指轻敲身下鎏金黑木制的轮椅,继续问道“先前海岸边的人族女子,身份调查的怎么样了?”
刀疤男正欲开口,屋外却突然传来嗖嗖的声响!
刷!刷!刷!
一簇簇!一箭箭!顷刻如潮水涌来!
“不好!有埋伏!”
男子迅速抽出腰间短剑抵挡,瞬间,火花四溅!
朝少主涌来的箭雨纷纷被剑打回,转而朝屋外的放箭者而去!
月朗星稀的高空,不时几名黑衣人重重坠地!夜色下,像是一只只被打落的乌鸦,扑棱着颓残的翅膀簌簌下落。
而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却是属于清疏的梦魇。
呜~呜~呜~
低吟的声音在海水中起伏。
是它,会发出蓝色光芒的大鱼!
它们成群游弋在她眼前,深海中它们的声音澄澈而辽远,似是来自远古的哀鸣。
清疏拼命的向上游,想贴近它们,仔细看看那摄人心魄的蓝色光芒,可是沉重的海水压着她,憋得她不能呼吸。
朦胧之间,上方的大鱼却幻化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她正含着泪看着自己,眼中有不舍却也决绝。
娘亲~不要丢下我~娘亲!
天好黑,好冷!为什么?为什么!
娘亲不要走~娘亲~~~
娘亲!
清疏猛地惊醒,梦中女子的残影瞬间消散,以致于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烦闷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急促的呼吸着。
幸好,只是一个梦。
“娘亲?我一个无名小仙,哪儿来的娘亲?”
“不对,我不是落海了吗?”
清疏甩了甩仍觉昏顿的头,毫不客气的用掌心用力拍打着自己仍还发烫的脸颊。
休憩片刻,她方才整了整头绪,观察起周遭的环境来。
所在之地是一个通体雪白的屋子,屋内除了一张床,别无其他。
奇怪的是,屋子虽是密闭的,却亮如白昼。
“难道我又飘回昭明了?!”
“不是吧,差一点葬身鱼腹,还没能到幽冥?要不要这么凄惨~”
清疏哀怨,再次认真打量起四周来,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可依旧是如初,见不到任何门窗,也见不到任何发光的物体。
抬头看,白色圆弧形的屋顶像是一个大帐篷笼罩着自己,穹顶中心挂着的金黄色的铃铛流苏摇摇晃晃,不时发出叮叮的清脆之声,而她手边的锦缎绒被松软绵密,在屋子的柔光下闪闪发着细碎的晶光。
看来,屋子的主人,品味并不俗。
“难道是海上哪位昭明仙人把我带回了昭明?”
“不对,我在海上荡了那么久才到幽冥,不可能一个浪就把我打回昭明的!”
清疏满头雾水,她伸手试探性的触摸了下墙壁,坚实却不厚重,光顾细腻之中隐隐有莹白色的光透出来。
心下思忖:这光竟都来自墙壁?可如果是昭明,又何须如此费力?!
“这里到底是哪里?!”
确认这里不是昭明地界,清疏的心陡然又紧张起来,她轻轻起身,用手摸索着每一寸墙壁,试图找下出口,却发现,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凸起,没有凹陷,没有丝毫缝隙!似乎这里就是浑然天成的一个明亮空间!
“我该怎么办?是呼喊引起旁人注意,还是继续装睡?”
正当清疏陷入思虑之际,屋外却突然传来簌簌的箭羽之声,房屋也跟着猛烈的摇晃起来!
清疏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海上!那飘摇动荡不休的幽冥海域!
房屋在晃荡!左摇右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不成我还在海上?!”
幸好屋内的陈设并不多,不然现在清疏即使不被滚落的物件砸死也得摔个半死!
她极力稳住身躯,以生平最快的敏捷跑向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床沿的横木!
“幸好,这床是固定的,这次绝不能再被甩出去!”
啾——啾——一簇簇利箭破空而来!
砸在墙上,死死的卡在墙壁之间!
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整个屋子的四周不一会儿都布满了尖利的箭矢!
所幸这屋子够厚实!不然恐怕她又凶多吉少!
可是清疏发现,即使是这样万箭齐发,房子四周仍旧像是一个包裹严实的囊球,纵使万箭穿过,仍纹丝不动!估计在外看,顶多像是一只刺猬。
“这究竟是什么奇葩屋子?!”
“我还能逃出去吗?”
清疏暗自腹诽,房顶的金色风铃因为震荡疯狂的叮叮叮,似乎应和着屋外沉闷的刀剑之声!
