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祭台,火光通天。
灼灼火光跳动在每一个围观的人脸上。
“娘亲,为什么我们要烧死他们?” 一个梳着双髻的幼童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嗫嚅的问道。
而烈烈火场中心的两人此刻仍是昏迷,他们一个被绑在祭台的黑色木桩上,一个则是横躺在地。
“安安,别胡说!”
“没人想要烧死他们!这是他们的命!”
妇人紧紧握住了安安冰凉软糯的小手,语气铿锵有力。
仿佛只要如此,燃烧的烈火便是顺应天意,而他们就毫无罪责。
“是他们无理在先,闯入了我们的领地!”
“并不是我们要杀他!是天神需要他的命才能息怒!”
祭场之中,红色的火焰带着炽烈的热气焦躁的纠缠,火舌起起伏伏,如歌如舞,似一头火红的猛兽正伸出烈焰之舌欲要好好享受身下的美味!
整个黑暗的天地似乎都要被烧起来!
而火海的中心,却是昏迷的清疏和离落!
“咳咳~咳咳”
被烟火呛醒的清疏,醒来只看到熊熊的烈火之外是一排排黑压压的人影,火光朦胧中,却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她迷迷糊糊的爬起身,炽烈的热气夹杂着莫名枯草的气味,熏的她不住的流眼泪。
“咳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茫的回头,却看到离落被绑在了身后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之上,他的头低垂,双眼紧闭,火光映射在他的脸颊上,使得他苍白的脸才有了一丝血色。
“离落?!”
清疏的脑子登时清醒!
她迅速的冲过去,跪坐在侧,慌忙的拍打着他的脸颊:“离落!你醒醒!你怎么了?”
可纵使她扯着嗓子喊,离落也无半分反应!
她转而朝向火场之外的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绑他?!”
清疏平生第一次怒上心头!
她没有忘记朦胧白雾中那让人发晕的浓郁香气,也没有忘记那些明灭的火把,显然,他们这是被这群人迷晕的!
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何以至此?!
“拿起你身旁的伏魔刃,杀了他,你就可以重获自由!”
火海之外,黑色长袍的老者拄着木色的枯枝权杖,颤颤巍巍的高喊!他的声音如来自地狱,苍老而又幽怨。
清疏闻言,低头一看,脚边果然有一把小巧的刀刃,被黑色漆面包裹的刀身在火光下正泛着泠泠幽光。
没等清疏整理好这突然的状况,场外一声叠过一声的声浪便已越过火海侵袭了她的理智。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一声声命令似的口吻一头扎进清疏还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头脑中。
“快杀了他!”
为首的老者目光如炬,印着烈火更显凌厉骇人!
清疏突然想到老君曾经说过,凡人会以火围地,献人为祭。
难道这竟是火祭?!
她疑惑的看着火场外的众人,一个双髻小儿紧紧抓住旁边妇人的手,而一旁拿着鱼叉的男子也正盯着自己。
看样子他们真的只是凡人而已!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遇见凡人,就要被献祭?!
“还不动手?!” 老者的权杖猛烈的敲击地面,发出摄人的“咚咚”声,有着叫人难以违背的魔力。
清疏被他严厉的呵斥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冥州大陆的祭司?说话这么凶干嘛~~~
不过,自己是得赶紧动手,不然她和离落不被这火灼伤也早晚被这呛人的烟气弄得窒息!
其实知道绑缚他们的只是凡人而已时,清疏就已经不怎么害怕了,毕竟这只是凡火,充其量受点儿伤,自己再怎么没有灵力也不至于仙体受损,可是~~~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旁仍陷入昏迷的离落,暗忖道“就是不知你是妖是魔,还是单修灵力的凡人?”
无论他是妖还是魔,起码都不会被凡火所伤,可如若只是修炼的凡人修士,那他的生命此刻就真的握在清疏的手里了。
想到此,她赶忙捡起地上那把黑色短刀,刀鞘一脱手,内里的刀就发出一道刺眼的红色光芒,闪烁得就像是急着要嗜血的怪物之眼。
众人都盯着清疏手里的那把伏魔短刃,没人注意到木架后方被绑的离落紧紧攥住的拳。
热气弯曲的火光下,清疏跪坐在离落身旁,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匕首!
火光外的祭司在等,只要男人的血流进祭场中心,他的愤恨之魂会安抚愤怒的火焰,族群的厄运也会随之消散,那它就不会再来!
佯装昏迷的离落也在等,只要她的匕首但凡触碰到他的肌肤分毫,那清疏~~~
“天呐,这个绳子怎么这么结实!”清疏喘着粗气,努力的割着离落胸前的绳索!
笑话,你让我杀他我就杀?当我傻吗?
清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离落。
一众人没想到,她一个弱质女子竟然在炽烈的火堆中心,淡定如斯的割起了绳索!
他们见过火祭时情人的背叛,见过猝不及防的死亡,见过虚伪的生离死别,却从未有一人,选择在此刻以身犯险!
因为哪怕是凡人都知道,这是魔火,这是一场血祭!
