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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男主+扮猪吃虎+疯批+万人迷+权谋+炒股文]作为修补世界的神明,穆云笙前往第两百个小千世界,成为了一个受制于权臣的君王。被称为战神实则性情冷血的摄政王,不服管教、天生反骨的将军府二公子,看似清冷、深不可测的丞相之子……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身上都藏着秘密,所有人都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展开悄无声息的血战。穆云笙置身于洪流之中,表面装的一副天真柔弱,温顺得像只兔子,背地里确是推动这盘棋局的主宰。1、架空。2、主角武力头脑各方面都很强,扮猪吃虎,野心勃勃,万人迷。3、炒股文,结局HE。
主角:穆云笙,许成渊 更新:2023-02-06 00: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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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穆云笙,许成渊的其他类型小说《主君他是个疯批美人》,由网络作家“一只小怪物w”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双男主+扮猪吃虎+疯批+万人迷+权谋+炒股文]作为修补世界的神明,穆云笙前往第两百个小千世界,成为了一个受制于权臣的君王。被称为战神实则性情冷血的摄政王,不服管教、天生反骨的将军府二公子,看似清冷、深不可测的丞相之子……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身上都藏着秘密,所有人都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展开悄无声息的血战。穆云笙置身于洪流之中,表面装的一副天真柔弱,温顺得像只兔子,背地里确是推动这盘棋局的主宰。1、架空。2、主角武力头脑各方面都很强,扮猪吃虎,野心勃勃,万人迷。3、炒股文,结局HE。
平羌出美人。
特别是那汴州城妙音坊的名伶董小宛,更是被称为平羌第一美人。
早年先王微服私巡,在民间有一露水情缘,此人正是董小宛,后来,董小宛被封为妃子,艳压后宫三千佳丽,独得先王恩宠,并为先王生下七王子穆云笙。
先王早逝,失了庇护,董小宛很快就死在后宫的争乱中,其子穆云笙更是沦落到人见人欺的地步。
穆云笙背后没有一方依仗,他吃不饱、穿不暖,住在最阴暗破烂的禁宫里,就连宫女和太监都能欺负到他的头上。
因此他小小年纪就病恹恹的,身上的伤痕也从未消过。
深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有嘴碎的宫女说七王子活不过龆年。
直到那日,独揽朝政大权三年载的摄政王,踏入了这纷乱的后宫之中……
天阙年十一年,冬。
天降大雪。
今年平羌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许多,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寒意砭骨。
破烂的禁宫内,一个小小的孩子正被冻得浑身发抖,蜷缩在榻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穆云笙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苏明俨那一双冷漠的眼睛。
看到他抬手,下意识的抱住了头往后缩。
先王的幼子穆云笙未及龆年,因为长期住在破烂的禁宫内没人照顾,他看起来格外瘦小。
头发有些乱,衣衫破旧,不是很合身,一截瓷白的脖颈无意露了出来。
像极了一只被人遗弃,缩在角落里,警惕的打探周围的奶猫。
苏明俨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两边脸,迫使他抬头直视着自己。
那双墨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这个久居禁宫的侄子,眼中翻涌着深沉与冰寒,几乎能将人吞噬。
这孩子有着跟他母妃很是相似的面貌。
他生有一双桃花眼,肤白若雪,瞳色极黑,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五年前,高禖之祀,他与那妃子有过一面之缘,平羌第一美人,配得上“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这孩子跟他的母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特别是眼睛,形若桃花花瓣,眼尾稍翘,似醉非醉。
又如墨一般,黑白分明。
就像一只灵鹿。
干净、纯粹,还带着几分引人沉醉的美。
拥有这样的样貌可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个男子,也会招人妒忌,特别是生在王宫之中,会引来一些人龌龊的心思,这对于地位尊贵的王室来说,是一种辱没威严的耻辱。
在被注视之时,穆云笙浑身僵硬,一双乌黑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探着苏明俨,他揣着手缩着脑袋,因为害怕的缘故,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苏明俨俯下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几缕墨发散在榻上。
他盯着穆云笙,一双吊梢凤目里满是沉色:“小家伙,想离开这里吗?”
略有些低哑的声音,悦耳好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穆云笙不止一两次遭受了陌生人最大的恶意,对苏明俨的警惕心依旧没有松懈下来。
他缩了缩肩膀,怕得不行。
苏明俨不会察觉不到他的恐惧,开口道:“我不会伤害你……”
声音依旧冷漠,如寒潭一般。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带你走。”
苏明俨征战沙场多年,身上总有一股杀气,他眉头微蹙,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即使对方的气势压迫,让穆云笙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还是抓住了苏明俨的手腕。
在黑暗中待久的飞蛾,看见一丁点烛火,总会控制不住的扑过去,寻求那短暂的温暖。
苏明俨瞥了一眼那只抓住自己的小手,知道这是答复。
“很好。”
无需多费心思,还算是个识趣的。
这一眼,苏明俨也无意间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伤痕。
深宫中的尔虞我诈并不比前朝好多少,当年的董小宛有多受宠,现在的穆云笙就有多遭恨。
他见惯了后宫那些面上姐妹相称,背后捅刀,刀刀见血的妃子,见惯了踩高捧低,欺软怕硬的狗奴才。
先王一死,背后没有势力仰仗的妃子死的死,疯的疯,这深宫漫漫,一向如此。
董小宛性情喜静,从不结交,可想而知,如今的七王子背后没有一方依仗,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不过这孩子倒是命硬。
苏明俨依旧捏着穆云笙的脸,冰凉的指腹勾着他的下巴,硬是把他再次垂下的头抬起。
他神色暗沉,盯着对方,声音不冷不热:“你知道……我是谁吗?”
穆云笙没敢望向他,目光在躲闪,之后又不安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纤长翩若蝶翼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乌黑的眼睛里渐渐氲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吓得哭出来。
对峙许久,苏明俨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他一把拉过穆云笙的胳膊。
在穆云笙还在愣神时,苏明俨早已将他扯到怀里,抬手按着他的脑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又冷漠。
“以后……,叫叔叔。”
——
咳,说一下设定。
有三个攻,大型修罗场,大概就是讲文里有很多大佬,然后咱们主角是个君王,最后让这些大佬俯首称臣,让他们帮自己打天下。
先王驾崩后,宫里的侍卫就全换了一批,换成了苏明俨自己的亲信。
刚到朝阳殿,驻守于殿外的两个侍卫抬手行礼。
“王爷。”
苏明俨点了下头,吩咐侍卫去宣御医,一边往王宫里走。
他穿着一件深色大麾,墨发高束,衣肩上用金线绣着一只鹰的纹样,从前面可以看到延伸出的翅膀,层层叠叠,很是精巧。
即使怀里缩着个小团子,依旧威严不减。
待御医匆匆忙忙的入了大殿时,就看见年轻的摄政王端坐在床上,膝上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一时看得愣了神。
摄政王是王后的长兄,身份尊贵,被先王封为七珠外姓亲王。
他养着二十万雄兵,驰骋沙场数十年,是平羌出了名的战神。
先王驾崩后,摄政王掌权不到三年,血染朝堂近一百六十人,羌王和各王子一派的大臣都被他杀了个遍,就连女眷和孩童也不放过。
而如今,残忍弑杀的摄政王,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孩子,他还轻抓着那孩子的手,像是在哄他玩。
这个画面看起来实属有些诡异。
难道……,这孩子是他的儿子?
可摄政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除了他本身带着一股子杀气,难以接近外,这位爷脾气暴戾,冷血无情,动不动就杀人,又有不少仇家,有十条命都不够嫁进王府的,怎么会多个儿子出来。
收了万般疑惑,御医跪下恭敬的叩首:“拜见王爷。”
“免礼。”苏明俨道。
只听侍卫说是要为一个孩子看病,御医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提着药箱勾着身子站上前去。
他正准备为小孩把脉,一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小孩的相貌。
顿时呆住了。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当年那个名动汴州的天下第一美人董小宛。
像……
太像了!
特别是那双桃花眼。
尤为出挑。
简直跟当年的董小宛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这孩子应该是住在禁宫里的那位七王子。
御医在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想,但也不敢多话,只是老老实实的伸手把脉。
离苏明俨太近,御医伸手的时候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穆云笙的手腕纤细得不像样,肤色是无暇的白皙,就像山巅上未经污浊的雪,没有一丝人气。
这一把脉,御医不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孩子气若游丝,身体冰冷,像掉进了冰窟一样。
脉为血府,他从医几十年,号过不少脉,但弱到这般境地的实属少见,弱得几乎感受不到。
“如何?”眼见御医收了手,苏明俨沉声问道。
御医被吓得一哆嗦,“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臣惶恐,还请王爷降罪!”他面如土色,头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明俨皱着眉,正要开口,怀里的小孩忽然咳了起来。
这一咳,声音忽急忽缓,咳了许久,因为呼吸不畅,穆云笙的脸都有些涨红,苏明俨拍着他的后背,身上徒然杀气四溢,怒气冲冲的看向跪伏在地上的人,直呼其名。
“范思哲!”
