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镜的东西不多，偌大的房间，简简单单的放置着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桌上摆着的都是燕希一送的生日礼物，有《新华词典》、《中学生知识大全》、《如何征服英俊少男》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镜子梳子头绳，甚至还有一瓶防狼喷雾。
她将怀里的礼物盒拆开，里面竟是一本基于《战国风云》的同人文，打开一看，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男女/女女/男男虐恋，但整体画风纯洁，并没有脖子以下的不良描写。
她好笑地摇摇头，将书放在了《如何征服英俊少男》隔壁。
书桌的抽屉里还有几本曾经的奶妈留给她的童话书和寓言故事，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当演员后，网上的街拍都是专门的设计摆拍，出席宴会也是各种品牌商送来穿一次的高定，衣柜里除校服外只有三两套自己上中学时偷偷做兼职挣来的衣服，所幸当年审美不错，买的都是耐穿又不幼稚的基础款，燕镜将这几套衣服叠好，和奶妈留下的书一起放进箱子里。
防狼喷雾倒是这么多礼物中最实用的东西了，燕镜笑笑，单独拎出来塞进包里，将燕希一送的其他生日礼物都放在箱子里后，看着一扫而空比酒店客房还整洁的房间，燕镜不由得冷笑，将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渴望之情熄灭。
当年的《战国风云》签的算是半个阴阳合同，白飞鎏既是导演又是投资商，明面上虽然给了当时符合素人身份的片酬，可私底下白飞鎏送了她一张卡，不然她这三年的日常花销恐怕得跟乞丐一样找燕家讨钱。
想起白飞鎏，燕镜捏紧了皮包，他的死太过突然，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愿意接受。哀悼会上不过是借酒消愁喝多了，恰好被祁殷看到，礼节性地安慰了一下，谁知被助理绊了一跤，暗中的狗仔趁机抓拍，才成了震撼全国的花边新闻。
“怎么，你是翅膀硬了？今天过后你才十八呢，就这么着急和我们脱离关系？”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燕灵。
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燕灵也有恃无恐，巴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冒牌货扫地出门，更何况，这冒牌货拎着行李箱，不就是要走吗。
燕镜眼皮也不抬，她今日滴米未进，想赶紧离开找个地方点外卖安慰一下咕咕作响的肠胃，侧过身不和燕灵起冲突。
“我和你说话呢！你说好不占我们燕家一分便宜，还拎什么箱子，是不是偷了我们家的东西！”燕灵不依不饶，到底是年轻人容易上火，当下扯住了燕镜的行李箱。
“松手。”
“我不！除非你打开让我查一下！”一想到燕镜在燕家呆了十八年，哪怕不受宠，也总可能收到别人送的奢侈品，燕灵吝啬惯了，才不愿意让燕镜薅她的羊毛喝她的血。
见燕镜态度强硬，燕灵越发相信她就是卷了财物要跑路。明明不过是个下贱的穷人，偏偏好命享受了十八年的千金生活，想起自己曾经过的拮据生活，燕灵嫉恨至极。
现在就要被赶出家门了，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死人脸，装什么高清呢！燕灵想着，恶从心生，借着巧劲狠狠地推了燕镜一把，怎料燕镜反应灵敏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正正砸中了楼梯口的气球，砰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燕镜咽下浑浊的口水，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狠狠地踩过一番，额上刚刚凝结的血痂被蹭掉了，整个人也乱糟糟的。她爬起身，一旁的燕灵磕到了楼梯角，太阳穴青青紫紫，额头起了个大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燕镜踉踉跄跄地捡起小皮包，面色阴沉地对着燕灵的手狠狠地踩了一脚，看着那张假惺惺的丑陋嘴脸，只遗憾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燕灵你听着，再有下次我就用高跟鞋狠狠地踩你的手。”
等燕镜出了大门，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拨打电话请家庭医生过来，燕父燕母互相指责，燕希一则狠狠瞪了燕灵一眼，打开掉落一旁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只有两三句白衣黑裤，几本童话书，剩下的都是他送给燕镜的礼物。燕希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啃过一般，起身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冲过去狠狠地打了燕灵一巴掌，“搅屎棍，你不是我姐！我姐姐只有燕镜！”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他们一家四口，虽然关系古怪，但是明面上也过得去，他有个漂亮得跟古画里的公主一样的明星姐姐，《战国风云》播出的时候他还跟同学们狠狠炫耀了一番，甚至不少颜粉求他帮忙要个签名，他在学校闯祸了不敢叫家长，都是让姐姐过去，看到漂亮又冷清的姐姐，那个刚上任的教导主任只会献殷勤讨好他......
