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其实我觉得白薇的说辞很可笑。
程煜帮了他一次，可我帮了她何止千万次。
白薇真的以为一笔钱就能让她烂赌的爸妈放弃这棵摇钱树吗？
是我一直在暗中打钱，那些无数个放学后的夜晚，都是我在拼命接单打游戏攒钱。
我不舍得打车不舍得吃好的喝好的，我把自己过得一身穷酸气。
就只为了她能安心考上大学，彻底远离原生家庭的控制。
一个突如其来的人，随意施舍的温暖，几十块钱的冰淇淋。
让她感动到至今，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吞噬了她的所有理智。
而我为她呕心沥血，榨干自己的血肉，将自己当做一把伞护她周全。
却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到现在，还要成为一只替罪羊。
我惨然一笑，“我们孩子的命，还不够抵这份恩情的吗？
还是在你心中，我和孩子都比不上程煜？”
白薇怔神，手下意识抚摸向小腹，脸色惨白了几分。
原本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白薇却在怀孕期间。
不停我的劝阻，开了一夜的车就为了去跨市见程煜一面。
那次我和白薇大吵了一架，程煜出差期间遭遇车祸，在医院休养。
明明没有生命危险，可白薇却非要亲自去看一眼。
我近乎卑微地祈求，“白薇，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医生说了。
你身体不好，得好好养胎，求你，考虑下我的感受。
他没事，也不需要你的探望。”
白薇却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宋岩，你不觉得你太冷血了吗？
公司里的人问程煜的情况，他是个不喜欢让别人担心的性格。
所以肯定会说没事，正是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我必须去看他。”
我没有同意，和白薇僵持了很久。
她看起来像是服软了，一言不发走进卧室。
可就在半夜的时候，楼下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身旁的床空空如也，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那辆熟悉的车疾驰而去。
心里就感觉无数根针扎在心脏上，疼得我无法喘息。
绝望和悲伤让我哭得直不起腰，枯坐在阳台直到天明。
我再接到白薇电话时，是医院打来的。
白薇流产了，正在抢救，需要家属签字。
我来不及有其他情绪，整颗心都被担忧和害怕占据。
我去医院的时候，浑身狼狈，雨水和汗水打湿了我的后背，程煜已经替我签了字。
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啊，不好意思宋哥，我以为你不来了。
反正就是签个字，我和你也没什么区别。”
赤裸裸的挑衅，和他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自控。
我疾步冲上前，狠狠揍了程煜一顿，发泄心中积压的怒火。
我红着双眼怒吼：“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白薇会流产！”
程煜无所谓耸耸肩，“她自己开了一夜的车，又主动提出要照顾我。
身体不舒服也不肯说，忙前忙后的，我都不需要护工了。”
我怒火中烧，他意思是白薇在他眼里只能是一个护工吗？
还想再动手时，被推出手术室的白薇发出微弱的声音。
“宋岩！
别动手，孩子没保住跟程煜无关。”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薇，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存在特别多余。
我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像个笑话，程煜把我当笑话。
白薇也无视我的存在，我接到电话后一路加急赶过来。
几次差点路上出事，浑身上下我脏乱不堪，好几次我都摔在了地上。
雨水将我头发和衣服打湿，手臂腿部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痛，而我根本不在乎。
我只是害怕，怕再晚一秒，就来不及见到白薇了。
可她看不见我的狼狈和付出，眼里只有程煜。
明明身体那么虚弱，却还是奋不顾身想护住程煜。
可分明她的丈夫是我！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我的崩溃。
种种往事涌上心头，撕扯着我脆弱不堪的灵魂。
面对我的质问，白薇沉默良久开口：“对不起。”
好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三个字就能揭过所有伤疤吗？
我深吸一口气，“白薇，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肆无忌惮。”
