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棠许宴舟的其他类型小说《和离后她飒爆边关,父子双双火葬场!陆棠许宴舟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碎叶冬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们做不到经邦济世,总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许宴舟被她说服,“陆姑娘想如何做?”陆棠一笑,“等我细化一番,再同将军说。”许宴舟看着她湛黑的眸子熠熠生辉,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他的嘴角不自觉有了弧度。今日又有一批粮食送到,自从许宴舟派出人前去接应,押运便顺利起来。从镖师们身上的伤也能看出一二。得益于寒冬,肉类送到的时候已经冻上,几乎没有损坏的。对于这么多种不同的肉类,百姓们也稀奇得很,他们打猎为生,大雪封山后,他们已经许久没闻过荤味。陆棠托返程的镖师们给薛掌柜带话,让他帮着寻找几样种子和农用工具。许宴舟借着接应粮食的机会,顺道清剿两处匪患。他居然不知道,这条路上的匪患已经如此严重。清剿的时候他发现一些异样,顺着寻到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的...
《和离后她飒爆边关,父子双双火葬场!陆棠许宴舟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我们做不到经邦济世,总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许宴舟被她说服,“陆姑娘想如何做?”
陆棠一笑,“等我细化一番,再同将军说。”
许宴舟看着她湛黑的眸子熠熠生辉,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他的嘴角不自觉有了弧度。
今日又有一批粮食送到,自从许宴舟派出人前去接应,押运便顺利起来。
从镖师们身上的伤也能看出一二。
得益于寒冬,肉类送到的时候已经冻上,几乎没有损坏的。
对于这么多种不同的肉类,百姓们也稀奇得很,他们打猎为生,大雪封山后,他们已经许久没闻过荤味。
陆棠托返程的镖师们给薛掌柜带话,让他帮着寻找几样种子和农用工具。
许宴舟借着接应粮食的机会,顺道清剿两处匪患。
他居然不知道,这条路上的匪患已经如此严重。
清剿的时候他发现一些异样,顺着寻到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的确让他发现一些东西。
许宴舟忙碌起来。
府中只有陆棠和琥珀两个女子,其余的都是小厮或者驻守的将士,许商序托付给了陆棠。
为了方便照顾和医治,陆棠让许商序搬到她的院子同住。
用过早膳,陆棠便如同往常开始练字,许商序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姑姑写的字真好看。”
字好看,人也好看。
他不好意思说。
“商序会写字吗?”陆棠问。
许商序摇摇头,眼神黯淡下去。
他身体太差了,大部分都是萎靡的状态,边关也没有西席和学堂,到了启蒙的年纪也是常年卧床,没有条件,也无力学习。
“如果你想学,姑姑可以教你。”
许商序眼睛一亮,“真的吗?”
看着他满眼孺慕,陆棠不由自主想起另外一道小身影。
他也曾这样看着她,只是......
“姑姑为什么叹气?”许商序有些忐忑。
陆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和商序无关,只是想起以前也有一个小少年围在我身边,软糯地喊我娘亲。”
许商序愣了一下。
“是姑姑的孩子吗?”
“嗯。”
许商序心底悄咪咪种下一颗种子,连他也没有发现。
陆姑姑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那个孩子,因为每次提起来,她的神情都会淡下去。
这之后,许商序每日都会跟着陆棠认字,学写字。
许商序的精神头依然很差,每天学半个时辰,就会陷入睡眠。
这一度让他自暴自弃。
学了有什么用,用不多久他就会死掉。
“姑姑,我爹爹是个好人。”
许商序仰着小脸,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看着陆棠。
陆棠一怔,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姑姑也是好人,如果商序死了,姑姑能帮忙照顾爹爹吗?”
许商序渴求地看着她。
陆棠眼神柔和下来,这孩子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许商序的事情不是秘密,早就有人同陆棠说过,他不是许将军的亲子。
许将军未曾娶妻。
许商序是他袍泽之子,母亲生下他后毒发身亡,四年后父亲战死沙场,许宴舟当场将许商序认下,不想让袍泽遗憾而走。
许商序眼底的淡漠,来源于他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情况下,他仍旧想着许宴舟,可见其心性。
“商序不会死的。”陆棠拉着他坐到身旁,“姑姑会治好商序,但前提是,你内心想要好好活着。”
许商序怔怔的,良久才说道:“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没救的,请了那么多大夫,也只能延缓他的死期而已。
“商序不相信姑姑?”
许商序忙说道:“怎么会,商序相信,姑姑一定能治好商序,我等着那一天。”
陆棠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怜悯。
他明明不信,却为了宽她的心这么说。
陆棠也不多说,每日为他施针,等到薛掌柜将一批中草药送到,她就可以进一步给他治疗了。
中草药有三批,是薛掌柜离开的时候,陆棠托他采买的,顺便委托他寻找一些赤脚大夫。
不愧是陆棠在百户商贾中选择的,薛掌柜不负所托,那批药材甚至比最后两批粮食到的都早。
五辆大车的药材进了平遥城,百姓们面面相觑。
空有药材,没有看病的大夫啊。
即便有大夫,他们又哪来的银钱看病。
一辆陈旧的马车跟在大车后方,缓缓进了城,连同药材一起进了将军府。
车上有一个四旬男子,两个五旬男子。
他们都是薛掌柜寻来的赤脚大夫。
薛掌柜深知现在的平遥城就是人间炼狱,即便重金,也很难请到寻常大夫,只能去找那些走投无路或者陷入困境之人。
这三人便是如此,他们敢只身前来平遥城,几乎走投无路,抱着必死的决心。
站在将军府,三人被侍卫仔细搜查一番,头发牙齿都没有放过,愈发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三人的底细薛掌柜都打听过,陆棠不太放心,还是花钱让燕回堂去查。
当然,钱要记在许宴舟头上。
不是陆棠小气,她一介女流之辈,总要有点银子傍身才踏实,总花自己的银子给别人办事,这不合规矩。
许宴舟空有银子,寻不到采买的机会,那银子就是废物。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如此堕落。
三个赤脚大夫换洗了身衣服,还得到三件御寒棉衣,顿时感恩戴德,他们之前穿的都是破旧的纸裘。
陆棠稍加试了一下他们的水平,发现都不怎么样。
索性陆棠要求不高,他们只要会处理伤口,治疗简单的风寒就可以了。
这三人暂时充入军中,陆棠让平二好生照应。
有好的先例,才能吸引更多的能才之辈。
农耕种子不太好找,陆棠锁定一些范围,让他找玉米和稻米种子。
稻米还好说,玉米是什么薛掌柜都没听说过。
陆棠让他多找西北和西南的商贾打听,她曾在西北的地方志上看到过关于‘珍珠秫’的记载,也就是俗称的玉米。
大盛没有种植玉米的先例,但是陆棠知道,他国有不少进行大面积种植的。
北地驻边的环境,适合种植玉米。
“商序,要这样握笔。”
许商序的手背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
这双手不够细腻,他的手背还能感觉到细微的摩擦,那是姑姑掌心的茧子。
可暖洋洋的感觉,好像一下握住他的心。
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以待。
许商序有些失神,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感觉上,浑然没听到陆棠说什么。
“在想什么?”
许商序一连惭愧,“对不起陆姑姑,我、我没听清楚。”
他不敢看陆棠的眼睛,害怕会看到失望的眼神。
脑袋被轻轻摸了摸,许商序听到她语气温和地开口,“如果累了就歇会。”
许商序点点头,写了一会他便开始感到目眩,要使劲眨眼才能重新视物。
他的身体不争气,白白浪费陆姑姑的循循教导。
他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偷偷看陆棠一眼,再看一眼。
陆棠这几日便发现许商序情绪上的变化,稍加思索,说道:“商序想不想听故事?”
