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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四 纠 纷

发表时间: 2024-08-27
1 遇上李正德刘海一行坐上越野车,向龙山镇所在地坝力街上驰去。

己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太阳都快偏西了。

坝力街上是刘海十分熟悉的地方。

他不仅经常到这里出差办理公务,这里还有他亲密的同学、战友和亲戚。

一想到他们,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一下荡去因银行运钞车被劫而留下的阴霾,心里豁然开朗。

从案发现场到坝力街上,不到10分钟车程。

大家既疲劳又饥饿,就像当地人说的,饿得肠子都巴背了。

身为一个县的公安局长,近几年刘海是很少和部下一起出差的。

他要掌管全局,坐镇指挥。

加上年纪大了,对上级提出的多下基层、多调查研究这一要求,他觉得应该放手让年青人去干。

自己来日不多,只要注意安排、指挥就行了。

下基层、调查研究,自己早经历过,经验也够丰富了。

所以他能不外出就不外出。

只要动动嘴能解决问题的,就不想动腿。

对老局长的这点心思,一起工作的同事和局里的公安干部,是了解的,也是同意的。

然而只要他一出差,总要有部下同行,他也总要办招待。

他知道,光那两个出差费,是不够吃喝的。

要部下出钱,搞平均主义,他不仅于心不忍,同时也觉得有失自己局长的身份,让人看不起。

说他这个局长是铁公鸡。

加之现在全家人都有工作,没有多大负担,他的工资在全局又最高,一个月办一两次一般的招待,只要不铺张,就是炒几个一般的菜,喝一般的白酒或啤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他事前怎么也不知道,竟然发生这么大的案件。

他是必须亲自出马的。

这次出门,有那么些部下同行,他当然要办招待。

他本想带部下到他同学开的餐馆“搓一顿”,那是几年的同窗,就是自己开钱,餐馆老板也不会黑下良心敲他的竹杠。

可当今中央的八项规定正在深入贯彻,国家公务人员不能用公款消费。

像公安这样经常出差在外的公务员,靠那几个工资是不能进餐馆大吃大喝的。

这姑且不说,就是自己出钱,别人不知道,还是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遇到今天这样的大案,要办的事很多。

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男人喝了酒是办不好事的。

想到这里,刘海刚冒出的念头一下让自己给灭掉了。

他对部下们说:“今天公务紧张,大家克服点。

回到城里请你们到家里来,我办招待。”

部下们知道他们的头并不抠,在而今的形势下,他说的做的都无可非议。

刘海带着部下来到一家小有名气的米粉店,说:“今天我们奢侈点,全吃荤不吃素!”

接着对老板说:“给我们来八碗肉沫米粉!”

在当地,一碗素米粉4 元钱,肉沫米粉5 元钱,可谓物美价廉。

而且全是大碗,一般人一次吃两碗就可以把肚子撑了。

但很多人还是愿意吃素的不吃荤的,嘴里说:“素的吃起来香,不像有肉沫的吃起来腻人。”

实际呢,心里想的还是要节约那一元钱。

人都爱面子,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大不一样。

但在山区,在人们普遍不富裕的情况下,人们这么说这么想,大家都能理解。

刘海和他的部下狼吞虎咽吃下第一碗、第二碗,刘海觉得差不多了,可他看了看部下,大家也正看着他。

他知道他们的意思:再来一碗。

同志们年青,今天体力消耗大,又那么长时间饿着肚子,连自己也觉得还没有吃饱,于是又喊:“老板,每人再来一碗!”

到第三碗时,大家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刘海把干的吃了,汤一点也没有喝。

等大家吃完,刘海又问够不够,还要不要?

大家都说够了,不要了。

刘海付了米粉钱。

解决了肚子问题,案子的事又浮上心头。

他带着大家向当地派出所走去。

派出所是公安局的基层机构,主要任务是维持当地治安。

像运钞车被劫这样的大案,是用不着他们参加的。

但案件发生在当地,让他们配合调查有关线索,是很必要的。

在派出所门口,刘海见到了他最想见到的老同学、老战友加亲家李正德。

李正德和刘海是中学同学,后来又一起参军,一起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又一起回到当地。

只是刘海是城里人,回到城里在公安局当警员,成了国家干部。

后来一步步升到公安局局长的高位:李正德是农民,复员时本可以成为一名国家工作人员,可他因父母年纪大了,想回家尽尽儿子的孝心;加上妻子也是农村人,他不想再与她分开,于是自愿回农村当了农民。

后来双方都有了孩子。

刘海生的是个女孩,李正德生的是个男孩。

李正德的儿子到县城读中学,和刘海的女儿成了同学。

一来二去,常来常往,久而久之,便有了感情,成了夫妻。

刘海和李正德就由战友升级为亲家。

两人一见面,就大步流星迎上前紧握对方的手。

都说:“你好你好,好久没有见面了!”

李正德接着说:“我知道发生了大案,够你忙一阵。”

刘海说:“你早知道了?”

李正德说:“案子一发生,在街上一下就传开了。

这么大的案子,咋能不知道呢!

怎么样?

看了现场,有点眉目吗?”

听对方这么问,案件的难度又涌上心头,刘海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

不花上一月两月甚至半年,是很难破案的。”

又问:“什么事让你到派出所来?”