说完后我转身离开，白薇叫住我。
她的语气颤抖，“宋岩，你会揭发我吗？”
我冷漠地回答，“不会。
白薇，希望你不会后悔。”
白薇喜极而泣，“宋岩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你出狱的。”
我无奈苦笑，“没机会了。”
医生告诉过我，我最多再活半年。
七年的时间，她只会等到一具尸骨。
白薇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还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会的，我会等你的。”
4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白薇在镜子前做了很久的准备。
她将我的东西都搬了出来，重新放好，抹除了程煜存在过的痕迹。
明明已经准备离婚，却还是想做的面面俱到，让我无法挑错。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真是觉得可笑。
要是她知道其实我一直目睹着一切，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白薇准备好后出门，在花店买了一束白玫瑰。
白玫瑰代表着歉意，也可以说是从此我的人生清白。
我露出嘲讽的笑容，倒是难得让她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心思。
白薇去到监狱询问我的名字，狱警摇头。
“没有这个人。”
白薇神色怔住，随后就是慌乱和隐隐的不安。
“什么意思，明明他七年前的今天入狱的，他叫宋岩。”
狱警查询了确实没有，白薇不敢置信的后退，不停的失神呢喃。
“难道他提前出狱了？
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狱警紧接着补了一句，“倒是有一个已经死亡的囚犯，同名同姓。
也是同一天入狱的，没到半年好像因为癌症去世了。
听说死的时候很痛苦，后来还是赶来的医生替他打了止疼剂。
准备送去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当场死亡了。
我记得无人认领啊，你是他的家属？”
白薇已经彻底崩溃了，狱警的每一句话都在狠狠捶打着她的心。
怎么可能，宋岩身体很好的，他怎么会得癌症！
白薇不肯相信，还想再问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是程煜，对面传来他醉醺醺的声音，“白薇，来接我。
我喝醉了，好难受。”
白薇许久才回过神，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开口：“我来监狱接宋岩，可他们说宋岩已经死了，我……”程煜不耐烦打断，“他怎么可能会死？
如果是有重病，你会不知道吗？
没有重病，他也不可能自杀。
估计就是巧合，他应该早就出狱了。
你快来找我吧，要不然我就自己离开了。”
我面无表情，程煜哪怕明知我死了，也依旧装得若无其事。
白薇紧张起来，“你别乱跑，我马上来接你。”
慌忙之间，白玫瑰被扔在地上，沾染上泥泞的土。
挺好，我也不需要她的道歉，她不配。
白薇开车路上堵车，她脑子里很乱，总是忍不住想到狱警说的话。
无尽的恐慌和不安蔓延，让她双手不停的发抖。
“不可能，生病了总会去医院的，总会吃药。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一定是巧合。”
但白薇突然想到自己手机绑定过我的账户，可以查看我的就诊记录。
她的手指停留在界面许久，不断的喘息着，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终于，她点开了加载中的页面。
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就诊记录，白薇捂着嘴，滚烫的泪水不断掉落。
“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一直都不知道？”
我没有丝毫动容，这不过就是鳄鱼的眼泪。
每一个就诊记录都是癌症门诊，她不敢想象我到底经历了多少痛苦。
程煜的电话还在不停催促，白薇只能咬紧牙，先赶往程煜的地方。
到达包间的时候，白薇才发现除了程煜还有不少领导，尤其是最近的一个大客户。
程煜也根本没喝醉，意识到被骗的白薇神色有一瞬间的难看，程煜一把将白薇拉到一旁坐下。
“来，郑总，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大美女，难得能让她出来陪个饭。”
郑总的眼睛滴溜溜地在白薇身上打转，白薇感觉到极为不适，很想直接离开，可程煜却压着她的肩膀，低声警告。
“如果你走了，郑总生气，生意也黄了。
这个合作是我在接触，对我很重要。
你怎么都得替我坐在这里，照顾一下他们的情绪吧。”
白薇没有再离开，我冷眼看着这一切，郑总这人我听过他的事迹，喜欢沾花惹草，还发生过猥亵女员工的事情。
