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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冷清风徐

尘封过往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看似平凡的日子里,总是暗藏着危机。邻居家的坏叔叔,隔壁心怀鬼胎的邻居。像是海底暗藏的一个个诡异漩涡。不小心跌入哪一个,都会把人整个吞没。

主角:顾明月,林晚风   更新:2022-12-11 16: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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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明月,林晚风的其他类型小说《明月冷清风徐》,由网络作家“尘封过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看似平凡的日子里,总是暗藏着危机。邻居家的坏叔叔,隔壁心怀鬼胎的邻居。像是海底暗藏的一个个诡异漩涡。不小心跌入哪一个,都会把人整个吞没。

《明月冷清风徐》精彩片段

人生如戏,老天爷就是导演,他给我们每个人安排好角色后,我们就被他推上了舞台,偶尔我们这些人还要被他戏弄一下。

从十八岁就被妈妈逼婚的我,在三十岁的时候,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回首过往的岁月,阳光仿佛被一层灰尘蒙住,我的生活始终被那些消散不去的阴郁笼罩着,有时候会觉得很孤独。

提到孤独这个词,我会想起夜晚,空荡荡的房子,弥漫着发霉气味的空气,只被占用了靠外边的一点空间的破旧双人床。耳机塞进耳蜗,摩托罗拉手机放在枕头边。眼睛不管闭着还是睁开,屋里都是一团漆黑。

夜里睡觉前我多半都在听电台,这是我催眠的一种手段,但从未见过效。

从耳机线里传出男主播磁性,女主播柔美的声线。不记得那两个主播的名字,甚至想不起来那栏目叫什么,只记得可以点歌。我听过无数男孩子送给暗恋女生的歌曲,也有女生送给喜欢男生的。我想那时我就像个偷窥狂,有种偷看了无数封情书内心跟着悸动的感觉。

有时候会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有一个人也为我点一首表达爱意的歌。那么这个冬天的寒冷该能驱散一半了。

那时我二十岁还很年轻,当时租住在一个城中村里,房东是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的老太太,她会让我想起死去多年的奶奶。

提起奶奶,那就说说这个性格执拗有些愚昧的老太太。

她深陷的眼窝下边是两个肿起来的眼袋,皮肤蜡黄,身材比房东更加瘦弱,她的手是皮和骨组成的,手背上没有一点儿肉。我有一次看见她手心的掌纹,不是一般的杂乱, 我撑开手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奶奶瞥见时说,你和我一样,以后也是操心的命。

她有一双裹过的小脚,但走起路来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大脚慢,我想这是因为她性子急的缘故。

奶奶和妈妈的关系和多数家庭一样,婆婆看不惯儿媳妇,儿媳妇无法忍受婆婆。我不想卷进她们的纷争,她们两个脾气都不好,我这么说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因为我的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时候我会杞人忧天,或许到中年的时候,我会是妈妈那样,到了老年可能就像奶奶了。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忍不住开始为未来的儿女担忧起来。

多数的时候,我的心是无比的平静的。平静到感觉不到她在跳动,这颗心一天天浸泡在这种死气沉沉的日子里。我消磨着时间,时间也消磨着我。

枯燥的日子,使我产生了想要换一种生活的冲动,我辞去了先前饭馆的工作,在一个美术班学画画儿。

刚开始我们学色彩,每天去上课时,我会提一个红色的塑料小桶,桶里放几盒基础颜料,调色盘,一把笔尖粗细不同的水彩笔,奇怪的是我走在街上,总有人对我投来怪异的目光。开始我还有些不解,后来有一天我看见隔壁的女邻居,和我提了一样的小桶,她提着走进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我才茅塞顿开。

我的午饭经常在培训班楼下,西边过道那一排小吃摊,其中一家卖凉皮的摊位上解决。我很喜欢吃这里的凉皮儿,即使冬天天气很冷我也会来光顾。我不喜欢吃炒凉皮,并不是因为她多收的那五角钱,虽说我很穷但还没到,为了五角钱计较的份上。我总觉得炒了的凉皮会碎掉,再说凉皮凉皮,就该是凉的,炒了就没有灵魂了。通常吃完午饭我便会回到培训班去,画画是需要专注,这恰巧是我有的特质,然而画画需要的耐心,我就有些欠缺了。和这两样相比其实我最不擅长的是同人交往,学了一个月的画,朝夕相处一个月的同学,没有几个是我能叫出名字的。

我放学回来,常常经过的,这条热闹的街市,路面上总是湿乎乎的,临近菜市场的村口,卫生尤其差,路面上有商贩扔的烂菜叶,坏掉的水果。尤其经过那家卖鱼的摊位,必须屏主呼吸,要是一不小心在那吸一口气,憋不住的准会吐出来。那臭味真让人受不了,简直和公共厕所的气味不相上下。

我会在过去菜市场的那家米线店里,点一份鸡肉米线充饥,看着21寸彩电上,dvd播放的流星花园的光碟。慢慢的享用那份摆在我面前,装在砂锅里的米线。这是家能容下四五张桌子的小店。店里吃饭的多是中年男人,吃面的居多。通常吃完米线我会在店里坐着看一会电视,直到有人过来收走我面前的砂锅,我才会起身离开。

吃过晚饭走在回去的路上,那时我肩膀上背着一个灰色的布包,那包的正面是一个卷发的卡通娃娃,有时候我也会因为大意把包背反,包里装一些素描纸,小红桶依旧提在手上,也依旧会引来别人的目光。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我走路通常是很慢的,我会左顾右盼看看街上的店铺。

临街的小店门口放着公用电话的地方,纸板上写着通话一分钟的价格。

女装店门口,模特身上套着一件短款的黑色面包服,和我身上的样式很像。

透过推拉门的玻璃,能看到这家名叫“秀丝坊”的理发店,生意不错。每面镜子前边都坐着人,一个脑袋被紫色的毛巾包裹着。另一个脑袋则在理发师晃动的吹风机底下,坚挺的竖着。

