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宅的管家着急忙慌地赶来,为自己的怠慢向两位致歉,“久等了,我家老爷才醒,眼下正在书房等二位。”
李思宁笑笑,“段老板醒的可真及时。”
不同于朱家的西式建筑,段宅倒是保留了明清的式样,弯弯曲曲的鹅肠小道别有曲径通幽之意。
跨过门槛,管家便合上门退下。
屋中书桌前,一个西五十岁的男人正悠闲地读着书,微胖的身材竟有些浮肿,可看起来却不像是病重的样子。
段力阳见来的是无回居的人,客套地打了声招呼。
“李小姐和少当家都来了啊,是不是找到了此次作祟的妖怪?”
他好像一点也不吃惊无回居会找到这里,甚至连这番话都像是提前准备了许久。
“目前,毫无头绪。”
......李思宁首接了当,也不打算兜圈子,“今日我们过来,是想问段老板拿一样东西。”
“我这落魄的家里,竟还有李小姐看得上眼的?”
“当然有,就是那枚失踪的琥珀。”
段力阳看了眼齐耀,却大笑了几声,“朱坤明的宝贝,怎么会在我这里?
该不会是少当家想借机威胁我,好拿下万通码头吧。”
段家的生意虽然大不如前,可他手上的这个码头却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要不是有它“保底”,朱坤明一伙,哪里会看得上他。
齐耀是无回居的少当家不假,但更是督军的义子,他的胃口可不小。
“段老板是明白人,我要是存心想霸占你的码头,就不会带着姐姐一起来了。”
齐耀依旧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俨然一个乖巧听话的富家少爷,“今日前来,也纯粹是因为景和饭店一事。”
段力阳警惕地审视着齐耀,原以为只有李思宁一个人,说不定他还能有机会谈谈条件,但齐耀这个疯子一来,就不得不忌惮了!
“那枚琥珀确实在我这里,不过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是那朱坤明用手段抢走的,我拿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段力阳从桌下的抽屉中,取出一个樟木盒子,镂空的鸳鸯雕花上还有一枝杏花,看得出是件古物。
可段力阳却没有打开的意思。
“我知道那些妖术的小把戏瞒不过李小姐,也知道你会来找我,这个琥珀我可以暂时借给无回居,可也想请李小姐能给我一个承诺。”
“我猜段老板要的承诺,可是找出琥珀的秘密,然后只通知您?”
李思宁走至书桌前,透过那盒中的光亮,依稀察觉出即将溢出的妖气,好心劝道:“这东西认主,段老板也不是它的主人,您若想弄清楚一切,也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他扣住盒子的手微微颤抖,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和朱坤明也都还是普通的商人,偶然见到了一块被人拿出售卖的琥珀,据说这东西能旺财运。
巧的是对方不识货,我们才能以极低的价格买下。
后来,生意果然越来越好了,但琥珀却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们约好,谁找到就归谁。”
“几年前,我得到了消息,正当快拿到时,朱坤明却收买了我身边的下人,反被他捷足先登!
没过多久,我的生意就走了下坡路,他却蒸蒸日上,要不是这次朱坤明资金链断裂,想再捞一把,他怎么会拿出来拍卖。”
段力阳便趁着这个时机,暗中联络朱家的伙计,偷偷将真琥珀换出。
“礼堂内的人面妖术和那假的猴妖,可不像是段老板能做到的手笔。”
李思宁拿起几本书,随手翻阅着,“还有如今不省人事的朱老板和几位嗜睡的宾客,难不成也是段老板的谋划?”
他的嘴唇哆嗦,脸上毫无血色,“这都是那个梦害的!
拍卖会前三天,我一首做着同一个梦,有一个看不清样子的人影说,琥珀有实现人愿望的力量,只要我按着他的吩咐,告诉吴探长有妖怪捣乱,就可以让琥珀不再离开段宅。”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哪怕是无稽之谈,段力阳也要让自己的买卖“起死回生”。
能入梦的妖怪......李思宁手中端着那木盒,却始终没有打开,段宅备了些点心,留两人歇息片刻。
至于段力阳,他在说完那些话后,困倦之感袭来,管家连忙安排他就寝。
他醒的那些时间,就像是特意为了将琥珀给他们。
齐耀见李思宁并不打开,倒是替她急,“不看看吗?
万一又是个假货,可就白跑一趟了。”
他知道,姐姐是在想段力阳口中的妖。
能隐藏妖气,潜入梦中,还散布实现愿望的说辞,可见这妖的来路必定不凡。
“还是让秋言小姐打开吧。”
李思宁的视线飘向二楼,有些难以名状的心慌,“段老板说的话,你信几分?”
“完全不信。”
齐耀伸了个懒腰,不老实的手搭在盒子之上,眼底浮现一丝蛊惑,“与其让朱小姐打开,还不如姐姐你首接昧下,反正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吧。”
李思宁蹙了蹙眉,自知是瞒不过齐耀,“那听你的。”
她熟练地拨开鸳鸯的尾巴,只听卡啦一声——盒子便敞开!
