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申:世界架空,雷者别来璃朝,承郢帝复盛三年。
虞都白府,沅清馆内,秋荷正给端坐的白嫦簪发。
白嫦看着铜镜,镜中的人也看着她。
她深知自己生了副倾城的好皮囊,一颦一笑于世人千金无求。
故她平日都是藏起心绪,悲不落泪,喜不展颜,做那支遗世独立的荷。
虞都的人说,白府小姐是个怪性子,任谁也不会将她娶回府中。
但今日……白嫦的目光飘至窗外。
虞都早入了冬,雪在馆外铺了厚厚一层,红丝绸红灯笼挂在梅树上,红白相衬,美不胜收。
白嫦又收回目光。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庭外突然一阵嘈杂。
一道温婉的声音伴着隐隐的踏雪声传来:“阿嫦。”
白嫦忙起身行礼,道:“母亲。”
闲姝披着风雪进来,面上是淡淡的笑意。
她抬手示意白嫦坐下,问道:“都备好了么?”
秋荷回道:“都备好了。”
闲姝了然。
少时又叹道:“将军远在南疆,阿荆也不愿回虞都;你一走,我身边就空了。”
白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荆性子自幼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但若她知道府中空荡,定会不远万里回来陪您。”
“至于父亲……”白嫦突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似乎要透过零落的风雪窥到遥远的南疆边痛饮酒、将征战的白明甫。
“父亲总会回来的。”
白嫦闭上眼睛。
闲姝也道:“是啊,总得回来。
不然,白家就散了——名存实亡。”
*临近新春,菁州一片欢腾气氛。
醉仙楼人满为患,谈笑声此起彼伏。
白荆进了醉仙楼,唤来小二要了两坛上好的兰芷酿,待酒好了,便留下些碎银,走了。
外面,正在飘雪。
白荆提着酒穿过大街小巷。
不久停下来,面前是一栋装潢华贵的宅邸。
宅邸的门上,有两个鎏金大字:乔府。
门口的侍卫一眼就认出了白荆,道:“姑娘来了?
现下我们小姐在会客厅招待客人,您大可先去小姐院里等一等。”
白荆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侍卫不再说话,白荆于是进了府。
乔氏靠经商发家,一首都是男子掌权。
然上任家主乔骏因病早逝,乔家的实权便空了出来。
乔骏发妻楚惜秋膝下有两个女儿,虽都有才有德,却从不被乔氏别系看重。
原因无他,只因她们都是女子。
在乔氏的别系看来,女子优柔寡断,自然担当不起家主的重任。
于是,乔骏死后,这些人便蠢蠢欲动——只是谁也没想到,楚惜秋是块硬骨头。
按乔氏的习俗,楚惜秋理应守夫三年。
三年,足够一个家族更替实权。
楚家早早抛弃了楚惜秋,在家族斗争中她毫无优势。
但奈何她有两个女儿。
那夜,楚惜秋携着女儿乔椿莘和乔同阙,在灵堂、在乔骏的灵位前跪了一夜。
第二日,她找来了所有野心勃勃的别系,道:“乔氏原属我夫君;现君死,应属我。”
……乔氏最终落到了楚惜秋手上。
为什么?
她做了什么?
谁知道。
白荆想着,乔同阙便来了。
白荆抬眸看了看,也不起身。
乔同阙抬手遣退下人,笑道:“之嫣,久等了。”
“我带了醉仙楼的新酿。”
乔同阙了然,取出两个白玉盏。
白荆早早温好了酒,将酒壶微微一倾,两盏很快盛满。
“如何?”
“我很喜欢。”
白荆终于笑起来,道:“喜欢最好。”
乔同阙放下酒盏,斟酌片刻道:“之嫣,虞都传来消息,白府小姐出嫁了。”
白荆淡淡开口:“白府之事,与我何干?”
乔同阙一愣,似是没想到白荆竟会如此回答。
最终叹息,道:“是啊,与你何干。”
日暮西山,两人都有些乏。
乔同阙唤着下人煮些醒酒汤,倒酒的动作却是不停。
俩人也不说话,单单坐着饮酒。
不知多久,白荆突然喃喃道:“子桉。”
乔同阙闻声抬眸,问:“怎么了?”
“子桉,我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虞都,回去参加阿姊的婚宴?”
乔同阙不答,她知道白荆醉了。
彼时白府,锣鼓喧天,万人朝贺。
*西年前,明昭帝裕昌九年。
正值仲夏,虞都闷热难当。
白荆窝在迭烟阁中避暑,春绮无言,侍在一旁摇扇。
“阿姊回来了么?”
白荆开口问。
春绮微微躬身,道:“并未。”
白荆冷笑,眼见夜幕低垂,道:“那柳氏庶女,当真好大的面子。”
春绮回道:“柳芙得了她祖父的疼爱,恰如这仲夏的骄阳,傲气得很。”
“傲气?”
白荆道,“那也要有资本。”
“庶女便是庶女,得宠如何?
失宠又怎样?
注定翻不了身、掀不起什么波澜。”
柳芙是当朝翰林院掌院学士柳璟的次女。
说是次女,却也只是个美称。
她的生母徐伶和当今柳府女主人徐柔为异母姐妹,两人自幼因着这层关系不合,连带现在她们的骨肉也相看两厌。
但徐氏日渐式微,性格纯柔的徐伶就被徐父塞给了柳璟,婚后也很快得了身孕。
徐父很高兴,这就是他想要的。
但这不是柳璟想要的。
柳璟的确对徐家小姐有婚娶之意,但不是对徐伶,而是对更加艳美的徐柔。
从一开始,柳璟给徐伶的都不是“妻”的名分,而是“妾”的待遇。
后来,柳璟如了愿。
与迎徐伶入府时的冷清不同,柳璟给了徐柔最好的待遇: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徐伶多病,又终日郁郁寡欢,入了柳府没几年便过世了。
那年,柳芙九岁。
那年,是徐伶嫁给柳璟的第十年。
徐伶不争不抢,做了一辈子的妾。
——柳芙却不甘做一辈子的庶女。
一晃十年过去,柳芙早己及笄。
但及笄礼无人在意,她便什么都不说。
人们只知,那日过后,虞都又多了位野心旺盛的世家次小姐:柳寻卿。
白荆忽的站起身,道:“天色晚了。”
春绮了然,忙吩咐下人备车。
自己则取出一柄金丝绣面团扇,呈给了白荆。
白荆接过扇,笑道:“你倒是懂我。”
春绮又伴着白荆上了车,道:“柳府。”
马车应声而动。
月亮升起来了,掺着细微的星光,仿若一点点碎银,铺了整个虞都。
前方,便是柳府。
柳府的侍卫都认得白荆,也不敢拦,只拱手行礼。
白荆于是一路畅通到了柳府后院。
后院的花开得正盛,娇艳欲滴。
白荆来得突然,后院赏花的世家小姐们不得不顿住动作,俯下身行礼。
白荆抬眸,一眼看到了白嫦。
一片花枝招展中,独白嫦一身素白,实在惹眼极了。
白荆莞尔,道:“阿姊,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