许商序眨眨眼,点头。
“从前有一个商人,他富可敌国,斥巨资将异人推举成王,王为了感谢他,封他做了丞相,从一介商人摇身一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服者甚多,他绞尽脑汁想要做出让人信服的事情,便聚集三千门客出谋划策。”
“很快撰写出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文章,而后挂于城门上,并发布公告:‘谁能把书中的文字增加一个或减少一个,甚至改动一个,赏黄金千两。’,可人人畏惧他的权利,无人敢自讨没趣。这便是‘一字千金’的由来。”
许商序眼睛一眨不眨听得极其认真,末了他眼睛微亮,“陆姑姑,‘一字千金’您教过我,我会写。”
言罢,他坐在椅子上,拿起笔,按照以前陆棠教他的端正坐姿,持笔书写起来。
四个字很快落在纸上,他兴奋地拿给陆棠看,见她笑吟吟夸赞,小脸笑成一团。
看着许商序高兴的样子,陆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曾经摸萧景年那般。
那时候萧景年小小的一个,软糯非常,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一边追着她一边喊‘娘亲’。
“娘亲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娘亲那个王最后怎么样了?”
“娘亲看儿子写得‘一字千金’。”
可不知不觉中…
“娘亲您讲得故事好无趣。”
“娘亲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听故事了。”
“母亲,你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对吗,爹说你整日胡说八道。”
“母亲,您还是多和云姨学一学吧,她是真的有学识,她甚至能够对出父亲的下联。”
......
许商序的精神头差得很,学了一会就进入沉眠当中。
再有个三五日,许商序的情况就会有好转,比起萧景年的癫症,他的毒素虽然顽固,反倒好治疗。
陆棠准备起身熬药,身体一顿,才发现许商序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
这孩子,似乎对她很依赖。
但是心思太敏感,好像总怕她不高兴似的。
陆棠心疼地用拇指轻轻按揉,将他眉宇间那抹担忧化开。
......
远在京城,武定侯中。
萧景年浑身是汗,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眼皮下频繁滚动,手脚偶尔抽搐。
似是有什么让他极其难过的事情,萧景年猛地睁开眼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看清周围,才发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梦到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瘫躺在床上,那是一个破败的房子,淅沥的雨从房顶的破洞中砸下。
云姨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站在床榻旁看着他,神情讥诮,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醒过来梦里的事物就开始变的模糊,梦里看到云姨,他竟会有一种憎恨的感情。
这个梦好像很长,但是他记不住了,只记住这一个片段。
他捏了捏眉心,叫来小厮为他沐浴。
准备热水的功夫,陶云倾出现在房门口,身后丫鬟端着托盘。
看到她,萧景年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梦中的那张脸似乎要与眼前的面容重合。
他赶忙甩了甩头,那只是个梦!
云姨这么好,怎么会用那样的神情看着他,怎么会看着他瘫在床上不管她。
“年儿,云姨采买了饴糖,快过来。”
萧景年眼睛一亮,他最爱吃饴糖了。
但是以前陆棠从不让他多吃,偌大的侯府中馈都掌握在她手里,却是连饴糖都不舍得让他吃。
找各种理由搪塞,甚至说吃多了会掉牙齿。
云姨不仅告诉他无妨,还经常给他买回各式糕点和饴糖。
萧景年满心欢喜吃着饴糖,愈发觉得刚才的梦荒谬不已。
“云姨可曾同我父亲求情,让我跟着一起去边关?”
陶云倾叹了口气,“你父亲没答应,不过你放心,云姨既然答应了帮你,决不食言。”
萧景年重重点头,他相信云姨。
“云姨,边关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自然,和京城全然不同的光景,年儿作为未来的武定侯世子,应当多见识外边的天地才是。”
“那云姨可要好好帮我劝劝父亲。”
他亲昵地抱着陶云倾的胳膊撒娇。
母慈子孝的时候,萧知远兴冲冲回到侯府,让人开始准备离京的事务。
勋贵的权势一再被削弱,如今少有勋贵在朝中当职,想要延续侯府的荣誉,他要么掌握一些实权,要么就是领兵立下军功。
武定侯的老祖宗就是征战天下的大将军,曾经为大盛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他即便没有老祖宗的骁勇,但常年习武,自也不在话下。
萧知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陶云倾。
“待我携战功回来,便许你正妻之位!”萧知远笑看依偎在怀里的陶云倾。
陶云倾垂眸,遮住眼底的势在必得,柔声说道:“能伺候在侯爷身边,倾儿已经别无所求,只愿我们的孩子能够平安落地,等着他爹身披荣耀归来。”
说着,她轻抚腹部,一脸柔情。
萧知远深情地看着她,想到她堂堂将军府嫡女,一身功夫能上战场,一腔学识比肩文豪,却甘愿以平妻身份委身于他。
相比之下,一无是处的陆棠显得鄙陋不堪,只会用和离要挟他。
......
护送最后两批粮食回到平遥城,随行将士一身伤,似是经历数场恶斗。
平二骑乘战马昂首挺胸走在前边,他的人进了将军府,车队的尾巴还没进城。
这两批是剩下的御寒棉衣和粮食。
至此五万棉衣,二十万担粮食悉数送到平遥城。
“军爷说了,这批粮食到了,以后我们每日可有两餐!”
“呜呜呜,太好了,老天开眼。”
“什么老天开眼,贼老天什么时候眷顾过我们,是陆姑娘,这些粮食都是她筹集来的,我们要谢,也应该谢陆姑娘!”
自从供应粮食之后,城中死亡率极速降低,最近死的人都是染了病身子弱没能挺过来的。
百姓都知道这是陆姑娘的恩赐,没有她,现在平遥城距离死城不远了。
他们自发跪在道路两旁,向着车队叩首,以此感谢陆棠。
将军府的动作很快,当日就改成一日两餐,百姓们雀跃不已。
在这寒冬能够多吃一口饭,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这一天,平遥城忙碌不已,除了排队领饭,没有棉衣的人都领到棉衣。
寻常人家冬日穿的都是纸裘,耐寒耐损,可以反复修补,最重要的是便宜。
一件棉衣一两多银子,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负担起的,所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穿棉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将军府中,琥珀气冲冲来到陆棠跟前。
“小姐,有些百姓知道感恩,有的就是那狼心狗肺!”
陆棠抬眼笑看她,“什么人把我们琥珀气着了。”
琥珀嘟着嘴,都能挂个茶壶了。
“小姐你不是让我打听百姓对于耕种的态度吗,你都想不到那些无赖说什么,他们说,每天躺着就有饭吃,干嘛要去耕地,多此一举!”
“小姐,这么下去,非得养出一群白眼狼!”
陆棠听后神色不变,依旧看着书,她喜欢看地方志,了解各地民俗。
“不必生气,告诉将军,供应的每日两餐当中,不仅要有主食,还要有肉有菜。”
琥珀顿时睁大眼睛,“小姐,为什么!”
陆棠微微一笑,“你且去做就是了。”
薛掌柜传来消息,寻到玉米种子,不日便会送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陆棠要求的,三十口善耕种的佃农,都是拖家带口,没有去处的,愿意到平遥城谋生。
陆棠向来有自知之明,她善农桑不错,但经验不足,贸然开荒耕种,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会浪费高价买来的种子。
这三十口人会将耕种的本事,结合她的学识,传授给平遥城的百姓,逐渐达成自给自足。
至于琥珀刚才说的那一幕,人都有惰性,有这种反应也属正常,要整治过来也很容易。
陆棠考虑的是,城中依然还有很多不定因素,这些会留下隐患。
当街斩杀大呲牙等人虽然能起到震慑作用,但不是长久之计。
她要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
这件事最好还是和许宴舟商议一番,只是最近六七日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正想着,外边忽的传来一个将士的声音。
“陆姑娘,将军出事了!”
和离那日,正值寒冬腊月,武定侯府门前薄雪铺地,路上行人寥寥。
陆棠身着墨绿色斗篷,随身只有一个小包袱。
她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天际。
十二岁被接回陆府,十五岁及笄嫁入侯府,如今已三载有余。
过得真快啊。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准备跨过门槛,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她身旁窜出,展开双臂死死拦住她的去路。
“娘,您要去哪!”
原来是她那五岁的嫡子,确切来说,是她的外甥。
嫡姐难产而死,留下这一根独苗,为了照顾他,作为庶女的陆棠才有幸在及笄后嫁入侯府做了续弦。
那时她是欢喜的,她曾心悦萧知远,在他求娶嫡姐后歇了心思,没想到会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刻。
所以她尽心照料萧景年,全然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娘,云姨知书达理,我喜欢她有错吗,您就因为这个离开我和爹爹?”
