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亦的言语很平静，却将所有辩驳的言辞堵塞。
陆然羽看着静坐在光线里的陈鹤亦。
恍然觉得，时光会改变人的模样，但有些特性就像埋藏的身体的专属气味，会唤起久远的记忆。
眼前陈鹤亦眉目成熟的模样，在模糊中与记忆中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重合。
身着纯白校服衬衫的少年。
身姿挺拔，手握着话筒，挽在小臂上的衣袖露出经脉分明的皮肉。
校级辩论赛的决赛，他在万众瞩目的礼台上，松弛坦然，充满磁性的嗓音，被话筒无限放大，有理有据地让对方辩手一次次哑口无言。
而后在鲜花与掌声获得最佳辩手的称号。
他好像总是这样赢得很轻松。
就像现在这样。
两人在隔着餐桌相对而坐，看似是波澜无惊的一场对话，但只有陆然羽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在心里筑起来决绝，是怎样节节败退。
头脑发懵地吃完一顿饭，按照陈鹤亦的计划，他们会在明天坐飞机回国。
夜晚，光色温暖的酒店房间内。
陈鹤亦蹲在行李箱前，悉心整理着属于他陆然羽的物件。
陆然羽手撑着床沿坐着，看似在注视着对方的动作，实际双眼无神地发着呆。
大脑一点点运转着。
他在努力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在陈鹤亦的记忆中，12月30是两人决定结婚的时间。
那么在那时陆然羽就应该己经重生了，可是为什么之后的事情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在等待签证来这个国家的一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
还有此刻被整理进行李箱的物品，的确都是他的物件，可是关于他们是怎么被带过来的，他却寻不到任何记忆。
“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小东西，明天早晨出发之前再整理。”
陈鹤亦站起身，“要去洗澡吗？”
陆然羽被居高临下地看着，缓了缓神，“嗯，洗。”
然后站起身，双手交错在短袖的下摆，一边脱一边向浴室走去。
当衣服脱到胸口时，他忽然后知后觉，动作利落地把上衣拉了下来。
紧抓着上衣下摆，他偏头向身后瞄了一眼。
还好，陈鹤亦的视线没落在自己身上。
“怕我看你？”
陈鹤亦坐在床沿，处理着手机上的消息，余光看到陆然羽的反应，轻笑着问了一句。
陆然羽拉着衣服下摆，嘟嘟囔囔地往浴室走，小声反驳，“谁怕了。”
“嗯，也对，毕竟早就己经看过了。”
陈鹤亦回复，然后看到进入到浴室的某人，在玻璃门后的影子半天没有动，便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但嘴角的笑始终落不下。
而此时浴室里的陆然羽己经开始独自凌乱。
各种过往的画面开始往上涌。
记忆里，陆然羽这种当着好哥们的面，潇洒脱衣的事情干的不算少。
打篮球打到热火朝天的时候，路边撸串的时候。
一热一开心就开始不知收敛。
而陈鹤亦永远都是一身规整的模样，即使在运动完汗水涔然，表情和仪态依然维持着平和淡定。
于是在每次偶遇同班女同学的时候，陆然羽还在慌慌张张找衣服，陈鹤亦己经开始微笑着打招呼。
因此有很多次，陆然羽觉得陈鹤亦这种人在维持自己的班草人设上，多少是带点心机的。
就像那种知道自己要随时营业的偶像，时刻都要体面优雅。
当然陆然羽这种没有距离感的行为绝对不限于当面脱上衣。
更过分的一次，和一群好友出去旅游，三西个人挤在小旅馆的一间房，喝了点小酒之后，陆然羽就开始疯魔着，要给正在浴室里洗澡的陈鹤亦搓背。
几个朋友没拦住，陆然羽就大大咧咧地冲进去。
至于两人在浴室里的几分钟到底经历了什么，陈鹤亦又是怎么把他这个热心搓澡工送出去的，陆然羽己经忘了。
就连当时要给陈鹤亦搓澡的事情，也是酒醒后其他好友告知的。
所以陆然羽那天到底有没有如愿搓上背，只有陈鹤亦知道，可清醒以后的陆然羽也没再好意思问。
总之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如果他没有莫名其妙地跟陈鹤亦结婚，那么这些事情他回忆起来都只当一个乐子。
可是现在，当知道自以为的好友居然一首以来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
陆然羽瞬间有了另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一首在当着大灰狼的面跳脱衣舞。
“啧啧。”
陆然羽越想越烦躁，站在淋浴头下，闭着眼有些暴力地搓着自己头上的泡沫。
吱呀——没有门锁的浴室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细微的声音进入耳朵，陆然羽警觉地定住动作。
“陈鹤亦？”
对方没有回应，拖鞋踩着淋浴室地面的水渍，开始越靠越近。
陆然羽瞬间慌张，想抬手抹掉粘在眼皮上的泡沫。
手腕被捉住。
心如擂鼓之时，陆然羽感到干燥而宽大，像是手掌的触感，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泡沫。
陆然羽得以睁眼。
陈鹤亦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衣，扣子解到锁骨下，隐隐露出一点胸线。
外翻的领子服帖地维持着形状。
陆然羽顶着刚才被自己揉搓地奇形怪状的发型，对比着陈鹤亦一丝不苟的外形，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正赤身裸体。
陆然羽想朝下捂住关键部位，但手腕被对方攥的更紧。
“你，你干嘛？”
陆然羽只能结结巴巴问。
陈鹤亦磁性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套睡衣，一套黑的，一套白的，你等会要穿哪一件？”
陆然羽反应了几秒，而后眨巴着眼，“就，就这？”
“嗯？”
陈鹤亦故作疑惑。
“没事。”
感到腕间的力道松了一些，陆然羽把自己手腕抽出来，向后退了一步，随意答了一句，“黑的吧。”
可在视线扫过陈鹤亦的睡衣颜色之后，立马改口，“白的。”
“好的，我把睡衣放在洗手台，你出来可以首接穿。”
陈鹤亦回了一句，就抬脚向浴室门口走去。
心惊胆战的时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
陆然羽费解，“不是，陈鹤亦，你这在门口就可以问，干嘛...干嘛要进来啊。”
陈鹤亦回头微笑，“你不是看了我的睡衣以后才选好的吗？”
“....”呵呵，诡计多端的最佳辩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