我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袄,那面料有些像皮革,在洗过一次后,那皮就裂开了,它裂开的位置,会像纸片一样,一块块掉下来。这衣服简直是太劣质了,虽然五十块钱不算贵,但也不至于这样。衣服是在培训班楼下那家服装店买的,店我是能找到的,但我懒得去同人理论,我讨厌所有要费口舌的事儿。于是我就只能每天穿着这件看上去有点破旧的衣服,这件衣服的另一个问题是它有一个口袋是破的。于是我想要把手放进口袋暖一暖的时候,手会直接伸进衣服内里去。

那时长头发的我扎一个半高的马尾,上课的时候我会带一副粉色镜框,椭圆镜片的眼镜。下课时我会把眼镜放进盒子,塞进布包里,不想戴眼镜不是怕影响颜值,而是觉得视线模糊也挺好的,并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看清楚的,那些没必要看清楚的东西,也就没必要戴眼镜去看。


后来我把以前的那辆电动车骑到了出租屋,上学的时候就骑着它。

有一天放学,一头披肩长发的女孩儿,对正要回家的我说。

"你要回去?不如去转转。"

"行。"尽管我和她不熟,还是点头接受了她的邀约。

罗丹是我在培训班结交的一个朋友,她的脸又圆又大,眼睛也是大大圆圆的,鼻子嘴巴都比我大一号,身高有一米七体重一百三四,我这种身高要是一百三四十斤一定胖成球了,但她看上去只是比较壮而已。我有时候会想,她要是能瘦下来一定是个美女。

那天下午五点,我们骑着电动车,沿着城市的街道一直往北去,路两旁的树木已经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像老家插在泥土里的电线杆。

我们没有目的的前行,她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戴一顶尖头的黑色毛线帽子,手套也是黑色的。脖子缩着,嘴巴遮在衣领下边,只有一小部分脸,和她那双圆圆的眼睛露在外面。她眼仁又大又黑,看上去总是精神奕奕的。

我依旧穿我那件黑色的棉服,我的脸和嘴巴,被那条白色带小方孔的毛线围巾遮住,手上带着前些天在夜市摊位上买的那双暗红色黑边的毛线手套。

就这样我们裹得像两个粽子,一直漫无目的的往前去。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捏了手边的刹车。

和我并排行驶的她,也及时停住。

我把围巾向下拉了拉,露出嘴巴,朝她问了一句。

“我们去哪儿?”说话的时候嘴里冒出一团白色雾气。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

我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况且我们又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我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冻感冒。我正想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突然看着我说道“我们到前边那个菜市场逛逛吧,以前我妈带我来过。”

我冲她点了点头:“好吧。”

电动车大概又驶了五分钟,我们来到一个露天市场上,这里多是卖菜的我们又不自己做饭,对菜自然没有多大兴趣。

罗丹停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我不知道她们管这种吃的叫什么,裹了面粉的肉,看样子应该是炸了一遍的,放在长方形的铁盘里。那铁盘和我以前工作过饭店的托盘一样。

罗丹指着那些肉块说:“给我来十块钱的。”

肉倒进油锅一瞬,锅里发出呲呲的声音,肉的香味在寒冷的空气里飘荡。

这时我看见旁边那辆三轮车上的橘子,堆起来像小山一样。通常这种成车拉的水果都很便宜。

我向老板询价:“多少钱一斤?”

“十块钱六斤。”老板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脸又黄又瘦,大大的眼睛,个子大概一米七几,头发凌乱。这形象不由的使我想起过世的爸爸,许多年前他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卖青菜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光景。

我把电动车停在摊位边,从三轮车上扯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朝袋子里拾起橘子,又将拾好的那一袋橘子递给老板秤。

罗丹将电车停在我身边,车把上挂着的白色塑料袋里,装着黄色的方形纸盒,是炸好的肉。

她惊讶的说:“你买这么大一包橘子?吃了会拉肚子的。”

我笑了笑:“没事儿。”

从她的语气里,我听出一些担忧,我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并不熟悉的朋友,会担心我会不会拉肚子,这增加了我对她的好感。

我是个很少被人关心的人,就连妈妈都不怎么关心我,我想她并不知道我现在培训班学画画,她要是知道一定会责备我乱花钱,尽管这钱是我自己挣得,她只会觉得我把应该交到她手上的钱乱花了,算了不说她了。

我每年冬天都会吃许多橘子。我不爱喝水,渴了就吃橘子。我想我的脸色发黄大概也是这个缘故。

罗丹嗞着牙,打着寒颤,摇了摇头。

我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很好笑。

我买了十块钱橘子,她买了十块炸肉,我们顶着寒风往回走,在我要进村的时候,她对我说了声拜拜,便往回家的路驶去。

那时天已经暗下来,我骑着电车,经过村口热闹起来的菜市场,有各种蔬菜,水果,包子馒头应有尽有。我看了看挂在车把上的那包橘子,心想明明这个市场什么都有,我们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买,除了闲的,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收获,我和罗丹就这样结交了。

肚子有些饿了,我便习惯性的把电动车停在米线店门口。我是喜欢被习惯牵着的人,如果让我做主,吃东西我只会想到早上吃凉皮晚上吃米线,这样省去了为吃的思考的时间,于是就有了更多没处打发的时间,也就越发的无聊了。吃过晚饭,经过公用电话亭时,我又停下,买了本天使的杂志。

杂志我并不会期期不落的买,那太费钱了,那天之所以买了一本,是为了打发无处消磨的时间,我受够了每天晚上在黑漆漆的环境里听电台,买了书就有借口着灯了,我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淹没在黑暗中的孤独感。街边橘色的路灯,给人一种温暖,又孤独的矛盾感,它和我房间的灯光一样。

我一个人住在一间光线很差,的大屋子里,之所以选择租这间屋子,是因为它和楼上光线好的小屋子一样的价钱,起初我一度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住下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反正是一个人住,不如住在楼上光线好的小屋子,我想有阳光,大概心情也会好一些。

我常常觉得这个屋子有些恐怖,它带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后来我才明白,是我把那屋子变得死气沉沉。

很多年后有个不怎么熟的朋友,一脸忐忑的对我说,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年轻人该有的活力。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只能对着她干笑一下。


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剩余的大部分时间,我和罗丹都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忙着喝西北风。