稚嫩的脸上透着不解和诧异,大概没想到她如此没有容人之心。
不远处,萧知远神情自若,似是笃定她不会走,“你不过是个庶女,身份低微,我仍许你正妻之位,你有何不满?”
陆棠笑了。
许是听出她笑声中的讥诮和嘲弄,萧知远沉沉的眸子闪过一抹愠色。
“萧知远,我稀罕你这正妻之位吗?”陆棠语气平缓,字字清晰,声音清脆。
陆棠犹记得,三年前嫁入侯府时的欢欣雀跃。
尽管萧知远对她不冷不热,她也甘之如饴,甚至他要为嫡姐守孝三年,不沾床笫之事,她也一点意见都没有。
那时她对他又敬又爱,好生羡慕嫡姐。
却又惋惜嫡姐那样好的人,没有福分和萧知远长相厮守,反倒是便宜了她。
刚进侯府时,陆棠礼孝公婆,爱待小姑,将萧景年当做亲子,事事亲力亲为,更是收起满身脾气,敛了欢脱的性子,去做萧知远喜欢的温柔小意贤妻。
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两年后他把陶云倾带回府。
“倾儿乃我袍泽亲妹,她父兄皆战死边关,她更是吃了不少苦头,你要好好待她。”
陆棠并未多想,只觉得萧知远宅心仁厚,重情重义。
作为侯府主母,她给了陶云倾贵女的待遇,因她父兄的牺牲,合该对她多一分敬重。
然而半年前,他们无谋苟合,滚到一张床上。
那时,陆棠崩溃不已。
原来不沾床笫之事,只是同她而已。
所谓的守孝三年,更似一个笑话。
“这事怪我,是我酒后情难自禁,毁了倾儿清白。”萧知远自责不已,语气神态尽是对陶云倾的愧疚和维护。
好一个情难自禁。
而她,仿佛一个无所谓之人。
“此事过错在我,我该对倾儿负责,给她一个名分。”
陆棠想着,作为宗妇,应当大度,有容人之量。
“既然侯爷有意,择日便将云倾姑娘纳入府中吧。”陆棠垂眸,木然说着。
原以为遂了他的心愿,萧知远会高兴,谁知他蹙起眉头,眼中愠色渐浓。
“倾儿乃将军府嫡女,即便家破人亡成了孤女,也改变不了她是嫡女的事实,怎能入府为妾!”
陆棠眉眼微沉,语气带着一抹讥讽,“怎么,还要我让出主母之位给她吗?”
萧知远见她这副神态,同以前温柔顺从的模样大相径庭,诧异之余,嘴上说道:“虽然倾儿身为嫡女,但考虑到你为侯府的付出,我也只得求娶倾儿为平妻,你与她不分大小,一般无二。”
他语气隐含告诫,带着对‘倾儿’的心疼。
收敛几年的脾气险些压不住。
陆棠俏脸微寒,“这么说,倒是我占了便宜。所谓平妻,说好听点叫平妻,说难听点就是妾,你的‘倾儿’愿意吗?”
萧知远恼她说话带刺,“倾儿出身将门,同一般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不同,她率性而为,不会在意这些名分,更淡名薄利。”
陆棠听得出,他就差将‘一般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换作她的名字了。
对陶云倾浓浓的维护是她从未得到的,她以为世子生来就是淡漠的性子,却原来只是对她淡漠罢了。
那是二人唯一一次产生分歧。
......
眼下,萧景年挡住陆棠的去路,正僵持不下之际,丫鬟匆匆跑来。
“世子爷,云倾姑娘旧疾复发,头疼难忍,您快去看看吧。”
说着,她有意无意看了陆棠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挑衅之色。
萧知远微微蹙眉看向陆棠,还未说什么,倒是萧景年先开口。
稚嫩的脸上满含担忧,“云姨怎么样,快去请大夫!”
末了,他生气地对陆棠说道:“娘,您怎么不知轻重,非要这般闹下去吗,云姨旧疾复发难受得紧,您还在这里折腾!”
随后他又哽咽了,“云姨这样顶好的人,怎么会受这样的折磨,我恨不得以身替之。”
以身替之啊。
陆棠看着自小养大的孩子,口口声声要为别的女人以身替之,尽管已经做了决定,心中仍旧难掩酸涩。
她虽是在他两岁半才嫁入侯府,可她在未出阁之前,时常以姨母的身份过来陪伴他。
因为萧景年自娘胎出来,就患有癫症。
病发时狂躁不已,幼年时自伤,稍稍年长后便开始伤人,侯府自上至下无人愿意照料他,嫌他避他。
每次从侯府回来,陆棠手背手臂都是抓痕咬痕,嫁入侯府后,更是经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陆棠毫不在意,每每在他发病时衣不解带拥着他入睡,给他施针医治。
在她精心照料下,萧景年从数日发病一次,到一月发病一两次,症状也不再如以往那样难以自控。
那时候他总是乖巧又满眼孺慕地叫着她‘娘亲’。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不再同她亲近,甚至话里话外隐含着对她身份的轻视。
有一次,陶云倾来到她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还不等说话,萧景年便欢快地朝她扑过去。
“云姨~”
小小身影透着欢喜。
“年儿乖不乖,等一下,我还未向你母亲见礼。”
这么说,身形却不动。
萧景年撇嘴,“一个庶女而已,比不得云姨身份高贵,不必同她见礼。”
陆棠呼吸一滞,整个人如同溺在水中。
萧知远急匆匆赶过来,将陶云倾护在身后。
“倾儿心思纯净,你不要让她沾染后宅这些腌臜之事!”
陆棠的一颗心彻底溺于深潭,隔着门,看着萧知远抱着儿子,携陶云倾离去,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浓浓情绪在心头翻涌,逐渐归于平静,她的眼中只剩一派死寂。
......
因为担心陶云倾,萧景年的眼泪大颗大颗跌落,转而怨怪陆棠瞎折腾,吓着他的云姨了。
他的话音才落,眼底血丝迅速蔓延。
没有征兆的,他发病了。
萧景年已经能够自控不去伤人,代价却是加倍痛苦,这个时候只有陆棠能够缓解这锥心蚀骨之痛。
“娘......我、我癫症犯了。”
以往,陆棠会立刻拥他入怀,一边细声细语安慰,一边择机施针给他缓解痛苦。
可这次,任凭他如何呼唤,陆棠都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迎上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萧景年恍惚了一下,“娘?”
陆棠语气平静而淡漠,“我已与侯爷和离,我不是你娘了。”
不再理会蹲坐在地上的萧景年,也没有多看萧知远一眼,她大步向外走去。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但眼神却陌生的让萧知远心里慌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
侯府一时乱了套,没人看到陆棠出府后,被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接走。
陆棠冷眼看着四人,“我记得棉衣给的都是老弱妇孺,什么时候传到你们身上了。”
大呲牙咧嘴,露出两排黄牙,“不是老不死的就是小杂种,哪有爷爷我的身体金贵,他们也配穿这么细致的棉衣!要我说,那姓许的就是打仗把脑子打坏掉了,把那么多粮食衣棉衣分给那些废物,不是浪费吗。”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跟着笑,“爷说得对,还是跟着爷混有前途,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穿棉衣,以前过冬都是穿纸裘。”
大呲牙听着很受用,拍了拍他肩膀,“跟着爷混有你们享受的,老鼠,一会那小的先给你享用。”
老鼠欣喜若狂,看向琥珀的眼神黏糊糊的。
“这城里的小娘们都玩烂了,终于来了个新鲜的,哎呦哥,要不咱先干正事,我这迫不及待了。”
大呲牙哈哈一笑,“瞧你那点出息,一会滚远一点,别让我听见声儿。”
老鼠点头哈腰,“得嘞,我去那边巷子解决。”
说完,他一脸淫荡地向着琥珀走去,看着她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心里愈发痒得厉害。
发配到这里的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妻女,但是这一路上的折磨,活下来的也都不成人形,哪像她这般,模样俊俏身段柔软。
陆棠没有动,琥珀自然也没有动。
陆棠挑眉问道:“知道我们是谁吗?”
