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毒辣,犹如一只巨龙喷出火焰炙烤大地。
一个巨大的矿坑里,数以百计的奴隶,有的挥舞着铁镐,有的搬运着黑紫色的矿石,还有的背着竹筐搬运着破碎的矿渣,他们的身躯以被汗水浸湿,却没有一个敢停下来休息。
奴隶们身上烙印着一串数字,这就是他们的你名字,来到这里便失去了他们原来的名字,余生也只能在这里渡过。
在这些奴隶中却有一个例外,一头杂乱的金发,金色的瞳孔有些呆滞,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和成年人一般高了,就是消瘦的骨骼历历在目。
他的名字叫做花海,没错,他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比他名字更加出名的是他被称为——罪人之子。
六岁那年的清晨,花海被门外的声讨吵醒,不多时家族的元老们传达了花海父亲叛离家族的消息。
从那一天起,花海从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一落千丈变成了卑贱的奴隶。
消瘦的身躯身负镣铐,花海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年的奴隶。
因为长年累月的劳作,他的双手、双脚都已经产生了厚厚的老茧,再加上镣铐的折磨,他的手腕脚踝被磨破,渗出的鲜血结成暗红的血痂。
他后背上是一道又道血痕,那是粗壮如牛尾一般的鞭子,打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这里是属于世家大族花氏的矿坑,而金瞳更是花家嫡系独有的标志,可如今长在花海这个身披镣铐奴隶的脸上显得格外的讽刺。
花海奋力挥动铁锤,远处传来一声声呵斥。
“快点,你这个垃圾!”矿坑的工头花鬼是这里的酷吏,对待奴隶更是毫无人性,只要他不高兴,动辄就是皮鞭相加,哪怕他高兴了也要抽几鞭。
他尤其喜欢折磨花海,从花海来到这里的那天起,那身上所有的伤疤都是拜他所赐。
这十年,让花海从一个弱小敏感的小孩,变得学会忍受疼痛、辱骂甚至忍受疏离,这里的奴隶因为他的身份,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他,哪怕他们每天都挨同样的打,做同样的工作。
“啪”的一声,皮鞭准确落在花海身上,花海咬了咬牙,继续挥动锤子。
紧接着又是几鞭,那犹如魔音一样的抽打声,即使是闭上眼睛也能让人想象出皮开肉绽的画面,那些挨过打的奴隶更是静若寒蝉。
而本该皮开肉绽的画面,并没有在花海身上出现,仅仅只是渗出了几滴鲜血,花海也是没有因为疼痛喊叫一声。
这让本来有些不快的花鬼,更加不快,因为上个月的采矿量完不成,他刚受到上司的辱骂,本想找花海出出气。
可花海的态度,让他心中极度扭曲,“什么花家大少爷,不也是被我像羊一样抽,不敢还手吗!”
“呦呵,还不叫是不是!”花鬼一连抽出数十鞭,他期待着花海的惨叫声。
不一会,花海就因为疼痛晕厥过去,后背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他的囚服上,紧紧贴在身上。
花海自始至终没有惨叫一声。
“我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这个月再完不成采矿量,就拉出去几个直接打死!”花鬼恶狠狠的向奴隶们喊道。
听到花鬼犹如魔鬼一样的声音,奴隶们惊恐地加快了速度。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看到这些听话的奴隶们,花鬼这才满意的离开。
太阳的毒辣,让矿坑里更加燥热,高温让光线都发生了扭曲,却没有一个人把昏厥的花海拖到阴凉的地方。
所有奴隶都干着自己的活,没有人往这里看一眼。
一直到深夜,花海的身体才慢慢恢复知觉,他的手指微微动一下,过了一会,他竟然踉跄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呸”他用力吐出一口浊血,身体也随即轻松了一些。
“嘶”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
“嘿嘿”这个时候花海还能笑出声来。
花海忽然想到,疼痛原来能清晰的证明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在地狱般的矿坑里。
干裂的嘴唇,疼痛的身体,干涸的喉咙,他现在急需要喝水。
踉跄的爬到仅供奴隶们休息的木棚边,这里有一处阴沟,花海也顾不得这水中的泥沙铁锈,便喝了起来。
忽然,他看到一抹绿色,借着清冷的月光,这才看清那是一簇苔藓,他喃喃道“像苔藓一样活着?”
