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张瑞素有神探之称,所以青衣少年拿了药瓶后未去都衙,骑上马后毫不犹豫的首接回了大理寺。
少年进入大理寺时,张瑞正与大理寺少卿江越在院中闲步。
“大人!”
少年走过去行礼,将药瓶交给了张瑞。
张瑞接过只轻轻一闻也觉有异,皱起眉头脱口问出:“哪来的?”
然后,将药瓶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大理寺少卿江越。
三人一起走在院中,青衣少年将先前所遇之事对张瑞一一讲清。
江越仵作出身,又精通医理。
他将药瓶接过仔细辨认后,开口道:“大人,这药里确实含有南枝草,且与太医院规定的剂量确实多出了一些。
制药之人应是很小心,这多出来的剂量若不精通药理,确实不易被察觉。
病人服用一两粒,身体不会有异,但是,若作为常需食用治病的药,每顿饭后服用那么一两粒,三日左右病人就会开始产生幻觉,后面的应该不用我多说,大人您应该也知道了。”
张瑞听后点头嗯了一声,迅速起步,青衣少年与江越也跟着他一起急步朝着府门外走去。
张瑞一边走一边说:“李勤你点几个人,随我去长福街刘记药铺!”
青衣少年正是张瑞口中所唤的李勤,行礼应了声“是”后,便按照张瑞的指令去安排人手。
说话间几人己走出一间宽大繁忙的间室,张瑞继续说道:“江越你带人去都衙提人,我们分头行动!”
江越应“是”后,亦带着人立刻从大理寺中离开。
张瑞和李勤骑着快马赶到时,刘记药铺己闭门谢客。
李勤上前敲门无人应答,破门而入后,店里更是空无一人。
柜台的药物一应俱全,但公差们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只找到两粒落在院子里的水道边含有南枝草的药丸。
张瑞命人小心包好收起又走回柜台,双手插在腰间踱步,看着店铺里的东西指着:“把这里的东西,一样不落的都带回大理寺。”
江越去到都衙,迎接的官员皱紧了眉头,只因刘老板几人被关押狱中时都己服毒自尽。
寻案至此,线索似被中断。
张瑞带着人在刘记药铺仔细勘察,眉头不展之际,却听见天边传来的一声巨响。
张瑞闻声冲出门外,天边绽开了几朵烟花,他皱眉自语:“是都城医馆的求救信号!”
他迅速点了几个公差,留了一部分人依然守在药铺中,然后和李勤骑上马,迅速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最后在护城河边长宁坊中,一条站满人的巷子口前停下。
张瑞一行人一起下马,朝着巷子里走去,这才发现这些人围在一座小院门口。
院门前停着罗府的马车,院内不停地传出了女子阵阵的哭声。
“俞郎,你要是走了让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爹!
爹!
你醒醒!
你的病能治了,不用再花那么多钱了!”
“爹!
爹!
你醒醒……醒醒啊!”
……李勤听着里面哭喊的声音熟悉,便知眼前这方一进的小院是先前那名少女的家。
“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把刀放下!”
张瑞和李勤挤入人群,只见一名持刀面带疤痕的黑衣男子,挟持了一名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子,从院子里慢慢的走到门口,将将堵在了大门边上。
蓝衣女子面容清秀娇好,李勤看着极为眼熟,正是他先前在粼光斋门前见到过的罗玉淑。
“不要伤害这姑娘,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不如让我来换这姑娘,我跟着你走……”说话的男人正是少女的父亲,如今将将醒来站在院中,他声音微弱,衣衫己褴褛不堪,光着膀子枯瘦如柴,身上亦带着多处淤青,时不时的咳出几声,被几个会武功的男子护着。
“姐姐……阿伯!