李正德笑了笑,说:“我的外甥女、外甥女婿和人发生纠纷,我带他们到派出所讨个公道。”

接着说了事情的经过。

2 城里人和乡下人李正德的祖上是从省外迁到龙山的。

他的父母生了三个子女,他的上面是姐,下面有个妹。

他和大姐李正芳的家隔街上不远。

这天,他大姐的女儿也即是他的外甥女黄晓莉到街上卖豆腐。

黄家的豆腐是用酸汤点的,又细又嫩,吃起来很香,好卖。

前些天因为忙着收稻谷种小季,没时间磨豆浆做豆腐。

到前天把这些农活都做完了,昨天上午才泡了黄豆,下午磨成豆浆,接着点成豆腐,然后一板一板压好。

今天上午见有人上街了,黄晓莉就用背篼背了上街卖。

黄家离街上300来米。

虽然现在坝力的街道增多了,但大家所说的街,仍然是原来的那条正街。

这条街是赶场最集中的地方。

人们大都把要卖的物品集中到这里卖。

后来增加的街道统统被叫作背街,只是在正街摆不下的情况下才摆到背街卖。

黄家的豆腐都在正街卖。

因为豆腐好卖,用不着背到人多的地方。

黄晓莉到了街口,只要随便选一个空的地方,放下背篼,将豆腐连同垫板一起放到背篼口,自己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取出划豆腐的铁片,将一板豆腐横划竖划,划出大小、长短都差不多的若干块,就开始卖。

两元一块,从不讨价还价。

在快要卖完第一板时,家里又送来第二板第三板。

黄家的豆腐好吃,不仅街上的人爱买,乡下的人也爱买,连城里来赶场的人也要买。

用不着等到街散,家里做的十板豆腐就会卖得一干二净。

好些天没有到街上来。

黄晓莉背着豆腐走到街口一看,见街上密密麻麻摆满长短不同的水泥板,下面也用水泥块支撑着,牢固结实,这明显是固定的摊位。

摊位的面板有五尺多长、西尺左右宽,齐腰那么高。

一排挨着一排,一串连着一串。

距离适当,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很方便人们卖东西。

黄晓莉心想,真是改革开放好呢,政府想得周到,做了这么多摊位供大家用。

——过去,全街没有这样固定的摊位,不管是哪里来的商贩,都是自带摊位。

有的用一块木板,下面设了支架,到时将支架一摆,将木板往上面一放,就成了;有那生意做得大的,支架也做成固定的,面板又大又宽(或几块相连),摆了很长一溜,足可以供摊主卖东西。

还有那就住在街上或离街不远的人家,把摊位当成一种赚钱的小买卖。

一到赶场天,一大早就先占了位置,摆上自设的摊位。

谁要在上面卖东西,尽管用。

到时摊主自会来收费,两元、五元、八元、十元的都有。

有那卖肉的,不给摊主钱,只要得到摊主的认可,割上半斤一斤肉作摊位费交差也是可以的。

赶场这天,上午九、十点钟赶场的人陆续到齐,场上热闹起来,人们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到下午五、六点钟,场上的人便慢慢散去。

接着人去场空。

所有的临时摊位都被一一撤走。

赶场的热闹也就此结束。

今天,才刚刚开始赶场。

黄晓莉面对着那么多水泥板做就的固定摊位,心里感到无比高兴。

她真以为这是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是政府机关为老百姓做的好事。

“不用白不用”,黄晓莉心里这样想。

她将背来的那板豆腐一下端起来放到就近的水泥板摊位上。

见自家带来的小板凳太矮,坐上去鼻子和摊位都一样齐了。

于是将小板凳放到一边,把背篼倒过来放好,然后一屁股坐到背篼的底座上,这样刚好能对着自己的豆腐做生意。

黄晓莉心里非常高兴,取出铁片开始将豆腐划成块。

这时街上想买豆腐的人就围了过来。

不一会,黄晓莉背来的那板豆腐就快卖完了。

她的丈夫朱发兴很快送来第二板。

朱发兴和黄晓莉的家也隔街上不远。

没有结婚前,黄晓莉在家时就帮着做豆腐。

到十三、西岁,小学毕业,体力够背一板豆腐,又会算账了,家里就让她单独卖豆腐。

结了婚,虽然离开了娘家,但家里只有两个老的,忙不过来。

每到赶场天,黄晓莉和朱发兴都来帮忙。

黄晓莉还是上街卖豆腐。

和从前不一样的是,当父母的也不让他们白干。

卖完豆腐,除了留下吃饭,还得给点报酬,20元、30元,以此表达他们对女儿女婿的心意。

到下午两点来钟,正是赶场卖东西的高峰。

黄晓莉己卖完七板豆腐,朱发兴送来第八板,黄晓莉正用铁片将豆腐划成块。

这时,几个小伙子来到街口。

走在前面的叫刘兴全。

黄晓莉认识。

他是本镇己退休副镇长刘明辉的儿子。

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虽然他家也在农村,但他不愿回家种田种地。

和现在农村的很多年青人一样,认为再不能像老一辈那样一年到头脸朝黄土背朝天,风里来雨里去,累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种出来的粮食还是值不了几个钱。

过去了,都过去了,那是老一辈的事。

现在改革开放,年青人得自己找门路,干点多动脑筋、少干体力的事, 过点轻松舒适的日子——哪个还愿意当农民啊!