风评很差，程煜带白薇来这种酒局，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场饭局真正吃的，不是这桌酒菜，而是白薇。
我无奈苦笑，白薇还真是被我保护的太好，连目前的局势都看不出。
再不走，这场酒局就会变质，她也再逃不开。
程煜不断劝酒，白薇只能被迫一杯接一杯灌下去。
酒意上头，最后所有人都起哄让白薇和肥头大耳的郑总喝交杯酒。
白薇求助地看向程煜，可对方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和那些男人一味地拍手叫好，推推搡搡让她坐郑总大腿上。
白薇彻底忍不了，直接准备拎包离开，刚没走几步，程煜就一直拖着她。
直到白薇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瘫倒在程煜怀中。
包间只剩下程煜和郑总还有昏迷不醒的白薇，程煜放下白薇一脸谄媚，“郑总，说好了的事，可别忘了我的好。”
郑荣已经迫不及待，赶紧摆手让程煜滚蛋。
“知道了，出去好好守着，答应你的，不会少！”
我看着程煜靠在墙上抽烟，我也不愿意看到让我恶心的一幕，尽管白薇对我薄情寡义，可我也不想见到她最绝望无助的一刻。
没过多久包间里传来剧烈的挣扎响声，和白薇无助的惨叫。
她一直不停的喊着程煜的名字，可程煜恍若未闻。
这个曾经给予她一缕光的男人，亲手把她送进了更深的黑暗地狱。
其实程煜早就烂透了，他不光和郑荣有牵连，他背后是有一个巨大的关系网。
当初程煜之所以帮助白薇，那也是心怀不轨。
想趁机带白薇离开，看重了她的清纯长相，想把她培养成自己的人，用来送给不同的合作方，牟取利益。
如果不是白薇家庭关系复杂，且受学校重点关注，容易引人注目。
再加上当时程煜还没有现在这些保护伞，不敢轻易动手。
白薇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也是他唯一失手的目标。
不过估计他也没想到，白薇会主动接近他，成为他獠牙下的猎物。
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查到的真相，最后都汇聚在了一起，就放在抽屉里。
里面还有我留给白薇的一些东西，也是我最后的底牌，一切看她如何选择。
5程煜进去的时候，白薇神情呆滞，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衣衫不整。
看到程煜的一瞬间，白薇疯了似地扇了程煜一巴掌，声嘶力竭地怒吼：“为什么！
我为了你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程煜彻底撕破脸，反手就给了白薇重重的一巴掌。
他冷笑着点燃烟坐在一边，“你为了我？
呵，是我逼着你去医院照顾我，逼着你流产的？
是我让你把自己老公送进监狱的？
你自己不安分没脑子，一心倒贴我，现在知道后悔了？
我觉得宋岩真是傻子。
居然会为了你这样的女人甘心认罪，就连死了你都没有去给他收敛尸骨。
也不知道现在他的尸体被人拿去火化了呢，还是无偿捐献了。
真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他是我职场上最大的对手，我最讨厌他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最讨厌公司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的场景。
是，我就像肮脏的老鼠，靠这些龌龊的交易得到更多机会。
但是我还是赢了他，就因为你，是他唯一的软肋。”
程煜的每一句话都让白薇脸色惨白无比，白薇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程煜，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电话里说宋岩没死，现在又说他死了，你在骗我对不对？
你继续骗我啊！
再说了，你怎么会知道宋岩死了！
如果他死了，会有人联系我的才对。”
程煜露出残忍的笑容，“打过了啊，就在他入狱半年，你没接电话，我替你接了。
我记得你当时还在给我熬汤，可惜喽，宋岩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在伺候另一个男人，真是讽刺。”
白薇彻底崩溃，她捂着耳朵无助的痛哭，“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得了癌症！”
程煜无所谓耸肩，“谁知道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对你也腻了。
我这里可有全程的录像，你要是不想身败名裂又回到你那个小城市就老实点。
不过，你要是实在爱我，时不时我也会回来找你排解寂寞。”
白薇指着门浑身都在颤抖，“滚啊！”
程煜离开后，白薇坐在地上待了很久很久，我也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