大呲牙笑了,笑得很猖狂,“这句话怎么耳熟呢,哦对了,那个前首辅家的嫡女也是这么问我的,哎呀后来怎么着,叫的那叫一个欢,关上门巷子口都能听见。”
几个人哈哈大笑。
说话的功夫,老鼠已经迫不及待上前去抓琥珀。
“来妹子,哥哥疼你。”
他夹着嗓子,眼看就要抓住琥珀的手,谁知那白皙的手腕一翻,扣住他的手腕。
老鼠笑起来,“原来妹子喜欢这样,来来来,哥哥都依你......啊!!”
夹着的声音转瞬变成凄厉惨叫。
在大呲牙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鼠已经被琥珀踩在脚下,声息渐弱。
大呲牙等人一时惊得后退,可面对到嘴的肥肉,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琥珀没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机会,纵身上前,几个起落间,三个人只来得及闷声一声,就纷纷倒在地上。
“小姐。”
琥珀解决了四人,回头看向陆棠。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好办了。把他们拖到主干道上。”
琥珀一手薅起两个人的头发,一起往外拖去。
此时押运白菜的车队还未过去,百姓们还在跟着高呼,须臾就有四个人如同死猪一样被扔在大街上,顿时惊得连连后退。
平二以为又是抢粮的,刀都亮出来了,待看清楚陆棠的身影,忙收了兵器走过去。
“陆姑娘,这是?”
他没注意到周围人看着琥珀的眼神如同看怪物,快步走到陆棠跟前,看了脚下四个人一眼,当即皱起眉头。
这四人是平遥城有名的混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时将军清剿的时候跑掉一部分人,没想到又跑回来了。
大呲牙被琥珀摔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来,没看清眼前的形式,对着陆棠破口大骂。
“贱人,你找死,等着我一会使劲折磨你......啊!!”
又是一声惨叫,平二拔出剑的手一顿,阴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在他心里,陆棠是一个大气沉稳,温和柔美又端庄的女子。
此刻,她一脚踩在大呲牙的脖颈上,踩得他舌头直往外吐,脸色迅速涨成猪肝色。
陆棠环视一周,从百姓的眼神当中就能看出他们对大呲牙等人的厌恶和恐惧。
“这个人该死吗?”
她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周围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棠又问了一遍,百姓们的眼神开始闪躲。
他们不敢说,怕遭到报复。
琥珀挺着胸脯,昂首说道:“我家小姐既然这么问,你们就大胆的说,他们的生死掌握在你们手里。”
几个呼吸之后,在琥珀有些恼火这些人没胆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哽咽道:“该死,他该死,他们四个都该死!他们该死啊~~呜呜呜”
女子跪地痛哭起来,“这些人渣,他们都该死。”
无数次被玷污,她已经麻木,没有反抗的苗头,可这些畜牲却奸污了她女儿。
被他们活生生糟蹋死了。
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却无能为力!
老鼠的目光阴翳地看过去,似是在用眼神告诉那女人,你完了。
还有想要说话的人看到他的眼神警告,吓得赶忙闭嘴,向后退缩。
噌!
陆棠皓腕一抖,一道寒光从腰间飞出,她身姿舒展,抬臂甩腕,手中软剑晃动着如同灵蛇吐信,顷刻缠上老鼠的脖子。
血光乍现,地面溅洒出一道鲜艳的弧度。
不过呼吸间,老鼠已经身首异处,身子软软倒了下来,发出微弱的闷声。
万籁俱寂,寒风似有眼力般停下。
挤满人的街道除了呼吸声清晰可闻,鸦雀无声。
软剑复直如弦,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
陆棠缓缓说道:“其他人认为,他们该死吗?”
她继续问。
琥珀有些不太明白,就冲这四人盯上她们,他们就该死,更何况这些人定然没少欺辱妇女,小姐为何要一遍遍去问那些百姓。
他们的意见重要吗?
刚才还阴冷警告他们的老鼠变成一具尸体,百姓们非但没有害怕,脸上从惊到喜,又到泣。
这个人渣终于死了!
“他们该死!”
“该死,他们都该死!”
百姓们纷纷叫嚷起来,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陆棠点点头,神情认真,“既然大家都觉得他们该死......”
话音才落,她手起剑闪,又是三颗人头落地。
干脆利落,杀伐果断!
气息不乱,声调平稳,看着她平静的仿若一潭湖水,平二一脸震惊,呆呆站在原地。
心中对她的形象崩塌重组再崩塌,如今又开始重组当中。
耳边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声,和看到白菜车队的时候一样欣喜若狂。
死气沉沉的平遥城,因为一张张喜极而泣的面容,多了一抹鲜活之色。
陆棠看向平二,“麻烦小将军收拾一下这里。”
眼看着陆棠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陆正羞恼不已,“养女如此,冷血无情,不孝不悌,实乃我陆家不幸!”
看着陆大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周围窃窃私语声再度响起。
“这陆大人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他给的陆小姐绝亲书吗?”
“想必因为长公主的缘故,陆大人得了健忘症。”
“冷血无情?在下要笑死了。”
陆正面色微变,匆匆回了府,关上大门。
车轱辘滚滚,直奔城门。
半日光景,应当可以赶到最近的驿站。
从京城到平遥城大约两个月光景,陆棠不愿在路上过多耽搁,想着要不要于下一个镇子上换一匹快马,至少可以缩短二十余日时间。
她与萧知远的一段孽缘已经彻底结束。
接下来要奔赴的,该是陆棠的人生了!
女子撩开车帘。
目视尽头,正是苍阳漫天!
......
武定侯府中。
萧知远刚刚砸碎一只茶盏。
“她竟如此绝情,她竟真如此绝情!”
男人长身玉立,怒火外放之下竟也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陶云倾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萧知远这样子,分明是还对那个女人心存念想!
眼底划过一抹晦涩,陶云倾却细语安慰。
“定贤哥哥莫要再生气,姐姐只是一时赌气罢了,过不多久就会回来的。”
萧知远生生压下火气,“她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心痛之余,想到陶云倾今天的忙里忙外,眸色柔和下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等她回来,我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给你赔罪。”
陶云倾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对了定贤哥哥,听闻长公主亲下手谕,请了丘国师之徒前往平遥城助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知远忙纠正道:“丘师不曾接任国师一职,称呼上还要谨慎。”
但为表尊敬,大盛上下称之为丘师。
见他转移了注意力,陶云倾眉眼弯弯,听话地表示知道了。
萧知远沉思,“丘师之徒或许不是长公主所请,但这件事想来不假,圣旨应当很快就会到平遥城。”
顿了下,又道:“我已自请上前线,不知命令何时才能下来,到时便有幸见识一下这位名师高徒了。”
萧知远计划着上前线的时候,陆棠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一个月的功夫,终于赶到了升州城。
“小姐,我们去牙行做什么?”
一个梳着双髻,十五六岁模样,眼睛又大又灵动的少女好奇地问道。陆棠看着身量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少女,想起才出京城时见到她的场景。
“小姐,我叫琥珀,丘恩师让我随侍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琥珀娇娇小小,眼睛灵动模样却有些娇憨,谁能想到这是师父派来保护她的。
那时才从泥沼中挣脱出来,千疮百孔下,师父的挂念让她内心暖意融融。
陆棠说道:“我奉师命去边关相助,总不能空手去。”
升州城是人口十多万的大都城,大盛对外的交通要道,很多进出口贸易都要经过这里。
这里的牙行共有三家,陆棠来的这家是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一家,买卖奴仆、代客垫款、代客运输起卸报关、代客预卖等都做。
陆棠在牙行约莫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之后就带着琥珀在城中吃吃喝喝,走来逛去。
一开始琥珀高兴的很,可一连五日都是如此,她就有些疑惑了。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商旅尤其多?”琥珀垫脚向着城门出张望。
进城的队伍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大多数穿着华贵的商贾。
街道上,已经不少商旅以及车队来往,嘴里谈论着什么‘缫(sao)车图’。
“李掌柜也来升州城了,可是冲那‘缫车图’而来?”