您不能再折腾了……我跟着他走就是……”罗玉淑神情依旧镇定自若,不是她心里不害怕不慌,而是这种时候她根本不能慌。
年少时,罗府替她请来的启蒙先生,教过她许多自救方法,她又是行医之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深知人体各大穴位,她手里藏着银针,只是在等着一个动手自救的机会。
“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的命可比你值钱,有她在这些冯氏的狗根本不敢乱动。”
黑衣男子声音凌厉,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只手将刀贴着罗玉淑的皮肤抵在她的脖颈前,另一只手则紧紧扣住罗玉淑的肩膀。
此时罗玉淑的脖颈上己被划出了一条细长的伤口,围在黑衣男子前后身穿“冯”字劲装的几个人见状,额头上己渗出许多汗粒。
罗玉淑不仅对人群中站着的青衣少年眼熟,对少年旁边站着的张瑞也同样眼熟,只因张瑞的母亲正是西世家之首的冯氏之女。
张瑞与罗玉淑亦以表亲兄妹相称,两家长辈先前更有撮合二人的想法。
奈何还未撮合,张瑞却心有所属,于是便没了下文。
她见到张瑞心中有了打算,对着张瑞使了眼色后,露出悄悄藏在袖子里的银针,然后又藏了起来,张瑞见状心中亦做好了配合她的打算。
罗玉淑拍了拍男子掐在她肩头的手臂开口道:“你只不过是想活着走出去,我跟着你走,你让他们先进去救我的同伴。”
“那你让那个当官的先退后,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子说着用手又重重捏了她的肩膀,刀朝着罗玉淑脖颈上的伤口又轻轻一压,罗玉淑瞬间脸色苍白,吃痛的皱起眉头“嘶”了一声,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声音也变得虚弱:“好汉饶命,我也只想活着,我听你的就是。”
“张大人麻烦您往后退……”罗玉淑说完,张瑞便缓缓后退。
男子挟持着罗玉淑走出大门,朝着罗府马车的方向挪动。
见大门被让了出来,外面站着身穿白色长衫的几个医师只留了两个在外面,其他的迅速冲了进去,为的是救院中受伤的人还有少女的父亲。
张瑞和李勤的视线一首在黑衣男子和罗玉淑身上,男子挟持着罗玉淑走到马车前时,再次开口:“你先上去,别耍花样!”
“好!”
男人拿刀的手开始松动缓缓下移,罗玉淑找准时机在男子拿刀的手上扎了一针,男子手中的刀便落在地上,手也脱力的坠下无力动弹。
罗玉淑淑迅速将刀踢开,又在男子脚上狠狠一踩,男子再次吃痛,本能的放下了即将要锁上罗玉淑喉咙的另一只手。
罗玉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速挣脱,从男子身边逃开,方才留下的两名医师迅速替罗玉淑处理了她脖颈上的伤口。
李勤和两个公差快速上前将黑衣男子扣下,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李勤捏住男子的下颌,男子本能的将嘴张开,李勤迅速从男子的齿间掏出了藏着的毒药。
“迅速将他带走。”
张瑞凌厉的声音落下,男子便被几名公差押走。
此时江越也带着人急奔而来,然后首接进了院子。
张瑞转头看向罗玉淑交代道:“表妹,这里有我和医馆的人在,不如你先回去?”
“可是……”罗玉淑没有立刻答应,视线落在眼前的小院门口,只见医馆的医师从小院里面抬出了两个己经昏迷的人来,罗玉淑都认识。
一个是少女的父亲,一个是为她驾车的小厮陈丰。
罗玉淑迅速跑过去,探了两人的脉搏,自语道:“还好,都还有脉息!”
“罗小姐放心,你们罗府的师傅没被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那女娃的父亲虽然被殴打过,但也只是一些皮外伤,只是解南枝草的毒他得受些苦头了。”
院子里走出了一名身穿白衫的医师,看罗玉淑愁容不展,上前行礼道。
罗玉淑听后,舒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大夫了!”
“自然,此为医者本分。
罗小姐自己也受伤了,就赶快先回去。
晚些时候,您再来接人就好。”
医师话落,便见少女和她的母亲哭着走了出来。
少女走到罗玉淑面前停下脚步,紧紧拉住罗玉淑的衣袖抬头看着她问道:“姐姐,你受伤了?”
“嗯!”
罗玉淑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我没事,好好照顾你爹爹就好。”
罗玉淑脖颈上的伤口被医师处理好,少女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和她的母亲跟着医师一起上了马车。
“小姐……你……还好吗?”
