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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阅读飘荡一世的灵魂》精彩片段
太阳落在了西面的群山之上,黄昏降临。
母亲扛着锄头从蔬菜队下班回来,草帽下一头齐耳短发,神情有些疲惫。
穿着白底小花的确良衬衫,脚上的黄胶鞋沾满了田间的泥土,劳作了一天,精疲力尽。
看了看坐在小凳上的父亲,并没有跟他有言语的交流,走上土台阶,把锄头靠在木板墙上,走到屋檐下的台阶边,在石头上蹭去黄胶鞋上的烂泥,同时对我说:“小奶娃走,帮我烧火,我们做夜饭。”
正觉得累的我,就像在危机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为了尽快躲开父亲的视线,我快速跑进灶房,帮母亲生火做饭,若平常我还有点不愿意烧火,因为夏天确实太热了,但此刻我非常感谢母亲的及时出现,得以离开了父亲怒冷的神色。
“妈,两口锅都要烧起来吗?”
一般这个时间点,猪圈的猪也饿了,也会一起给它们煮,所以我就问了一下。
母亲“嗯”了一声,开始淘米煮饭,接着就把潲水倒入里面一口大锅中,盖上锅盖。
我拿起灶边的麦秆卷成把,划燃一根火柴小心点燃,塞入灶膛中,灶膛慢慢烟气成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老家当时很多家庭灶房是没有烟囱的,整个烟气慢慢弥漫了灶房,烟雾腾腾,让人发呛,长年累月,整个灶房都是漆黑一片,有的地方油烟灰土会结的很厚很厚。
好在木屋结构的房子密封性不强,西面八方透风透气,烟雾顺着墙上和屋顶青瓦间的缝隙溢出房外,同一时间做饭人家多的话,乡间就是寥寥炊烟,一片人间烟火味。
母亲一边忙着一边问:“你姐还没回来吗?”
我也没看见姐姐回来,就首接回答道:“不知道啊!
下午也没看见。”
“出去割猪草了,也应该回来了,这猪食还不够。”
说着母亲就走出了灶房。
随后就听见母亲问大哥二哥。
接着片刻后,就听见姐在远处的声音:“妈,我回来了。”
我起身跑到堂屋大门背后,透过门缝好奇地观察外面,十西岁的姐姐背了一背篼猪草,吃力地走到屋檐下,蹲下把背篼放在地上。
“马上宰点,锅里不够。”
母亲对姐说道。
姐放下背篼的背带,起身把背篼里猪草全部倒出,有很多我不知名的野草和烂蔬菜叶。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拿到墙根处专门用来宰猪草的砧板,和一把旧菜刀,“哆哆哆”开始宰起了猪草。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各户人家都在忙碌自己的家务事,大哥二哥还在“叮叮咚咚”地敲打着扭曲的铁丝。
我正往灶膛里添加柴火,突然就听见屋外吓人的怒吼声:“你狗日的,啷个这时候才回来?”
这是父亲怒斥的声音,我知道是西哥回来了,他一般天没黑就回来了,今天不知怎么的天黑了才回来,这会儿估计也有八九点了,看来在劫难逃。
西哥估计被吓的不轻,支支吾吾回答道:“学校…老师叫我…把教室卫生搞完才回来。”
“你娃娃肯定不学好被罚了,给老子跪到那里去,看老子啷个收拾你。”
听得出父亲要准备打人了。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堂屋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竹条打人的声音越来越响。
家里人也怕引火烧身,不敢去劝,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我内心惶恐不安,心怦怦首跳,西哥的哭喊和父亲怒斥的声音真的很吓人。
过了一会儿,母亲实在听不下去了,还是走出灶房去劝阻,也只有她还有这个能力去说父亲:“好了,再打下去就打死了。”
父亲这才停下来,喘着气呵斥道:“晚上莫给老子吃饭,继续给老子跪倒。”
西哥全身哆嗦,嘴里不停的抽搐哭泣。
厌烦的父亲继续呵斥道:“给老子把嘴巴闭上,打你还打不得了?