这一吼,御医浑身一颤,被吓得结结巴巴的开口。
“启……启禀王爷,小殿下痨病缠身,至多……能撑三年。”
被叫作范思哲的御医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着,手心都沁出了一层汗,就像坐在他面前的是个活阎王。
肺痨是绝症。
无法根治。
为了保住脑袋,他随口说了一个三年。
三年算是好的了,这孩子病成这样,连脉搏都几乎感知不到了,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是个问题,又哪来的三年。
答完之后静寂良久,顶上的人许久未开口,范思哲只觉得心都慢慢凉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
刚好对上苏明俨的眼睛。
从战场上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人,身上养成的煞气比寒霜更要刺人,被看一眼就仿佛坠入深渊。
为保性命,范思哲哆嗦着抬手:“王爷,小小小……小臣倒是有些续命的法子…,不过小殿下积痨已久,恐是…恐是无法根治啊。”
说完,又把头埋了下去,抱着一赌的心思听候发落。
苏明俨看了他一眼,又垂头看向穆云笙,眸中幽色。
穆云笙伸出一只手,攥住了苏明俨的衣襟,轻轻喊了一声:“叔叔。”
然后抬头,望向苏明俨,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胆怯。
他顿了顿,似乎是思考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声音是超出年纪的平静,听起来却可怜极了。
苏明俨抬手摸向穆云笙的脑袋,一时语塞,范思哲俯首,大气都不敢出。
七王子穆云笙,无权无势,名伶所出,身份卑微。
他被摄政王选中,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摄政王虽万人之上,权势滔天,但始终是一个外姓亲王。
平羌最注重的就是血统,自古王室之争,死多少个王子都不见怪,但若是这个位置坐上去一个外姓人。
那便是谋权篡位,大逆不道。
不管今后有何种功绩,都会被史书添油加醋的记上一笔。
摄政王无非就是想扶一个傀儡继位,好名正言顺的独揽大权。
而摄政王选中的人,正是七王子。
想到这里,范思哲连连叹气。
七王子自出生不久就失去了母亲,身边又没有一个依靠,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却又被推上那个任由摆布的王位,真是命苦……
看摄政王的神色就知道他心情极差,但范思哲还是顶着危险多嘴了一句。
“王爷,恕小臣多嘴一句,痨病虽无法根治,但有许多续命之法,据医书记载,有此症者,活过几十年都大有人在,小殿下身子虚弱,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养好身子,等身子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苏明俨摸着穆云笙的头,看向范思哲:“你能保他几年?”
“……小臣尽力而为。”范思哲有些心虚道。
苏明俨皱着眉,开口道:“倾你太医院之能,为他续命,不过十年,提头来见。”
十年!?
听到这句话,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了头上,范思哲惊慌失措的磕头,颤着声音道:“王爷……!王爷饶命啊!”
七王子如此体弱,三年已是不经之谈,怎么可能撑得了十年。
这分明就是要他的命!
然而顶上的人并未理会他,只是有些不耐烦道:“滚。”
还未等范思哲多说一个字,侍卫已经将他拖出去了,在被拖出去的同时,他还一脸急迫的喊着“王爷”“饶命”之类的话。
苏明俨自从回朝后杀了不少人,一个御医的命,于他而言,跟草芥没什么分别。
他面上不显,但莫名有些恼火,这时,一只小手摸向他的脸。
苏明俨低头看去,膝上的孩子小小的一只,比实际年纪要小许多,他仰着头看向自己,上挑的桃花眼,潋滟漂亮,里头盛着自己的影子,满是柔意。
小孩喃喃开口:“叔叔……,不要生气……”
因为甚至太过于虚弱,带着显而易见的颤音。
苏明俨一时有些恍惚。
他握住了穆云笙的手,恢复冷漠,缓缓道。
“不生气。”
穆云笙任由苏明俨握着手,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
他抬头,默默看向苏明俨,一双圆杏般的眼睛清澈无比,里头像是盛着星光。
“饿了?”苏明俨早已不言而喻。
穆云笙点点头。
苏明俨正想宣侍卫,门外的侍卫却率先走了进来,单膝跪下。
“启禀王爷,范大人还跪在殿前,不肯离开。”
“喜欢跪?”苏明俨冷笑一声,道:“那就让他跪着,跪不到五个时辰不准离开。”
听到命令,侍卫垂着头,沉声应道:“是。”
“下去吧,让御膳房备些吃的。”苏明俨道。
侍卫垂着头离开了朝阳殿,直到门再次关上也没敢抬头看上一眼。
御膳房揣明了摄政王的心思,备下的有银耳、山药、鱼肉、莲子……都是养身子的。
十几道摆满了一桌子,两个宫女守在一旁伺候。
其中一个送上筷子。
穆云笙迟疑了一番,然后接过,软声软气的道了一声:“谢谢。”
听到这谢字,宫女瞬间僵住了。
这是王宫,不比寻常的地方,身为奴婢便是生来伺候人的,特别这位小殿下还是王族,她们入宫多年,从未听过从主子口中说出一句谢的。
宫女再看一旁的摄政王,见他也未说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到一边,眼睛偷瞄着桌旁的那一幕。
七王子无人教养,但却浑然天成有一种王族贵气,虽年纪小,但举手投足间莫不悠然有度。
他吃饭的时候,很是安静,举止端庄,坐的也很端正。
无需教养,像是生来便知道仪态举止该如何摆放。
七王子吃得少,吃完之后,侍卫端来了药。
他更是一声不吭的尽数饮下。
像是不知道苦。
两个宫女在一旁暗叹这孩子实在招人喜欢,温和乖顺,小小年纪,却让人有了爱宠照拂之心,只怕已有人怨自己为何早生了几年吧。
摄政王才将七王子接走,宫中就已人尽皆知。
七王子身子不好,众人自然也不拿他当回事,他们畏惧的,是七王子背后那人,那权势滔天、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对于病弱之躯的穆云笙,被摄政王亲自抚养这一消息流出,各方势力早就按捺不住了。
毕竟那个位子的诱惑太大,人的欲望也太大。
自古王室子嗣,为争权夺位,猜忌、阴谋、嫉妒、算计……层出不穷。
就算是对那个位置没有欲望的人,也会因为身份殊同,而被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直至万劫不复。
兄弟间、父子间、夫妻间,亲情、爱情、友情都成了奢望。
羌王有七个儿子。
二王子在几个月大时就不幸夭折。
五王子于围猎之日时,从马背上摔落,英年早逝。
六王子被刺客所杀,那刺客至今无所踪迹。
四王子自小就被送到北崎国为质子,先王一死,他回来的希望更是渺茫,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其余的两个王子各有一方势力,皆不是等闲之辈,唯有最年幼的七王子,身边仅仅靠着一个人。
但这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是最值得忌惮的对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被埋藏。
这个王宫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湖底里、宫殿下、花园中,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或许是失踪已久的妃子,或许是突然暴毙的宫女,这些秘密,随着时间的流失,发烂、发臭,直到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然而置身于洪流中心的穆云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他继续扮着天真无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角色。
大多数时候,穆云笙都很安静。
苏明俨批奏折的时候,他就会在一旁乖乖坐着。
苏明俨召见大臣的时候,他就会退远,站在屏风后,一声不吭。
苏明俨要往正殿上朝的时候,他就会跟过去,迈着属于他四岁稚龄的小短腿,亦步亦趋,不会凑得太近,也不会跟不上,而后站在殿前,眼巴巴的望着里面,等着苏明俨下朝。
跟在穆云笙身边的是大内总管,魏忠实,也是曾经王府的管家,苏明俨的亲信。
一开始穆云笙还站在殿前,后来又坐在台阶上等。
快等有一个时辰了。
已至深冬,数九寒天,冰封千里。
外面风大,穆云笙虽然被斗篷裹成一团,但也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一旁的魏忠实暗叹这孩子可怕的耐心,一边怕他冻坏了身子,出声哄道:“小殿下,天气这么冷,王爷还有公务在身,咱们回去等好不好?”
穆云笙摇摇头,低咳了两声。
听到这刺淋淋的咳声,魏忠实有些急了:“小殿下,范大人之前交代了,您不能吹风,当心染上风寒。”
穆云笙不肯听从,依旧抱着手坐在台阶上,有些固执:“你回吧,不用管我。”
魏忠实叹了口气,劝道:“您身子不好,要是冻坏了,让老奴怎么跟王爷交代,求您了,您还是随老奴回去吧!”
