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迷恋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偏执迷恋》，由网络作家“爱喝蜜桃乌龙的小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江白颢是露宸大一届的学长，两人的恋爱是从露宸暗恋告白开始，到江白颢一句“分手随意”结束。露宸与江白颢的分手平静而惨烈。恋爱时，江白颢从未对自己上过心，从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身边的莺莺燕燕数不清，无数次敷衍和无视让她彻底心碎，恋爱两年，她终于耗尽所有真心和爱意，提出分手，他只是说了一句：“好啊，随意。”分手不久后，露宸就在江白颢前任微博看见一张二人的亲密照，配文：“历经千帆再回首，发现最爱的人仍是你，兜兜转转我们身边的人还是彼此。”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别人爱情故事中的过客。于是她不带一丝留恋，远走异国，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城市。三年后，意外重逢，他和她各自受邀参加朋友的婚礼，席间他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是功成名就的商界名流。她坐在他的...

《偏执迷恋》精彩片段

露宸没想到，再见江白颢，是在大学同学的婚礼上。

对方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精英范儿十足地在一众热情吹捧中，坐在了新郎同窗那桌。

露宸的隔壁桌。

目光意外撞上，露宸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当初分手没多久，她就偷窥过江白颢前任微博，看见一张二人的亲密合影，是她和江白颢没拍过的那种很亲密的捏脸大头照，配文是：“历经千帆再回首，发现最爱的人仍是你，兜兜转转我们身边的人还是彼此……”

露宸恍悟，为什么当初自己提分手时，江白颢既没挽留也没追问，只是说了一句“好啊，随意”。原来和前任才是真爱，她只是别人爱情故事中的过客。

向来散漫的露宸，从那天起整整三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日头悬梁锥刺股，从早学到晚只睡五个小时，几乎放弃了所有娱乐社交，终于通过专业考试，拿到了国外高校的硕士录取通知书。于是她不带一丝留恋，远走异国，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城市。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也早已放下了这段往事这个人无疾而终的感情，唯有发奋努力去国外留学这点，她或许要感谢江白颢……

台上，新娘新郎正在香槟台倒酒，司仪说着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的寄语。

台下，露宸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男人：“你好，我是新郎的高中同学，我叫林言至，可以认识一下吗？”

“你好，露宸。”

男人个子很高，气质阳光，说话时脸有点红，声音刚落就引来了隔壁一片起哄声。

不巧，正是江白颢那桌。

“林子，可以啊！”

“看来我们以后也要多参加婚礼，说不准就遇上一见钟情了呢！”

露宸这桌都是熟识的朋友，但大学没在一起读，所以都不知道她和江白颢有一段过往，也跟着起哄。

“一出手就看上了我们的校花，这位新郎的同学眼光不错嘛。”

“正好我们露宸单身，快快，交换一下微信！”

“帅哥，你多大呀？”

男生渐渐适应了众人的调侃，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自报家门：“我是本地人，二十八岁，之前一直待在部队，今年刚退伍，那个…我加你吧……”

“我说一身正气的，原来是兵哥哥啊。”几个老同学里，苏梦尧调侃地最大声，满眼都写着八卦。

露宸被这气氛推上去了，不好意思拒绝，便打开微信的二维码，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只是手在桌下，暗暗捏了把苏梦尧的大腿。

苏梦尧咯咯地笑，她大学在国外读的，和露宸多年不见，但感情一点没生疏，是这桌里最亲近的。她是看这个林言至爽朗直接，又是新郎圈子里的人，算知根知底才起哄的。

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婚礼，两桌人不好笑闹太久，见二人交换过微信，便不再调侃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江白颢始终没开口，只是偶尔喝一口杯里的酒，显得很低调。

苏梦尧往隔壁扫了一圈，探头到露宸耳边道：“刚那个兵哥哥真不错，你瞧，那桌第二帅的就是他！第一帅的那个西装男长得是人模狗样的，但刚才就他没凑热闹，太闷，不行。”

露宸悠悠吃了口菜：“我不看脸的。”

“少搁这儿跟我装，你大学那会儿谈的那个，就那劈腿前女友的渣男，不就是靠一张脸把你骗了吗？一直听宋绮叨叨帅，我还说想看看长什么样呢，结果你删了个干干净净，女中豪杰啊妹妹！”

宋绮就是今天的新娘，也是当初她和江白颢的红娘。

她当时的男友顾凌和江白颢是同学，两人交情一般，但觉得江白颢人很优秀，各方面都是自己圈子里男生的天花板。

所以在宋绮让他介绍男生给自己的好姐妹认识时，他毫不犹豫就介绍了江白颢。

没想到最后成是成了，但成的是段孽缘，最后自个儿女朋友还发消息把江白颢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他也觉得江白颢这事儿做的不太地道，两人关系很是淡了一段时间，后来工作上偶然有了交集，江白颢二话没说很痛快地帮了他的忙，才又有了联络。

但他没敢和老婆说，邀请江白颢的的时候宋绮也不知道。

所以，宋绮下来敬酒的时候，原地愣了几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祝贺。”江白颢反倒坦荡，祝福也很真诚。