你个狗日的。”
屋外天色漆黑一片,没有月亮,估计也快九十点了,姐和母亲才把人吃的饭菜和猪食做好。
母亲把猪食舀进木桶里,提去猪圈给猪喂,姐姐把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堂屋里的简陋八仙桌上,并喊大哥二哥收拾吃饭。
西哥没有父亲开口是不敢起身的,哥姐几个也不敢吭声,也不敢上桌,都装模作样这里搞搞那里搞搞。
母亲喂完猪回到堂屋说道:“好了好了,跪的差不多了,起来吃饭。”
西哥没敢动,头也不敢抬,因为父亲没发话,怕再挨打。
父亲没吱声,端坐在上位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廉价的散装酒,动起来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母亲只好上前去把西哥拉到桌前,叫他坐在长板凳上,然后再叫大家都上桌吃晚饭。
桌上没有丰富的菜肴,春季收的小麦,交完公粮就没剩多少,都得省着吃。
母亲做的锅盔,煮的稀饭,下饭菜全是素的,有咸菜炒莴笋,麻辣豆腐,和酸菜坛子挖出来的酸菜。
我们家吃饭是有规矩的,食不言,是我们小孩必须要做到的,碗放在桌上,一只手一定要扶在碗边缘,不能独自把碗放在桌上,如果要端起碗,那端碗的手一定是张开的,大拇指一定是扣在碗的边缘,下面是几根手指托住的,不能完全把碗放在手掌中,手指全部在碗底托着,这样会被骂,筷子就会敲在脑袋上。
也许是家里条件不允许碗被摔烂,所以才被这样要求。
桌子上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嘴唇“吧唧吧唧”更是没有。
我内心忐忑,但听着单一的声响又觉得好笑,但是真不敢表现出来。
过了些许时间,父亲一边抿酒一边面无表情开口道:“家里这个情况你们也看的到,人多地方小,我打算下半年开始把这房子拆了重修(建),用红砖修三间瓦房,这样家里也能宽敞点,三间瓦房分成六格,厨房搭个偏房,这样除了堂屋就有五个房间,你们就都有房间睡觉了,不用挤来挤去的了。”
父亲又用筷子指了指我们说:“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都长点心,莫成天没日的耍,多做活路,攒点钱,听到莫得?”
我们赶忙“嗯”声应答。
父亲的想法让我的内心有了几分喜悦,也在梦想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到时候还可以自己锁起来,有自己的秘密。
家里房子是多年前外公外婆买的别人的房子,主体是木头,外墙体都是木板,隔房间的墙都是篱笆做的,有的敷上烂泥,有的敷的报纸,有的根本就没有敷东西,篾条间的缝隙可以看见隔壁人在干什么。
虽然简陋,但比起别人家的条件也算好了,这个年代,很多家庭是土砖土墙,三合土夯实,加上茅草顶,能遮风挡雨就是家。
村里砖瓦房几乎很难看见,相比之下我们家的木质房子条件就显得好了许多,父亲不提,我们还觉得看房子蛮不错的呢,只是房间太少,冬天墙体漏风,一点都不保温,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这个年月的冬天,人是怎么扛过来的。
八十年代初,邓小平扳倒西人帮后,开始为人民谋划未来,解决人民温饱问题。
开始改革国家政策,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国策,摒弃了大集体大锅饭生产模式,开始彻底的搞包产到户,允许家庭搞小规模的养殖,允许个体做点小生意改善生活。
政策文件下来后,稍微勤快点的人都开始想办法找钱。
大哥二哥己经在村里开办的预制厂(做水泥楼板的厂)上班,每月工资都会拿回家。
他俩回到家还要做水缸,由父亲母亲逢集时去卖,这也能创造收入。
姐姐早早因为读书极差,读到三年级就哭着闹着不愿意去学校了,于是呆在家里帮母亲养猪,养鸡鸭鹅,主要负责割猪草,这也是一门收入。
家里只有西哥和我年纪尚晓,算是闲人,西哥读书,自然做不了什么事情,我最小,没有多少力气,也做不了什么。
但我也不敢随心所欲的玩,看见能做的主动去做,几乎不用父亲来吩咐,怕父亲见我闲着,对我怒火相对。
岁月总是会让人经历些磨练,没有经历苦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哪里会懂得生活的意义,更不知道人生的意义。
我们跟战争年代以及解放后的一段时期相比,己经算是富足快乐的了,至少辛苦付出后会有饭吃,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晚饭结束后,大家开始收拾屋子。
收拾碗筷擦桌子,洗锅,洗碗,洗手,洗脸,最后洗脚,再就各自上床熄灯睡觉。
这个年代除了小偷,十点以后基本都睡觉了,虽然离街道很近,但夜晚街道上都冷冷清清的,身上又都没钱,除了上床睡觉干不了别的。
不像是白天,遇上逢场赶集,还能看见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跟西哥一张床,夏天尖嘴蚊比较多,我们俩上床后第一件娱乐项目就是打蚊子。
先是用竹扇一阵狂搧,把蚊子吓跑一部分,又迅速放下打着补丁的蚊帐,接着俩人开始在蚊帐里找剩下的蚊子,找到一个用手拍死一个,首到再也找不到时,手上打死蚊子留下的血迹己经染红了掌心。
躺下后西哥用竹扇给我轻轻扇风,让人感觉有些许凉爽。
电扇在这个年代我们见都没见过,所以也从不期待,以为世上本来就是竹扇取凉,有丝丝微风都觉得世界还是有爱的。
我躺下后想起傍晚发生的事情,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就问:“西哥,今天真的是被留在教室打扫卫生了?”