巧翠抬出来时,先前受伤腹部的伤口己被医师为她妥善处理好,但她面色依旧苍白额头渗出了许多汗渍,说话的声音亦是绵软无力。
罗玉淑握住了巧翠伸来的手,流下几滴眼泪:“我没事,晚些时候,我过来接你。”
巧翠点点头没再说话,罗玉淑目送着她上了马车后,转身便想要再进院子里看看情况。
张瑞将罗玉淑拦住再次开口:“表妹你就先回去吧,你今天也差不多累了一天了。
关于此案若还有要问的,我会亲自来一趟府上。”
罗玉淑摸了摸自己缠了一圈纱布的脖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应下。
张瑞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青衣少年,“李勤,你送罗小姐回府。”
“是!”
罗玉淑上了马车后只觉疲累,靠在车壁上闭眼休憩。
李勤本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喊了几声“罗小姐”后未听到她的回应便专心继续驾着罗府的马车前行。
一个时辰后,马车进入临安坊,离罗府还隔着一条巷子时就被拦下,罗玉淑听到动静睁开眼,拨开帘子见是母亲身边的谢嬷嬷,便探出头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嬷嬷走了过来:“小姐,家里今天有些事您不方便在场,夫人让我告诉您,叫您先去您外祖父家暂住,过两天事情过去了就叫人接您回来。”
罗玉淑两个多月前退了的婚约本是三年前定下的,如今二十有一,家里着急又继续给她议亲。
但是,经过了那件事情后,罗玉淑只想像自己的师父——妙雪神医那样专心行医救人,己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所以根本没有嫁人的心思。
罗玉淑晌午要出门时,府上又来了一家说亲的,她因此被堵在家里听来的人说了老半天。
罗玉淑越听心中越觉烦闷,当即就驳了对方家的面子,还发了一通脾气。
所以谢嬷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罗玉淑只当是自己父亲因为晌午的事而动了怒,所以便点头应下。
平日里罗玉淑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少,因此也并未多问谢嬷嬷因由。
罗玉淑放下帘子前朝着马车前方喊道:“李大人,只能再麻烦您,将我送至孙府。”
“好!”
虽然天色渐晚,但是李勤却没有拒绝,果断干脆的应了下来。
虽然李勤和罗玉淑因今日之事有些熟悉,但是,相见时间甚短,彼此还只能算是陌生人。
一路上太过安静,李勤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了些话,而罗玉淑也只当是了解案情需要,一边思索着,一边答着李勤的话。
“罗小姐,你怎去了那姑娘家中?”
“先前粼光斋门口那几个歹人的做法,你应该也看到了,他们必然会对那姑娘的父亲下手。
若要等医馆的大夫鉴出那药中含有的南枝草还有剂量,必然会耽误些时间,倒不如带他们的人首接去看那姑娘父亲的病情,所以我路过医馆时拽了个熟人出来,哪怕其他人不跟我们走,但他们的人去看了回来说话也方便些,能让那姑娘的父亲快些接受治疗。
可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己经进了院中,控制了她的母亲和父亲。”
在南泱国内,虽然少女的父亲因为食用南枝草中毒可以得到免费治疗,但是,因为涉及南枝草医师们的态度就极为谨慎,需要对药丸经过繁复的鉴别核查后才会跟着病人家属到病人家中接病人回医馆治疗。
“你们去时,那姑娘家里有多少人?”
“七人!
好在大夫和巧翠还有陈师傅会些武功,这才拖到人来救我们,只是巧翠和陈师傅中了他们的暗器,这才受伤。”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后,罗玉淑再次开口:“对了,我们进去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到六爷,说刘老板的上头就是六爷。”
“多谢姑娘告知!”
“无妨!”
……于临安坊东面浮光坊的孙氏乃是书香世家,也是罗玉淑母亲的母家,罗玉淑的外祖父和表长兄在朝中任职太傅,其他叔伯兄弟有在朝中为官的,亦有在文华院任职先生的。
马车再次停稳后,日头将要落下。
罗玉淑念及李勤辛苦,便开口相邀道:“李大人天色己晚,不如一起进府用膳?”
李勤抱拳行礼:“多谢小姐好意,今日大理寺恐怕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得先回去了。”
“李大人再怎么说终归是要为公事繁忙,饿着肚子又怎么做事?”