“哈哈哈,那可是织出胡州丝绵的缫车图,我怎么也要来凑个热闹。”
胡州丝绵闻名天下,各国皇室有一多半的丝织品都是胡州丝绵制作而成,但其制作手法独特,使用的丝车也同旁的不一样,想要模仿很难。
所以这次升州城牙行放出消息,周围都郡的商贾日夜兼程往这里赶,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哪怕只是看看胡州缫车长得什么模样,也算涨了一番见识。
琥珀张大小嘴,吃惊地看向自家小姐。
缫车图......那不是前些日子小姐去牙行出手的吗?
进城的商贾愈发多起来,随便一问居然都是冲着缫车图来的。
“这就是小姐说的造势吗?”琥珀似懂非懂。
陆棠含笑点头,“有竞争才能体现出这东西的价值,更何况,急人之所急,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珍惜。”
有钱能使鬼推磨,陆棠从牙行一个管事那里拿到商贾们的名单,选了个中意的交给牙行。
按照牙行的规定,所得佣金不低于上限和下限的均值,卖家可以指定买家。
陆棠在清风茶楼见到薛掌柜的时候,看到他满面愁容,脸上尽是疲态,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薛掌柜是做丝绵裘生意的富商。
近期西南的雨水泛滥,导致他的丝绵在短时间内损毁腐败严重,老主顾要求他赔偿损失,连带着几个新主顾也不敢从他这里订货了。
最大的几个货订断了,还可能面临巨额赔偿,薛掌柜坐不住了,半个月下来眼眶深陷,身形都清减了几圈。
“陆姑娘当真可将胡州制丝的方法传授于在下?”
两句寒暄过后,薛掌柜迫不及待地开口。
如果能够得到胡州制丝方法,再有胡州缫车,可解他燃眉之急,将来还能在同行中独树一帜。
陆棠一笑,也不卖关子,“既是我说的,自是可以,只看薛掌柜是否付得起代价。”
薛掌柜正襟危坐,开口道:“陆姑娘,薛某愿以一万五千两黄金,买下这胡州手艺。”
他说完,就见陆棠笑而不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知道外边商旅都排着队等这个机会,若是不给个满意的价格,呼吸之间就会被人替代。
空有一个缫车制造图没用,众多商旅赶来这里,真正看中是附加条件,便是有机会习得胡州丝绵手法。
陆棠见他这般神态,就知道造势的目的达到了。
果然,薛掌柜咬牙说道:“在下出三万两黄金!”
“小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陆棠拦住一个守卫。
“陆姑娘,小公子旧疾复发,城中大夫前几日饿死了,现在没人能够医治。”
小公子?
陆棠接过琥珀递过来的大氅,“带我去看看,军中大夫呢?”
守卫对陆棠十分恭敬,闻言却是一叹,“军中大夫本就没几个,后来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现在只有几个略懂伤护的将士帮衬,小公子自娘胎带出来的病,他们根本不懂。”
带着陆棠来到小公子的院子,灯火通明却乱糟糟的,来往将士脸上都带着厚重的忧虑之色。
“陆姑娘怎么来了。”
将士们看到陆棠,纷纷有些惊讶,随后想想她住在将军府,过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将军,陆姑娘来了。”
有人进去通传,没多久许宴舟满脸倦容出现在台阶上。
“深夜天凉,陆姑娘早些歇息吧。”
许宴舟眼底的愁绪极浓。
整个平遥城,找不到一个大夫,这么下去,孩子坚持不了多久。
陆棠脚步不停,向里边走去,“旧疾有多久了?”
许宴舟愣了一下,见她进去了,不得不紧随其后,“有六年了,虚七年。”
陆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虚七年,娘胎里就有的病?
来到内堂,床榻上蜷缩着一个孩子,面色蜡黄,嘴唇青黑,浑身抽搐不已,像是中毒症状,却又不全是。
“他娘怀着他的时候中过毒吗?”陆棠翻开孩子眼皮,手指落在他的脉搏上。
许宴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大夫?”
陆棠抬眼看了他一眼。
许宴舟反应过来,忙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什么毒我不太清楚。”
“出生后他有什么异样吗?”
“全身乌黑,气息绵薄,本以为活不了,兴许是老天眷顾才活到现在,但每次毒发症状都会加重。”
“之前吃什么缓解症状?”
陆棠问,许宴舟一一作答。
了解了大致情况,陆棠将小公子身上的衣物除去。
琥珀从后边跑出来,将陆棠的针包递过去。
知道情况的时候,她就让琥珀回去拿了。
陆棠拿出银针那一刻,众将士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陆姑娘居然还是个大夫!
就是不知道医术如何,能否救治小公子。
许宴舟看着陆棠施针,恍然想起丘师医术高超,当初正是因此同长公主相识。
想及此,他眼底迸发出希冀之色。
陆棠施针后,小少年抽搐的情形有所好转,他微睁双目,虚弱地开口:“爹爹......”
许宴舟上前一步,立于床榻前。
似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小少年才缓缓闭上眼睛。
陆棠有些诧异,原来是许将军之子。
施针约莫一盏茶功夫,小少年身上一层黑色薄汗,带着淡淡的黏性。
“水温高一些,给他沐浴。”
一番折腾,已是子时,陆棠施针后有些倦怠,告辞离去。
翌日一早,陆棠用早膳的时候,许宴舟携子许商序前来拜谢。
将士日两餐,百姓日一餐,只有陆棠一日三餐,这是所有人强烈要求的。
陆棠也不推辞,她有自己的小厨房。
她可以想办法筹集粮食,但不想挨饿。
正好今日多做了些,便邀许宴舟和许商序一同用膳。
小家伙瘦得厉害,如今六岁了,但看着也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见陆棠招呼他,他怯生生地站在许宴舟身旁,小大人一样拱手,“多谢陆姑姑相救。”
他的声音有些哑涩,黑黝黝的眼睛眨着,像是才出生不久的小鹿,懵懂纯良。
这样的眼神中,却透着隐隐的淡漠。
他似是自知活不久一般。
许商序的目光落在桌上,看着通黄的小米粥,几味小咸菜,还有一盘小孩拳头大小的花卷。
“以后商序来和姑姑吃早膳。”
许商序看向许宴舟,见他点点头,忙跟着道谢。
琥珀又盛了一些咸菜,说道:“这是我们在升州城的时候囤下的,味道很不错。”
咸菜易储存,她们采买的还都是偏辣的,辣容易产生更多的饱腹感,很多贫穷的地方都会选择吃辣。
许商序不能吃辣,陆棠特意装了点不辣的。
他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这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许宴舟又何尝不是,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也都是混着粥,或者搅成疙瘩汤喝,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白面花卷。
许商序一连吃了五六个小花卷,意犹未尽,却不再伸手去拿。
粮食珍贵,白面更珍贵。
在车队中,白面和大米所占的比例很小,许宴舟便下令,将一半的米面都送到陆棠这里。
无人有异议。
“粮食大约能坚持一月余,我已经再一次向京城传递消息。”
早膳后,许宴舟坐在前厅同陆棠说着情况。
陆棠将长公主的意思说了,皇上并没有无视边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变故。
“许将军可有银子?”
许宴舟点头,“陆姑娘需要吗?”
言外之意,她若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陆棠一笑,“许将军可知道燕回堂?”
许宴舟稍作沉思,“你的意思是,花钱让燕回堂传递消息?”
燕回堂名义上是个商行,实际上干着买卖消息的活计,本国的买卖,他国的也买卖。
背后东家是个迷,没人见过。
许宴舟觉得此法可行,虽然边关消息极其重要,但相比坐以待毙,反倒可以冒险一试。
而且听说银子到位,消息可以买断。
目前来看,燕回堂的声誉还是不错的。
随后陆棠将她准备开荒农耕的事情同许宴舟说了。
许宴舟沉吟后说道:“如今战事紧张,农耕未必妥当。”
“许将军认为,这场战事会持续多久?”