宋绮忍不住看了不远处的露宸一眼，见露宸仿佛浑不在意的样子，到底保持了表面的礼貌，回了句谢谢。

宋绮敬完酒没急着离开，又叙起了旧， “如今在哪儿高就？”

“江合集团。”江白颢开口，惜字如金。

旁边好友凑热闹补充：“是集团副总，也是江合迄今最年轻的副总裁，他这人不是正常人类，毕业两年顶的上我们凡人追赶十年的……”

江合是商业地产行业的龙头老大，几乎垄断了当地所有的大型商业中心、高级写字楼还有五星级酒店，这话也不算夸张。

露宸倒不意外，江白颢从学业到能力一向无可挑剔，能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进入江合管理层，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宋绮觉得，这世界真特么混蛋，渣男都活的好好的，事业有成不说，根本没有报应。

“哦，果然是青年才俊，手段不凡呢。”

她轻声恭维，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出来，宋绮语气里有一丝阴阳怪气，“对了，江先生结婚没？女朋友还是以前那位吗？就分分合合特‘专一’的那个……”

最后一句语焉不详的问话，听得一桌人面面相觑，江白颢还没开口，旁边的人先坐不住了。

“难怪！我说之前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你一副兴趣缺缺要孤独终老的样子，原来是心有所属呢，不过话说回来，能不能和哥几个说说，是哪个前任啊嘿嘿？”

“是啊江哥，你和哪个前任分分合合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你当都是你啊，朋友圈当日记本发，我连你一日三餐吃什么都知道，再说江哥和大学以后谈的女朋友分分合合，你这个高中同学不知道也正常，当时大家都天南海北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桌的话题成功被新娘宋绮带跑。

江白颢没再纵容好友们八卦下去，转回了第一个问题：“单身多年，所以来沾点喜气，蹭杯喜酒喝。”

新郎忙打了个圆场，赶在老婆下个问题蹦出口前，拥着人去到了下一桌。

婚礼结束，露宸开车要走，苏梦尧却一把拉住了她：“哎哎不许走，趁今天人都齐，大家老朋友一起聚一聚，去唱歌吧怎么样？”

说完，又一嗓子喊向隔壁：“ 这位今天认识的新朋友，林言至是吧？你去不去？还有你的朋友们，有没事的一起来啊，难得这么有缘！”

露宸原地尬住。

苏梦尧真是有点子社交牛什么症。

谁知，对面也有同样症状的，就是刚才帮江白颢吹嘘炫耀的老同学，几乎是第一时间接道：“行啊，正好今天都请了假来的，就隔壁KTV怎么样？我请！”

说完，还左右问了句，“哥们儿们给个我面子呗？”

也许是对方单身青年多，也许是见她们这边美女多，两厢一应合，竟然很快一拍即合了，眨眼聚会的规模就从十人升级成了二十人。

露宸眼神没有往对面看，但还是听到，江白颢没有拒绝。

露宸借口要去趟卫生间，想找机会溜，却被苏梦尧一眼识破。

“露宸，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我为什么组局，还不是为了给你和那个林同学创造机会？这样能趁机看看他的朋友圈子，了解了解他的为人，你怎么老躲？”

苏梦尧恨铁不成钢，一边走一边拉着露宸低声数落。

露宸只好背起包，跟着一起进了KTV。

心中安慰自己，这时候躲，未免有些太刻意。要和江白颢做陌路人，也不会因为一群人一起唱个歌就有什么变化。何况刚在宴席上，那个兵哥哥主动和她搭讪示好，只要不是眼力见儿为负的，怎么也不会把她和江白颢凑一块儿。

落单的两人进去后，里面已经开始唱上了，一连几首都是男女对唱的情歌。

到第三首的时候，有人突然把话筒递给了露宸，另一头拿话筒的，正是林言至。露宸没矫情，径直接过了话筒，倒是林言至，在一片起哄的口哨声中有点害羞。

林言至坐在包厢最左的沙发上，旁边是那个刚刚说请客的，再旁边，就是江白颢。

露宸坐在最右，两边几乎快隔了一整个包厢，但看过去的时候，视线正好没有阻挡。

伴奏缓缓响起，是陈绮贞五月天的《私奔到月球》。

歌词很浪漫，只是一开始响起的男声有点正义凛然，让人听完了想马上入伍参军的那种正义凛然。

露宸觉得有点可爱，没忍住笑了。

林言至显然看见了，挠挠头，羞涩地继续着没有任何技巧修饰的唱腔。

苏梦尧在一旁听得捂嘴爆笑如雷，好不容易到了露宸唱，才敢大声笑着拍手叫好。

渐渐，包厢内气氛逐渐被点燃，有不少原本不认识的男女已经开始聊起天，就连苏梦尧也和一个帅哥换到了中间有果盘的座位上热聊起来。

露宸有给别人捧场的习惯，唱完自己的部分，正要扭头往林言至的方向看，猝不及防一下撞上了江白颢的目光。

包厢昏暗，男人的眼神透出晦暗不明的光。

歌词正好唱到：

“这星球，天天有五十亿人在错过，多幸运，有你一起看星星在争宠……”