只有一人的血,才能完成这场仪式。
不死一人,不以血喂养魔火,他们谁都不能活着出去!
“你!!!你疯了!这是缚魔绳!你解不了的!”
场外的老者突然急起来,他的声音甚至都带着些颤抖,权杖也发出急促的嗡嗡之声。
“你快杀了他!让他的血流进血池,我们才都有救!”
“血池?”
清疏这才注意到,身下的地竟真有凹凸不平的纹路,回环复杂的线圈形成一个不知名的图案,衬得此地愈加诡异。
以血引流做阵法?这幽州凡人究竟想干什么?!
清疏知道血祭也只是当时老君上课时偶然提过一次,她无意听见,但并不知详情。
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经历血祭,见到这阵法,她突然慌起来:完了完了,这确确实实是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离落!离落!你醒醒!!!”
管他们打算做什么,反正姑奶奶我不奉陪!还是先跑为上!
她一边用尽气力割着绳索,一边大声呼喊离落!
可是,这绳索却非凡物,她原本受伤的手心都已经因为用力而又重新丝丝渗出鲜血,可终是她用尽气力,缚魔绳却丝毫没有变化!如此锋利的刀刃之下,愣是半个小破口都没见着!
“离落!你醒醒呀!你听见了吗?我们要被火祭了!”
这阵法的形状和火的走势是一样的,火线是一圈圈围绕过来,而清疏和离落则居于中心点,如今火线越烧越近,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之声,一次次提醒清疏,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还不想死!”
清疏埋头用力割着绳索,眼睛被烟气熏的生疼,一度被泪水模糊视线,但是尽管如此,她却毫不妥协!
“离落!你快醒醒!”
“你现在杀了他还来得及!”火光外的祭司急切说道。
他摇晃的老身子骨就像枯柴,紧紧攀附着手中的权杖,仿佛一不注意,他就要摔倒,浑然没有了先前那足以摄人夺魄的气势。
火线就只剩最后一圈了!情况变得愈加焦灼!
愈加靠近中心的大火此时卷起的火舌足有数米之高!
像是一头恶鬼生生要吞没身下的清疏,吞吐的火焰无时无刻在逼迫她做出选择!
现在杀了他,只要她的匕首插进他的胸膛,只要他的鲜血流进血池,那大火就会熄灭,她就能活命!
“救命,救命,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清疏却未想其他,只是碎碎念着催促自己!
她无暇去看火势,手上动作不停,全力割着绳索!哪怕绳子上早已沾染满她的鲜血!哪怕手心已经火辣辣的生疼!
“离落,你快醒醒!”
直至火焰触碰到最后一圈的木柴时,她仍然没有停下!
火光外的人们却再也安静不了,躁动起来。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
祭司也不再看着火焰中心的清疏,而是无奈的叹息。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它就要来了,咱们回去罢~ 守好村庄!”
权杖发出玲玲之声,众人也随着祭司乌泱泱的散去,只留下火光中奋力割着缚魔绳的清疏和仍旧昏迷不醒的离落,而整个广场似乎就要成为专属他们二人的祭场!
“喂!你们别走啊!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死心的清疏朝着离去的人群喊道!
可她又怎会理解幽冥的传统,祭祀即使失败,也不会停止!
感受到清疏急切的呼吸和那滴滴热泪,离落终于悠悠睁开眼睛:“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的眼睛里火光熠熠,映射出焦急却又惊喜的清疏。
“你终于醒了?!”
她的脸被衬的通红,眼睛水润的看着离落,笑容却是真诚而热烈。
“快快快!看看自己还剩几成功力!”清疏催促道。
只要离落醒来,那他们应该就可以活着出去!
她没来由的特别信任这个陌生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离落依旧是不慌不忙。
“大哥!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快点看看你——”
“小心!”
清疏话未说完,身后的火焰却猛然扑来!幸好离落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而她也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还没有恢复,你还有机会杀了我。”近在咫尺的呼吸,离落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
一时间,清疏竟有片刻的紧张。
“我不会杀你的!要走一起走!”她抬头,正对上他俯视的眼睛。
她从未想过要用他人的命换自己的独活,哪怕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更何况他还救过自己!
周遭是猛烈的火,而他的眼睛一如初见的浅凉,正印着自己有些脏兮兮的脸。
那一瞬间,清疏不知道哪里来的志气,她只想着:我要保护他!
凡人的火无论怎样都不至于伤害到自己,不管常昊的锁灵结这次有没有用,她仍然要试一试!她要带着离落一起逃离这火海!
眼见火势就要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离落正准备放弃疑虑出手,却突然被清疏说的话愣住。
“离落,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蓄满泪水的眼睛晶亮而又真诚,还未等他回神,却一把被清疏抱住,她埋头在他的颈项,闭眼大喊道:“常昊!常昊!快显灵!”
清疏死马当活马医,心里藏着一丝侥幸:如果锁灵结在她快要死时才能保护她,那她紧紧抱着离落,是不是就可以带着他一起逃离危险?
被紧紧抱住的离落无奈摇头:这就是她的方法?!
笑意过后却是浓重的杀气,随即低沉喊道:“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