有时她会有一些提议,她的任何提议我都不会反对,反正我没有想去的地方,到哪里待着都好过回宿舍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来的好。

那天放学后,我们去了培训班附近的网吧,开了两台相邻的机器。

那时候上网第一件事儿都是先登录qq,然后打开音乐,我喜欢的歌手是周杰伦,手机里下载的全是他的歌儿,qq音乐列表里也一样。

那年冬天,我最常听的是夜曲,搁浅,一路向北。听歌的时候,总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的灵魂仿佛跳进了这些悲伤的歌曲,也许是这些歌曲跳进了我悲伤的灵魂,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它们不分彼此的交融在一起。

罗丹打开了炫舞,她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屏幕上,舞动的动漫人物。我听见她噼噼啪啪敲打键盘的声音,开始担心网管会找过来。

我则打开自己常玩的qq飞车,两只手都放在键盘上,准备和游戏里的飞车党一较高下。我一度对这款游戏非常痴迷,大概疯狂玩了三四年后,渐渐地越来越少打开它了。我发现很容易沉迷进游戏里去,我想这多半和现实的空虚是有关的。

我在疯狂玩游戏的时候,多半是故意放纵自己的,我用它来填补生活的空虚,我觉得这和我听歌是一个目的,就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疯狂的喝酒。说到这里,我就有些明白我为什么无法从这些事情里,获得轻松快乐的感觉了。

因为我从没把这些事儿当做消遣,我总想找一些东西填补内心的虚妄。我一般不同人讲我的这种感觉,因为不理解你的人很容易把他当做矫情,我很怕被人这么说。

起初我和罗丹的交往,仅限于互相陪伴,我们有时会去商场逛,福寿路上,一家名叫女人街的商场,一楼是女鞋,二楼三楼都是女装,我和罗丹常逛二楼,这一层的衣服比较适合年轻女孩儿穿,价格也相对便宜,一件大概一两百,说实在的,这价格对我来说有些高,因为我手头钞票不多的缘故,我比较能接受的是五十块一件棉衣。那时我并没有买衣服的打算,只是陪着罗丹闲逛。

想起那时,我总以为是罗丹陪伴了我,现在想想一直都是我陪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她有时候会想买衣服,有时又想逛公园,有时候她说在街上走走,而我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被她带着到处瞎转悠。我的生活,就是在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填补时间,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因此我总是没有办法从生活里寻到乐趣。

电瓶车停在广场的角落,我们坐在公园秋千上的那个傍晚,老天一样毫不仁慈,把我们冻得脸蛋通红,身子发抖,我们用带着手套的手,紧握着秋千索,荡起了秋千,风吹过,像刀子在脸上划了一下。

我真担心路过的人,会把我们当成疯子或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给罗丹的qq备注,会是神经二号,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她的神经和正常人不一样。她突然把脚放在地上,她的秋千就不再荡了。

我也尽量让我的秋千晃得轻一点儿,因为我感觉她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将目光投放在她圆圆的脸上。

“知道我为什么总拉你出来玩吗?”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我面无表情的说道。

现在想想,我当时这么说,真是一点儿不友好。只是这是我用惯了的说话方式,这也是我的一点毛病。对于这无伤大雅的毛病我也没想过要改。

“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要是不吵架了多半就是在冷战。”说这些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忧伤。

很抱歉,我那时并没有办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我也不善于安慰别人,于是我就是在旁边静静的听她说。

她继续说道:“我爸爸妈妈最近开始闹离婚了,其实我爸在外边有别的女人,我和我妈都知道。”

我想我该说点什么,要是直接说她爸爸不好,好像又不太妥当,于是我决议把所有男人都拉来垫背:“男人都喜新厌旧。”

我说这话时语气很淡,我不知道罗丹会从我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味。

她噗嗤一声笑了“你很了解男人?”

我愣了一下,有种说错话的感觉,于是我就想办法找补。

“了解一点点,电视上的男人,不是很多都花心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生活中的男人,多半和电视上的一样花心,但电视上痴情的男人,生活里应该很少。在这一点上我是有些武断的。

她突然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从她眼睛里已经寻不到一点儿悲伤的痕迹了,有些的人痛苦来的快也去的快,这真值得人羡慕。

“你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我……”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如果她不问,我绝对不会提我家里的事儿。但是她问了,这事儿我该怎么说呢?我想了一秒。

我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的回她一句“我爸爸死了。”

“那你妈妈肯定很辛苦吧?”

我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始终愣愣的盯着自己发黄的白色运动鞋。我开始思考,我从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但她给我带来的伤害,使我没办法承认她的辛苦,否则我会觉得背叛了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如果敷衍的话我应该对她点头,关于妈妈我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假如我说出来关于我和妈妈的事儿,别人听起来只会觉得我在吐槽自己的妈妈,而我只不过是想想说说自己的感受。然而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良久我说了一句:“她又结婚了。”

“你后爸对你好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抵触这个称呼,以前我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后来我又从中找到了别的原因,假如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指着那人说这是你爸爸,我会不管怎样都接受这个称呼,就像不管妈妈对我怎么样,我都没办法不承认她是我的妈妈是一个道理。

我不叫他爸爸,叔叔也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叫的出口,在这方面,我觉得自己是有心理障碍的。

“还行,他和我妈关系不太好。他们也常吵架,她有时会打我妈。”

我不带任何感情的,用最简洁的语言,向她叙述了我的家庭状况。

她有些怜悯的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不幸福!”

我没有再说话,风又掀了几次我们的衣角后,我们决定离开那个小公园。


某一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一句简单的,在干嘛?

我用毛巾包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用手擦了擦滴在手机屏幕上的水珠。

如实回复:“在洗头。”

说实在的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吃饭没?”

“吃了。”

“吃的什么?”

“米线。”

我们的聊天是他问一句,我答一句的模式。一毛钱一条的短信,字打的少有点亏,想多打几个字,又不知道说什么。我能感觉到,那人也是在没话找话。

突然又来一条信息“我明天去找你吧?”

“你谁啊!”因为是个陌生的号码,聊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我毫不犹豫的回过去“我要上课。”

倒不是我有多勤勉,只是交了学费的,好端端的请假,亏的可是我自己。

“那就周末好了,周末我去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

“玩啊!”