“活着?嘿嘿……”
花海看向木棚,在这些奴隶里有一个和他一般年龄的奴隶小孩,比花海要矮许多,可他却很羡慕这个孩子。
这个奴隶小孩被自己的父母搂在中间,睡得非常恬静。
“如果我生来就是奴隶,也就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睡觉了吧。”
花海摇了摇头,向另一边走去,他睡在另一边的杂草堆积。
他用手一点点刨开杂草,找到半个坚硬如铁又覆盖着霉斑的饼子,细细嚼了起来。
在这里挨饿是家常便饭。
勉强啃了几口,花海把发霉的饼子重新放回杂草下,从另一边的杂草里摸出一本古怪的书籍。
这本书通体乌黑,厚厚的书脊,内部却只有一页纸,纸张也是漆黑的,没有任何内容。
并且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破坏这本书,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可好歹是花海父母在失踪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这本书下雨的时候常常被花海用来挡雨,在这里最难熬的夏天,简直可以把人晒熟,而冬天确实最舒服的,这里的冬天并不冷。
看着这本书,花海怔怔出神,曾经他也有一个美好的温暖的家庭,他的父母是强大的妖灵师,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
“爸爸、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不来找我的?”
“爸爸,你为什么会成为了罪人?他们都在骂你,可我不信!”
“妈妈,你有想小海吗?小海一直在等你们来接我……”
“爸爸妈妈,小海已经十六岁了,你们说过的要让我成为最强大的妖灵师的,可你们去哪里了?”
“你们让我等你们回来,我就一直在等……”
“爸爸妈妈……,小海真的真的好想你们啊。”花海抱着这本古怪的书低声抽泣。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内心也有些动摇,自己的父母可能已经出现了意外,或许他们不会来接自己了,他这样的坚持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一会,花海擦干眼泪,抱着书,侧着身子,闭着眼睛幻想着父母的样子,强迫自己睡着,只有那样才能等到明天,只有这样才能坚持下去。
花海不知道等待的意义,可过去的一切那么美好。
那些你美好的记忆就像这本古怪的书一样,是任何力量都无法破坏,后背的疼痛也让他回忆越加清晰。
可现实并不在乎他的心里是否有光,不在乎他受过多少苦,就像月光只是清冷的无差别的照耀着一切。
“当当当……”
凌晨,天色还未亮,上工的钟声就已经敲响,花海瞬间翻起身,向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跑去,疼痛让他跑得更快,那里有早餐。
不好吃,却能让他活下去。
“所有人都听好,今天献祭给堕妖谷的人是……764号!”花鬼用他尖锐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道。
听到宣布的奴隶是那个如花海一般年纪的少年瞬间脸色苍白,瘫倒在地。
“工头,工头,孩子还小,你让我去,你让我去!”
少年的父母跪倒在花鬼面前,连连恳求,让他们代替孩子去。
每过一段时间,花家都会从奴隶里挑出一个或两个奴隶和花海同样年纪的奴隶,送到堕妖谷去,凡事送到堕妖谷就代表着必死无疑。
“不行,不行,上头说了,这次只要十六岁的,你们太老了。”花鬼摇着头,用余光看向正在人群里抢稀饭的花海。
“对你们来说,可是天大的赏赐。”
少年的父母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抱着孩子不停的哭啼。
“来人,把764给我带走!”花鬼命令两个奴隶,强行拉开少年的父母。
“爸爸,妈妈,救我,我不去,我不去!”少年恐惧的摇着头,抱住父母的胳膊。
那两个奴隶无情的撕开三人,三人又奋力抱做一团,再撕开……
花鬼只是戏谑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做任何表示。
忽然。
“我替他去!”人群里一个声音传出。
奴隶们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花海从中走出,此刻,那些奴隶的眼神里除了冷漠,多了一些疑惑。
“我也是十六岁,我换他!”花海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少年。
“不行,不行,名单是规定好的!”花鬼摊了摊手。
“我……我是自愿的。”花海闭上眼睛,做出自己的决定。
“我没听错吧,花海少爷,你是自愿的,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吧!”花鬼戏谑道。
“我知道。”花海的言辞坚定。
“嘿嘿,好,十分钟后,矿口,会有人来接我们的花少爷,764算你走运。”花鬼掩饰不住的兴奋。
花海路过少年,却不敢与他对视,而没有说任何话,就这样离开了这里。
等花海走远了,花鬼打开通讯机,发出了一条消息。
花海回到杂草堆,找到那本书,轻轻把书揣进怀里。
“爸爸,妈妈,你们不会怪我吧?”
“如果你们知道我这么做会很欣慰吧!我挽救了一个家,或许……或许是暂时的。”
十年里,不时有和他同龄的孩子被抓走,可花海选择了沉默。
虽然这些人和他毫无关系,虽然每次都会是骨肉分离的悲剧,可花海的内心每次都会受到谴责。
他知道这是个阴谋,他们只是想让自愿去死。
他像一个懦夫一样保护了自己,可内心却支离破碎。
这些被选中的孩子并不知道他们是代替花海去死的,如果花海不知道也就好了,可他偏偏知道。
而这一次,他不想再做懦夫了,他的内心被一股强大的信念填满,花海微笑着向着矿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