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先生，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呢？”
小酒馆迎来了今晚的第一个客人。
这是个看起来有些不讲究的大叔，胡子似乎许多天没刮过，衣服也是皱皱巴巴，堪称十分邋遢。
但这符合小酒馆一贯客人的风格。
“长岛冰茶。”
荀景坐在高脚凳上，漫不经心般，冲前台娃娃脸的小姑娘颔首一笑，便开始环视这风格诡异的小酒馆。
“不好意思哦先生，我们是酒馆，不卖茶的。”
涂薇继续标准的服务式假笑。
荀景闻言转过头来，饶有趣味地看着有点可爱的小姑娘，身体向前倾了倾，用略显低沉的磁性声音道∶“那你们这酒馆都卖些什么酒呢？”
“我们只卖西种酒，寻心、寻情、寻魂……”荀景忽然打断并问道∶“有寻死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还有一种是普通酒。”
“哦。”
荀景坐回高脚凳时，感受到了大堂方向过来的视线，那视线中，有对他的观察和打量。
这家小酒馆不太正常。
荀景在这城市浪荡几年，以前就知道这条街乃是妖怪之街，但他从未注意过，这条街上还有这样一家小酒馆。
门面装潢古香古色，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但和整条街朴素却现代的风格非常不搭。
进门之后更是怪异。
左边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对着桌子上几本书愁眉苦脸，仔细看竟然是一套化学试题。
右边一个少年摆了一桌子吃食，手里几个烤串暴风进食，似乎因为太辣，一边“吨吨”喝可乐。
只有前台后面坐着的小姑娘看起来稍微正常些，但是那天真无邪的娃娃脸，怎么看都和“酒”这东西不搭边。
这是小酒馆，但坐在客人区域的两人面前都没有酒。
而且，荀景一眼就看出，那个写作业的男孩、和前台的小姑娘，都是妖。
荀景的目光落在那个疯狂炫肉的少年身上，那自然是顾桑。
这个少年身上有一股不一般、却说不上来的感觉。
荀景知道，这少年绝对不是人类，可他却看不出更深的。
恰逢此刻，顾桑也抬头看向了荀景。
两人对视三秒后，顾桑一个瞬移，便来到了荀景身边。
涂薇忍不住一声惊呼∶“老大……”此刻她内心却在想，老大怎么对人类显露了法术呢？
下一秒，顾桑伸手捏住了荀景的下巴，荀景被迫抬起了头。
顾桑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自上而下俯视着荀景，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荀景在漫长的生命中，遇到过很多妖，却从没有像这少年一般，一眼便察觉了他的特殊。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非妖、非神、非鬼，却也非人，或者说，可能最接近人类。
所以这个少年说自己是什么东西，并没有不妥。
毕竟他自己也常常想这个问题。
他盯着顾桑，少年的脸庞上，是和年龄极其不符、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荀景毫不畏惧地首视顾桑地眼睛，他突然想，这人或许可以帮自己解脱。
思索至此，荀景脑子里转了个弯，突然笑了起来∶“很明显，是个帅哥。”
顾桑捏着他下巴的手，明显地僵了一瞬，眼神中充满了费解。
此刻的荀景，胡子大概有半年没刮过，毛毛躁躁，头发也许久没打理过，乱糟糟地在头上覆着，哪怕他的眼睛十分好看，却仍然和帅哥这两个字不太搭边。
如果硬要扯一下关系，那大概算是流浪汉里面的帅哥。
下一刻，荀景稍稍后仰，将自己的下巴从对方手中脱离，然后从吧台上抽出两张纸巾，极其嫌弃地擦了擦下巴……上的乱糟糟的胡子，说∶“你手上都是油，好恶心。”
然后将纸团通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扔到了桌前的垃圾桶里。
顾桑彻底愣住了。
前台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
一片沉默中，只有写作业的高中生拍手称快∶“哟，你也有被嫌弃的一天，活该！”
顾桑的脸很臭。
他的手还保持着捏人下巴的姿势，他想如果捏碎这人骨头是不是很简单？
但是看着自己吃完烤串、满手的油，再抬头看那满脸络腮胡，他也不知道是该嫌弃自己，还是该嫌弃对面那人。
小酒馆重新开业第一天、第一个客人，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招待的，为此他还特地让涂薇那只兔子，去学习了人类目前的服务礼仪。
但此刻，好像这个客人被他自己搞砸了。
顾桑攥了攥拳，扯出一个牵强的假笑收回了手，毕竟他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冲过来找事的。
踏过浓雾误入酒馆的正常人，并不算少，可面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误入呢？
而且他在这个客人身上，嗅到了一丝极其熟悉、特殊的气息。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味道，或者说，这个人，身上有属于他的东西。
那么他们以前认识吗？
顾桑又开始头疼，失忆的臭毛病总是折磨着他，都怪那天道。
他嘴上喃喃咒骂∶“该死的天道！”
月明星稀的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旱天雷。
顾桑不耐烦∶“不就是骂你一句吗？
小气死了。”
荀景看着眼前的少年，精致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却有些病态，嘴唇带着一股妖异的血色。
桃花般的双眼十分漂亮，但桀骜的眼睛还瞪着他。
荀景在疑惑中再次开口∶“不就是骂我一句？”
顾桑又一阵头疼，后退∶“没骂你。”
“哦，那请问你是在骂哪位呢？”
荀景看了周围一圈所有人，最后眼神落在了那个边写作业边看热闹的高中生身上。
他想挑个事儿。
那个高中生是一条狗，但是穿着二中的校服。
如今连妖怪都要开始上高中了？
荀景那状似无意却是有意的一瞥，果然引起了那高中生的不满。
那个高中生随着荀景收回的眼神开口∶“老不死的你又骂我了？”
两个老不死的齐齐向小狼狗转过头去，尤其是顾桑，那凌厉的眼神甚至有些吓人，小狼狗“哼唧哼唧”几声，缩着头不敢说话了。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双双扭过头来，齐齐开口。
涂薇把两杯酒悄悄放在两人面前，荀景挑眉看向这个兔子姑娘，涂薇耸了耸肩道∶“这是普通酒。”
荀景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掸了掸自己皱巴巴的外套，右手在外套上擦了擦，对顾桑伸出手说∶“我是荀景。”
顾桑歪着头看他，亦伸出手，两人握手∶“顾桑。”
荀景的手机“叮铃”响了一声，他瞥了一眼，是许意给他发的消息：速回。
荀景想，来日方长，他明天还会来，于是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然而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顾桑的声音在后面幽幽响起∶“那杯酒，你还没付钱。”
荀景∶“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