“我这儿没什么可玩的。”

他重复一遍“这个周末我去找你。”

这人还真大男子主义,既然他这么想找我,那就让他来好了,我没有再说别的。

我开始猜测起这个人来,我以前一起工作的同事?从前的同学?总归不会是培训班的同学,如果现在是同学,大家天天见面他找我做什么?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罗丹,她帮我分析了一通,犯罪嫌疑人锁定在三个人头上,以前上学时常欺负我的那两个男同学,另一个是我之前工作过饭店的那个服务生。

这事儿我也没有多想,等周末见了面谜底自然就揭晓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罗丹有点无精打采的,中间她还因为趴桌子上睡着,被老师点了名。

中午放学后,我打算去吃饭时,罗丹在培训班门口把我拦住。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问出来没?那人是谁?”

我看着她一副着了魔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没问。”

“你为什么不问,你就不好奇?”

“有什么好奇的,可能只是个恶作剧,说不定周末跟本没人会来。”

“你就装深沉吧,你肯定也很想知道那人是谁吧?”

我看着她笑了笑。

“对了,你在饭馆的同事长得帅吗?”

“他呀!长的很一般。”

“那个子呢?高不高?”

“和你个子差不多。”

罗丹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一个男人才一米七,那就有点太矮了。”

“要是他向你表白,怎么办?”

我有点窘迫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虽然我也有点为此担心,但还是说了一句“你想多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表白,你以为是电视剧呀!”

“你自己考虑好吧,八成他是要表白的,要不然他跑来找你做什么?走吃饭去。”

我惊讶的看她:“你不回去了?”

“今天我在外边吃,一会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行,我得好好替你分析一下,不然你这糊涂蛋肯定被人骗。”

我一脸无语的看着她,一时间又没什么话反驳,仔细想想我大多时候都挺糊涂的,况且我又长了一副温柔的面孔,让人一看就很好欺负的那种。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会是我以前的同事呢?”我疑惑的看着她。

“这还用说,像你说的那种同学,还是小学的,肯定五六年没见了,谁会突然想起来和你联系,更别说来找你了,像那种同学,你的联系方式他肯定都找不到。最有可能就是你那个同事,毕竟分开没多久。”

我们已经来到我常吃凉皮的那个摊位,我们把电车停在路边。

“两份凉皮。”我对着那个三十来岁,卖凉皮的女老板说了一句。

罗丹撇了撇嘴:“你就吃这个?”

我冲她点了点头。

她急急的和老板说“我们不要了。”

然后拉着我离开了那个摊位。

“这种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我带你去我以前学校门口那家饭馆去吃盖浇饭。”

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有些嫌弃她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儿。我们俩骑上电动车,七拐八拐的,在一所中学门口的饭馆停了下来。

我和罗丹都要了鱼香肉丝盖浇饭,她一边吃一边笑嘻嘻的问我。

“好吃吧?”

“嗯。”我点了点头。

“对了我刚才跟你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我继续点头有点敷衍的说道:“很有道理。”

吃过午饭我们又七拐八拐返回培训班去了,这几天我们每天在画室里重复着一件事儿,手捏着2b铅笔在纸上画线条。

起初我们画的线条都不怎么均匀,线条的尾部总会起勾,罗丹这个没耐心的家伙,一边画一边小声嘀咕。

“每天在这画线,真是想把人逼疯。”

我看着罗丹崛起来的嘴,忍不住笑了笑。

停了一会儿罗丹朝我的画纸上瞥了一眼,她一脸惊讶的说道。

“顾明月,你以前学过素描?”

我冲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的线条画的又直又匀?你看看我画的是什么。”说着她让我看她的画纸。

我瞟了一眼那张画纸,确实有点乱,为了让她从拾信心我对她说。

“你看我画的好,是因为我在宿舍里有练,你回去没事儿也练练,就能画好。其实这个线条只要多练就好了。”

“你别骗人了,我妈说画画,写作像这种和艺术有关的学习,都是需要天赋的。”

罗丹一脸苦恼的摇头:“我肯定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笑了笑:“你跟本不理解你妈的意思,对于不想当画家的人,天赋哪有那么重要。”

“怎么不重要,没有天赋的人肯定学不会画画。”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了,反正我认为,天赋是在你想当世界著名的画家,或者写一本世界名著的时候才会很重要,像我们这种只想学点皮毛的人,就算给我们天赋也不过是糟蹋罢了。

她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就觉得你有画画的天赋。”

这时老师从外面走进来:“大家都专心练啊,这线条是素描的基础,线条学不好,素描就画不好。”


很快就到了周末,听罗丹说这个周日圣诞节。

周六大概八九点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正是前两天发短信的那个号码。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明月我到车站了,你来接我吧。”

听声音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我带着吃惊的语气说道:“是你呀!胡丽!”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太阳。我骑电动车从车站接来胡丽。胡丽个子略比我矮一点,瓜子脸小小瘦瘦的,眼睛也小小的,她的脸庞和五官都比我小一号,一看就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孩子。

我们盖着被子,坐在出租屋的床上闲聊了一会儿,后来又躺了下来。

胡丽笑着说:“上回见你,还是你回去相亲那次。”

我点点头:“你要来就来,还搞恶作剧。”

胡丽那疑惑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什么恶作剧?你是说我来没跟打招呼?其实这两天我我叔叔家,本来打算坐车回去,想起来好久没见你了,才顺道来看你的。”

我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给她看了我们俩的短信记录。

看完,她也傻眼了,满脸的问号的她微微一怔,愣了几秒后。

突然惊讶的说道:“这也太奇怪了,这可是我爸的号。”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疑云更重了。

胡丽又说:“你看看两个手机号的最后一位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我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看刚才的电话,又看看前两天的短信,果然不是一个号。

“这确实是我爸的号,不过这也太奇怪了,我爸怎么会给你发短信?”