白薇绝望的低声呢喃：“宋岩，你怎么会真的死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的确，你死了，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什么白月光什么恩情，你死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白薇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她想起我的就诊记录，立马跑进卧室翻动着衣柜箱子，到抽屉的时候，她看见压在文件上一堆的止痛药。
白薇拿着止痛药无力地靠在床边，手机搜索着这些药的用处和骨癌晚期有多疼，搜索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可她还是无法接受。
白薇自虐一样地扇着自己的脸，“不够疼，不够！
宋岩，你到底有多疼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漠然移开视线，告诉你有用吗？
你或许觉得我在演戏，就算我和程煜同时生病，那被抛弃的，也一定是我。
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一例外。
白薇视线注意到抽屉里的文件，里面都是各种指向线索，工程的程煜的还有很多涉及牵连的人员，全部都在这上面。
白薇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我明白了宋岩，你想让我替你完成还没做完的事，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呢？”
我沉默着，看着自己虚弱的灵魂，原本凝聚的灵魂已经变得只剩下虚影，就像泡沫一样一触即散。
白薇没有辜负我最后的信任，她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监察和相关部门。
白薇知道这代表什么，首先她要告程煜和郑荣联合侵犯了她，还有背后那些被哄骗的女孩。
这也意味着，她会得罪很多人。
这个城市，她待不下去了。
其二就是七年前对我的栽赃，她伪造我的签名，面临的会是刑事责任，且情节严重。
在程煜被逮捕的那一天，白薇就站在人群中注视着，程煜注意到白薇的身影，他疯狂的嘶吼：“贱人！
你敢卖我！
当初就应该让你被你爸妈拖走卖了！”
白薇笑了，很嘲讽的笑容。
原来程煜真的是一直用当年的事捆绑着自己，她原来怎么就这么蠢，认为程煜帮了她不图回报，善良热心，是个很好的男人。
为了这样的男人，居然亲手把深爱自己的丈夫推入深渊。
天空乌云密布，雨越来越大。
我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被带走，他们的脸上都是惶恐和绝望。
我终于释怀的露出笑容，灵魂也慢慢的消散。
白薇转过头的瞬间，她瞳孔紧缩，和我对视。
许久后，白薇穿过人群朝我跑过来。
她的泪水混着雨水不断落下，白薇伸出手，“宋岩！
是你吗？
宋岩你别走！”
我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是温热的，我能碰到她了。
我握住白薇的手将她拉到身前，白薇看着我快速消散的灵魂体，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宋岩，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为什么我们又要分开？
这段日子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白薇有问不完的问题，她抱着我不肯撒手，哪怕她知道一切徒劳无功，她终究留不住我。
我摸了摸白薇的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答她的问题。
“我陪在你身边快七年了，在我死后，我的灵魂就回到了你身边，我一直陪着你。
放心，我死的时候不疼，这对我来说是解脱。”
白薇听到我的话，想到我从死后就待在她身边，她的表情变得悲哀愧疚绝望和后悔，各种情绪太过复杂。
白薇终究扛不住心底巨大的痛苦，她无力得跪倒在我面前。
“宋岩，求你别走，我会补偿我们这么多年的遗憾。
求你了，好不好……宋岩，你还爱我吗？”
白薇哽咽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问出心底最想问的一句，我摇头，“执念已经消散，我的心底已经不恨你，也不爱你了。”
白薇无力的垂下头，自嘲一笑，“我知道，只是我不甘心，想问这一句。”
灵魂彻底消散，在阳光下成为无数个五颜六色的泡泡，从白薇的耳边，指间消散。
这是我最后留给她的礼物。
白薇被警察制服，她痴痴地望着这些泡影。
她知道自己被抓到就会面临牢狱之灾，可白薇没有躲避。
她双眼失神，无数个透明的泡泡中都有一男一女的影子，多年前宋岩为了哄白薇开心，不断的在江边奔跑，吹着很多泡泡。
宋岩拉着白薇在泡影中转圈，江边的风很冷，少年的心却很温暖。
只不过，再美的泡影也终究一触即散，宋岩数十年的感情就像一场梦。
现在，梦该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