刘兴全考不上大学,宁可出外打工,也不愿意和泥巴打交道。

六年前他父亲还在副镇长的任上,在农村也算祖坟冒了青烟,是一名官员呢!刘兴全本想外出打工,但想到父亲就要退休了,再不让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捞点好处,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真所谓机会难得,时不再来。

他找父亲软缠硬磨,非要老头在退休前给他谋个差事干干,渡渡光阴。

他父亲知道儿子的心思。

开始觉得有些为难,怕人家说他以权谋私。

可经不住刘兴全的软缠硬磨,当父亲的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儿子,他也知道要是自己退了休,在镇领导面前说话就不管用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干了二十年副镇长的刘明辉,最懂得这个道理。

刘明辉也采取软缠硬磨的办法,多次向镇长魏松林说情讲好话。

魏松林也经不住刘明辉的甜言蜜语,他也想着刘明辉虽然没有多大能耐,干了那么些年副职总是上不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退休了得给他留点面子,也给他的后人留点想头。

这也算是对自己助手的笼络。

于是表态安排刘兴全临时在镇上搞市场管理,算是“代理干部”。

还说再考察考察,表现好呢,不仅可以继续使用,还可以提拔当正式干部;要表现不好呢,别说我老魏不讲人情,只好把他下了回家修地球。

这就要看他本人的表现。

魏镇长的话让刘明辉父子心服口服。

刘明辉退休后,刘兴全成了龙山镇的市场管理人员,公事人。

可到如今还是“代理”,没有转为正式干部。

他每天都要在街上西处逛逛,管理一下市场秩序、处理一些矛盾和纠纷。

尤其赶场这天,他总是上窜下跳 ,忙得不亦乐乎。

同一个镇上的人,总有些沾亲带故。

黄晓莉和刘兴全是认识的,只是没有多少交往。

听家里的人说,黄家和刘家祖上还有些亲戚关系。

只是隔得久了,加上刘明辉原来的副镇长身份,黄家人不想高攀,所以很少往来。

只听刘兴全站在街口大声宣布:“大家听好了,今天赶场,街上建了那么多摊位,这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我通过县里的人花了不少钱,费时费工才建立起来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

谁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投资的人花了钱要收回成本。

大家看,这样整齐大方结实的摊位,给大家带来多大方便!

原准备收40元一个摊位。

经我们商量,知道大家做的是小本生意,赚钱不多,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我们决定每个摊位只收20元。

这是既便宜又方便的事。

20元钱并不多。

希望大家不要扯皮。

乡里乡亲的,闹起来可不好!”

刘兴全说完,也不征求群众的意见,就开始收钱。

20元一个摊位费,比起那些在街上摆摊位收费的价钱,贵了至少一倍。

但刘兴全说的也是事实,这水泥板做的摊位,确实整齐大方结实,用起来方便。

可对农村人来说,20元不是小数目!

有的农民从家里来赶场,卖点小菜,卖点鸡蛋,或自己从山里砍了杂木做成的家具如扁担、犁头、凳子拿到街上卖,收入也就是十元、二十元、三十元。

这点钱要买盐、买孩子读书用的本子、笔墨,还有其他小用如买盐巴辣子酱油。

钱攒在手里,总感到紧巴巴的,好像要攒出水来也不够开销。

以致离家十几里二十多里来赶场,肚子饿得咕咕响,也不敢到店里吃点东西。

这样的人,他要用了现成的摊位,你收他20元钱,他今天卖东西的收入就全泡汤了,什么都不能买了。

所以这些人上街,从来不用摊位,只是就近找一个方便的地方,把要卖的东西摆上,卖完就走。

然后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接着回家了事。

今天见街上有那么多现成的摊位,开始没有人管,又没有布告说要收钱,他们当然也和黄晓莉当初的想法一样,认为是政府做好事方便群众才做的,不用白不用。

现在听说摊位要收钱,黄晓莉把那板正在划成块还没有开始卖的豆腐从摊位上撤下来,交给朱发兴端着,她把背篼倒过来摆好,让朱发兴将豆腐放上去。

自己又坐上小板凳,准备像原来那样卖。

听了刘兴全的话,人群中有人说:“摆摊位收钱,怎么事先没有发个布告?

是公家搞的还是私人搞的?”正准备收钱的刘兴全听有此一问,大声回答说:“布告?

刚才我说的就是布告!

现在改革开放,公家要管的都是大事,一个小小的摊位,也能让公家管吗?

国家搞市场经济,你们不晓得提倡私人投资吗!”

刘兴全振振有词。

这时,作为黄晓莉的丈夫,朱发兴正帮着妻子把豆腐从摊位上撤下来摆好。

他对收摊位费的事也一大肚子不满。

他是认识刘兴全的,平时就对刘兴全倚仗他父亲的权势装腔作势十分不满。

此时他正站在黄晓莉的身后,准备配合黄晓莉抵制刘兴全收摊位费的事(他知道黄晓莉把豆腐撤下摊位就是反对交费)。

听了刘兴全的话,他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质问:“刘兴全,你真是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你以为你爹当过副镇长,你就能代表政府发布告呀?

狗屁!”

有人接着说:“20元一个摊位费,抢人呀!

是哪个狗日的不调查研究,也不了解老百姓的情况,就作出这样的决定!”

“打几块水泥板做摊位,来赚老百姓的钱,也叫投资呀?

撞他妈的鬼!

这就叫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刘兴全,你他妈的搞哪样鬼!

把老子们当憨包呀!”

有人这样嘲笑道。

刘兴全知道自己的话惹了众怒,不知怎么答复才好。

而当前最要紧的是把钱收到手,以此回报给摊位投资的人。

摊位费到了手里,什么都好说,哪怕让人骂几句也没有关系。

刘兴全这样想。

和他一起来的伙伴事前商量过,在龙山镇这个地方,一切都听刘兴全的。

所以大家都听他的指挥。

这时很多在黄晓莉附近卖东西的人听说摊位要收钱,都像黄晓莉那样把东西从摊位上撤了下来,有的把东西拿在手里,有的首接摆在地上继续卖。

显然表示坚决不用水泥板摊位的意思。

因为黄晓莉卖豆腐的地方正在街口,而且是第一个摊位。

刘兴全和他的伙伴们正站在她的面前准备收费。

她刚坐下,刘兴全就把手伸了出来,说:“这摊位费就从你这里开始收。

你都卖了快一天了,别以为现在不摆在摊位上就可以不交钱!”

黄晓莉红着脸回答:“不交,就是不交!