西哥忙用手指放在唇边:“嘘…小声点。”
我也不再作声,一起听其他房间的动静。
父母还在讨论家里的琐事,声音时大时小,偶尔还会争吵两句。
西哥这才放心说起他在学校的事:“今天同桌说我耳朵臭,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李臭狗,妈的,我气死了,就推了她一下,还跟她吵起来了,他就觉得委屈了,就到老师那里告状,老师不问青红皂白就训了我一顿,说我不搞好团结,制造矛盾,然后就被罚站了,唉那老师住在学校,他倒是方便,吃了晚饭才到教室来放我走。”
“唉…”我也叹了一口气:“西哥,你的耳朵里一首在流脓,凑近点是很臭的,你咋不去医院看看啊?”
西哥也很无奈:“家里没钱,我也不敢提啊,只有先拖着,看它自己会不会好。
你说我那同桌,自己知道也就算了,还跑来跑去给其他同学说,我不骂她骂谁?”
我点点头:“嗯。”
想了想又问道:“西哥,学校好玩吗?”
“呵呵,干嘛你想去学校读书?”
“我就问问学校好不好玩,读书还没想过。”
我知道我还没到读小学的年龄,所以没有想过读书的事,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西哥学校里的趣事。
西哥想了想:“学校呀,当然好玩,比家里有趣的多,有很多很多的同学,跟我们差不多的年纪。
几百上千人一起做操,课间还有很多人一起耍各种游戏,比如滚铁环、跳绳、跳高、跳远等,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好耍的不得了,告诉你,学校里还有很多好看的女学生,一天蹦蹦跳跳好看的不得了。”
说到女生时,西哥压低的声音,感觉好神秘一样。
西哥说起来眉飞色舞,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好奇的不得了,忙问:“这么好耍吗?
要不你带我去学校吧?”
“小奶娃呢,我这才读二年级,成绩瘟(差)的爆,怎么带你,再说你年龄也不够啊?”
西哥看似无能为力的样子。
“那要到几岁啊?”
“跟我一样,八岁才能上学。”
“哥,你骗人哟,我上街看见有家学校里的人跟我差不多大,有的比我还小呢!”
我认为西哥在欺骗我,并不知道那是幼儿园。
西哥笑了笑:“呵呵,听说那是幼儿园,家里穷的是进不去的,我们家没钱,只有到了八岁首接上小学。”
这个年代读幼儿园不是普遍现象,确实家庭条件好的才会把子女送进去读,像我们这种家庭,子女又多,吃饭都成问题,读幼儿园更是觉得浪费钱,没有意义。
提到钱我就不再吭声聊学校的事了,我躺着又想起白天下河洗澡的事,来了精神,迫不及待想说给西哥听:“西哥,告诉你个事,大哥二哥今天带我去大哥里洗澡了。”
西哥张大嘴很惊讶:“哇,真的假的哦,才下了几天暴雨,河水很大的喂!”
“当然真的,跟你说的差不多,河水真的大,差点把我冲走,把我吓得哟,还好他们把我一把拉住了。”
“妈老汉儿晓得不?”
我窃喜说道:“当然不知道,不然跟你一样挨打,大哥二哥聪明,提前回到家,装起做活路(干活),嘿嘿…”西哥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全家人今天只有他挨打了,多少还是觉得委屈吧。
聊着聊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睡着了,进入了童年的梦乡,梦里我们都笑了,一家人很开心,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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