许宴舟不语。
岐人二十万大军被阻挡在荆门天险外,靠着这道天险,他们奋力抵御,少则两三年,多则就不好说了。
“战事最是吃粮草,我筹集二十万担粮食,也仅够两万多将士不足三月,以学识兑粮食,也要看机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想打持久战,我们须能自给自足。”
马车离开侯府后,直奔城东,行驶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停在一座府邸前。
抬头望去,鎏金的‘昌运公主府’的牌匾高悬于上。
陆棠下了马车,说明来意,被人请入府中。
昌运长公主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陆棠听说过她的传奇,却是第一次见到。
水榭亭台中,雍容华贵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逗弄着一只波斯猫,她唇角莹然,看着小家伙的眼神满含慈爱。
长公主看上去四十许人,谁能想到她如今已经六十高寿。
脸上纵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仍旧能够看出年轻时的花容月貌。
看到陆棠的时候,长公主脸上笑容微敛。
陆棠于亭外叩拜行礼。
“你就是丘师的关门弟子啊,瞧瞧这模样,生得倒是标致,还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样貌。”
长公主给陆棠赐座。
“丘师可好?”
陆棠恭敬道:“师父安好,劳烦公主殿下挂念。”
她同师父一直有书信来往,因此还惹得萧知远不快。
他始终认为她的师承是三教九流,曾直言让她断了来往。
长公主感慨一叹,“当年一别丘师,如今已四十余年未见,丘师人中之凤,一身本事,从不拘泥后宅那一方天地,虽未上过战场,却当得起巾帼英雄之称,实乃大女子也。”
陆棠微怔,总觉得长公主话里有话。
抬眼间,恰好看到长公主扫过她时,眼底那抹不以为意。
她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今日能够拜见长公主,也因着师父这层关系。
长公主和师父的事情陆棠听说过。
师父当年游历至京城,治好了困扰长公主多年的不育之症,诞下一子一女得以圆满。
长公主以此为契机,希望能够留住师父这位奇人。
若真能留住她,才登基的皇帝不仅名声大旺,可稳固朝堂,借助丘师的学识能力,大盛的国力说不准能够更上一层楼。
有师父这层关系,陆棠觉得或许能达成所愿。
她干脆直言说道:“公主殿下,小女冒昧求见,实则有事相求。”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可是要我为你主持公道?”
不理会世事,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武定侯府那点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怎么回事。
虽然这个关门弟子同丘师云泥之别,全然局限于后宅那点事,但看在往日丘师的恩情上,她还是会帮忙。
岂料陆棠摇头,“小女已同武定侯和离,嫡姐恩情还清,如今是自由身。”
长公主顿感讶异,问了问才知道,陆棠今早拿了和离书离府。
想不到她如此果断!
“那你所求何事?”长公主倒是有些好奇。
难不成让她惩戒武定侯萧知远?
陆棠语气平静,“小女奉师命前往边关协助许将军抗击岐人,但女子出行不易,世人眼光使然,行事多有不便,欲求长公主手谕,好能方便行事。”
大盛女子地位较之一般国家要高,便是面前这位昌运长公主的努力。
她创办女学,谏言启用女官,鼓励女子也可征战沙场。
如今女官逐渐替代宦官掌管宫中事务,几十年来,已经彻底拔除前朝宦官势力。
长公主怔忪片刻,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嘴上却问道:“有本宫在,你在京城也可安然度日,为何要去那驻边艰难之地?”
陆棠轻叹一声,随即浅笑,“小女糊涂几年,如今已然清醒,不想再虚度光阴。除了师命难为,小女也想倾尽绵薄之力,愿天下太平,四海晏然。”
惟愿天下太平,四海晏然。
陆棠的话让长公主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奇女子,在大盛危难之际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危难过后,拂去一身荣华潇洒离去,任凭皇帝三请四邀,都不愿再走到人前享那富贵,后与伴侣再次结庐于周山脚下,悉心教导三个徒弟。
“有你们是大盛的福气。”
眼角一抹泪意闪过,长公主再不同刚才那般淡然疏离,拉着她的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本宫叫你一声棠儿,北地驻边大将乃许宴舟,二品镇国大将军,仁义正直,只是脾气臭了点,有我在,你且放心的去。”
有了这句话,陆棠放下心来。
......
与此同时,武定侯府。
青山苑中,萧景年蜷缩在床榻上,冷汗湿透衣襟,浑身战栗,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大夫在旁边把脉,冷汗涔涔:“侯爷,世子的病一直是夫人相看的......老朽,老朽实是无能。”
萧知远冷叱一声:“废物!”
一个华服美人焦急地坐在榻边,“看着年儿这么难受,我这心里像是被剜掉一块。”
华服美人容貌秀丽,如同一幅画卷,眉浓鼻高虽破坏了‘秀丽画卷’,倒是衬得多了一抹英气。
这抹英气,将她同那固守成规的闺阁女子区分开。
门外也跟着传来议论声。
“夫人当真狠心,抛下公子头也不回就走了。”
“倒是陶姑娘,从早清一直陪着公子到现在,尽心尽力,也难怪公子更喜欢陶姑娘了。”
萧知远听着,竟也没有反驳,越发觉得陆棠的心冷硬如铁!
说走就走了,连孩子病发了也不顾!
他在屋子里踱步,越想越气,直接一拍桌子,“还没把她找回来吗?”
门外慌乱间进来一个小厮,直接滑跪地上。
“侯爷,夫人......夫人上了一辆马车就不见了,听人说是往陆家方向去了。”
陶云倾神色浅淡地听着。
看来这陆棠是回娘家了。
这一次,她可是彻底把萧知远的心给推远了。
看她还怎么跟她争。
无人看到的角度,陶云倾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她手里还拿着帕子,刚要给萧景年擦汗,手腕突然被握住。
陶云倾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萧景年紧闭双眼死死咬住她的手腕,面容狰狞如煞。
陶云倾吃痛惊呼,扬手就要打下去。
却反应过来萧知远还在,高扬的手迅速落下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她闷哼了一声。
萧知远果然立马就心疼了。
陶云倾眼底划过一抹恼恨,脸上露出屈辱之色。
“棠姐姐不必如此羞辱我,侯爷顾念父兄旧情照顾我,本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棠姐姐所想那般,是棠姐姐误会了。”
众人听闻‘父兄旧情’,立刻想起她的父兄皆战死于沙场,就是她本人也曾是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
如今却要因这后宅腌臜之事,被一个庶女编排欺辱。
议论声嗡嗡,皆是指责谩骂她的。
陆棠冷笑一声,猜到陶云倾这是笃定她会顾忌萧知远,不会将她俩那点事当众说出来。
可今日不必往昔。
“误会你俩无媒苟合,私相授受?”
陶云倾蓦然睁大双眼,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下去。
“我不止一次见你深夜进了侯爷书房,府中丫鬟小厮都看到过,难道也是我误会了,你和侯爷探讨国家要事一直到清早?”
陶云倾面色涨红,“你、你不要胡说,你血口喷人!”
陆棠挑眉,“讨论国家要事叫水做什么?有时还数次。”
她的话太过露骨,陶云倾羞愤难当,感受到周围聚集过来的异样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虚弱稚嫩的声音开口,“不许你这么说云姨。”
萧景年半睁着眼,死死瞪着陆棠。
她不管他就算了,还要欺负对他这么好的云姨。
陶云倾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眼泪涌下来,“我今日来只是求你再看看景年,却不曾想被你如此污蔑羞辱,我活不下去了!”
说着,她作势要往陆府门前的狮子上撞,被赶来的萧知远一把抱进怀里,满眼怜惜做不得假。
二人亲密的举止惊得周围人双目圆睁。
再蠢的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并非陶云倾所言清白,想到刚刚还在怜悯她,一个个心中顿时如同吞了苍蝇。
什么将军嫡女,居然是个无媒苟合私自爬床的贱人!