嘈杂之间,她清楚的听见屋子外有人的呵斥声,虽然语调很是古怪,但也依稀能听见“快撤!”的字样。
此时她也顾不得救她的是妖是魔,更顾不得屋外到底是仇杀还是搭救,连忙大声呼喊:“喂!救命!这里还有人!”
可是,她的喊叫在这嘈杂的空间里,却低微如蚊蚁。
她不知道的是,屋外,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突然,屋子开始急速下坠!
是的!下坠!
急速的坠落感让清疏的心跳加速,胸闷气短,就像第一次学会飞行不慎落下山的坠落感!
“难道我竟是在天上?!”
坠落很快,伴着闷撞、撕裂的声音,清疏似乎与屋子连成了一体,她深刻的感受到它是如何撞击山崖,又是如何被林木刺穿,那一声声撕裂之声,只刺得清疏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轰~~隆~~
一声长久的闷响,屋子终于在数次弹跳之后慢慢的平稳,可清疏却发现,那布满箭矢的屋顶竟然也在缓慢下落!
她眼疾手快,赶忙爬上床用那锦缎被将自己紧紧裹住!以防那一根根早已露出尖头的寒箭刺穿自己,再将自己变成一只可怜的小刺猬。
不出所料,布满箭矢的屋顶生生的砸了下来!砸在她隔着一层被子的身上!
登时,似有万山压顶,压得清疏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
待四周终于安静之后,清疏才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此时她也才弄清,屋顶竟是一层厚重的布,布的表面裹着一层柔光,而柔光此刻竟也在慢慢变暗,像是白色的衣衫慢慢被黑水浸染,直至彻底归于黑暗。
她心下了然,看来整个屋子是由浑然一体的布面组成。
随着布面的亮度越来越低,原本狭小的空间更是漆黑一片。
清疏摸索着拔出一个个箭头,想利用它穿破的空隙,试图撕开一个更大的活口,无奈“屋子”的布却很结实,她拼命的撕扯,却也没动它分毫!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清疏可谓是铆足了劲撕扯着屋布!
突然,几声叮叮咣咣的声响从“屋外”传来,在这无比寂静的暗夜里,显得异常可怖!
清疏打了一个激灵!
她赶忙停下手头动作,匍匐着身子,尽量压低自己的声响,清浅的呼吸着,轻缓的扒拉开屋布,透过箭洞朝外观看。
“屋子”外的光亮不强,只能勉强看到几个人影。
“少主,你快走,我来对付她!”是一个语调甚是古怪的男子声。
“你们可真是不离不弃,多少年了,一直都不放弃刺杀。”
淡淡的男声响起,想必就是少主了。清疏暗忖,他的声音温润含蓄,却莫名有股淡淡的疏离,嗯~就像是青要山山涧泄下的溪流。
“我来,便会是你的最后一次!”对面女子的声音显得格外阴冷无情。
话音未落,刀剑之声又起。
清疏感觉到大地的振动,不时传来树木的折断声,刀剑的落地声,还有划破长空的风声!
好奇心让她变得兴奋起来,她又朝洞口凑近了些,浑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
银色微亮的天光下,女子一袭白衣,雪白的肌肤如冰瓷,盈润的眼睛里却满是杀气!
她手起刀落,身法敏捷,寒剑划破长空,她似乎就像云端高傲的鹤,挥舞着剑端,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盾,却没有一滴血沾染到她那洁白如雪的衣衫之上。
由于清疏躲避的位置关系,她只能看见白衣女子清冷凌厉的身影,却始终看不到对面的少主。只看到由他发出的攻势,也是段段狠厉!
“他们这是仇杀?也不知道少主能不能赢。”
“等等,此刻我关注什么少主啊,逃命不应该最重要吗!”
看着这紧张的局势,清疏又识相的躲回“屋子”的阴影里,心里想:看这打斗的架势,那个少主也未必会有事,不然也不会过招这么久。
他想必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了,对于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少主,清疏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关心他的安危的,但是对方是敌是友,是妖是人,暂且并不明确。
“哎,算了不管了!”
清疏摇摇头,还是决定保命要紧。
“我权且躲在此处,等他们战斗停歇,再自行出去罢”
毕竟相较于他人心思的难以捉摸,还不如相信自己!保命要紧!
果然,不等多久,屋外便归于平静,再也不见刀剑与人声,想来他们已经换了阵地。
清疏又静默着等了些许时间,直到透过个个箭洞也不见人影之时,才敢大幅度的扒拉开覆盖在身上的布!
终于在她快要虚脱,浑身发汗之际,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当她全然出来,站立在屋外之时,心中所有的不安竟都被眼前的景色吹散。
“屋外”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