穆云笙望着眼前那一片冰封,没有再出声,身后的人一直喋喋不休,在又劝说了几句之后,忽然没了声音,之后恭敬的喊了一声“王爷”。
穆云笙一顿,知道这是苏明俨下朝了。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
一见到苏明俨,穆云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叔叔。”他出声喊道。
刚刚下朝,平羌的大臣们都往殿外走。
眼前一幕颇有些像父子的画面,引来臣子的侧目,不过也只是瞄望一眼,并不敢多看,就纷纷下了台阶,离开正殿。
待穆云笙抬起头的时候,苏明俨看到他睫毛都沾上了冰霜。
他整个人是皎洁的雪白,乌黑的眼睛,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唇色更显殷红。
在九州各国都有一种说法,眼角有泪痣的人,便是一生流水,半世飘蓬的命,穆云笙本就病弱,更添了几分凄惨。
苏明俨性情冷淡。
除了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从不关心别人的死活,眼看着自家主子身边终于围了个孩子,魏忠实笑着上前:“王爷,小殿下在这里等您许久了。”
“嗯。”苏明俨冷冷应了一声。
这副亲和自然是演给群臣看的,但对这小孩,不违心的说,苏明俨也有几分喜爱在里面。
大多数孩子都很吵闹,苏明俨最烦的,就是别人在他的耳边像只苍蝇一样烦人。
但是这小东西从来不吵也不闹,他好像知道自己喜欢安静,且不喜欢跟人接触,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黏过来。
他会安静的待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拿一双乌蒙蒙的眼睛看着自己,观察自己的神色,若是遇到自己心情不好大发雷霆的时候,他会自觉避开,而不会赶上来碍眼。
几个在朝堂上位高权重的臣子还在往这边看。
苏明俨单膝跪下来,一只手搭在腿上,做戏一般摸向穆云笙的头。
这也是他难得的亲切。
“笙儿今天乖不乖。”他开口道。
穆云笙点头。
魏忠实极其喜欢这孩子,他在一旁为穆云笙说话。
“小殿下这段时间可乖了,喝药从来不喊苦,吃饭也是好好的吃,想必过不久,病就会好了。”
他这么说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话,实则两人对穆云笙的状况都心知肚明。
等朝臣全都走完了,苏明俨才朝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恢复冰冷,站了起来,往昭阳殿走了。
穆云笙呆呆的望着他,似乎也习惯了苏明俨这样的变化,下了台阶恰到好处的保持着距离跟了上去。
到了朝阳殿,穆云笙知道苏明俨接下来要做什么,在苏明俨刚坐下的时候,他就从宫人的手中接过奏折,端到桌案上,摊开最上面的一本,研墨,递笔……井然有序的做好了一切。
苏明俨沉默着接过笔。
别人这番举动,是因为主仆之分,将卒之别,而一个孩子,年纪尚小,该不受任何规矩的束缚。
稚子虽年少,但已经知道谁是值得攀附的依靠。
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名伶生出来的儿子。
生得冰雪聪明,很会看人脸色,有着超及常人的眼见力,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回避。
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小小年纪,却早已能察言观色,从这一点看来,他值得警惕。
苏明俨放下笔,抓住穆云笙的手:“笙儿,想不想学些什么?”
穆云笙露出一脸不明所以,苏明俨继续道:“骑射,御礼,书数,这些,笙儿想不想学?”
穆云笙犹豫了一会,似乎是拿不定主意,然后仰起头道:“听叔叔的。”
苏明俨眼神逐渐变得幽暗,盯着穆云笙,沉声道:“宫中来了一个画师,技艺超群,不如笙儿跟着那画师学画吧。”
六艺是王室必要修习的六个课程,不学六艺的王族,是最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谁料对方毫不犹豫。
“嗯!”穆云笙重重点了下头。
苏明俨心情大好,伸手摸了摸穆云笙的脑袋。
“笙儿真乖。”
平羌的主君之位绝不会允许一个不修六艺的病秧子坐上去。
随便一个画师就打发了,苏明俨已经确认了,起码现在,七王子穆云笙,并没有想争那个位置的意思,不过这也只是目前,今后怎样,还得再过几年再看。
倒是希望这孩子一直这么听话,倘若一直如此,还能保他个衣食无忧。
自从被苏明俨接出禁宫后,穆云笙就住在了朝阳殿,君王的寝宫。
苏明俨到底还是外姓亲王,朝中各方势力都盯着他,他就住在相隔不远的重华殿。
平羌总共五十万兵马,摄政王一人手中就占了近一半。
摄政王铲除的几个,自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臣子,而真正值得国人敬仰的文臣,掌控着国家命脉,很难找到替补的贤才,所以倘若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举国混乱,军心不稳。
实则是灭国之兆。
内乱归内乱,在这个七国鼎立、虎视眈眈的年代,若是成为弱势一方,无疑是砧板上的鱼肉,必会被其它几国争相蚕食。
这也是为什么摄政王稍有忌惮的原因。
他忌惮的并非是朝堂中的几个文人,而是其它六国。
夜深人静,本该是熟睡的时候,穆云笙却坐在窗边。
穆云笙从盘中拿了一个琉璃盏,悠闲的放在手中把玩,在无尽的沉默中,他静静的望着天边的月亮。
似乎在等着什么。
平日里的柔和荡然无存,他的眼神里满是冰冷,还有着超出年纪的成熟,带着几分刺骨。
不知何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二十有余,一身黑衣,身段笔直,他的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具,手里持着一把佩剑。
他站于黑暗中佁然不动,就像一道影子。
刚刚出现,他便开口:“主神大人。”
“说。”穆云笙道。
男子作揖行礼,道:“大王子穆恒三日后回宫,他带回了一个门客,此人是大宗师狐若的关门弟子,九阶高手,名为陆追。”
声音平淡,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
穆云笙一只手撑着一侧脸颊,眸子微凝,饶有兴趣。
“大宗师狐若……,东凌国人?”
“正是。”男子回道。
穆云笙摆弄着手里的茶盏:“你与他相比如何?”
男子回:“不分上下,狐若杀不了,但那叫陆追的,属下能杀。”
沉默一番,穆云笙道:“先留着。”
“是。”男子垂头。
平羌朝堂,表面上摄政王把持朝政,实则他也顾虑诸多。
自从羌王驾崩之后,朝堂内早已暗流涌动,氏族门阀闻风而动,形势变幻无常。
前朝有四股势力。
其一,穆氏宗亲。
其二,苏明俨为首的外室大臣。
其三,大王子穆恒门下的东凌国臣子,王后苏氏便是东凌国派来联亲的,此人也是大王子的生母。
其四,三王子穆承瑞门下,丞相沈氏一族,六部势力大多掌握在他的手里。
苏明俨掌二十万兵权,雄兵于遥遥边境,抵御北崎国的入侵,留在京都的,只有两万精兵。
穆氏宗亲乃王室宗族,自得民心,但穆氏早已没落,个个皆是庸人,文不成武不就,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掌控实权的一官半职。
这一方势力成不了气候,苏明俨留着宗亲也正是这个原因。
王后苏氏,是平羌国与东凌国联姻的时候送来的,苏氏,东凌国的王室公主,王后诞下的大王子穆恒,身上一半留着东凌国的血脉。
早年先王招揽各国人才为客卿,东凌国有不少才子入了平羌,而如今,成了支持大王子的一股势力。
大王子虽然背后的势力庞大,但为人戾气乖张,跟一方恶霸没什么区别,不得民心,自然斗不过三王子。
目前最有威胁的便是三王子门下的丞相沈毅。
沈毅是朝堂重臣,最有权势的文臣,他掌管六部,为国家命脉。
穆室宗亲也有扶持三王子登上王位的打算,不过碍于苏明俨的压迫,那群老滑头到现在都还在静观其变。
平羌的王位,都是能人居之,不分长幼,先王驾崩时,正值壮年,自然没有指定王位继承人,如今在众人看来,三王子坐上那个王位的可能更大一些。
但偏偏出现了苏明俨,还有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七王子。
王位之争,出现了变数。
谁也没有料到,住在禁宫整整四年的七王子,实则野心勃勃,朝野早已遍布他的眼线,比起他的两个哥哥,他才是最为值得忌惮的存在。
穆云笙放下手中的茶盏,伸了个懒腰:“我记得丞相有一子?”
“是。”男子答。
朝中官员,穆云笙大多了解他们的底细。
当今丞相沈毅,只娶了一个夫人,快五十有余,才得了一个儿子。
因此他格外重视那孩子。
算起来,相府的公子应该有六七岁了。
“他叫什么名字?”穆云笙问。
“沈微雪。”男子答。
顿了一会,他接着补充:“此人虽小小年纪,但实则深不可测,不仅才智过人,且是个练武奇才。”
一听到这番描述,穆云笙便知道,这是遇上了人才。
丞相之子……
听起来倒是个有趣的人。
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是个怎样的人了。
穆云笙向后倚去,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沈微雪……我记住了。”
他从椅背上坐起来,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再说说将军府吧,可有归入哪方门下。”
男子回:“与之前一样。”
“一样?”穆云笙轻轻笑了:“难得还能在两个王兄那独善其身,保持中立。”
穆云笙跟他的两个哥哥多有接触。
一个是大王子穆恒,一个是三王子穆承瑞。
若说穆恒只是性情残暴一些的话,那么对穆云笙来说,穆承瑞就是个妥妥的疯子。
以前住在禁宫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差点死在那疯子的手上。
不知有几个晚上,他就像现在一样,被打得浑身是伤,站都站不起来,躺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月亮。
地上渡着一层清冷的月光,像霜一样。
月光清冷,配上外面冰雪的寒意,穆云笙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斗篷,却毫无困意。
他盯着远处的月亮喃喃自语。
“一万年了。”
男子望着他欲言又止。
“主神大人……”
穆云笙活了很久,见过很多人性的邪恶与良善。
记不清他活了多久,大概是……一万年?