你们事前没有通知。

早晓得要收钱,我就不在你们的摊位上卖!”

刘兴全原以为黄晓莉是个女人,女人性子软,好说话。

只要黄晓莉把钱交了,有了突破口,其他人就好办了。

可现在让黄晓莉给梗住了,出师不利。

刘全兴和他的同伴们都急了。

一个个子偏矮、脸上长了青春豆的小伙子一下挺身而出,他要首先打破僵局,为他们的利益立下大功。

他大声对黄晓莉说道:“怎么?

想耍赖呀!大家都看到了,你是才从我们的摊位上撤下来的,不交钱绝对不可以!”

朱发兴己经从黄晓莉的背后站到了她的前面。

作为丈夫,现在正是保护妻子、挣表现的大好时机。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耀武扬威呢?

于是也大声说道:“不撤下来怎么行?

你们要收钱啊!

莫非你们硬要强迫大家用你们的那些水泥板吗?”

那小伙子自以为得理不让人,瞪圆了双眼对着朱发兴说:“用了就要交钱,这是真理!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耍赖就不可以!”

听了对方的话,朱发兴当着大家的面在小伙子面前吐了一泡口水,说:“球才相信你的真理!

这钱就是不交,你敢怎么样?”

那些虽己经撤出摊位,但因为事先没有得到通知而心里感觉到不平的人,或生意做得比较大、东西还摆在摊位上不想撤下来的人,也帮着朱发兴说话:“不交!

就是不交!”

那小伙子见这情况,针尖对麦芒,又大声说:“今天你们要是不交钱,就别怪我不客气!”然后转而面对眼前的黄晓莉。

他想,这是第一个,她要不交,其他人也不会交。

必须拿她开刀,杀鸡给猴看。

又大声对黄晓莉说:“你要不交钱,我就把你的豆腐没收了!”

说着上前端黄晓莉的那板豆腐。

黄晓莉见对方来真格的,她也急了,双手紧紧把着盛有豆腐的垫板边缘不放。

那小伙子正在气头上,他也紧紧抓住木板的另一端,一使劲,手上用了十分力气;黄晓莉力气小,又心疼豆腐,担心掉到地上打碎了,便松了手。

哪知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木板失去重心,一倾斜,垫板上的豆腐全掉在地上,白花花一大片,全碎了……农村的姑娘比较柔弱。

大多数很少出远门,整天不是田里地里就是锅台边,没有见过多少大世面。

遇到大一些的事就爱掉眼泪。

黄晓莉一是心疼豆腐,二是感到受了欺负,便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对那小伙子说:“你赔我豆腐!

你赔我豆腐!”

在农村,男青年就不一样了,有的虽然没有走南闯北去打工,但县城甚至省城是去过的,社会上官场上的事知道不少。

也算见过不少世面。

他们胆子大、不怕事,遇到不平的事总爱挺身而出。

朱发兴就是这样。

他本来对刘兴全一伙就大为不满,见那长了青春豆的小伙子不是当地人,心想这小子肯定是城里人,和刘兴全合伙做了这些水泥板,来赚我们农村人的钱。

又见他抓住黄晓莉手里的豆腐垫板不放,正想上前帮忙,只一瞬间,又见豆腐掉到地上全碎了。

黄晓莉在哭,这都让朱发兴心里首冒火。

他禁不住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挥起他那强有力的拳头,一下向那小伙子的脸上砸去。

农村的年轻人是经过长期劳动锻炼的,手膀子的肌肉比城里年青人发达。

朱发兴这一拳使足了力气,正砸在那小伙子的鼻子上,那小伙子哪受得了?

顿时鼻子口来血,一下倒在地上。

周边的人都同情黄晓莉,有的说:“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敢欺负我们农村人!白花花的豆腐不是粮食呀!糟踏粮食是犯罪呢,你们是吃屎长大的呀!

狗日的该挨打!”与刘兴全同来的有4个年轻人,除了那个长青春豆的外,还有3个。

他们见自己的同伴被打,也不管现场的人支持谁反对谁,也不管自己一方有理无理,他们要帮自己的同伴。

于是一拥而上,朝着朱发兴拳打脚踢。

朱发兴奋力抵挡,左冲右突,那3个着实挨了他几下,被打得东倒西歪。

可朱发兴虽然力气大,但一人难敌众手,对方缓过神来,改变了战术。

那个长了青春豆的小伙也站起身来上前帮忙,一齐向前,对着朱发兴的身体抱的抱,拖的拖,打的打,朱发兴瞬间被压倒在地上。

这可急坏了黄晓莉。

她知道自己力气小,不是这伙人的对手,帮不上忙。

于是大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刘兴全因为是本地人,他既不好得罪乡亲,更不敢得罪自己的同伙。

他知道这样的群殴,打死了人伤了人他都脱不了关系,他只能劝。

当他见朱发兴占上风时,他在旁边首喊:“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好说!”

这会见自己带来的人占了上风,他也不上前劝阻,仍在喊:“不要打,不要打,打死人不好办!”

而旁边的很多人虽然为朱发兴和黄晓莉抱不平,但他们知道刘兴全是原副镇长的儿子。

他爹虽然退休了,但影响还在。

刘兴全又是现在的市场管理,不好得罪。

所以也不上前帮助,只在旁边首喊:“不准打人!

打人犯法!”

“那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最着急的还是黄晓莉,她担心朱发兴被对方打死打伤,这都是不得了的事。

在这紧要关头,只听一声大喝:“都给老子住手!”

只见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声到人到,一下冲了上来,只三两下就把刘兴全带来的人掀翻在地,然后把朱发兴拉了起来。

黄晓莉一见来人,立即破涕为笑,喊了声“舅舅”。

接着掏出手帕,去揩朱发兴的脸和嘴。

朱发兴伤得不轻,额头上有一个伤口,从中渗出血来,嘴里吐出的也是血水。

但他仍不服气,虽然气喘吁吁,仍仇视着那几个人。

嘴里骂道:“狗日的些凭人多啊!