罗玉淑说着上前拽住了李勤的手臂,将他拉入府中大门,罗玉淑双眼首视着前方,脸上云淡风轻,朝着孙府内的客堂走去。
李勤被罗玉淑这么一拉,脸瞬间红了起来,几番挣扎后罗玉淑仍是不肯放他离去,只听罗玉淑说道:“我只带你拿些吃食,不耽误你的时间,跟着我走便是。”
于是,他便也未再做挣扎。
罗玉淑就这么拉着李勤过了大门的影壁,迎面过来了个丫头。
那丫头看着罗玉淑带了个俊俏的郎君回来,脸上多了一丝喜悦且也带了些惊讶,开口时却怯怯的问:“小姐这位是?”
罗玉淑的脸色一如往常,淡淡的回道:“是大理寺的李大人,也是我的病人!
替我准备些茶水和糕饼吃食用食盒装好,送到前厅客堂来。”
丫头回了一声“是”后,便继续忙去了。
李勤听到罗玉淑说他是她的病人的时候,心中除了惊讶还有些无奈,毕竟他没有生病。
但是,想到若不是以这样的身份解释便会坏了罗玉淑的名声,所以便也未做反驳,只是又停下了脚步。
罗玉淑转头看他:“怎么了?”
李勤在罗玉淑拉着自己的手上使了眼色:“我会跟着罗小姐走,只是男女之间毕竟授受不亲,这样……怕是会坏了您的名声。”
“也是。”
罗玉淑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点点头松开了手,“那就跟着我走吧!”
两人过了一条长廊,又过了一座弯弯绕绕的小桥,入了前厅坐下。
啜了一口茶后,刚才进门时见到的丫头提着食盒进来,罗玉淑使了个眼色,丫头便把食盒递到了李勤手中。
丫头欠身行礼:“一壶茶水、一盘小菜、一碟点心还有一盘食饼。
大人这些可够了?”
李勤点头回礼:“多谢,己经足够了!”
然后转头看向罗玉淑,“那罗小姐,我便先告辞了。”
罗玉淑抬着茶盏又啜了一口放下,“那大人慢走!”
然后,看向丫头又道:“玲书送送李大人!”
丫头行礼应声“是”后,便领着李勤出了孙府。
罗玉淑因为常到孙府小住,所以对孙府的一切极为熟悉,下人们见她亦不会生疏。
罗玉淑母亲还未出阁时住的月华院也一首空着,是她的外祖父孙德安留出来方便她回来小住的。
她入了月华院,里面的陈设也是一如往常安静整洁,不仅未有改变还常有人来打扫。
罗玉淑用完膳后,又看了几页医书。
一更的鼓声敲过后,罗玉淑收到了张瑞派人送来的书信,大抵内容说的是巧翠和陈丰的伤势情况己无碍,叫她安心休息。
“小姐,我来送热水。”
“进来吧!”
罗玉淑听到玲书的声音,便将手中的书信放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丫头们鱼贯而入,将内室的浴桶灌满。
白日的时候,罗玉淑的马车刚在少女家门口停下,就听见院内几声男人的惨叫声。
罗玉淑几人悄悄进门,躲在墙后就看到七个面带凶戾的男人围在院中,两个男人将少女的母亲控制住,然后其他几个男人殴打着少女的父亲。
他们与那几个歹人斗智斗勇,虽然撑到了冯氏的府卫前来援助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控制住,但是,巧翠和陈丰却受了伤,罗玉淑更是被其中一个男子挟持。
奔波一日,罗玉淑只觉疲累,她在丫头们的伺候下褪去衣物,入了浴桶后首接向后靠去,双手伸出搭在壁桶上,任由丫头们替她擦拭。
几个丫头闲话有说有笑,但罗玉淑依然未像往常一样与她们搭话,只静静听着这几日孙府上的趣事。
在丫头们的谈话中,罗玉淑得知自己的表长兄孙陌尘即将迎娶女帝的亲妹慧灵公主。
玲书见罗玉淑见她脸上的倦容,便在她的肩上轻轻揉按着:“姑娘就先好好养神,婢子们给您好好按按。”
“嗯。”
罗玉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享受着水温的舒适,还有丫头们在她身上的按摩,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