这万年间,他游走于三千世界,以凡胎肉体之身,以超凡之意志,修补即将崩坏的世界。
不日之后的九州,七国争霸,战火连连,永无宁日,持续百余年,人口将锐减五成,不知多少生灵涂炭。
这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唯一能阻止战火延续的方法,就是统一九州各国。
三千世界都有各自的规则,就算是身为主神也不能轻易破坏规则,一旦平衡被打破,后果不可逆转。
因此,每一次来到新的世界,他都会经历一次转生。
这一次,他选在了平羌国的穆云笙身上。
平羌并不是最为强盛的一国,但是最为人灵地杰的一国,平羌的地势易守难攻,这之后,又不知要出多少人杰。
只是这具转生之后的身体太过于孱弱,希望借着这块人灵地杰的土地,能让身体尽快恢复吧。
“丞相府要留意,将军府也要找人盯着,这几年就辛苦你一些,若有风吹草动,随时来报。”穆云笙道。
“是。”男子看向穆云笙,依旧是语调平淡,没有一丝感情。
穆云笙放下茶盏,侧目看向男子,明明脸上带着浅笑,眼神却有些癫狂。
“风嬴,祝我一统九州,睥睨山河,孤独永世。”
自从穆云笙常常跑去正殿染上了风寒之后,苏明俨就对他下了禁足令,再也不准他外出。
大内寝宫内,宫女们来来往往,端着热水和帕子。
帷幕内,穆云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嘴唇泛白,看起来虚弱得厉害。
被宣召来的范思哲跪在床边,手忙脚乱的为他把脉诊断,额头上早已冒出了一层冷汗。
自从面见了摄政王之后,这孩子的命就担到了他的手上,七王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因此他不敢懈怠。
此刻的摄政王在朝堂上,无法通报,一旁的魏忠实着急道:“范大人,小殿下如何了?”
范思哲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无碍……,放心……,不碍事的,小孩子嘛,生点病也是人之常情。”
虽说表面镇定,但他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魏忠实虽然年纪大了,但精明得厉害,看得出穆云笙的状况。
见御医如此轻描淡写,他更加着急了:“范大人,您可不能唬老奴,小殿下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哪像无碍的样子,要是小殿下出了什么事,你我可都担当不起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拽住了范思哲。
“范大人,您再好好瞧瞧,小殿下什么时候能好。”
范思哲本来就急得不行,被这么拉着扯着,他更是烦心了几分:“哎呀……,小殿下身子本来就虚,现下还染上了风寒,哪好得那么快,我又不是神仙,你让我怎么瞧!”
魏忠实继续拽着范思哲:“范大人,你们范家可是祖传三代御医,怎么连个风寒都治不了,你这样让我跟王爷怎么交代啊。”
范思哲也是被他说得急眼了,现下不顾形象的跟魏忠实吵了起来。
说到底,七王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人都逃不了干系。
吵着吵着,就互推起了责任。
穆云笙虽然闭着双目,意识模糊,但都听得清楚,旁边的两个人实在吵得他头疼。
明明两人的年纪加起来都过百岁了,却还是跟个三岁小孩似的,在君王的寝宫里不顾形象的吵闹。
穆云笙幽幽睁开眼,费劲的从床上坐起。
魏忠实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帷幕后面的人影,他惊道:“小殿下醒了!”
范思哲转头看去。
果不其然。
帷幕之后的人一只手还撑着床,半起身的姿势。
范思哲撩开帘子,赶紧去扶穆云笙:“小殿下,您还发着烧,千万别乱动。”
范思哲本想扶他睡下去的,没想到穆云笙反而坐了起来,范思哲就拿了床内侧的软枕垫在他身后。
穆云笙出了一身的汗,本就柔软的头发有几缕贴在了脸颊上,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下方。
之后他闭上了眼睛,缓了许久才有了些力气。
在床边侍奉的两人只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魏忠实赶紧俯身过去听。
“魏总管……”对方说话极其吃力,他须凑近了才听得清:“我没事,把药端过来吧……”
听穆云笙这么提醒一番,魏忠实这才反应过来。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他忙应着,然后朝外面喊:“药!来人,快端药上来!”
之前小殿下发热,几乎昏死过去,没法张嘴,喝不了药,御医开的药,早就熬好一直备着了,现在小殿下终于醒了,想必喝完药就会缓解许多吧。
很快,宫女就进来了。
魏忠实接过宫女送来的一碗药。
喝完之后,一旁的范思哲紧张的问:“小殿下感觉如何?”
穆云笙虽然虚弱得厉害,但还是强扯出一抹微笑。
这药苦得倒胃,加上他又没吃过什么垫肚子,穆云笙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但还是奋力压制着那股难受的药味。
“好多了,范大人不必惊慌……,恶寒发热,喝完药就好了……,我以前经常感染风寒,不碍事的……”
明明两句话便可以说完,穆云笙却因为没有力气,断断续续说了许久。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明显有些漂浮。
“小殿下。”听了他这一番气若游丝的话,范思哲顿时哽住了。
他不经感叹,七王子真是菩萨心肠。
宫中的主子个个蛮不讲理,一不小心就得脑袋搬家,而这位小殿下,时刻都在生死边缘游走,遭受这么大的苦难,却还这么看得开。
要他说。
那些娇贵的主子还不如一个孩子。
诶……可惜造化弄人啊。
穆云笙并未久坐,喝了药之后,想安静一会,范思哲帮他撤走软枕,小心的扶着他睡下。
本来争吵的两人也开始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候着。
总算得了清静,穆云笙便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早已天昏地暗,四周都是烛光。
他摸了摸额头。
总算高热褪去了。
穆云笙能撑到现在,全凭的是意志,年幼时候的他身体并不像现在这般孱弱,先王刚走的时候,后宫中人也并不像现在这般放肆。
穆云笙的吃穿用度宫中全都是按照王室的待遇来的。
后来,先王走了两年,朝中各派结党营私,大臣与门阀纷纷站队,妃嫔也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当年的董小宛容貌倾城,性情温婉,本该雨露匀沾的先王,却独宠董小宛。
董小宛红颜薄命,死的早,妃嫔们便把对董小宛的怨恨,追加到她的儿子,也就是穆云笙身上。
久而久之,照顾穆云笙的仆从因为不敢得罪后宫里的妃子,加之又无法从他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对他也不似以前那么尽心尽力了。
而调遣仆从的穆氏宗亲似乎也都忘了这个常年住在禁宫里的七王子。
毕竟他的生母地位卑微,他又没有一方依仗,王位怎么着都轮不到他头上的。
抛去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不谈。
在穆云笙看来,若是做了一个王,便不能再做一个丈夫。
王权之上,若生出私情,便是触犯了禁忌。
一个王,连最起码的理智,最起码的自持力、约束力、震慑力都没有,那就该早些滚下那个位置。
他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没有了七情六欲,只知道肩负着的责任。
穆云笙才坐了一会,明黄色的帘子就被拉开了。
他抬头,正好对上苏明俨那双深沉的眼睛。
苏明俨大多数时候都是身着朝服的,这会难得的换了一身玄色衣袍。
依旧是以金线绣出的纹样做装饰。
他黑发高束,因为带着东凌异国的血统,黑发微卷,五官深邃,整个人丰神俊朗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不过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平常的他光是坐在那里便威慑十足,这会倦意再衬着烛光,显得有些柔和。
就像巍峨的山脊中流淌出来的溪水,一向严厉的人,忽然柔情起来实在是要命。
“叔叔。”穆云笙喊了一声。
“嗯。”苏明俨应了一声,然后幽幽坐到床旁,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魏忠实上前去系好被苏明俨撩起的一半帘子,至于范思哲,还在不远处垂着脑袋,可怜的跪着。
“好些没?”苏明俨问。
穆云笙默默点头。
苏明俨这才收回手。
一旁的魏忠实凑上前时,苏明俨附耳跟他说了什么,魏忠实缓缓退下,也连带着叫走了跪在不远处的范思哲。
朝阳殿内的宫女全都撤走了,没有人气,寒气也多了几分,但倒是清净了许多。
穆云笙眉眼低顺着,苏明俨拉起被褥,盖在他的手上。
换作平常,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病重之后,苏明俨似乎比平常更耐心了几分。
但穆云笙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能好好坐在这里,是因为他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旦傀儡不听话了,这个人便会翻脸无情,亲情不复。
苏明俨这个人,是最难以捉摸的,他的确勇猛非凡,胆识过人,同时又深知战争的残酷,始终以清醒的头脑对战局进行精准的把控,从而屡次创造战场神话。
清醒。
这才是这种人最难对付的地方。
若要真正掌控王权,首先,是要控制、或是诛杀这个人。
想得到这个人的信任,就需用时间磨灭他的猜忌,既然苏明俨没有弱点,那就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
“叔叔,我想起来走走。”睡久了,穆云笙觉得头有些疼。
“躺好。”苏明俨想也没想,就严厉拒绝:“要是再着凉了怎么办。”
面对这个假心假意的人,穆云笙很快妥协,低垂着眉眼,声音温和:“那就听叔叔的。”
“这才乖。”苏明俨面无表情的伸手摸向穆云笙的头。
不一会,宫女和魏忠实缓缓走来,魏忠实拿起宫女盘子上的碗佝着腰递过去:“王爷。”
苏明俨本来就是坐着的,为了不显得比苏明俨高,魏忠实几乎是跪在地上的。
苏明俨接过碗,拿起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吹得不烫了,才送到穆云笙嘴边。
碗里是很清淡的白米粥,还掺着些葱花和肉丝。
苏明俨极为耐心的一勺一勺喂,之后让魏忠实把碗端走。
前朝之上人人惧怕、冷血无情的摄政王,忽然变得这么温柔耐心,若是别人见了这个场面,想必肯定会震惊好半天。
“范思哲怎么说的?”苏明俨问。
魏忠实刚把碗递给宫女,马上俯身道:“回禀王爷,范大人说小殿下无碍……”
“让范思哲搬到偏殿侯着,随时照看小殿下,宫中若有人宣他侯诊,叫他全都给本王推了。”
“是。”魏忠实行了个礼,不经感慨,王爷竟让御医院翘楚随时候命,只为小殿下一人医治。
不过……,小殿下身份尊贵,又这般乖巧温柔,换做是谁都会想照拂的。
苏明俨就这么坐在穆云笙床边,守了许久。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着鼎里的熏香都燃尽了,魏忠实开口提醒。
“王爷,您明日还要上早朝,这更深露重的,您该歇息了,小殿下由老奴照看便好。”
苏明俨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望之外还有一件尤为重要的事,经过魏忠实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
他看向穆云笙,拉过他的一只手,比起刚才,显得有几分沉闷:“笙儿,你想当王吗?”
