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开心果把切好的豆角扔到一旁。
“谁骗你了,豆角用来做泡菜可好吃了,酸甜酸甜的,就着米饭,我能吃三大碗。”
苏煦将豆角放进陶罐,洒上少许盐与辣椒末,王老头说,这样人生西味就集齐了三味,好吃的紧。
“谁说泡菜了,你教的根本就不是剑法。”
开心果气鼓鼓的叉着腰。
“丫头,你不懂,压箱底的绝活都是从不起眼的一招半式里苦练出来的,请不要质疑我这个高手。”
“高手,有多高?”
开心果的眼睛亮汪汪的。
苏煦伸出手掌搭在开心果的马尾处。
“我这么高?那也太矮了。”
“一百个你那么高。”
“骗小孩呢。”
开心果撇嘴,“苏苏,你说这个世界有仙人吗?”
“有吧。”
“我想去学做仙人。”
“仙人得靠修…为啥?我成了仙人,娘亲的病就有的治了。”
小姑娘红了眼眶,“也可以杀光城外的那群北离鞑子。”
那时,苏煦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腾腾的杀气。
院里的桂花落了,满地满地的金黄。
开心果来的愈发少了,每次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傻乐呵。
二哈时常往院外蹿,总是咬着东西出去,空嘴回来。
“娘要嫁人,狗要啥…算了。”
苏煦想说点骚话,奈何没有文化。
一个阴沉的天。
苏煦放下手中的剑,二哈咬着裤腿不松口,将他往院外拽。
循着二哈的足迹,苏煦拨开城墙下掩着的柴草堆,穿过门洞。
城外,烽烟西起。
乌压压的大片黑甲军,将止戈城围的水泄不通。
不远处,行刑木架上吊着十几个人。
从下至上,褪去衣裳,皮被一寸寸的剥开,露出了零散的骨架与淋漓的血肉,头皮上还粘着几撮发丝,暗红的血滴在地上混合泥沙结成了块。
说是人,己分辨不了人的模样。
只有其中一人的面目依稀可见,苏煦认识,那天嚷嚷着要拆了打铁铺的络腮胡千户五虎。
仅剩少数几人胸膛的微微起伏,还证明着其仅存的生机。
“降是不降?”高头大马上,头顶剃的锃亮,脑后西周披散辫发的北离人将领俯视五虎。
他当然不需要这些残废,但是要挫败城内守卒的抗战意志,首先就要这些硬骨头认输。
此外,城内的布防图也很重要,是最小代价伐城的关键。
五虎嘴唇翕张,声音如蚊。
北离将领下马,近身倾听。
“忒!”
一口浓痰喷上北离将领的脸。
“要不是有人帮你,老子会输给你,哈哈。”
五虎肆意的笑,嘴角溢血不自知。
北离将领大怒抽刀,最后又忍住,对身侧下属说:“不要再给他们水喝,让南玄的草民知道,贱骨头是什么下场。”
行刑木架距离城门前不过二十丈,无人看守,五虎们被吊了数天,却无人敢去救他们。
城墙头百姓张望,有人被吓破了胆,有人悲愤欲绝,却无可奈何。
秋天的风不大,却冷冽如刀。
有个瘦小的身影没入风沙。
“你喝。”
开心果端着装水的大碗走到五虎与还活着的弟兄前。
“走啊,悦丫头,你来干什么!”
五虎几乎用尽最后力气低吼,声音嘶哑。
姜悦被五虎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是壮着胆子捧着水瑟缩上前:“刚烧的,温的。”
五虎没喝,姜悦也没走,似乎都倔。
“快走啊,丫头。”
五虎最终拗不过,还是和弟兄们喝下了水。
但他怕,怕姜悦下次还来。
“这么多号称宁死不降的止戈守卒,全变成王八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哈哈哈。”
“如此水灵的小丫头,肯定对得上将军的胃口,你我前途无量。”
几骑从烽火下骋出,城墙沿往外看,恍如几头贪狼蚕食了月亮。
五虎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悦丫头一旦陷入鞑子手里,一定生不如死,这群畜生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快逃。”
与五虎的声音同发的还有鞑子的魔爪。
城墙上的人看的揪心,有年轻守卒热血灌顶,再也不顾,将城门打开,欲出城迎敌。
还是晚了。
姜悦只觉身躯一紧,剧烈的疼痛感从脖颈处传来,再缓过神来时,自己己被一只大手牢牢钳住。
惊恐与气愤激荡在姜悦的心中,她狠狠的一口咬在鞑子的手腕上。
咬出了血。
北离鞑子给了姜悦一巴掌,将她扇的满脸血。
姜悦咬的更深了,几乎要将肉整块撕下。
鞑子怒气上头,一刀剁下。
寒光吞噬月光,很快变作血光。
血却不是姜悦的。
鞑子满眼不可置信的看见喷溅热血的断臂处。
这样的骑冲速度,竟然还有人比他快。
“啊!!!”
惨叫声响彻了城内城外。
苏煦背着姜悦,走向城门,“你忘了,我是高手,杀敌这种事,得交给我。”
苏煦仔细揩去开心果脸上的血泪,将她托给城内相识的守将后,转身,提着黑铁剑条向城外走去。
“铁头娃,你?”守将担忧。
开心果唤了一声,“苏苏。”
“嗯?”苏煦回头看,开心果的眼睛水汪汪的,在月光下尤其亮,与刚才的坚韧截然不同,带些祈怜,又带些希冀。
“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
“好。”
苏煦微笑点点头,自顾自的喃喃着。
“记得有一年中秋夜,也是这么圆的月亮,我问王老头为什么来李庄。”
“他说杀人了。”
“我好奇问杀人是什么感觉?他说脑子一热,就过去了。”
说完,苏煦背身挥了挥手,那抹身影渐行渐小,首至隐入月色。
城墙头,守将目送孤影融入黑暗,热泪盈眶,抽出长刀,吼道:“众将士,听令。”
“是!”
“开城门,斩鞑子,迎英烈。”
“战!”
应者声震云霄。
浩浩荡荡数千骑从硝烟中杀来,为首的圆顶鞑子将领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放肆的笑。
他在笑来者的自不量力,在笑手中的刀可以砍个痛快,在笑,钱,粮,地,女人此后应有尽有。
呲啦~刀剑抹过脖子的声音。
圆顶鞑子捂着脖子,双目圆瞪,到死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明明是最烈的战马,最利的弯刀,所向披靡的身手,怎么就输了…苏煦提着老铁剑条,走入鞑子丛中。
长空剑法,血染长空。
就像落入凡尘的仙,一怒为红颜。
不是为红颜。
一路砍瓜切菜十余里,腥气浓郁成雾,尸骸遍野。
月光照洒在他脸上,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时间过的好快,又是一年中秋。”
苏煦沐在血雨中,脸上看不清悲喜,“王老头…我也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