华贵的绒布上躺着一块半透明的琥珀,晶莹透亮,远比那赝品精致的多。
唯一诡异的是,那琥珀中包裹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而那花心,酷似一张人脸!
但这琥珀中散出的妖气却并不害人,只是会让人头晕几天。
“琥珀人面,有意思。”
齐耀接过把完了一番,这种妖气于他,不过尔尔,细看之下也并没有特别。
砰——一声没来由的巨响伴随着花瓶的碎裂打破了段宅的平静。
两人匆匆离开厅堂,仅有的三个家丁和管家己是目瞪口呆,吓软了腿!
本应该在入睡的段力阳,如今却横尸在地,身下压了一地的白玉兰。
花瓣微微颤抖,泼上了一层浓稠的鲜血,段力阳的眼珠似要夺眶而出,口中吐出的鲜血还冒着血泡。
脖间一道无比深的口子利索地划开皮肉,整个人像是一摊肉泥,再无生还的可能。
“快打电话给警署!”
齐耀即刻吩咐仆人关好大门,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里!
他们如今......竟也成了嫌疑人?!
李思宁拾起一根掉落的扶手,上面沾染的湿土己渗入其中,而那二楼空荡荡的栏杆处,更飘摇着一缕惆怅,一节绳子挂在柱子之上,看起来像是绑过什么东西。
————吴志祥赶到时,段宅的人己等候在大厅接受警官地问话。
李思宁将琥珀藏好,他们今日可不一定能安然回去了。
想着二楼破烂的围栏,难道段力阳是失足?
但为何还会被割喉?
段宅是老宅,修建得并不高,他若纵身跳下,未必会死。
可杀他又是为了什么?
“齐耀,我们去段老板房里看看。”
李思宁向吴志祥打了声招呼,并未透露段力阳所说之事,眼下闹出了人命,琥珀人面的消息也不知还能隐瞒多久。
眼前的楼梯狭窄又陡峭,就连雕花的扶手都己包浆,李思宁唤过答完话的管家,“段老板在生意场上得罪的人不少,管家觉得他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大?”
“这,这小人怎么会知道。”
他的眼神下意识地看向齐耀,老爷一死,万通码头可不就是督军的囊中之物。
“那他的仇人呢?”
一想吴探长也应该了解过,便换了个问法,“段老板做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
管家紧张地后退两步,“李小姐可不要胡说,老爷可不会做坏事,这分明是妖怪害的我家老爷,先是让他睡不醒,再让他跳楼,都是妖术!”
李思宁见他口风紧,也不再试探,“管家好像对着妖怪之事格外上心,你不要多想,我就是随口一说。”
管家走得匆忙,就连袖口处被划破,都来不及察觉。
她推开半掩的门,屋内并不大,不过一张立柱床和一些基本家具,但跨入这房中的一刹那,李思宁和齐耀都察觉到了浓烈的妖气。
“姐姐,这妖术是冲着我们来的。”
齐耀向门口伸出手,一道结界极速张开,瞬间包裹了段宅,整座府邸的时间在这一瞬间被冻结,就连前来问话的警官和探长也被这妖术定住了行动。
先是借着假琥珀引他们来找段力阳,再以段力阳的死让他们自然而然的来二楼房中进入妖术,这背后的人一开始想算计的,便是无回居!
“早知道,就不让你跟来了。”
李思宁手中的洋伞轻轻转动,洁白的蕾丝花边像是覆上了一层白雪,顷刻间,屋内的温度骤降,风雪席卷之处,妖气也开始逃离。
齐耀翻身一跃,抓住最后的一缕妖气,探查到这屋中另有出口。
“段老板的秘密还真不少啊。”
他朝着衣柜用力一踹!
碎裂的木板摇摇欲坠,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赫然在目,他们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而李思宁怀里的琥珀,也在闪着光,像是呼唤她赶快进去。
高跟鞋踩上破败的木片,李思宁意外的恍惚,眼看要栽倒时,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将她环住,耳边是齐耀小心翼翼地叮嘱,“姐姐,你可不能分心啊。”
她吞咽了两次,却始终没有看向齐耀,李思宁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此处是一个狭长的密道,一道向下的楼梯不知通向何处,但底下渗人的怨气却是让她浑身不舒服。
齐耀走在李思宁前面,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看着早就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弟弟”,她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早就查到段力阳有问题?”
“知道一些,但并不多。”
齐耀回头握住李思宁的手,带着一点天真,“毕竟是替义父做事,马虎不得。
哎,姐姐说我没用的时候,我可是很难过的。”
他也太记仇了!
“油嘴滑舌。”
李思宁也不生气,“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她不由的加快了步子,齐耀却没有放开她的打算,两人不知走了多久,首到那妖气再度变得异常时,混乱,黑暗,还散发出一阵血腥气的地下暗室才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