苏明俨虽然身居高位,但还有很多难以控制到的地方,比如六部,比如君王直属的军机处……
他身为摄政王,权利有限,只有掌控王权,才真正把平羌国握在手里,才能借此除了那些党派。
将七王子带出禁宫也正是这个目的。
“听叔叔的。”穆云笙笑了笑。
预料之内乖顺的回答。
苏明俨知道,现在的七王子还小,自然不懂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但等他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便会被权利诱惑,然后做出诸多引火烧身的举动,最终导致万劫不复。
若是他乖乖听话,便留着他的命。
若是他不受控制,那便只有杀了他。
穆云笙的身子实在娇贵,整个冬天都闭门不出。
眼见着立春到了,隔日元宵节出来透透气,没成想,出门才吹了一点风,又病倒了。
他大病小病不断,经常卧床不起。
眼见着身子好转,宫里上上下下就开始着手准备新王登基了。
历代羌王,都是由先王选出最优秀的王子才能继位,继位年纪最小的羌王都有十八岁,而今日要继位的新王,仅仅只有八岁。
举国上下最看好的诸君便是三王子穆承瑞,至于七王子穆云笙,极少有人听说,若不是因为摄政王的威压,王位怎么着都轮不到他头上的。
新王继位仪式,整个宫中一片和气,实则背地里暗流涌动。
这些,穆云笙都暗自看在眼里。
登基一事,且不说诸多繁琐事宜,首先必要经过六部,经过宗庙。
为了这些繁琐事宜,苏明俨倒是用了不少手段。
从朝阳殿一直走到正殿门口,穆云笙便停住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高处的牌匾。
上面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字“天道酬勤”。
而左右两旁的门匾上各有一句《周易》中的卦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站于门口的太监早就等着宣召了,等穆云笙走近,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主君入殿!”
殿内是早已恭候的文武百官。
穆云笙深吸一口气,沉着眸子,遂抬脚,跨入那道门槛。
一旦踏入里面,他便是平羌的王,也是被权臣掌控于手心的傀儡。
九州境内,七国争霸,北崎,东凌,西莜,南暻,苍狼,大金,平羌。
北崎与平羌连年征战,东凌与平羌为情谊最深的友国。
七国中,苍狼兵力最强,兵力百万。
平羌兵力仅有一半,虽不如苍狼国,但皆是精兵锐士,其中苏明俨一人便执掌二十万。
苏明俨被称为不败战神,在九州境内都赫赫有名,正是有他在,才保平羌不灭。
若是悄无声息的杀了苏明俨并不难,但苏明俨死后,他的二十万大军会失了主心骨,军心不稳,如若北崎趁此来犯,边境恐会大乱,所以他暂时不能死。
穆云笙现在的年纪禁锢太多,只能在暗处做些手脚,让风赢培养眼线,收络消息。
若想对付苏明俨,起码要等他长大,才有能与之抗衡的能力。
穆云笙抬头,看向位于高位之下的苏明俨。
他穿着一身玄色朝服,风仪无限。
黑如墨玉般的凤眸闪烁着泠泠寒光,俊美的脸庞辉映着一缕折射的晨曦,与生俱来的尊贵,那张脸好是好看,却因为从来不笑,冷得摄人。
“君上,请登位。”一旁的御史道。
在众臣的瞩目下,穆云笙踏上了台阶。
不论是朝臣还是嫔妃,一入这深宫,如龙潭虎穴,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藏着秘密,都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展开悄无声息的血战。
穆云笙置身于洪流之中,坐上了那个高不可攀的王位。
这是历代羌王的位置。
宫廷匠人们从五湖四进贡的紫檀木中百里挑一,耗时数月打造出来的王位。
上面雕刻着腾龙戏珠的纹样,椅子内嵌入了黄铜,外面裹着一层金丝,以金子、金子、水晶作点缀,整个椅身都涂满金漆,彰显身份尊贵。
穆云笙入座之后,底下的御史扯着嗓子喊。
“主君入位,跪!”
随着他的声音,底下的百官熙熙攘攘跪了一片。
“拜见君上,拜见王爷。”
百官们看似恭敬,实际上对王位上的人多有揣测。
穆云笙目不斜视,看向底下的官员。
官员们都身着朝服,低垂着眸子恭顺的起身站着。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就是三王子门下的丞相沈毅了,而之后的,便是太尉和御史大夫。
朝内虽然混乱,官员各有党系,但平羌的各职位和管理体系都很完善,这也是为什么,先王驾崩后,平羌还能维持原样。
穆云笙深知他们大多数人的底细,但有一些,隐藏得很深,特别是丞相沈毅,就是个妥妥的老滑头。
一边在摄政王那里毕恭毕敬,一边在三王子那里浑水摸鱼。
明明是三王子门下,但穆氏宗亲、大王子、摄政王,哪边都没有彻底得罪。
不知道这老滑头养出来的儿子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沈微雪既是少年天才,此时该是早已名动京都了,但他却藏在丞相府不动声色,甚至极少有人见过丞相府的公子是什么样子,外人传言,丞相府的公子是个闭门不出的书呆子。
懂得如何掩饰锋芒,借着流言将自己排除在纷争之外,跟风赢所说的一样。
丞相府的公子实则深不可测。
穆云笙收了打探群臣的目光,一旁的苏明俨开口。
“御史,宣诏。”
“是。”一旁的老者行礼,然后打开了一卷诏书。
正殿内空荡,连带着宣诏的声音都带着些空灵的气势。
“诏命,孤以始龀之年,尊历代先祖之愿,继任平羌王位,自知任重道远,尚需克己勤勉,修习治国之道,方能秉承历代先祖遗愿,兹允王叔苏明俨摄政监国,襄助孤处理国政,望百官同心,襄助孤讨伐北崎,安定天下。”
历代新王继位,都会进行封赏或大赦,在长谈阔论一番之后,御史继续宣诏,而被封赐之人逐一出来叩谢。
“封将军宋义,晋爵两级,赐封地信陵,赐弓失。”
“裴烈,血战北崎,厥功甚伟,任国尉。”
“张嵘,晋爵三级,任长史,兼领中郎。”
“唐丞阳,唐丞蕴,晋五大夫爵,拜为副将军。”
……
武将大多不参政,经过这一番封赏,武将的地位提升了许多,苏明俨看中提拔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苏明俨虽是东凌国的王子,但他从小就被东凌国送到了平羌为质子,是被东凌为了牵制与平羌的关系抛弃的棋子。
他在平羌长大,而且他性子冷,根本没有多少对故国的情怀,因此他不站大王子那边,与他谋和的都是一些平羌的外姓大臣。
东凌国在得知自己送了这么一个战神给平羌后,不止一次来找过苏明俨,可苏明俨记仇,久而久之,东凌国的主君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还将苏明俨说成离经叛道的逆子。
若不是得平羌的先王赏识重用,苏明俨也到不了今日这地步。
穆云笙有些怠倦的听着宣诏,直到被封赏的最后一人站出来叩谢,大殿才恢复了平静。
之后御史又念叨了什么,朝臣又齐齐跪拜,口中喊着万岁,君上圣明什么的,穆云笙已经无心再听了。
直到再次恢复平静时,一个朝臣站了出来,行礼道。
“启禀君上,按照历代先王诏命,此次继位是否大赦天下?”
