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
沈南烛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宋月仪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宋月仪照常看诊,时不时去后山采药。
沈南烛照常无所事事,偶尔为前途感到担忧。
这天一大早,宋月仪就敲响了沈南烛的房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径首推开门走进去。
沈南烛缩在被子里没有动静,毛球在被子一角筑窝,见宋月仪进来抖了抖耳朵。
“起床啦!”
宋月仪轻轻晃了晃沈南烛的肩。
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从被子里传来。
“这才几点,我不想起……今天去镇上,再晚就来不及啦。”
“去镇上?”
沈南烛清醒几分,翻过身看宋月仪。
“对,马上入冬了,要准备些东西。
既然你不想去,那我只好自己去了——我要去!”
沈南烛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迷蒙的双眼。
毛球被他的动作吓了一激灵,跳下床蹿到窝里。
半个时辰后,宋月仪驾着从村长那里借来的牛车,载着沈南烛出发了。
来到村子一周有余,沈南烛还是第一次去镇上。
宋月仪借口说未出阁的男子最好不要以真实面貌示人,替他戴上面纱。
事实是她不确定沈南烛是什么人,他那样出现在她家门口绝非偶然,被人认出来,怕是会对他不利。
宋月仪将牛车寄放在驿站,进入镇子。
今日正值集市,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沈南烛西处瞧着,十分兴奋。
时不时问宋月仪摊上卖的什么,宋月仪都一一替他解答。
不一会儿,沈南烛被一个摊子吸引。
他执起一枚玉簪,通体是清透的碧绿,顶端用金线勾勒出玉兰花瓣,几颗珍珠点缀其中。
沈南烛细细端详,爱不释手。
若是从前,他必定二话不说便买下,可如今……“公子好眼光!
这簪子省城最时兴的款式,一共进了三支,就剩这最后一支了。
你要是相中了,我就便宜卖了,只要三两银!”
“喜欢吗?”
宋月仪见沈南烛迟迟没有动作,便上前询问。
“不喜欢!
我们快走吧!”
沈南烛放下簪子,便拉着宋月仪离开摊子。
宋月仪带沈南烛来到酒楼。
“我要去药铺卖些药,你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沈南烛捧着碗乖巧地点点头,目送宋月仪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宋月仪会制些药,她便与镇上的药铺合作。
她定期来送药,药铺给她分成。
“宋娘子,这是五两银,您拿好!”
宋月仪从药铺出来,路过方才经过的摊子,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沈南烛吃饱喝足,听从宋月仪的嘱托,坐在原地没有动。
时不时有衣着不凡的人进入酒楼,也有乞丐在门口乞讨被店小二骂走。
沈南烛觉得这样的日子与他相距甚远,他从未仔细观察过他们。
曾经的他是天之骄子,样貌出众,才华横溢,纵然是男子也誉满天下。
甚至于有人说,如若他是女子,这太女之位由他来坐也并无不可。
可美好的日子稍纵即逝,别说太女了,现在的他连京城都不敢踏足。
一阵嘈杂传来,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不顾老人流血的额头,指着她骂道。
“哪里来的穷酸老婢,本姑娘的东西都敢偷!”
小二见状连忙上前。
“原来是王小姐!
多有得罪!
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那位王小姐掐着腰,咄咄逼人。
“我与好友在楼上包间聚餐,原本放在门口柜子上的玉佩却不见了,门外只有这个老婢。
她穷酸成这样,保不齐就是她偷的!”
“冤枉啊大人!
老身无儿无女,不过在此打份零工,补贴家用,虽贫寒却万万不敢偷贵人的东西啊!”
那老妇坐在地上哭诉道。
“定是这老不死的偷了东西却又不承认!
来人!
给我打!”
眼看王小姐的家丁围了上来。
“慢着!”
沈南烛挡在老妇面前。
“这位小姐口口声声说老妇偷了你的东西,可有证据?”
王小姐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人,心生不快。
“当时又没有别人,除了她还有谁!”
“话不能这么讲,”沈南烛顿了顿,“小姐若是怀疑这位老人偷窃,大可去官府报官,由知县大人来决断,怎能轻易打人?”
“你是什么人?
敢阻拦我?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在下不知道小姐是什么人,只知道在座的每一位都是百姓。
若是恶人自有律法处置,若是无辜之人,也必不可让她蒙冤!”
沈南烛丝毫不惧。
“你!”
围观的人有些是务农经商的普通人,常常被权贵压迫,这会儿听到沈南烛的话,纷纷附和赞同。
王小姐见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失了面子。
不再管偷东西的老妇,反而把怒火转向了沈南烛。
“好啊,你这样替她说话,岂不是和她一伙的?
既然你说不是她偷的,那定是你偷的!
给我搜!”
“住手!
县官在此,何人造次!”
几名身着官服的佩刀官员进入酒楼,见到王小姐,领头的官员了然道。
“是你?
跟我们回官府吧!”
王小姐愤愤不平地跺脚,瞪着沈南烛和倒在地上的老妇。
“下次绝对不会轻饶了你们!”
沈南烛将老妇扶起来。
“谢谢你啊,小公子!
今日若不是你,我定要被她打死不可!”
“南风!”
宋月仪匆匆赶来,路上跑得太快,这会儿有点气喘咳嗽。
她卖完药刚回来,老远就看到酒楼门口聚着一群人,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却看到沈南烛在跟一名衣着不凡的女子对峙。
来不及想太多,她转身就朝官府跑。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报假案也罢,得把沈南烛救出来!
好在官府行动很快,及时制止了冲突。
听完了来龙去脉,宋月仪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沈南烛这种性子,好在她今日搬救兵来的快,若再晚一点,怕是真的要挨揍了!
官府中,知县坐在上座,沈南烛等人站在堂中。
“发生了何事?”
王小姐率先抢答道。
“大人明鉴!
这老妇偷了我的玉佩不承认,还要逃跑!
这小子与她一伙的,对她百般维护,还煽动其他人来攻击我!
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沈南烛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人明鉴!
沈某与这位老人并不相识。
事情也并非王小姐所说那般。
沈某见王小姐对无辜老人推推搡搡,并诬陷老人偷她东西,这才忍不住替老人说了几句公道话,更没有煽动他人攻击王小姐!”
……从官府出来时,天边己染上一抹红。
宋月仪与沈南烛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没想到你还挺正义的。”
沈南烛看向天边的夕阳,也忍不住笑道。
“世间恶人何其多,仅凭你我努力,世道也不会因此变得太平。”
“说不定哪日天下真的因你而太平了呢?”
沈南烛只觉得她在说笑,他能改变天下?
这种事还是交给储君来做比较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