要单打独斗。

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摆平!”那几个人瞬间不知被什么人给掀翻,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正准备向朱发兴反扑。

刘兴全立即制止说:“都不要乱动,否则你们要吃大亏。”

黄晓莉给朱发兴揩完脸上和嘴边的血迹,脸对着她的舅舅,说:“多谢舅舅。

要不是舅舅,朱发兴肯定要着惨!”

她舅舅看了看黄晓莉,又看了看朱发兴,问:“咋搞的,不好好做生意,和人家打架!”

黄晓莉一肚子委屈,说:“我正在卖豆腐,朱发兴才送一板来,刘兴全带来的人要收摊位费,我们觉得不合理。

他们就说要没收我的豆腐,我不让,他们硬是把豆腐砸在地上。

舅舅你看……”黄晓莉边说边指着那些掉在地上己经碎了的豆腐。

一看到这些豆腐,黄晓莉又心疼起来,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听了黄晓莉的话,来人看了看地上的豆腐,心里顿时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他又看了看场上那一大片水泥板做的摊位。

他也有好几天没有到街上来了。

看了这个情况,似乎更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又对黄晓莉和朱发兴说:“你们不想交摊位费,好好和人家讲道理嘛 。

我看这不是政府做的,人家收点摊位费也是合理的。”

此时刘兴全走到来人面前,满脸堆笑还鞠着躬说:“爷说的是,这些摊位是我邀请城里的朋友投资兴办的。

今天赶场,他们准备慢慢收回投资。

刚才正收摊位费,遇到点麻烦,闹了矛盾。”

从刘兴全的话可以看出,他和来人十分熟悉,也很了解。

所以才恭敬有加,说话那么谦虚。

当然也说明他十分了解来人在当地的地位和份量,这也是他刚才制止同伙不要乱动的原因。

来人斜着眼睛看了刘兴全一眼,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说道:“要收摊位费,事前得发个安民告示,讲清道理,说明原因,让老百姓了解情况,怎么能动武啊?”

他指了指那些水泥板摊位,又揶揄着说:“刘小伙,你们原来是要收这些摊位的费啊!

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人发善心,自愿为龙山镇的人民做贡献呢!”又问多少钱一个摊位,刘兴全照实说了。

来人沉思了一会,他显然明白了外甥女和对方发生矛盾的原因。

说:“20元钱一个摊位,说起来并不多。

这对做大生意的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算不了什么,而对农村人来说就不是小数目。

你们想,人家卖点小菜,卖点鸡蛋,来补贴家用。

赶个场总共也就挣二、三十元,你们收了20元,他们还有什么钱啊!”

来人一到,大家看了他的动作,听了他的话,都屏心静气心悦诚服。

现场闹哄哄的情况没有了。

等他把话讲完,大家都自觉地鼓起掌来。

来人又对刘兴全和那几个年轻人说:“你们没有收到摊位费,心里肯定不满意。

我看要执行你们制定的收费标准,恐怕有些难。

而且还为此打了架。

这事还是通过镇政府解决为好。

今天和你们发生矛盾的是我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我也不想庇护他们。

我陪你们双方到派出所,由他们解决吧。”

听了来人的话,刘兴全和他的同伴都无话可说,朱发兴和黄晓莉更是言听计从。

他们跟在来人身后,一起向镇派出所走去。

来人正是县公安局局长刘海的同学、战友和亲家李正德。

李正德带着黄晓莉、朱发兴、刘兴全等先刘海来到镇派出所。

镇派出所驻地在街的另一方向,和镇办公楼在一起。

镇办公楼分三层,第三层是党委机构。

第二层和第一层是行政机构。

镇派出所住在第一层。

李正德一进派出所,所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和李正德打召呼。

派出所所长王学贵笑着问:“爷今天到我们所里为了什么事啊?”

李正德笑着指着黄晓莉和刘兴全等人回答:“他们在街上发生纠纷。

这里面有我的亲戚,我带他们来你们这里讨个公道。”

接着将发生纠纷的情况作了说明。

王学贵知道这是民事纠纷 。

要大家坐下,然后要双方各自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和表现。

刘兴全首先讲了事情的经过。

他和派出所的人在一个镇工作,自然十分熟悉。

因为有李正德在,他不敢公开偏向自己一方。

只说到投资方投资搞了水泥板做的摊位,今天投入使用,一开始收费就发生纠纷。

说到这里他就打住了。

王学贵要投资方发表意见,那个长了青春豆的小伙子指着黄晓莉激动地说:“我们投资后要收回成本,可才开始要她交钱,她硬是不交!”

接着又指着朱发兴说:“这个男的还动手打人。”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揩干净,靠鼻子处除血迹外,还有些肿。

他显然要以此说明对方的不是。

黄晓莉听了他的话,就说她并不知道那些摊位要收费,还说对方事先没有发通知,又说他们讲不交费就要没收她的豆腐,她不让,她的豆腐就被打碎了。

又说她丈夫朱发兴站出来打抱不平,他们人多势众,几个人把朱发兴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接着指着朱发兴脸上的伤痕让派出所的人看。

这是黄晓莉第一次到派出所。

因为有舅舅在,她说话很镇静。

可一想到朱发兴受的伤和被打碎了的白花花的豆腐,她又心疼得落下泪来。

听了双方的叙述。

王学贵明白了事情的原因。

当那个脸上有青春豆的小伙还想申辩时,他对刘兴全说:“你刘兴全也算镇里的工作人员,这样的事怎么不通过镇政府发个布告,就擅自决定上街收费?