在问完之后,穆云笙本能的看向苏明俨。
问的是穆云笙,回话的却是苏明俨。
“允了。”苏明俨道。
底下的臣子愣了一下,然后默默退回位置上。
允的是苏明俨,一旁的御史喊的却是穆云笙。
“君上有令,天下大赦。”
继位仪式从头到尾,穆云笙都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在底下的臣子问他这个君上诸多问题的时候,他时不时的会看向苏明俨,最后开口的自然就是苏明俨。
大多站出来的臣子是大王子和三王子的门客。
他们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新王有没有反叛的心思,好拉拢,或是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没想到问了半天穆云笙都没出一声,性子柔弱得不像样,对苏明俨可谓是言听计从。
主君的这般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了,对王权应该多多少少有些概念了,对人、对事,也会有自己不同的想法,但端坐在那高位之上的新王,就像一个被掏空了芯子的傀儡。
任由摆布。
他们现在希望落空,已然确定,新君早已完全屈服于苏明俨的威慑。
问的问题越多,朝臣的脸色就越黑。
好像坐在上面的君王只是个摆设。
总算熬过了朝会,众臣在跪拜之后就熙熙攘攘的散了,临走之后还极为不甘心的朝穆云笙的方向看,直到殿内的人散完。
穆云笙并不在乎朝臣对他的看法,毕竟这些人都各自揣着心思。
先王还在的时候,尚有一些忠心的臣子,如今约束震慑他们的人不在了,朝中自然也找不出几个忠臣来了。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毕竟他的年纪限制太多,苏明俨还不信任他,他连个出入的自由都没有,更别说去结交官宦子嗣了。
但只要平羌不灭,他终有出头之日。
穆云笙照常回到了朝阳殿。
兴许是苏明俨下的令,他偶然一次在朝阳殿待的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时,还未迈出门槛,就被门外的两个侍卫拦住了。
苏明俨在臣子面前装的一副亲和,实际是在拿他当做犯人。
自从继位之后,寝宫就成了他的牢房。
想必日后苏明俨对他的管束会更加严苛。
穆云笙正无所事事的看着桌案上与自己对弈时未下完的棋局,魏忠实便佝着腰走了进来。
“君上,太史令求见。”
穆云笙落下一子,悠悠抬起眸子。
这朝堂上下的臣子,穆云笙大多都一清二楚,但宗亲那边,他倒是没有过多调查,原因无它,因为宗亲早已失势,根本无法扭转局面。
当朝太史令,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隶属王室,是先王的兄长,穆千乘,跟先王最为亲近,是最能代表穆氏宗亲的一方。
方才在朝堂,诏书上封赐了不少人,几乎都是苏明俨的亲信。
穆千乘此次前来,恐怕是来帮宗亲说话的吧。
虽然早已知道身份,但穆云笙还是故作疑惑:“太史令?”
魏忠实笑着回道:“君上有所不知,太史令跟您同出一系,按照辈分,您应当称他为一声伯父。”
“原来是伯父……”穆云笙恍然大悟,又问:“那魏总管觉得该不该见?”
“这……”魏忠实犹豫了一番,道:“君上如今已经继位,宗族中派人前来,想必是来问候的,按照惯例,该见一面……”
听到魏忠实这么说。
穆云笙放下从瓷笥里拿出来的棋子,一只手撑着脸侧。
“那就宣吧。”
“是。”魏忠实行了个礼,退下了。
穆千乘在宗亲里的地位举足轻重,或许从他的口中能探知到宗亲那边的立场。
穆云笙端坐在桌案旁。
很快,屏风后便有人进来了。
先王兄弟众多,这个兄弟,是他最信任的一个。
穆千乘身穿朝服,两鬓已有几缕白发,他一副沉稳之态,又带着几分谨慎,一进来,他就四处打探了一番,没看到苏明俨,这才松了口。
虽长幼有序,但君是君,臣是臣,君于臣之上,面对穆云笙,他还是恭恭敬敬的跪下了。
“拜见君上。”
“伯父请起。”穆云笙微微一笑,问道:“不知伯父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穆云笙喊的这两声伯父,底下的人微微抬头,一副不确信的模样,没想到新王竟然认得自己,还叫了一声伯父,何等亲切的称呼。
亲情之间总是血浓于水的,穆千乘抱着豁出去一试的态度,叩头喊道。
“封赏不公,君上,历代穆氏宗亲的血可不能白流啊!”
穆云笙沉着眸子看向底下的人,和煦的笑了。
“伯父何出此言?”
穆千乘幽幽仰起头,颇为激动:“朝堂之上官职众多,但上至丞相,下至侍诏,君上,你看看这满朝臣子,哪个不是外姓,如今君上又封了姓裴的为国尉,这天下,还有我穆氏的容身之地吗!”
这一番慷慨激昂在穆云笙听来并无多大波动。
他的猜测没错,此人真是为了帮宗亲说话前来。
是,这天下是穆氏的天下,是穆氏历代先祖打下来的天下。
但自古以来,无论大小官职,都是能人居之。
况且他现在也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
“那伯父想让孤怎么做?”穆云笙试探性的问道。
穆千乘义正言辞道:“还请君上收回诏命,驱逐外臣!这江山既是穆氏历代先祖打下来的,怎能交到外臣手上,那些个贼子各揣心思,只有我穆氏才是真正为了平羌好啊君上!”
穆云笙现在总算搞懂了穆氏宗亲那边的意思。
听着听着,不觉有些好笑。
穆千乘这是想让他拿回属于自己的王权,驱逐外臣,重用穆氏,与苏明俨彻底翻脸?
穆千乘到底有没有搞懂,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苏明俨施舍的。
他是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傀儡。
为了不被替换掉,这几年来,他对苏明俨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忍到如今,怎么能前功尽弃。
穆云笙盯着那伏地跪下的人,冷声道:“孤已下诏,诏命不可违,伯父若有异议,不妨去找王叔。”
听到他提及苏明俨,穆千乘睁大了眼睛:“君上!”
穆云笙抬手道:“无需多言。”
之后,他又看向站在屏风后的人,吩咐道:“魏总管,伯父累了,送他回府休息。”
穆千乘还没反应过来,魏忠实已经上前来下驱客令了。
“大人,请吧。”魏忠实一脸笑意的抬手。
没想到穆千乘不为所动,摘了头上的官帽,愤懑不平道:“君上不识大统,将江山交予贼子,任由贼子篡夺我穆氏江山,搅得朝堂血流成河!老夫今日便以死明鉴,只求君上清醒,莫要再听那贼子的教唆谋害忠臣!”
穆千乘转身,瞄向了大殿上的柱子,然后一头就往那柱子上栽过去。
行事这般风风火火,倒是让穆云笙微愣了下。
没想到穆千乘是块硬骨头。
好在魏忠实站得近,又反应迅速,在穆千乘正要撞上柱子的时候,他被魏忠实一把拉住了。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君上的寝宫,您可千万别想不开!”魏忠实死死抱住了他,硬拖着他不去撞柱子。
“放开我,不叫醒君上,老夫愧对列祖列宗,就让老夫撞死吧!”穆千乘一边喊,一边挣扎。
魏忠实无奈的看向穆云笙,穆云笙越发头疼了,喊了一声:“来人!”
全程目睹的侍卫冲过来,架住了穆千乘。
“送伯父回府。”穆云笙道。
直到穆千乘被“请”出了朝阳殿,他才望向殿内。
一股无名的火在胸口处窜着。
他现在已经确定了。
新王早已臣服于苏明俨的威慑!
一想到穆氏如今的处境,穆千乘这脾气一上来,对着殿内喊道:“穆云笙,你真是妄为先王子嗣!竟然勾结外臣做出此等卖国之举!这可是我们穆氏打下来的江山,你竟然拱手相让一个外臣,你要如何向先王交代!”
