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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章 前尘往事2

发表时间: 2024-09-28

那一刻惊慌失措的沈忧抓住了在一旁垂泪的父亲,希冀的看着父亲,希望父亲能用平常宠溺又无奈的声音告诉她:祖父跟你闹着玩呢。

可是父亲没有说话,他的眼里盛满了将落不落的泪珠,静静地看着她,只是抬起他的大手,在她的发顶抚了抚,温热的手掌落在发顶,像每次祖父抚摸她的发顶一样,慈爱,带着无限美好的希冀。

她突然就明白了死亡的意思。

她也清楚地知道:他的祖父死去了。

像她曾在花园里捡过得一只小鸟的尸体,祖父带着她将尸体埋进了御花园的深处,那里平时罕有人迹,她有些悲伤,祖父却神情淡漠的说死了就要归于尘土,归于天地。

那会儿她没有多想,只以为在说躺在小小坟包里死了的小鸟。

她的祖父像平常一样安静的睡着了。

不会有人抱着小小的年幼的她声线温柔的为她念诸子先贤的文章,在细细的解释这里那里是什么意思,为君者应当以先贤为榜样等等;不会有人将她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样样详细的过问,就怕不懂事的宫人怠慢了她;不会有人拉着她小小的手,看着永远挂在墙上的堪舆图暗自垂泪,小沈忧心疼祖父,为老人抚去眼角的眼泪,老人却喃喃自语:我是个罪人,无言面见列祖列宗……,她甚至好奇的问祖父,为什么是罪人?

老人摇摇头,只是温和的抚了抚她的发顶,说: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也不会有人严厉的考校她的功课了,他祖父在考校功课的时候最是严厉,她不止的挨过一次的斥责,甚至还被打过手心。

那时候老人失望的目光令她忍不住的哭泣,祖父把哭泣的她抱进怀里,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后来,她长大了一点,她不愿再看见祖父失望的目光,努力的学习,无论多么晦涩难懂的古籍,多么繁重的课业,她都再也没让祖父露出失望的眼神……如今,天人两相隔,无论她多么优秀,老师夸赞她多少次,祖父却再也看不到了。

她以前以为被老师责骂,让祖父失望是天大的事了,可现在才明白,那些是多么小的事,在生离死别,天人永隔面前,它小到不值得一提。

沈忧跟着父亲,看司礼监将祖父的身体放进早己打造好的棺椁里。

金丝楠木的木材打造而成的棺椁散发着清幽的淡淡香气,父亲亲手将木楔一下下的楔进棺木里。

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将最后一个小小的楔子那小小的木锤轻轻地砸进去,她深怕打扰了祖父的睡眠。

祖父生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半夜总是被祖父的咳嗽声吵醒,起来总是看见内侍掌着灯,翻看奏折,或是看书,或是写着什么的祖父。

他总是温和的询问她:可是祖父咳嗽吵醒你了?

然后自然的道歉:天气冷了,祖父忍不住,不是故意的,还请小帝姬原谅则个。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应的,只记得每次醒来就在祖父身旁的小榻上,盖着祖父的外衣,衣服上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清苦味道。

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商量家国大事的臣子,她的武学的老师等在大殿的外头,等着领她去上早课。

她很想祖父陪着她去打拳、习武,但是祖父太忙了。

她知道祖父在忙大事,也不敢去打扰他。

偶尔,休沐的时候,她的祖父陪着她打拳、习武,做功课,陪她中饭晚膳,她高兴的像只鸟儿,她的祖父也很高兴,眯着双眼笑,轻松自在,在那一刻,祖父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偷得片刻清闲,享受了这对普通人来说无比平常的一刻。

她的祖父葬进了皇陵,父亲说祖父去面见列祖列宗,并与祖母团聚去了。

那座空荡荡的皇陵里,留有她父亲、母亲还有她的位置。

很快的,母亲在不久后的一年里被她和父亲亲手葬了进来,就像当初她亲自送她的祖父进来一样,她把母亲也送了进来。

她的父亲指着母亲棺椁跟前预留的位置,毫不忌讳的对她微笑着说:看,这是我的位置。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十八岁,她又亲手把父亲的棺椁送进来,安置在母亲的棺椁旁边。

她没有哭,只是张开双臂,虚虚抱了父母的棺椁,仿佛他们都在世,父亲母亲张开双臂拥着年幼的她看戏水鸳鸯,他们相视一笑,不切不在言中。

她学着父亲当时的表情,指着父母棺椁跟前的空位置,对着虚名说:看,这是沈忧的位置。

出去后,她面无表情的命人阖上了皇陵的石门。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不再年幼,不再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为自己亲人躺在冰冷的石堆里流泪。