胡丽的爸爸,面容和性格一样的和蔼,我是他家的常客,他总是微笑着和每个人说话,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给我发这些短信。我想起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俗话来,我的心渐渐沉下去,难道他真的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看我的表情也能猜出我当时的心情。

“你别着急,我给我爸打电话,这事儿我必须弄清楚。究竟是哪个混蛋用我爸爸手机给你发的消息。”

胡丽果然打起了电话。

“怎么是你?

“你的手机呢?”

“那是你给明月发的那些消息了?”

“谁让你乱给人家发消息,我才懒得管你。”

说完胡丽愤愤的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她在和谁通话,反正不会是她爸爸,不然她也不会在对方说话的时候惊讶的说怎么是你。

挂断电话的胡丽,一脸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是胡阳,他手机丢了,现在用的我爸手机。”

“那他给我发消息干什么?你哥可真是的。”

“你一会儿见面问他。”

“什么见面?他也要来?”

“他说请我们吃饭赔罪。”

我摇摇头,“我可不去。”

“干嘛不去,我又没让你原谅他,饭总归还是要吃的,再说今晚可是平安夜,呆在宿舍也太无聊了吧。我们吃完饭再把他臭骂一顿好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替你教训他。”

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要是因为这个就不见面了,倒是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吃饭就吃饭吧,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你不许问他。”

“干嘛不问,我可好不容易才抓住他的小辫子。”胡丽一脸得意的笑。

虽然刚开始听说胡阳给我发的那些消息,心里有点儿生气,不过现在气已经消了。我知道他那个人,最喜欢和人闹着玩了,他和胡丽一样的乐天派,整天都嘻嘻哈哈的。我想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无非是太无聊了找个人消遣一下。我之所以生气就是气他不该拿我消遣,不过这也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其实我一直以为他很讨厌我,我这人向来是正正经经的,有话就说,没话就沉默。我倒常见他和别人开玩笑,他的朋友,或胡丽的朋友,他们说说笑笑的,那是一种很欢快的气氛,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我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很奇怪胡阳从没和我开过一个玩笑,我这人话本就不多,而话很稠的他也很少和我说话。我想只有一个解释,我这个人太无趣了,使得他没有和我谈话的欲望。

中午我带胡丽去村口的那家米线馆吃了鸡肉米线,我们在村里的服装店里看了看,胡丽买了件白色的棉袄直接穿上了,身上那件粉色的则让店家找了个袋子装了起来。她又在隔壁的,“绣丝坊”剪了一个齐刘海。

我们从理发店出来,她对我说:“你也该买件衣服的,看你的衣服都破了。”

“这衣服就是质量太差了,其实刚买没多久。”我略显尴尬的说道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尴尬,于是点了点头。

她又说“画学的怎么样?”

“还行,其实没多难,老师怎么教,我就怎么画。”

“这个我相信,你那么聪明,还能学不会?”

我笑了笑,带着自嘲意味的轻轻说了句:“我聪明吗?”

“当然!不信你问咱们同学去。”

“我干嘛问他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俩就一直闲聊着,直到回到宿舍后,胡丽接了个电话,那时是晚上七点。


挂断电话后,胡丽一脸尴尬的说。

“我男朋友打的,让我去车站接他。”

胡丽一脸为难。

“他也没告诉我今天回来呀!”

我笑了笑,为了表示理解,对她说道。

“他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

“那你现在送我去车站吧。”说完她不好意思的冲我笑。

我们出了门,才发现有零星的雪花往下落。

“下雪了,下雪了!”

胡丽坐在我电动车的后座上欢呼。

我默默的接了一句:“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胡丽咯咯咯,笑的更开了。我也抿嘴笑了笑。我想这种愉快的气氛,在胡丽走后很快就会消失。回来的路上我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我把胡丽送到车站,回来时,走到村口手机响了起来。我的电动车个头有点大,没办法一边接电话一边骑电车的我,只好将电车靠边停下。

从没坏的那只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罗丹,手机放到耳边。

“喂!”

“今天可是平安夜,你那同事来找你没。”

罗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兴奋。

为了不叫她胡思乱想,我打算不和她说实话。

“那短信原来是我朋友的恶作剧。”

罗丹失望的“啊?”

她不死心的继续打听:“那你那朋友是男的女的呀!”

“女的,她今天来找我了,我刚把她送走。”我想尽快跟她解释清楚,好赶紧回宿舍去,因为实在太冷了。我觉得自己的两只脚现在更像两个冰块,脚冻得有些疼,就像是压根没穿鞋踩在地面上。

罗丹没有要挂断电话的意思,这家伙躺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的,真是一点不在乎我的死活呀!

“哦那好吧,明天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莫名的有些生气:“我能有什么计划,躺在宿舍睡觉呗。”

“就知道睡,你是猪啊!让我计划计划好了。”

“好那你好好计划。”说完这句我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发现罗丹后来总向我口出恶语,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熟起来的关系。

但是不管多要好的朋友,我对她说话都不会失了分寸的。这使我想起红楼梦里的薛宝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和她有些地方很像,我对谁都不错,又会跟她们都保持一点距离。成年后的我,从来不会对身边的人掏心掏肺。

几乎是挂断电话的同时,我的手机又来了个电话。也不知怎的,今天我手机响的频率真的很高,要知道过去一个星期我都没接到过一个电话。

看了眼屏幕。是胡丽打来的,我想这家伙不是正和男朋友约会吗,给我打的哪门子电话?该不会她男朋友骗她的根本没回来吧?难不成她又让我去车站接她,真要是这样我可不管。我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怨气来。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接通电话。

“又怎么了?”我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

“胡丽去找朋友了?”这句询问的话是出自一个男人的嗓音。

原来是胡阳。

我回答了一声:“嗯。”

他很突然的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随口便答“在宿舍。”

滴滴滴刺耳的汽车喇叭,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呵呵!骗我?”电话里传出一阵他爽朗的笑声。

“我出来上厕所了。”我狡辩。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告诉他我在大街上。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顾明月!”

“啊!”我尖叫一声,手往起一抬,手机从我手里跳了出去,落在那层薄薄的雪地上。

惊慌失措的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弯下腰,将捡起的手机递到我手上。

我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人,有点结巴的叫了他的名字“胡,阳!”

我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没等他回答,我又问“是胡丽告诉你的?”