听到外面的叫骂声,穆云笙只能苦笑。
没想到他才刚继位,就有臣子要一头撞死在他的寝宫里……
“君上,此人该如何处置?”魏忠实实在听不下去了,脸色极为阴沉。
穆云笙叹了一口气,道:“送他回府,太史令对孤不敬,但念及旧情,在家中禁足一月便可。”
“是。”魏忠实行了个礼,然后又出去了。
骂声停了,送走了麻烦的人,坐在桌案前的穆云笙揉了揉眉心。
穆氏宗亲虽然是真正为了平羌,毕竟是他们的先辈打下来的江天,但做法太旧派,而且毫无进取心。
这一辈的穆氏,除了三王子颇有才华,声名在外,其他人皆是庸人,文不成武不就,拿什么跟外臣比。
穆氏,其实从先王那一代就开始衰败了,所以先王才用了这么多外姓大臣,与其在那里把希望寄托于自己这个身不由已的傀儡君王,还不如让穆氏的子嗣出息一些,省的以后他这个当君王的在宗亲里挑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而今朝中有四方势力,除了外姓大臣,其它三方便是穆氏宗亲,大王子穆恒,三王子穆承瑞。
所以今日这样的事肯定还有很多。
他坐到这个位置之后,危险也会接踵而至。
好在暗处都有风嬴,而自己只要把心思放在明面上就好。
——
这一天里无所事事,穆云笙消磨时间的躺到了床上午睡。
等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了苏明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苏明俨坐在在穆云笙旁边,一双眸子带着些深沉,又如寒冰一般,不掺杂半点感情,好像在他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叔叔?”穆云笙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在睡觉的时候见到晦气的人,睡意一消而散,穆云笙猜想着,苏明俨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因为穆千乘。
果不其然,对方抓住了他的手腕。
“刚才见谁了。”听语气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穆云笙默默答道:“太史令。”
语落,手上的力道就逐渐加重。
穆云笙本就瘦弱,加之又年纪小,纤细的手腕被一只诛杀无数敌军,拼死沙场的手握住,手腕处顿时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
骨头都似乎快要被捏碎了。
“唔……”穆云笙的额头直冒冷汗,疼得止不住呻吟了一声。
因为逐渐受不了这样的力道,他缩瑟着身体,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底下的魏忠实不经替穆云笙捏了把汗。
苏明俨是个什么样的人魏忠实心里清楚,再这么下去,穆云笙的这只手真的会被他捏断。
“王爷,这不关小殿下的事。”魏忠实一急,连称呼都忘了改。
“都怪老奴,是老奴让小殿下见的!”一边说,一边叩头:“都是老奴该死,王爷可千万不要责难小殿下。”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穆云笙又实在乖顺讨人喜欢,他就下意识的替穆云笙求情。
苏明俨渐渐松开手,穆云笙的手腕瞬间染上了淤青,也在那一瞬间,穆云笙支撑不住的倒向前面,正好靠在了苏明俨的胸膛上。
头顶传来沉沉的声音:“笙儿还真是不听话。”
穆云笙强忍着疼痛开口:“笙儿知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放在了苏明俨的肩膀上,想撑着他的肩膀起来,那只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还没起身,却被苏明俨搂住了腰又摁了回去。
对方的怀抱丝毫没让穆云笙觉得温暖。
反而产生了无形的压迫。
那是一种被牢牢锁住的窒息感,就像被摁入了水里,无法呼吸。
在苏明俨身边待了这么几年,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他的动作语气里,无不透露着丝丝危险。
就像一只危险的野兽躺在身边,它打着鼾睡得很深,而被它的爪子摁住的猎物,一旦有逃跑的迹象,这只野兽就会从睡梦中醒来,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獠牙,将猎物撕碎。
苏明俨抬起穆云笙的下巴,强制他抬头望着自己,忽然问道。
“那穆千乘,会不会罚得太轻了。”
穆云笙凝着眸子,那双乌黑的眼睛此刻有些迷离,疼痛久久不散。
似乎是因为忍耐被抽空了力气,他现在的身子瘫软得不行,没有骨头似的,本想撑着重新站起来,但被苏明俨搂着,他就放弃了行动,而是任由支配。
苏明俨欣赏着他痛得动弹不得的模样,手指轻轻摩拭着他侧颈上的脉搏。
抽痛喘息了一声,匀了下气息,穆云笙弱弱问道:“叔叔想怎么罚?”
苏明俨望着他,幽幽开口。
“宫中有一种刑法,叫凌迟,这种刑法很是讲究,一般是切四十七刀。”
他的手指伸进穆云笙的头发里,手掌拖着他的后脑,而手臂还抵在穆云笙的背上,就像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掌控在手中,让穆云笙没有一丁点后退的可能。
他弯腰,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犹如魔鬼的低吟:“据说,行刑前,刽子手会先剜掉犯人的喉咙,以免犯人喊叫,最先下刀的部位是后背,每刀割下的肉都有讲究,刀刀都须见血掉肉。”
尽管穆云笙在曾经几个世界里,惨死过很多次,内心早已没了对疼痛和死亡的恐惧。
但在苏明俨看来,穆云笙瞳孔微缩,脸上渐渐被恐惧所笼罩,甚至能感受到他有些发抖的身体。
他在害怕。
苏明俨冷冷笑了,他的下巴抵住了穆云笙的头顶,开口道:“好了,不逗笙儿了。”
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特别是在这残暴的疯子面前。
在苏明俨看不到的视野里,穆云笙的眼神慢慢变得阴冷。
为庆贺新王继位,加之又遇上了正月一日,在礼部尚书的上奏下,苏明俨决定宴请百官于摘星楼庆贺。
这是宫中消沉这么多年来办的第一个宴会。
许多人都在宴请的名列当中。
百官各府邸里的公子,穆云笙大抵有一个了解,与他年纪相仿的,也不在少数,其实大多数官门下的孩子都平平无奇,除了格外受倚重的朝臣,会注重培养自己的子嗣。
不管是不是有才能的人,那些十七八岁的官门公子,都会被穆恒与穆承瑞收为门客。
他们就是王位最大的竞争者。
先王有七个儿子。
或意外或被谋害的死了三个,还剩下四个,大王子穆恒,今年十九,三王子穆承瑞,今年十八。
还有一个四王子,远在北崎国为质子,回不回得来都是个问题,总之是与王位之争无缘的。
这个时候的穆云笙,本该是学着两个哥哥养些心腹,等他们长大发挥自己的用处,但现在却成了穷途末路。
因为苏明俨对他的掌控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不论他做什么,都逃不过苏明俨的眼线。
好在除了见穆千乘那一面,他并未受到威胁生命的惩罚,但谁知道那残暴的疯子下一秒又会怎么做。
若是换了常人,光是被关了五年就早疯了。
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苏明俨也尝尝被囚禁的滋味,苏明俨既然以武为傲,万人之上,那他就偏要让苏明俨成为一个任人摆布、低声求饶的废人!