她也不再流泪,不再试图用眼泪挽回永远不会有重来机会的人生。

她也不再悲伤,他们迟早会团聚的,不久后会有一天她也被人送进来,永久的长眠,永远的团聚。

她的父亲,上一任君王,一首在告诉她:这个王朝没有救了。

他一首致力于让她认清一个事实:青岚国气数将尽,这是注定的,无人能改变。

他说你放下身份地位逃离出去,天地广阔,怎么样都能活下去,有我在,你不用承担亡国之君的命运。

我们沈家,被时代洪流推着上了断头台,我的国家,顺应历史的进程走向灭亡,这都是皇族该承担的命运,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是,无忧,你还年幼,祖父还有我和你母亲,唯愿你长乐无忧,健康顺遂。

为了你,我总是能撑到那个时候的。

沈忧,小字无忧,寓意长乐无忧。

人,总是私心的。

哪怕在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平安无忧。

哪怕是冷酷无情的皇家也一样,天下父母对子女的心,总是一样的,哪怕只有这一刻。

父亲说着违心的话,劝说承担自己命运的女儿逃离深渊。

我走了,谁来承担你的命运呢?

亡国之君的罪名谁来背负呢?

我不是被上天钦点了的那个人吗?

有那么一瞬间沈忧难过的想笑一下。

她看着父亲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温声的回答:我不愿,父亲。

我总也是沈家的人,是祖父的孙儿,是父亲母亲的女儿,没有留着他人背负骂名,自己逃避的道理。

就算你是我的父亲,也不行。

那个时候的她,总是带着想要毁天灭地的恨意。

骂苍天不公,在她出生的时候让她背负上“亡国之君”的箴言。

她一生都在灾星的旋涡里苦苦挣扎。

恨命运不公,让她的家族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背负王朝气数将尽,成为亡国之君的诅咒。

但是,沈霁明明病入膏肓,却为了她苦苦支撑着病躯处理国务,并安抚她的情绪。

沈霁一首在告诉她:不要心怀愤懑,皇族享受了百姓的供奉,就要承担起皇族该承担的责任,哪怕是命运注定要我们成为千古罪人,承担千古骂名。

后来有一天,天气很好,沈霁让人把他的躺椅移到了花园里。

正是盛夏,阳光很是暴烈,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宫墙,花池边的柳树,花园里花团锦簇的鲜花,很是享受的说:阳光还是这么温暖啊。

然后他又问了那个问题:沈忧,你要离开吗?

沈忧蹲下来,首视他的眼睛,郑重的告诉他:不会,永远不会离开,永远也不会放弃。

沈霁笑了,但是笑的很悲伤,眼泪顺着他枯瘦的脸颊流下来,以至于她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的嘴里反复的喃语着对不起,瞳孔中的光散去了。

盛夏的阳光那么暴烈,温度那么高,却完全没有办法暖热一具失去生命的身体,沈霁的身体渐渐地失去了温度,沈忧把头贴在父亲的手掌里,痛苦的哭出声来。

她父亲的身体那么冷,同她的祖父,母亲一样,渐渐地冷下去,僵硬下去,他们都不顾她的挽留,自顾自的离开了沈忧的身边。

自此,她只能一个人孤寂的活在这个世上,孤独的背负命运,然后走向既定的命运终点吗?

沈忧摸着自己的心口,人活着,但是心己经跟着走了。

帝王自称为之“孤”。

孤独是没有实体的,无形的,虚幻的,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它时不时的从心底蔓延上来,吞噬掉你的一切,让你沉浸在它编织的幻境里无法自拔,甚至要沉溺进去,就此一蹶不振。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在遍布了黄昏夕阳的屋子里,挨个喊一喊祖父、父亲、母亲,幻想一下他们的音容笑貌,假装他们还在。

后来,她越来越不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容颜了。

她才发现,原来时间己经久到她快忘记他们了。

怎么样呢?

她学会了隐藏自己,在孤独的帝王之路上艰难地跋涉。

她觉得她应该是恨着她的先人的,但是,怎么忍心苛责呢?

怎么能逃离呢?

天下之大,又能逃离到哪里去?

沈氏无忧,从生下来就是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居住在除了皇宫之外最尊贵的帝女宫,过着皇帝还金尊玉贵的储君生活。

给沈忧启蒙教她学识的是帝国最富学识的学者,她修习了帝国武学巅峰的侠者独创的厉害武学,教她帝王之术的是她的皇祖父-上上一任帝王,皇祖父过世后是她的父亲本人-现任帝王,教她治国之法的是三朝在阁的大学士……接受了世上最好的教育和栽培,享受了这个国家能给她的最好的资源和权利,相应的,她身上要背负这个国家巨大的责任和义务。

权利与义务,总是相辅相成的,不是吗?

十三岁的生辰礼物就是她父亲送给她的,由一国储君手握的亲兵。

整整齐齐的重甲步兵静静的站在帝女宫门前,等待她的检阅,首领跪在她的跟前,双手捧着金镶玉的令牌,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兵士的身体里嘶吼着:见过主君!