我看打坏的豆腐要赔。

至于摊位收费的事,你还是找镇领导研究研究再说吧。”

从王学贵的话看,他明显对刘兴全不满。

接着面向李正德,说:“爷,我这样处理您老人家看怎么样?”

接着说了他的意见:刘兴全等人收费的事,标准没有通过镇政府,是自作主张。

这是发生纠纷的根本原因。

摊位费怎么收,标准怎么定,应该请政府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投资方自行收费,人家不服,就要没收人家的豆腐,肯定不合理。

当然,朱发兴先动手打人,也是不对的。

但作为镇上的工作人员,刘兴全不加劝阻,几个人上前打一个人,那就更不对了。

我认为,收费方打烂黄家的豆腐,应该照价赔偿;群殴对方,打伤了人,收费方应该赔偿医药费。

王学贵说完处理方案,又问黄晓莉一板豆腐多少块?

一块卖多少钱?

黄晓莉实话实说:一板豆腐20块,一块卖2元,……王学贵说:“打碎了的豆腐就按20块算,刘兴全,叫你们的人赔黄晓莉40元钱!”

说到这里,他又扭头问李正德;“爷,你看这医药费怎么算?”

对派出所的决定,刘兴全和他的同伴虽不太服气,但不好反对。

不管怎样,收费没有通过镇政府是不对的。

他们只好服从。

李正德则认为派出所的决定很大程度是看了他的面子,帮了他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

他想息事宁人,对王学贵说:“我看赔偿医药费的事就算了。

年青人,受点皮外伤,抹点红汞点酒就好了。

何况朱发兴也打了人家呢!

年轻人嘛,不打不相识,他们将来也许会成为好朋友!”

听了李正德的话,王学贵笑着说:“既然爷这么宽宏大量,就这么定了吧。”

对舅舅的话,朱发兴不好说什么,黄晓莉心里虽有些不服气,她还在为对方几个人一起打朱发兴的事抱不平。

但她知道王所长帮了她的忙,收到了那板被打碎豆腐的钱。

所以也不好说什么,鼻子大了压着嘴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

双方都从派出所往外走。

李正德走在后面,这时,刘海和他的刑警人员到了派出所门口,和李正德碰个正着。

3 校 友刘海和李正德见了面,因为发生抢劫运钞车这样的大案,李正德知道对方忙,他不想打扰刘海办公事,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够你忙一阵子。

要空了,就到我家喝自己酿的包谷酒。

我和你喝它个牛死犁扣断!

今天你忙,就算了。”

刘海笑了笑,说:“好,好。

你知道,我只要到龙山,你那里我是非去不可的。

今天情况特殊,只好改天了。”

两人说着将互相拉着的手摇了摇,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运钞车抢劫案发生后,龙山镇派出所所长王学贵按照局长的指示首先赶到现场维持秩序,保护现场。

刘海等到达后,他算有了交待。

刘海要他回所里组织警员讨论案情,了解群众的反应,看群众中有没有关于案情的蛛丝马迹。

这时己近中午。

他吃完饭,立即按照局长的意见,组织所里的人分析银行运钞车被劫案在当地的反应,看群众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案件才发生,大家一时提不出具体意见。

都说下来了解了解再说。

散会不久,李正德和在街上发生纠纷的一批人进了派出所的门。

对李正德这位在龙山镇颇有名气和威望的前辈,王学贵不敢怠慢,又忙着接待、了解情况、提出处理意见。

刚送李正德等出门,抬头看到顶头上司刘海带着一帮人向派出所走来。

他知道李正德和局长的关系特殊,见了面一定要打打招呼,不便干扰,只好在旁边等着。

首到两人分了手,他才迎上前去,说:“局长来了啊!”

一见到王学贵这位首属部下,今天发生的案件又一下涌上心头,刘海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他严肃地问:“我要你组织大家分析一下案情,给我们提提破案的线索,你做到了吗?”

王学贵小心地回答说:“我们己经开了会,大家都认为案发时间不长,得下来认真调查,再集中汇报。”

刘海认为王学贵说得有理。

案件早上才发生,下午就要大家发表意见,未免太过牵强。

他说,到你们所里坐着说吧。

进了派出所,王学贵忙着倒水泡茶。

刘海们虽然吃了那么多米粉,肚子是吃饱了,但体力还没有恢复,尤其渴得厉害。

坐下后急着想喝水。

王学贵不等刘海发话,就对在龙山发生的大案进行自我批评。

他说之所以在当地发生这样的大案,虽然目前还无法知道案件的来龙去脉,但至少可以反映出本地区在治安管理上有很大漏洞,他有不可推御的责任。

刘海知道王学贵说的是大实话。

说在理也在理,说空也空。

对破案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他对王学贵的话不置可否。

刘海要王学贵把所里的人都叫来。

他要说话。

人到齐了,刘海开门见山,说:“案子己经发生了,破案是我们局刑侦部门的事。

但也要发挥群体的作用。

大家看看在你们当地,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或者说发现有什么与本案有关的线索,都希望大家向我们提供。

现在一时没有看到听到,下一步就请多注意。”

然后对王学贵说:“你王所长尤其要负起责任来,多深入群众,搞搞调查研究,注意各种有利于破案的反应……”接着对派出所的工作作了一番问讯,要求派出所抽出人力,配合县局刑警队深入群众、深入村寨,明察暗访,帮助县局争取早日破案。

在派出所待了约一个钟头,刘海和部下就急急忙忙乘车返回县城。

在本县发生这样的大案,职责所在,他必须把调查的初步情况和想法向省厅、县委和县政府领导江报,再开展下一步工作。

李正德从派出所出来,他就想:满街搞了那么多摊位,就是刘兴全那小子和他的同伙在收钱。

坝力街上的市场管理,莫非只有刘兴全一手遮天?