当真辱没将军府的门楣,那些战死沙场的陶家将士,若是知道她是这等不知羞耻之人,怕是要气的诈尸吧。
萧知远将陶云倾护在怀里,隔绝那些异样的目光,心疼地说道:“你何必委屈自己来求她。”
陶云倾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我看不得景年如此难受,景年到底是棠姐姐的嫡子,她不会见死不救的,只要能救景年,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垂眸轻泣,哀哀戚戚,心中却松了口气,忍不住抬眼瞥了陆棠一眼,眼含得意。
面对千夫所指,侯爷毫不犹豫出现护他于身后。
陆棠,还看不明白谁才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吗?
萧知远心疼,萧景年也心疼起来。
他从婆子怀里挣扎着站到地上,看向陆棠的目光气恼厌恶。
“我病了是云姨陪着我哄着我,现在云姨为了我放下嫡女身段,低声下气求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看着病弱的小童嘶哑着嗓音诉说嫡母的不闻不问,甚至是......苛责,众人心中刚刚涌起的对陆棠的那丝惭愧烟消云散。
若非苛责,堂堂侯府家的公子爷,怎会如此瘦弱。
情绪激愤之下,萧景年脱口而出,“你不配做我嫡母,我宁愿云姨做我娘亲!”
萧知远眉头拧紧,对婆子冷喝一声,“少爷病糊涂了,还不赶紧带上车!”
当众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旦给萧景年扣上一顶不孝不悌的帽子,他这辈子就完了。
陆棠眸色淡淡,“我也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子。”
说完,她挽起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入目的不是白皙柔嫩,而是一道道一块块狰狞的疤痕。
众人皆尽哗然。
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最是注重这些外表仪容,别说这么多伤痕,就是一道浅浅的印记都要用尽手段褪去。
堂堂侯府夫人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萧景年倏然瞪大双眼,第一次见到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他便清楚笃定地知道,这些痕迹都是他留下的!
“四岁前你犯了癫症根本无法自控,我这两个胳膊被你撕咬抓挠成这样,这才不到一年光景就被人哄得忘干净了?”
萧知远心神微震,那满胳膊的伤,纵横交错,一直延伸进衣袖遮掩处。
她、她却从未嚷过一句疼!
陆棠放下衣袖,再抬眸,眼底的情绪已经散在这深冬里。
“我就当这些年的付出喂了狗,既然你不认我,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
萧景年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
他每次病发,只知道找到娘就会好,却不知道自己竟然给陆棠咬得这么深,这么狠!
那些狰狞的伤疤,真的是他弄的吗?
萧知远也怔怔看着陆棠。
再多的回忆,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萧知远甚至有些希望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他一定会好好对待陆棠。
陶云倾演戏演到一半,怎么也没想到陆棠会直接撸袖子展示伤口,如此直接,如此......
不知羞耻!
眼看着萧家父子有了动摇,陶云倾见状,随即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父子二人再顾不上陆棠,急忙将她带上马车。
临走,萧知远神色复杂,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你想好了,只要你认个错,侯府还是你的家。”
她如此胡闹,他还肯亲自来寻人,自问已经给足了她面子。
然而他并未在陆棠脸上看到惊喜,那轻蹙眉头的模样,似是在嫌他。
萧知远愣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他看错了。
陆棠等这个台阶,怕是等了许久,果然,他见陆棠笑了。
不得不说,她的姿容是一等一的,萧知远晃了下眼,已经准备伸手拉人上马车了。
“有句话,我想对侯爷说很久了。”
萧知远的手一顿,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陆棠轻启红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滚!”
“你!”
“陆大人!你教的好女儿!”
萧知远被当众落了面子,寒着脸离开了。
啪!
迎接陆棠的,是她的父亲陆正抡圆胳膊的一巴掌。
陆棠被打得偏过头去,没多会脸颊便高高肿起。
“孽女,和离这么丢脸的事你也做得出来,还不滚回侯府去向侯爷磕头认错!”
陆棠见状,眸子微眯,门帘还未被掀起,手便被琥珀握住。
大大的杏眼中盛满惊惧和绝望,紧握着她的手,冲他摇摇头。
刚刚匆忙一撇,她却看得清楚,棚子下那口大锅中,蒸煮的分明是个白花花的小身影。
这和她记忆深处的场景重合,身体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感受到琥珀的情绪,陆棠轻轻安抚着她,余光透过帘布缝隙,看到那让人心颤的一幕。陆棠闭了闭眼,压下脏腑的翻滚,心中疑虑丛生。
从老妪断断续续的呢喃中,众人终于得知,没有可易子的人家,没有能用孩子兑换粮食的地方,他们只能去女留男。
那口锅中,是她一岁的孙女。
如此她两个孙子就能多活些时日。
可她不心痛吗,她也痛的呼吸不过来,孤儿寡母存活于世,她若死了,三个孩子都会成为旁人口中之食。
战马上的许晏舟久久不语,笔直的身形似乎有了些许弧度,微微敛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人开口,千万人便跟着开口。
饥肠辘辘的百姓眼中只剩下粮食,已经无惧那些朝向他们的寒光凛然的利刃。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堵过来,将本就不宽阔的主干道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有些人直直扑向粮食,被守在四周的将士以及镖师们拦下。
“军爷,救救我儿子吧,给他一口吃的就能活!”
“将军您行行好,我娘就剩下一口气了,求您救救她吧!”
地上跪倒一片百姓,一片哀戚苦求之声。
自家尚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哪有精力去顾及他人生死。
他们只希望尽可能留住在意的人,哪怕多留些日子也好。
还有一部分人虎视眈眈,他们不求,他们欲抢。
百姓的情绪愈发激烈,从有人试探到情绪失控开始抢粮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将士和镖师紧张地拿着武器,眼底却一片茫然。
他们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寇,而是饿红了眼的百姓。
战马鸣嘶,金戈交鸣。
百姓们的动作稍顿。
“一个时辰之后,开棚施粥,每人一份。”
许晏舟收剑,沙哑的声音如同甘露,清冷的身影如同一束光,倾洒到每个百姓身上。
百姓们眼底有了些许的光,饥瘦的脸上展露出欢喜之色。
平二张口欲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辎重队伍顺利进入将军府,府外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陆姑娘,舟车劳顿,你先稍作歇息,待我布置完施粥一事,再来拜谢!”
陆棠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许宴舟。
他脸上的胡子许久未曾修剪,如今除了一双深邃灼亮的眸子,竟看不出本来面貌。
陆棠颔首随小厮离开。
随行而来的镖师都下去休息了,薛掌柜早就被搀扶回房,大锅蒸煮那一幕给他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双腿软如无骨,这一路都是被人背回来的,至今无法独自行走。
陆棠换洗一番,便带着琥珀来到将军府前,百姓们正在捧着碗瓢领粥。
看一眼大锅内,连同稻米豆子和小米一起煮,虽然算不得浓稠,但每一口都有粮食,在这种环境下,许宴舟算是仁善之极。
一碗粥吃不饱,却能续命,许宴舟承诺众人,每日每人可领一碗粥。
平二忍不住低声说道:“将军,都施出去,我们怎么办?”
二十万担粮食,够两万余将士吃两个月左右,包括战马粮草,节省一点会更久,不仅能助他们渡过凛然寒冬,若敌军来犯,他们自当可以应对。
但是按照将军这个施法,他们顶多坚持一个月。
城中百姓死的死,逃得逃,如今剩下三万多人,想要养活一座城,他们哪有那个余力。
平二心中矛盾的很,面对百姓的苦难他于心不忍,可作为前线将士,他也希望能够保持足够的战力。
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
许宴舟看着百姓们弥足珍贵地捧着粥,目光悠远坚定,“我们保家卫国,保的是民,卫的是安,若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那我们便成了纯粹的维护皇权的兵器。”
他的眉宇舒展开,“那不是我所追求的道和义。”
陆棠微有动容,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却透着人情和血肉。
她忍不住抚掌,“许将军说得好!”
许宴舟回首,黑眸澄澈却深邃,“陆姑娘怎么不多做休息?”
他有些诧异,两个多月的日夜兼程,别说她一介女子,便是男子都受不了这舟车颠簸,她却只是眉宇间略带疲惫。
说话间,他便撞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眸里光影千回百转,像是有一片呼之欲出的海。
乌发流泻,虽是素衣荆钗,却难掩她绝丽的姿容。
许宴舟微微出神,好在他意识到不妥,忙移开视线,引着陆棠回了中堂。
“陆姑娘因何为我军筹集如此多粮食,又是如何筹得?我该怎么答谢姑娘!”