而现在，燕希一厌恶地扫了眼只能算是清秀的燕灵，看着周围可笑的生日宴布场，只觉得什么都变了，就连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讨好他的燕镜，也大受刺激变得不可理喻。
一切都怪燕灵，都是她打扰了他们的生活！
利益与感情的较量，终究是少年的虚荣心占据了上风。他不见得有多喜欢这个姐姐，但是这个姐姐听话乖巧不会跟他争家产还会哄他，相比起来，这个只会招惹是非争夺宠爱的燕灵便显得十分可恶。
槎城的春夜总是阴雨连绵，燕镜亮起手机屏幕，看到所剩无几的电量，摇了摇头，蛰伏多年不差这一会儿。
没想到伏低做小忍了这么多年，今天还是冲动了，她应该更加精明地算计好一切，不动声色地扳回一局，最好能从燕家身上狠狠地扯下一块肉来，疼得他们撕心裂肺。
可是，她摸了摸额头上的血，并不后悔今天的爆发。
雨势渐大，燕镜随意地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在燕希一追上来之前打开了网约车的车门。
嗯哼，起码时间算得也是刚刚好。
她打开皮包，用手绢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雨水，原本阴沉的眼眸像是拭去灰尘的明珠一样熠熠生辉，擦干水后随意地将头发披在身后，攥紧手机昏沉沉地闭目修神。
车内依旧是熟悉的口水歌，也不知是不是这歌当真是那么流行，燕镜心里对这首歌产生了好奇，却不想将电量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借着车灯看了眼，不过是九点出头，要回到市中心早就定好的酒店，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呢。
她和白飞鎏是在一家咖啡书店相遇的，当时她选择在这个地方做兼职，为的就是挣钱之余能学习有关咖啡的知识同时还能在打烊后看上半小时的书。槎城的名流多崇洋媚外，少有的几次宴会上，燕镜见多了张嘴闭嘴某国某美食的人，哪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对咖啡和洋酒了如指掌。
咖啡书店营业到下午六点，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准备打烊关门，却遇见了一个同样古怪的客人。穿的是最普通的衬衣和西装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的细框眼镜，当他抬眼看人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比最上等的咖啡还要诱人，鬼使神差地，她问他想要喝什么咖啡。
“无糖黑咖。”
燕镜扫了眼店里的西洋钟，五点五十九分，既然还在营业范围内，那么身为店员的她理所应当要服务客人。只是她少了十来分钟的看书时间，不由得有点懊恼。
怎料从那以后，这位客人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总是在五十九分的时候到来，时间久了，燕镜便提前给他准备，好让他刚到就能喝上温度适宜的咖啡，然后借口将他赶走。
“你看的，是《管子》？”当燕镜摘下围裙准备珍惜她来之不易的看书时光时，这位古怪的客人开口了，他浅笑地看向燕镜，“喜欢牧民吗？”
这可以说是有点无礼了，出乎意料的是，燕镜自己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放下书，对上那双漂亮的琥珀眸直直道，“可惜我不是王上。”
......
燕镜头脑昏沉间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劣质香烟味，而车已经开到了不知道哪个隧道里，昏暗至极，让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一首口水歌结束，又是另一首似曾相识的口水歌。
燕镜骨子里自恃清高不喜欢口水歌，而豪门也不会听这种流行歌曲，他们更加推崇的是古典音乐，是以她很少会听到。
亮了下屏幕，只剩8％的电，点开网约车软件，稍稍对比，果然是同一个网约车司机。
司机似乎注意到她的醒来，原本摇头晃脑的姿势带有几分僵硬，很快又恢复正常。
地图软件里显示行程正常，还有十来分钟就到酒店了，燕镜将手机放进包里，头轻轻地靠在窗边。
从那之后，她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这位古怪的客人，他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五点五十九分，颇为从容地接过无糖黑咖，同时给她递了一叠剧本。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然后......
车停了，燕镜回过神来，打开车门就要离去，忽然司机喊住了她。
“靓女，你的东西落在了车上。”
燕镜皱眉，她的东西不是都在包里吗？
“上次你坐我车的时候，是一个铜扣，你找一下，在后座那里。”她看向自己的皮包，果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个铜扣，车里的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嘿呀，你那个铜扣磕到我的客人，让我得了个差评，真的是能不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这个包是白飞鎏送给她的，古典优雅又不失神秘，她很是喜欢。想着，燕镜合上车门俯身翻找，找了一番后实在看不到，正想遗憾离开，怎料车窗砰的锁了起来，司机看着路灯转为绿色，猛地脚踩油门。
“放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