他笑了笑:“聪明!”

我像是被抓住的逃犯,心想这下没办法了。

“其实……”我想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说谎,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理的说辞。

“其实什么?”

“其实我一点没生你的气,你不用给我赔罪,我还有点事儿,得先回去了。”我有点慌乱的说。

我的本意是想赶紧离开的,但是因为刚才出门时候太匆忙了,围巾手套全忘带了,我的手冻得已经有点握不住手机了,把手机塞进棉衣口袋后,嘴巴在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上吹了两口热气,脚在地面上跺了两下,感觉他们都恢复一点知觉的时候,我就准备加电逃跑。

只听咣当一声,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地上。

胡阳把我扶起来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我站在一边看着他把电动车扶起来。

我都疼死了,不知道他怎么还笑的出来,我这回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瞪着他,恶狠狠的说:“有什么好笑的?”

他也不解释。

“饿不饿,吃饭去吧。”说话的时候他还扶着我的电动车。

说真的,我是有些饿的。看来今晚我不去吃饭,他是不会死心了。

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去哪里吃?走!”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说了句。

“上来啊!”

我不情愿的坐在了后座上,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黑色齐耳的头发和灰色的夹克棉袄上。心想这雪下的可真大,怪不得人家都说鹅毛大雪,这么看着倒真像鹅毛呢。

地面的雪越积越厚,电动车突然一晃,我吓的双手捏紧他棉袄。他那棉袄后背的位置被我捏成了两团。

“你慢一点儿。”这时我说话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他略略侧头:“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摔了的。”

我一脸忐忑,声音提了提:“你看路!”

他没接我的话,用低低的声音,近似耳语般问了句“冷不冷?”

那口气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暧昧,听到他这句话,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不是暖男,那就肯定是个渣男。

纸片一样的雪,从天空中往下掉。天冷的,把人快冻成冰棍儿了,我时不时用手摸一下冻僵的鼻尖。奇怪的是看着这橘色灯光,撒在城市的街道上,心里居然会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不记得那家饭店的名字了,只记得那家饭店旁边有一个公园,是我们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的。

出了饭店门儿,我已经开始打喷嚏了,他把他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了我的脖子上。那时我只顾着擦自己的鼻涕,根本没有时间关心他。后来觉得没那么冷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家伙把他棉袄脱给了我,他里边只穿了一件黑色保暖。

“你想冻死?”我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我一直感觉那天的天气能把人冻死。

说完我将披在我身上的棉袄脱下来递给他。

“你穿好吧,我不想穿你的衣服,好像我和你怎么着了一样。”

“我不冷。”他抱着膀子,跺着脚,说话时嘴里冒着白气,像抽烟时往外吐烟一样。

我一点儿不感动,只觉得他怎么这么傻。这和我印象里胡阳一点儿不一样。

我皱着眉头用命令的口吻说。

“赶紧穿上。”

他终于接过衣服,穿在身上。

“你干嘛非拉我出来,我说不来,你偏让我来。”我忍不住嘟囔道,说着我又打了两个喷嚏。

胡阳骑电车把我送回了宿舍,因为积雪,我们在路上摔了一跤,那时让我觉得。那真是个无比倒霉的夜晚。

分别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纸包着的东西。塞进我那个破了的衣服口袋里。

我皱着眉把它掏出来:“什么?”

“平安果,吃了可以保平安。”

说完他转身走了,我也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宿舍去。脱衣服时,才发现那条围巾忘了摘下来还他。我仔细看了那围巾的,那是一条黑红格子的围巾,大概是爱屋及乌,后来我一直很喜欢那种格子的东西。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瞎琢磨,后来我有时候会想,不知道那天晚上胡阳怎么回去的,是步行,还是打车,要是步行可太可怜了。听胡丽说胡阳那时候就在我们去的那个公园附近上班,那公园离我宿舍很远,骑电动车都要二十分钟才能到。步行大概得走不到一个钟头吧。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很不靠谱的人,但后来对他慢慢有了改观。

日新月异,世上的东西变化的速度,总叫人有种跟不上的感觉,包括感情。

没想到第二天,胡阳会提着一包感冒药来看我。那时我正躺在宿舍里。罗丹也说要来,但因为积雪太厚,她说没办法骑电车出门。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雪厚,究竟有多厚,后来胡阳推门进来时,我看见他小腿上粘的雪沫,才知道罗丹没骗人。

整个晚上鼻子都不通气,只能用嘴巴吸气,嗓子疼的厉害,一会觉得好热,一会又好冷。难受的要死,一个晚上用了半卷卫生纸,地面上到处都是纸,我想胡阳进来的时候肯定吓了一跳。

我的脑子有些糊涂,刚开始以为来的人是罗丹。

“你不是说不能骑车吗?怎么又来了?”

“你说的什么?”他说着话走过来,坐在了床边。

我使劲睁了睁眼:“没什么,我以为是我朋友呢。”

这时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一阵凉意袭来,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我看见他黑色裤子小腿的位置,沾了许多雪沫。

“你是来拿围巾的吧?”说着我挣扎着想要起来,抬起头的一瞬间,脑袋好疼,于是又重新躺回去。

“在脚头你自己拿吧。”

“别管那么多了,暖壶里有水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我平时不喝水。”

“什么?不会渴死?”他说话的时候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我说:“我平常渴了就吃橘子。”

胡阳苦笑一下:“可你也不能用橘子喝药啊!”

我也笑了笑:“你把药拿来。”

胡阳把两个胶囊,一个白药片,从他的掌心倒进我的掌心。

眯着眼睛的我,扶着床头往起坐了坐,我将头微微一仰,手心的药朝嘴里一倒,混着唾液一起咽了下去。

胡阳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不噎得慌吗?”

我摇头。

我从小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后来就可以不喝水吃药了。

“就是嗓子有些疼。”

我这么一说,他四下环顾后,走到桌子边,拿起那个红色的暖瓶,往外去了。没过一会又一脸失望的提着暖瓶进来了。

他默默的说了句:“水管冻住了。”

我笑了笑。

“还笑的出来,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干嘛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我不服气,有气无力的和他争辩“你还有脸说,不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我要不出去能感冒?”