许宴舟直抒疑惑。
陆棠将长公主手谕拿出来,“奉师命前来相助,得长公主手谕助益,若是将军想要答谢,便多放些权给我便是。”
许宴舟看过手谕才知道,陆棠竟然就是他一直盼着的丘师高徒。
居然是一个女子!
陆棠似笑非笑,“将军不信我?”
许宴舟收敛神情,“陆姑娘带来二十万担粮食,五万御寒棉衣,我焉有不信的道理。”
陆棠的到来,救了五万余人的性命,他哪里还会质疑什么,只是太过惊奇罢了。
好在,他同一般腐儒不同,他从未瞧不起女子。
“除了粮食和棉衣,还有一部分白菜和肉类在路上,不过,我建议将军派出一支队伍前去迎接。”
这一路而来,运输队伍遭遇大大小小不下十余次劫掠,好在她知道这一路不太平,高价雇佣四个镖局护航,再有她和琥珀在,这才有惊无险的到达。
许宴舟神情微肃。
从平遥城到升州城百里,山匪盗贼虽有,却绝对不会出现劫掠同一批货物十余次的情况。
除非,那些人知道这批粮食的目的地。
平二惊讶不已,“将军,咱们的军饷会不会是这些人劫走的!”
山匪再猖獗也只是山匪,哪里敢劫军饷!
许宴舟和陆棠相视一眼。
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陆棠在京城数年,作为侯府主母,倒是知道一些朝堂之事,但劫掠军饷这种诛九族之事,她却猜不到什么人这么大胆。
一切都只是猜测,军饷到底是被劫,还是压根就没有,谁也不知道。
毕竟以前她并不关心这些。
平二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喜地说道:“后边还有肉和菜会到?!”
许宴舟:......
从瞒报边关军情,到兵丁假扮山匪劫掠军饷,很明显这是在逼迫许宴舟。
要么逼他投降,要么逼他弃城。
不论哪一种,都将置许宴舟以及许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什么人带队而来?”陆棠问道。
带队之人的身份很重要,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许宴舟摇头,“信中不曾提及。”
只知道带队之人乃从三品云麾将军,带军听从他的调遣。
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顿了顿,许宴舟问道:“陆姑娘刚刚说要去升州城,打算何时出发,去几日,我派人护送你过去。”
陆棠说道:“不必护送,我和琥珀轻装简行。”
此去升州城骑马大概四五日能到,带的人多了,会拖慢行程。
她将自己的想法悉数告诉许宴舟。
许宴舟全程听得认真,但越听眼底的震惊越甚。
“陆姑娘这是?”
她这是要振兴一座城!
什么玉米香瓜,他听都没听过,陆棠却按部就班将想法落到实处,走一步想三步。
时间紧迫,和许宴舟商议完,陆棠就收拾细软盘缠准备出发。
路上遇到疾步而来的许商序,他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陆棠时,眼底的急切顷刻化为委屈。
“陆姑姑要走了吗!”
陆棠见他误会,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姑姑最多半月就回来了,商序好好读诗经。”
许商序不自觉抓住她的衣袖,“姑姑真的还会回来吗?”
陆棠有些奇怪,他的心思过于敏感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真的,姑姑从不骗人。”
“姑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陆棠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等商序的身体再养好一些,经得起长途跋涉,姑姑就带你去升州城玩。”
许商序想了想那时的场景,眼泪才憋回去。
陆棠嘱咐小厮和婆子好生照看他,当日带着琥珀离开了将军府。
为了方便行事,二人扮作男装,骑着大马奔向升州城,终于在第四日入夜前进了城。
“好险,差点进不来!”
城门关闭,她们可就要夜宿荒野了。
琥珀艺高人胆大,她是一点不带怕的,只是担心陆棠休息不好。
找了个客栈捱到第二日清晨,在一间茶馆中见到薛掌柜。
他也是刚刚赶到升州城,只因陆棠相邀。
“瓜果商人恐怕不好找,姑娘要买瓜果吗?”薛掌柜眼底尽是疑惑之色。
陆棠许久不曾喝茶,连呷两口,薛掌柜见状,立刻让人包了几大包送达客栈,待她回去可以带走。
陆棠也不客气,笑着道谢,随后说道:“我不买瓜果,我要卖。”
薛掌柜满脑门子问号。
这位姑奶奶来了就直奔平遥城,历经寒冬腊月,哪来的瓜果?
瓜果鲜肉都属于高价物,一般人家多以留存粮食为主,没人会花银子买这些东西,只有大户人家才会享受这些。
虽然薛掌柜不解,还是回忆思索起来,他一个制丝卖丝织品的,哪里认识什么瓜果商人。
“在下虽不认识,但有一个朋友认识,正巧眼下他也在升州城,只是恐怕他没什么心思帮忙。”
陆棠:“怎么说?”
薛掌柜将来龙去脉讲述一番。
但凡手艺人,想要发家致富,富贵延绵,技巧法子很重要。
他这个朋友是个烛商,从一人制作蜡烛贩卖,到如今建立自己的商行,他付诸全部心血。
原本是顺风顺水的局,但安邑城传进另外一种蜡烛,质地极好,不易损坏,一下占据大半个市场,逼得烛商不得不四处取经,看有什么方法能够将之比下去。
进来听闻升州城来了一位学富五车的贤者,他马不停蹄前来拜见,希望得其指点。
“事实上,这位贤者未必就能给他解惑,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说完,便见陆棠沉思须臾,“可否见见你这位朋友。”
薛掌柜忙道:“这是自然,现在他应当在平安街的朋来茶馆中,若是陆姑娘得空,现在就能过去。”
陆棠和薛掌柜赶到的时候,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正被人推搡出来。
他满脸涨红,气得冲着里边大骂‘欺世盗名’。
薛掌柜尴尬地看了陆棠一眼,赶忙上前拦下他,避免他再同里边起冲突。
“老唐消消气,这次为兄给你带了个贵人。”
唐掌柜鬓髯浓郁,浓眉大眼,身材瘦高,和薛掌柜站在一起相形益彰。
火气消下去之后,他垂头丧气起来,连带着对‘贵人’也没那么多兴趣。
“薛兄,弟弟今日心情不佳,改日作陪!”
言罢他就要离开,被薛掌柜一把拉住。
“信我,若是不见你定会悔青肠子。”
碍于薛掌柜的情面,唐掌柜还是来到茶馆,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雅间,不由得看向好友。
二人落座。
陆棠看出唐掌柜不以为然的态度,也看出他心不在焉。
“安邑城传入的蜡烛,是以朝都的舂法取油。”
唐掌柜一怔,“你说什么?”
陆棠缓缓说道:“大盛取油皆是榨法,虽取油量少一些,但若利用好材料,质地皆是上等。”
唐掌柜面色微变,“姑娘竟懂得这个?”
随即发觉自己说错话,忙拱手,“是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学识渊博,可有解决的办法!”
顿了下,他忙说道:“刚才多有失礼,实在是形势所迫,若再没有任何改变,我唐家商行就要退出安邑城!”
薛掌柜看向他,暗道难怪他会气得大骂贤者欺世盗名,这是急坏了。
唐掌柜起身再次行礼,“在下愿付出相应酬劳,望姑娘成全!”
本以为要得到解决的法子很难,可没想到下一刻他就从陆棠嘴里听到。
“榨法没错,唐掌柜可尝试用皮油造烛,恰好我记得皮油造烛的方法,造出来的蜡烛无论风吹尘盖,过冬度暑都不会变坏。”
唐掌柜激动的一揖到底,还想着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从陆棠那里拿到法子,就看到她招呼拿来笔墨,就这么给他写了出来!
唐掌柜怔忪当场。
作为商人,以利为先,他不懂陆棠的目的何在。
薛掌柜忙说道:“陆姑娘正巧也需要老唐帮忙。”
唐掌柜顿时松了口气,有所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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