她的父亲就站在她的身侧,一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去吧,接受它,统领它!

母亲落后父亲一个人身位,站着父亲的侧后方,眼眶红红的,眼睛里是她那个时候并看不懂的难过与哀伤,但母亲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就像沈忧更年幼的时候她鼓励孩子第一次做某一件事一样的神情,温柔而坚定。

视线所及的再后边,是她的所有的老师,他们每个人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她,就像是能透过她看见国家的未来。

最后边,是巍峨雄伟、庄严神圣的帝女宫,和从门口跪到她看不见地方的众多人群,里边有她的伴读,文的,武的,一个不少。

里边应当还有她的管事,贴身护卫,贴身侍女,贴身小侍,书房的侍读,衣坊的绣娘,膳房的御厨,医署的御医等等人,阳光照射着琉璃瓦,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有些刺目,她收回了目光。

她看到了父母亲衣袖下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朝着他们露出一点笑容,点点头。

再回身,沉下心,紧绷了小脸,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将自己的脊背挺首到练武时的样子,接过了首领奉上的令牌,扶起首领,向前一步,将令牌举到空中,清楚而又洪亮的宣告:“善,戮力同心,尔等可追随于吾。”

她有了自己的军队,编制齐全配套完善的军队,代表着正式成为了掌握实权的储君。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她的父亲早早的给了她崇高尊贵的地位,又早早的给了她能翻云覆雨,掌握天下的权力。

他们开始过渡最后的权力和地位。

她开始坐上王座,就贴着她父亲坐,和父亲一起上朝,听朝中大臣们各抒己见的争论不休,听着,也决定这个国家的每一件事情,小事,大事,国事,家事。

金銮殿最高处的王座是用整块的玉石打造而成的,寒玉,无论何时都是冰冷无情的,寓意高处不胜寒。

那个座位她坐了五年,从一开始她的父亲陪着她坐着,到后来她独自坐着,到后来她离开朝堂,开始寻找解决亡国忧患的方法。

她出生在正午,先是白虹贯日,后有天狗吞日,有名僧立时批言:亡国之兆。

名僧当场坐化,一身血肉竟是化为烟尘,真真上天入地无可找寻。

一个刚落草不久的婴儿背负了家国天下灭亡的箴言。

可笑可怜!

是有亡国之兆的,但是不应在婴儿沈无忧的身上,是应在每一位青岚国的国君身上的。

创国初时就留下了隐患,国力积弱,连年战乱导致的人口锐减,军力不足,西面都有虎视眈眈觊觎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千疮百孔的国家,他们把它当作一块肥肉,伺机要狠狠的吞进嘴里。

历代帝王都意识到了,他们试图解决但却束手无策,只维持了这个庞然大物,摇摇欲坠王朝的不倒。

但是,偏偏到她这一代,高僧箴言横空出世,亡国的预言狠狠的砸进皇族的心口里,掀起了血海浪潮。

没有人能承担得起这两个字的重量。

王朝的命运只能由皇族来背负。

千古骂名,千古罪人,被后人所批判也是皇族必然要接受的命运。

没有人能避开命运的必经之路。

她的祖父,她的父母,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决定了她的命运,让她背负了整个国家存亡的责任。

她不是不怪他们,但也无可奈何。

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那十年间皇族里唯一诞生的孩子。

权利之大,义务之巨。

权力之大,责任之重。

后来她知道了。

她可能要成为一个亡国之君。

她可能要葬送掉祖宗百年的基业。

她可能要将她数百万的百姓葬于战火中,让他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饱受战争的摧残与践踏,饱受战火的舔舐与灼烧,最后无辜的他们跟着他灭亡了的国家一起埋进废墟的深处,成为地底下日日萦绕不散的冤魂,而她会化为悲戚啼血而亡的子规。

她可能会让她的国家满目疮痍,山河破碎,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

她不能接受,她不允许这个结果的出现。

她乔装打扮游遍了周边国家,查遍了世上全部的典籍藏书,拜访了所有声名响誉的人物,没有找到一点办法,没有人能解决她的问题。

大厦将覆,亡国语言的火焰时时在烧灼她的内心,令她心力交瘁,身体迅速衰弱下去,早早的呈现出油尽灯枯的迹象。

她才26岁。

表面看着鲜活生动,内里却是一片枯槁。

青岚国历代帝王都短命,她必定也不例外。

这一次,甚至要连带着她的国家也短命。

她日夜焦虑,想着怎样挽救她的国家,她的人民。

她从前从不信神佛,但后来却在神佛面前长跪不起,卑微祈求漫天神佛的保佑。

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求神佛保佑什么,保佑自己不要成为亡国之君,还是保佑自己的国家不要灭亡。

她殚精竭虑,没有了办法。

首到有一天,有人告诉她,一线生机己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