他不再说话了,我想可能是我说话太重了。

我又安慰他“其实就是小感冒,吃了你的药明天肯定就没事儿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重,“我说感冒的事儿了吗?你干嘛从来不喝水,是不是也不按时吃饭?”

尽管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我就是不能忍受别人对我大呼小叫,我忍住想要反击的冲动,只觉得他肯定有点毛病。

我嘟囔着说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吧!”

他气呼呼的转身出去了,连门都不帮我关一下就走了,看来是真生气了。我努力回想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过分的话。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呀!这人真是小气。

随便吧,我也不费那脑子瞎想了,我闭上了眼睛,可能是药物作用,很快我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流水的声音,睁开眼睛时,看见胡阳正拿着矿泉水瓶子往暖壶里倒水。

眼睛突然有点湿,原来他是去买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暖心行为,只能闭上眼睛假装还没睡醒。

他照顾了我一整天,我喝过晚上那顿药后,直到天黑他才离开。

走的时候他还一再叮嘱我,明天要按时吃药。我觉得他这种对人过分的关心,总让我觉得有点假惺惺。

大概过了有一个钟头,我收到了他一条短信。

“安全到达。”

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有些搞笑,我并没有回复他。闭上眼睛继续睡。


平安夜的那场大雪,陆陆续续下到圣诞节的早上,听说还有人因为这场雪丧了命,这些都是罗丹说给我听的,她不管说什么事儿,语调都是一样的亢奋。

我再见罗丹是一周后,本来还有一周课,因为大雪封城,培训班老师临时决定提前放假,那时已经进入腊月初。我的饮食也有了改变,午饭是米线,晚饭吃包子,早上的时光在被窝里打发。

我印象里罗丹总是一身黑,她说黑色显瘦。那时雪已经化完了,我的病也完全好了,我们又可以骑上电动车出去逛了。她总是有许多主意,一会说我们去办张健身卡吧,一会又说我们去马尔代夫旅游吧,那时我还没听说过马尔代夫。

她说这些的时候都挺轻松,好像这些事儿都不用花钱,就好像她在跟我说,我们去逛公园吧。尽管我对去马尔代夫不抱一点希望,还是跟着罗丹跑去了旅行社,我们从接待人员那里拿了两张宣传页。

我们还跑到一个商场顶楼的瑜伽室,她向门口的接待员咨询了半天,我则坐在电梯边临时休息的木椅上默默看着电梯口形形色色的顾客,有时髦年轻的女孩子,有带着孩子穿着随意的中年女人,也有手挽手的小情侣。我恍惚有一种感觉,生活好像是有一道门的,我总觉得自己是站在门外,看门里的人,我想我和别人隔着那层东西,大概就是这道无形的门。

罗丹没有办健身卡,我们也默契的谁也不提去马尔代夫的事儿了,那个中午就在我们毫无意义的东奔西走中过去。

午饭我们吃的是盖浇饭,什么口味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是罗丹请的客。我从来不邀请罗丹去我住的地方,我能想象到她要是到我宿舍会说什么?

她肯定会惊呼“天呀!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晚上不害怕?这屋子太恐怖了!”

在说这些的时候,她会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如果每个人都像一种动物,那罗丹就像一只熊猫可爱又珍贵的国宝。

我是第二天早上回的家,骑着我那辆电动车,在风里疾驰了一个小时。那天我系了一条蓝白条纹的围巾,帽子我是从来不戴的,因此脑门被风吹多了,总觉得头疼。冬日的阳光好像没有一点温度,像是谁画在天上的装饰,进村的小路,被车轮压过后尘土飞扬。

因为赖床,出发有些晚,到家已是中午。

我进院门时,掀开帘子,从堂屋走出来的是满脸堆笑的叔叔,看见是我回来,他慌忙把碗放回堂屋的桌上,快走两步过来帮我拿东西。

“没什么东西,我自己拿吧。”说话时我没笑,语气也是淡淡的。

“那我把电车推进来。”说这些时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说完他已经走出去,在屋里就能听见哐当哐当两声巨响,那是车轮压在铁门底部弄出的声音。

还在吃饭的妈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你慢点不行?把门都撞坏了。”

听着妈妈那尖利的嗓音,我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吃完饭的弟弟跑进屋里来,他看着我有点腼腆的笑了笑,我意识到忘了给弟弟带点礼物回来。我平时送给弟弟的礼物,都是吃的或是玩得,这次忘了,但又不想让他空欢喜。

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出去。

“钱拿着,不准一次花啊!”我警告的说道。

他笑着点头:“知道,我一天花一块。”

说完他笑嘻嘻的跑出去,紧接着就听见他高喊了一声。

“妈我上学去了啊!”院子里咚咚咚,响起一阵夹杂着些许欢快的脚步声。

我从里屋出来时,看见妈正弯腰收拾桌上的碗筷。

“吃饭没,锅里还有饭,自己去盛。”她说话时语气淡淡的。

我回到这个许久没有踏入的家,心里也淡淡的。总觉得这个家,就像冬日的阳光,淡淡洒在院子里,看着好像很暖,却没有多少温度。

我进了厨房,盛了一碗米饭,从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妈站在灶台边的正刷碗。她一米六多的个子,身材略微发福,穿了一件绿色的小棉袄带一对碎花袖头,黑色的裤子,脚上一双,一沉不染的黑色皮鞋,黄色的头发,扎一个低马尾,看上去干净整洁,一点不像农村妇人的形象。

“你回来的正好,前两天你嫂子来过,要给你说亲。”

我应付的哦了一声,端着碗朝门外走去。

我坐在桌前,就着桌上已经凉了的剩菜吃饭时,坐在沙发上的叔叔,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菜都凉了,让你妈给热热去。”说着他就起身要端桌上的菜。

我急忙阻止:“不用,我都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儿,难怪这么瘦。”

我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瘦点不是挺好,吃那么胖干什么?”

那时我妈洗完碗正往屋里来,她一进门就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就行,别挑来挑去,嫌这嫌那的,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样?”

叔叔见缝插针的诉起苦来。

“你妈说话真难听,有时候我都快被她气死了。”

“你在这装什么好人,你前两天是怎么说的?”