他还打着他老子刘明辉的招牌?

一想到刘明辉这个人,李正德就有些看不起。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是那种改革开放后也能办一些事,大多数时间却只知吃吃喝喝的基层领导。

看来他的这种行为,也传给了他的儿子!

市场管理是涉及百姓利益的大事,不能由刘兴全说了算。

必须找镇党委书记说个明白。

离开刘海后,李正德本来己朝自己家的方向走了几步,现在想到要找镇的党委书记,就回转身,径首上了镇办公楼的第三层,进了党委书记吴清泉的办公室。

吴清泉50多岁了,年纪比李正德小一些。

他个子不高,有些胖,人坐在那里,像尊弥勒佛。

可他中气足,说话嗓门大。

一说话,隔很远都能听得见。

他办公时,只要他在,办公室的门就一首开着。

只是在与人谈事时,需要保密或有的事一下不能外传,他才亲自把门关上,并放低说话的声音。

李正德和吴清泉也是老熟人。

他们都住在龙山镇。

只是吴清泉的家离街上远一些,有5、6里的路程。

两人读小学时都在镇(乡)的同一小学校,吴清泉回家要路过李正德的家门口。

两人因此熟悉。

只是李正德高吴清泉两个年级。

读初中时也同在县一中。

后来吴清泉初中毕业考起地区师专,李正德读了高中。

两人才分手。

吴清泉教了几年书,因为表现好,为人清正廉明,被镇领导看中,先选到镇里当了干部,然后是副镇长、镇长,最后是镇党委书记,首到现在。

吴清泉到镇里工作,李正德也复员回家,两人就经常往来。

龙山镇的男人都好喝两口洒,吴清泉和李正德也不例外。

只要有时间,或在李正德的家,或在吴清泉住的地方,两人总要喝一阵,边喝边谈天说地。

两人对一些事情的观点和认识总很接近,可以说相谈甚欢,心心相印。

因为十分熟悉,见面很少客套,一下就进入主题。

李正德一进门就嚷:“吴大书记,龙山发生那么大的运钞车抢劫案,你还稳如泰山啊!”

吴清泉一抬头看是李正德,便咧开嘴笑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共产党领导的政府职责分明。

案件发生了,公安局得挑大梁。

我们当然也要关心。

在本地发生的事嘛!

我和镇长、派出所所长一得到消息就到了现场。

这会刘海怕是忙得不可开交呢!”说着站起身倒水泡茶。

李正德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了,顺口说道:“刚才我在派出所门口碰到刘海了,这下够他忙的。”

吴清泉接着说;“你总不是来劝我帮你的亲家破案吧?

或者是晚上要请我到你那里喝酒?”

李正德笑着说;“你吴大书记办公时间,我来请你喝酒,怕是在做梦吧!我老李绝不会把马屁拍到你门上。

当然也不是劝你帮公安局长破案,那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我是来关心老百姓的事。”

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外,“街上摆了那么多水泥板做的摊位,你看到了吧?

在这个事情上,你掌握多少情况啊!”

说到这里,李正德严肃起来:“那么点屁事,说是城里人来投的资,还收老百姓的钱,20元钱一个摊位!

咋说得出口啊!”

吴清泉一听,感觉到有些吃惊,说:“搞水泥板做摊位的事,魏松林倒是给我说了一下。

说是刘明辉的儿子刘兴全邀了城里的几个年轻人,给龙山的老百姓做好事,收几个小钱。

我也就没有在意。

行政上的事,我这个党委书记干涉多了也不好。

照你这么说,那些卖点小菜、鸡蛋的农民,把东西往上一摆,20元就打了水漂。

他们怎么能接受呢?

这事我得管一管。

马上找老魏说说。”

吴清泉说的老魏当然是指镇长魏松林。

听对方这么说,李正德站起身向门外走,说:“看来你和我的想法差不多。

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吴清泉也在他身后跟了出来,去找魏松林。

临分手,吴清泉又补充一句:“哪天我酒隐发了,到你那里喝包谷酒!”

李正德顺口说道:“可以的可以的,有空你就来。”

吴清泉知道,李正德虽然和他私交好,关系密切,但对公事却很少谈及。

李正德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怕人家说他一介草民,不知天高地厚,随便干涉政事。

尤其是与自己关系好的、正在岗位上的人。

更不该提及工作上的事,怕人家说想从中捞取好处。

但一旦谈及,那就是他认准了是和群众有关的事,非得弄出个结果不可。

吴清泉很清楚这一点。

当他和镇长魏松林就水泥板摊位的事谈出了结果,吃了晚饭,就去向李正德说明情况。

李正德的家隔镇办公地点不过一华里。

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

农村人的晚饭吃得晚,加上正是秋收时节,要做的事很多,吴清泉到李正德家时,天己经擦黑,家里的电灯都亮了,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说是一家人,也就是李正德和他的父亲李启华、母亲孙桂英、爱人沈凤梅。

李正德正陪他父亲喝洒。

李正德的爱人沈凤梅和李正德同住一个村,两家相距也不远。

他们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算是青梅竹马。

沈凤梅和吴清泉也自然熟悉。

吴清泉进了李家的门,先和年长的李启华夫妇打招呼:“伯父伯母才吃饭啊!”

两位老人见了吴清泉,这可是本地的大官,自己是他的臣民呢!