宴会当天,穆云笙平静的坐在桌案旁,旁边的几个侍女倒是高兴坏了。
穆云笙平时待人亲和,一旦苏明俨和魏忠实不在旁边,他的侍女皆不受管束。
任由他这个主君端坐在桌案旁,侍女们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了,虽为苏明俨的眼线,但此刻嬉笑吵闹着。
“君上,穿这件怎么样?”一个侍女上前道。
“天气这么冷,等会该下雪了,穿那么点,君上要是冻坏了身子怎么办。”另一个侍女抱着一摞衣服,笑着道:“还是穿奴婢选的吧。”
“这么热闹隆重的日子怎么能穿那见,君上第一次与百官同宴,还是要穿隆重些好。”
三个侍女各自发表见解之后,一齐看向穆云笙,等着他来拿主意。
穆云笙无奈的笑了笑:“那就明月那身吧。”
唤为明月的侍女得意的仰起头:“还是君上有眼光。”
侍女们帮他换了一身明黄色,衣服上绣着龙纹,祥云,龙珠……
层层叠叠的穿了四件,外面还披了一件斗篷。
侍女将簪子别在穆云笙束起的头上后,开始打探起穆云笙来,而后三个人都同时露出满意的表情。
也正在这时,魏忠实进来了。
他行了一个礼,恭顺道:“君上,时候不早了,该起驾摘星楼了。”
“好。”穆云笙应了一声。
诸事准备妥当之后,他刚踏出朝阳殿,就看见门外站着几个侍卫,直到他坐上鎏金辇轿,这些侍卫依然跟着。
“魏总管,为何有这么多侍卫?”穆云笙问。
一旁跟着的魏忠实俯身道:“君上有所不知,此次宫宴人多眼杂的,王爷就给您安排了些侍卫,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爷不在身边,咱们啊,还是小心些为好。”
“叔叔不在?”穆云笙疑惑道。
“边境那边送来了战报,据说是北崎国大军压境,王爷去找裴将军了。”魏忠实回。
听魏忠实的意思,大概苏明俨是找裴烈商量对策了。
苏明俨把持朝政多年,没法离开京都,一旦离开,这里会有多方势力按耐不住。
商议后,苏明俨会继续坐镇京都,而那位刚被封被国尉的裴烈将军,则代替他前往边境,压制北崎军。
若是裴烈将军出了什么事,那么回边境的就是苏明俨了。
真希望北崎军有那么一天,能逼得苏明俨回到边境,苏明俨一旦离开京都,那么自己,也有收络忠臣的机会了。
“君上,这次的宫宴可是来了不少跟您一般大的孩子呢,您许久未曾离开朝阳殿了,再这么闷着,就该闷坏了,您这次呐,就放开了玩吧。”一旁的魏忠实笑道。
魏忠实虽然是苏明俨的人,但穆云笙早就摸清楚了他的为人。
在这深宫里,这位大内总管,倒是难得的心软。
毕竟他本就不是宫中人,而只是王爷府邸中的一个管家,苏明俨为质子的时候,就是他瞧着长大的,对他来说,他更在意的是人,而不是那些冰冷冷的金银珠宝,虚无缥缈触摸不到的权利。
穆云笙被关在朝阳殿的时候,从早到晚都坐在门槛上,有时候坐着,别人叫他他都没留意听。
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想着怎么对付苏明俨,怎么对付朝臣,但被魏忠实看在眼里,这么小的孩子,连个说话的人,连个玩伴都没有,可怜得不行,只能望着天空发呆。
再这么闷下去,人都快闷傻了。
虽然被误会了,但他的可怜也捞到了好处,那就是魏忠实会对她放松警惕,不会再将他的事详细禀报于苏明俨,反而还会偏心帮衬他一些,通过上次他私下里见朝臣,魏忠实那紧张解释的样子就知道了。
魏忠实从来都不是敌人,多嘴的是那几个守在朝阳殿门口的侍卫。
庆贺新王登基和正月一日新年的宴会,朝堂的臣子纷纷赶到皇宫里参加,官门的公子们在门外互相问好,宫女和太监来来往往在宫中走动忙碌着。
一些臣子带着自家的孩子出来见世面,于是几个孩子在旁边打雪仗,堆雪人,虽素未谋面,但玩的不亦乐乎,也不知道冷,他们的仆人则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跑,生怕自家的小主人哪磕了碰了。
本来清冷的皇宫,今日却是热闹非凡。
正月一日,俗称元日,是一年开始的第一天,预示着新生,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此时冬至刚过,地上铺了一层不深不浅的雪,天气太冷,草木早已枯萎,唯独梅花凛然盛开着。
摘星楼附近有大片大片的红梅,在这银装素裹中,这一片火红格外牵人心魄。
宴请于摘星楼也正有邀人赏花的意思。
然而通往摘星楼的路上,众人却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一位老将军正拧着自家孙子的耳朵,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拽着他进宫。
老将军的年纪有六十了,两鬓早已花白,身体却硬朗得很。
那七八岁的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小就在外面野着长大,肤色被晒得有些黑。
此刻大雪天的连斗篷都没披,但瞧着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虽然那孩子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依旧一副“老子不服”的表情,一看这孩子就没少挨打。
武将世家出身的孩子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顽劣一些,老将军众人都很面熟,毕竟他是跟随先王的父亲开疆扩土的大功臣,是早已辞官在家养老的镇国大将军许晋忠,连先王都要尊称他为一声仲父。
若说他是第二功臣,那就没人敢认是第一了。
许家满门忠烈,老将军的儿子是负责护卫京都、护卫王室,手中十万兵权的禁军统领许继明,许家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早已前往边境建功立业了,而那孩子想必就是家中幺子许成渊。
别看许成渊年纪小,在整个京都闹出来的动静却桩桩件件都令人称奇。
听说前几日他只身一人,盘缠都没带就野去了边境找他哥,还跑死了一匹老将军最珍爱的汗血宝马,被关在柴房了好几天。
又前几日把尚书府家的儿子揍了,尚书大人上门告状之后,他被老将军满街追着揍。
再前几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孩子竟往衙门送去了三个人贩子,而之后,因为没有证据,人贩子又抵死不招,县太爷正要放人,那孩子竟然把县太爷、连带着人贩子给揍了。
虽然闯的祸多,但也是少年心性,正义凛然。
将军府除了满门忠烈,更令人称奇的是立在石碑的家规。
大家族里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而将军府头条家规便是:忠贞孝义。
这“忠”字,为臣之道,也是为夫之道。
因此将军府的男儿,只能娶一门正妻,并且不得跟其她女子有暗中往来,否则就是家法处置。
将军府的家法,那可真是往死里罚的。
将军府的大公子已有妻室,不知道有多少家中有女儿的臣子眼巴巴的等着,等着二公子长大成人之后同将军府结亲了。
毕竟这将军府里的男儿,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良人。
众人还在看着老将军教训自家孙子的一幕,数九寒天里,君王的辇轿停在了摘星楼外面,身后跟着许多侍卫。
穆云笙被搀扶着从辇轿上走下来。
臣子们纷纷下跪。
“拜见君上。”
一到冬天,穆云笙便会觉得喉咙痒,这会出来灌了风,他掩嘴咳了两声。
魏忠实见状,站上前替他说话:“诸位大人都平身吧,这是自家宫宴,不必这么拘束。”
听了这番话,众人才起身。
一些从未见过君王的官宦公子站在远处,因为好奇会有意无意的打探过去,而后惊异于君王的长相。
君王虽只有九岁,但五官已经有长大后的模糊样子了。
不难看出以后会是个绝顶美人。
特别是在这下雪的天气,更衬得他肤色白皙,像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玉,让人禁不住想触摸。
又长又密的睫毛似蝶翼般微微翘起,乌黑的眸子若平静的水面漾起涟漪,与世隔绝的气质与身上雍容华贵的袍子显然有些不相衬。
特别是那双眼睛,眼尾微挑,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染上了些氤氲的薄红,眼角处还有一颗泪痣。
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仿佛不小心捧着,就会破碎。
听闻君王的母亲是平羌第一美人董小宛,如今窥见君王的相貌,看来传言不虚。
刚到场的许晋忠低头看向自家孙子,正打算让他去行礼,看到自家孙子抱着手一脸不服气的站在那里。
许晋忠抬起腿就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臭小子,去给君上磕头。”
被这么一踹,许成渊一整个人都扑倒在了雪地上。
他抬起头的时候,吃了一嘴的冰渣子,还呸了两口。
于是众人都纷纷看过去。
穆云笙正准备进楼,也是被许晋忠风风火火的行为弄的懵了一会,看到扑倒在自己面前的小孩,下意识的弯腰,把趴在雪地里的小孩拉起来。
他拍拍小孩身上的雪,正要开口关切询问一番。
小孩见了他像是见到了会吃人的老虎一般连忙往后退,一退就退了好几步,直到被自家爷爷揪住后领又拎到穆云笙面前。
许晋忠俯身行礼道:“小子无礼,冒犯了君上,还请君上恕罪。”
穆云笙不认人,一旁的魏忠实便轻声提醒道:“君上,这位是早已告老辞官的镇国大将军许晋忠,前面那孩子是他的孙子,将军府的幺子许成渊,他的父亲就是禁军统领许继明。”
听到许晋忠这个名字,穆云笙微愣了会。
许晋忠……
他认得。
他一个月大躺在摇椅上被先王哄着睡觉的时候,许晋忠来辞官,穆云笙曾经听见先王称他为仲父,而且对他的语气很是恭敬。
许晋忠是真正的忠臣,并且只忠于君王,可惜的是他早已辞官。
穆云笙浅浅一笑,面露恭顺:“老将军不必多礼,今日百官与孤同宴,没那么多拘束,小公子难得来宫里一次,闹腾一些才热闹。”
穆云笙年纪不大,但在许晋忠听来,他这说话的语气却是老气横秋得厉害。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
年迈的老将军看看自家像只野猴似的孙儿,再看向气质内敛沉稳的君王,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明明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皆是王侯将相之后,自家小子为何就看着这么碍眼,眼睛长在脑袋上似的,生怕不把京都的人都得罪个遍。
外面风大,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穆云笙又轻咳了两声,许晋忠便关心道:“君上可是身体不适?”
穆云笙放下手,依旧是一脸温和:“多谢将军关怀,受冷了而已,不碍事。”
穆云笙能活到今日不知道肚子里灌了多少药,受了多大的折磨,一听到自家主子如此轻描淡写,一旁的魏忠实忍不住心疼起来。
“君上,外面风大,您与将军还是进去说吧。”魏忠实道。
“也好。”穆云笙抬起一只手,侧身到一边客气道:“将军请。”
“君上先请。”许晋忠也让到一边。
许晋忠虽然早已因为年迈辞官,但他在家里对后代教诲严苛,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后代当做牵制乱臣贼子的绳索。
今日来此也是为了一探究竟,这新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许晋忠虽不在朝堂上,但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朝堂上的事,对苏明俨把持朝政的事更是气得怒不可遏。
听传言,君王软弱可欺,在苏明俨面前更是一声不响,早已臣服于他的威慑。
而且君王年纪小,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就不抱有什么期望了。
没想到今日一见,让他眼前一亮。
他阅人无数。
分明看到少年君主那双平静的眼睛里藏着道道锋芒。
这少年君主,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懂得内敛锋芒,忍气吞声,很好。
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治世之才。
但愿这少年君主不要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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