“行了行,我不和你说,我出去行吧?”临出门时叔叔一脸担忧的看我:“你别听你妈瞎说。”

我没搭他的腔,我也不想知道他说我什么坏话,只要他不惹我,不欺负我妈,大部分时间,我都愿意和他保持表面的和平。

说完那些话,他就远离战场,躲了出去。

我深知,我妈说话向来刺耳,有心理准备的我,依旧受不了她的这种冷嘲热讽。

我狡辩道:“就是因为我不好,才怕别人嫌弃。”

“谁嫌你了?你相亲这么多回,哪回不是你在挑别人?你嫂子说了这次不成,以后就不管你了!”

听她这话,我是真的恼了,筷子碗往桌上一搁,气愤的说。

“我又没让她管,她要不给我说媒,我还能嫁不出去?”

说完我起身进了屋,我从拿回来的那堆东西里,翻出那条黑红格的围巾,揉成一团拿在手上,就往外走。


在胡丽家门口,我抓着铁门上,从狮子嘴里吐出的铁环扣了许多下,出来开门的是胡阳。

站在门口的我,有点尴尬,将抱在怀里的围巾塞给他。

我想是因为我的脸色不大好看,他才问了一句。

“怎么谁惹你了?”

我摇了摇头。

“没有”

抱着围巾的他,对着我木木的说了句:“进来吧。”

走进院子,胡阳才说,胡丽出去了,他让我等一会儿,说她一会儿就能回来。

我也没别的地方去,就在他家堂屋的沙发上坐下。胡阳爸爸不在家,我想他去上班了,胡阳兄妹俩一直是跟爸爸一起生活的,他妈妈生他们兄妹俩时难产死了。我和胡丽小学同班,,小学时我和胡丽一班,胡阳在是二班,初中我们也同校,我在七班,胡丽在八班,胡阳在五班。

我和胡丽关系一直关系很好,也因此常和胡阳见面,不过我们一直没什么交集。

胡阳坐在炉子边的板凳上,他烤着火眼睛盯着桌上的21寸彩电。时不时向我瞟一眼。

我也去看电视,不过没戴眼镜,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里边的人物。

眼睛盯着电视机画面的胡阳,脸绷的紧紧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突然问了一句。

“感冒好了吧?”

我点点头“嗯。”

我嘴角微微向上一挑,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在心里默默的说,都多久了还不好?

我们都不说话的时候,屋里突然变的很安静。电视机的声音显的格外响,炉子里的火苗像是在跳舞的小蛇,一下下扭着它纤细的身子。使我想起电视剧里,波斯舞娘跳舞的模样。

我有些焦急,胡丽怎么还不回来,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心想要不然走吧,这么坐着可真尴尬。可是到哪里去呢,回家?我立刻否定这个提议,那我宁可尴尬的坐在这里。

我鼓足勇气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我是觉得屋里的空气闷闷的,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胡阳也跟了出来。

站在我身后的他问了一句。

“你要走?”

“你不用管我,我在院子里等胡丽。”

他笑着。

“干嘛,屋里容不下你?”

我想了想索性实话实说。

“不知道和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

“那就不说好了,在屋里坐会儿,不是也挺好?”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倒轻松了一点。

我点点头,跟着胡阳进了屋。

这回他给我倒了杯水,递到我手上时说了句。

“喝吧,顺便暖暖手。”

我接过杯子冲他笑了笑,双手捧着杯子,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用水把手暖热,还是用手把水冰的凉一点儿。

太阳从南边的窗子照进来,铺在清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胡阳坐在阳光里,细小的灰尘在他背上那片明亮的光线里跳跃着。

他突然回头看我时,我正看着他发呆。他什么也没说只冲我笑了笑。

这回他看向我。

“平安果吃了没?”

我点头:“吃了,挺甜的。”

我有一种感觉他刚刚盯着电视机看,其实是不敢看我,给他的目光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安放。我想其实他也挺尴尬的,我不禁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来。不过他到宿舍来的那个白天,究竟是怎样的情形,我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因为那时头脑不清醒的缘故。

我把嘴唇,贴在透明的玻璃杯边,开始轻轻的吸杯子里的水。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很突然站起来,坐到离炉子挺远的一个凳子上。

“你去火边烤烤吧。”

我看着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不忍心拒绝她好意,于是在他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凳子还是热热的,阳光照在后背上暖暖的。

这时候从外边进来一个女孩子,她扎一个高马尾,皮肤黑黑的,瘦长脸,个子和我差不多。她叫许薇。

许薇一进屋,随手从门口拿了板凳,放在我身边就坐了上去。

她把两个手举起来,摊开手掌在炉子上烤着。嘴里喃喃的说。

“冷死了。”

许薇说话的声音是接近感冒的那种。

她看看我。

“胡丽不在?”

我点点头“我来时她就不在。”

她又看一眼胡阳,笑着说。

“你坐那么远干嘛?不冷啊!来烤火呀!”

我从她话语里,听出一种反客为主的意味。

我想胡阳也是有这种感觉的。他搬着凳子,靠近许薇坐下。笑嘻嘻的对着她说了句。

“说的跟到你家了一样!”

“我就把这当我自己家了,怎么了?”

她看着胡阳,说这些时还挑了挑她细长的眉毛。

她们斗嘴的样子挺有趣,像一对小情侣,我在想她们俩个倒挺般配。坐在旁边的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了。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人和我在一起时,能让我轻松愉快,产生那种和谐的感觉。这么多年,我都在寻找这种感觉,却从来没有找到过。我觉得自己是块变了形的积木,和哪一块拼在一起都有缝隙,都不匹配。

许薇抬着下巴,对着胡阳吩咐。

“给我倒杯水去。”

想也知道胡阳不会乖乖妥协“到自己家了,自己倒。”

我想假如有人这么和我说话,我也不会去。

许薇并不生气,而是起身,自己找杯子倒了一杯水。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胡丽从外边进来,我们四个人在堂屋支起桌子,打起麻将来。在胡丽家蹭了顿晚饭,晚上我们继续打麻将,一直打到夜里十二点,我索性就在胡丽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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