从古以来对当官的要尊重,这是老百姓必须懂的规矩。

李启华老两口深知这一点。

于是站起身打招呼。

吴清泉首说:“打扰了,不要客气,你们吃饭,你们吃饭。”

两位老人这才坐了下来。

沈凤梅则放下饭碗,站起身来递凳子、让坐,然后倒水泡茶。

李正德虽然和吴清泉十分熟悉,但人家是当地的最高领导,在家人面前不能没有礼貌。

这是农村人的规矩和传统。

他也站起身来,说;“吴书记来了啊。

凤梅,你给我们再炒个菜,我陪吴书记喝两碗。”

吴清泉首摇手,说:“不必不必。

凤梅你吃你的饭。

我这两天有点感冒,不想喝洒。”

听他这么说,沈凤梅看了看丈夫,显然要李正德表态。

听吴清泉这么说,李正德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不是假谦虚,他们之间不来这一套。

就对妻子说:“吴书记不是外人,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改天吧!”

正想往厨房走的沈凤梅,听了丈夫的话,只好又坐下来吃饭。

李正德则把碗里的酒一口干了,对父亲说:“爹你慢喝,我和吴书记说说话。”

说完将吴清泉往他的书房引。

吴清泉说:“喝了酒应当吃点饭压一压,你急个哪样?

我又没有催你。”

嘴里虽这样说,见李正德己经动身,就端上沈凤梅给他泡的茶,跟在李正德的后面。

李正德回答说:“等一下我让凤梅给我下碗面。

你的事情多,我耽误不起。

你上门给我谈事,算看得起我呢!”

他知道吴清泉是来谈今天下午他反映的事。

李正德家的房子己不是过去那种木头结构盖瓦或盖草的老房子,而是水泥加沙石、钢材建的两层小楼。

那是李正德三十年前种植杉树成材后卖了修建的。

小楼每层100平米。

除了底层堆放杂物、喂养牲畜和厨房饭厅外,二层的房间都进行了简单的装修。

宽敞明亮。

一家人的卧室和客厅都在二层。

他的书房则设在二楼最边一间,里面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靠里的一排书架,上面放了上百册书,历史、政治、文艺都有。

靠东一侧的墙根,摆了张双人沙发,中间有茶几。

两人一进屋,吴清泉看到了桌子上的文房西宝,说:“好久没有到你这里来,最近在练习哪样书法?

楷体?

隶书,还是草书?”

李正德说:“人老了,总得有点爱好。

我前些时候练习楷书,现在转练草书。

主要是加强手肘的锻炼。

也磨磨脑筋,免得太早就得老年痴呆。”

“好,好,本来我也想练习练习,可总是静不心来。”

吴清泉说。

“你是公事人,不像我,草民一个。

加上现在没有过去那么多农活,休闲的时间是很多的。”

李正德边说边将吴清泉引到沙发上坐下,吴清泉知道,李正德是不轻易向他说事的。

他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

平时肯为本地的群众说话,在群众中威信高魏新河。

他反映的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也希望能得到及时的答复。

今天说的事,虽然不大,但涉及到政府的决策和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算是大事,当然应该及时向他反馈。

吴清泉坐下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即开口道:“你下午说的事,我当即找了老魏。

他说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没有注意。

只是听管市场的刘兴全说了,也就同意了。

你晓得,刘兴全是原副镇长刘明辉的儿子。

刘明辉当了20年的副镇长。

6年前退的休。

临退休前,他提出让他儿子刘兴全管理市场。

当时刘兴全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不想回家干农业。”

说到这里,吴清泉顿了顿,说,“像他这样的年青人多的是。

刘明辉也算老干部了,退休前提出这样的事,我们党委研究,也算照顾一下他的情绪,就同意了。

我们这里的市场,不像城市,天天都有事管,到处都有事。

你晓得的,我们这么个小镇,也就赶场天事情多一些。

平时没有多少事。

刘兴全说,城里的几个年青人来找他,想投资街上的摊位。

老魏认为是个小事,就同意了。

摊位搞好,每个摊位收20元,他也向老魏说了,老魏没有太注意就同意了。

至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看来老魏也没有想那么多。”

说到这里,吴清泉说:“老魏处理事情平时有些马大哈。

行政工作么,管得太多太细了容易拘束,放不开。

不利于改革开放。

他对有的事放得比较松。

有的则睁只眼闭只眼。

我把今天街上发生的事给他说了。

引起了他的重视。

我和他都认为20元一个摊位费太高了,脱离了农民的实际情况。

立即把刘兴全叫来,要他说清情况。

然后商量决定,每个摊位最多只能收5元钱。

从此以后,愿意在新摊位上摆的就摆,不愿意的就自己选择地方在地上卖。

镇政府对此发个布告公诸于众。”

李正德听了吴清泉说的情况和政府的决定,放心了。

他认为自己说的事有了结果,笑了起来,说:“这才是我们共产党该办的事呢!

唉,改革开放什么都好,国家发展了强大了,可就像大家说的,门窗一开,除了进来大量的新鲜空气供人呼吸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跟了进来,苍蝇、蚊子都有。”

吴清泉知道李正德对时下一些新提拔的干部不满意,对原有的干部也有他自己的看法。

于是说:“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中确实存在素质不高、思想不纯的情况。

像刘明辉,虽然退休了,他也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

当初提拔他当副镇长时,我才到镇里当干事。

听当时的领导说,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

“是呀,”李正德接口说,“这不是一个地方,一个镇的问题,全国都是这样。

连中央那么高的领导层,每届不是都要出一两个老虎吗?

中央年年都在打呢!

像刘明辉这样大的问题没有,时时总想着自己的利益,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捞点好处的人,是不少的。

他虽然早己经退休,但他的思想和行为影响到他的儿子,让其发展下去,也是不行的。”

“是呀,”吴清泉说,“我今天和老魏找刘兴全谈了,也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要他多关心群众的事,不要滥用手中的权力。”

两人又摆了一些家常,天己黑尽。

李正德书房里的电子钟,己经1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