露宸转回头，为这不应景的歌词感到晦气。

歌唱到一半，即将进入副歌，同样不应景的江白颢，起身出了包厢，靠在无人的角落安静点了支烟。

露宸在里面唱得正嗨，一曲接一曲，直到被手机铃声打断。

她看一眼号码，接通了电话，从吵闹的包厢走出。

“新娘子不好好享受你的新婚夜，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说呢没良心的，我还不是担心你？”对面宋绮吐槽，语气却透着柔软。

“好了，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要不是今儿遇上，我差点儿忘了有这么一人，你瞎担心什么？赶紧睡你的觉去。”

“真的？”

“当然，对了托你的福，婚礼上遇到个想加我微信认识的，现在正一起唱歌呢，放心没？”

“What？帅不帅？啧啧这速度可以啊，不过男人最重要的还得要守男德，露宸你这次可一定要给我多长个心眼儿知道么，不许再上渣男的当了！”

“好，重点考察守男德，不能再被渣男骗，记住了宋大美女……”

露宸挂掉电话，正打算往洗手间一趟，刚转身，人就定在了原地。

江白颢手里拎件西服外套，正目不转睛地站在对面望着她，显然听到了刚才那通电话。

露宸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江白颢突然开口，问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还好吗？”

露宸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她记得，江白颢以前很讨厌抽烟。她淡淡嗯了声，继续往前走，身后江白颢却没有想要结束寒暄的意思：“一起吃个饭吗？”

露宸往包厢瞥了眼，“不好意思，最近忙，你可以请林言至。”

空气静了几秒。

只要是个正常人，想必就能get到她话里的意思。然而，今晚的江白颢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想找事？总之有失正常。他转身看向露宸，忽道：“他不适合你。”

露宸停住脚步，回头对着他笑了笑，接了句：“适不适合，试试就知道了，不劳江先生操心。”

其实她对林言至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刚那么说只是为了让宋绮安心，但此刻对着江白颢，不知道为什么，口不对心的话居然脱口而出。

说完又觉得没意思，正准备离开，突然被江白颢挡在了身前。

“无意听到了你的电话，能问一句，或许电话里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江先生想多了。”

江白颢却没那么好骗，“除了我，莫非今天的婚礼上还有露小姐第二位前男友吗？”

露宸抬头，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

“我已经说过了，信不信是你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两人靠得太近，露宸担心被人看见，就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退得太猛，脚一滑，身体直接朝后倒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还好江白颢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探手揽住了她，露宸这才没撞到头。

只是这么一来，两人的姿势反而比刚才更亲密。露宸倚着墙，被江白颢圈在怀里，四目相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气氛变得微妙。

这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露宸，你怎么接个电话用这么久……”苏梦尧的声音响起，只是话刚说了一半就卡住了，后面半句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戛然而止。

下一秒又快速反手把门关上，似乎怕包厢里再有人跟出来。

江白颢见状松开了手。

露宸尴尬地走到好友身旁，二话没说拉着人就往洗手间方向走。

苏梦尧张着嘴巴，欲言又止地生生忍了一路才把满肚子的疑问倒出：“太刺激了露宸，你和刚那男的到底怎么回事儿？看的我老脸一红，你这是暗度陈仓啊！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俩今天以前不认识！虽说人长得确实是帅，但他和那个林言至是同学吧？你这…有点野蛮啊……”

露宸深呼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大学谈的前男友。”

“你大学不是就谈了一个……”

“就是你想的那个。”

“就那劈腿前任的渣男？”

“嗯……”

得到露宸肯定的回答后，苏梦尧转身就要冲回去，露宸忙将人拉住。

“梦尧，翻旧账除了显得我耿耿于怀没放下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苏梦尧性格冲动但并不是听不进去话，露宸这么一说，倒让她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儿。

“那你俩刚刚是？”

“巧合，我碰巧撞到头，他碰巧扶了我一下。”

“真的？就只是这样？”

“还说了几句话，总之过了今晚，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苏梦尧听了，恨恨道：“这姓江的渣男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人模狗样社会精英的样子，没想到白瞎一副好脸好身材，好像事业也搞得风生水起……哎，姐妹，被这种男人渣也不算被渣的无缘无故，是他们太能蛊惑人了，吃一堑长一智，但账也不能不算啊，否则太便宜他了。”

露宸一时不知这话从哪儿开始接……

苏梦尧八卦心起，继续扯着：“不过听他答宋绮那意思，单身很多年，说明两人复合以后也没在一起多久，真是奇怪，那当初瞎折腾什么？”

“他们怎么折腾都和我们无关，我们回去吧。”

“对了，里边那个叫林言至的怎么办，你打算告诉他吗？”

露宸摇头，“我对他没别的想法，加微信是觉得当时那个情况，当众拒绝对方不太好，回头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唉，又错失一颗好白菜。”苏梦尧长叹一口气，“幸好刚才出来的是我，换了别人你可就解释不清楚了，人家非说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可……”

毕竟是出来玩，两人不好在外面呆的太久，容易引人误会，于是说清楚后便往回返。

回去时，正好赶上包厢里一群人在玩游戏，真心话与大冒险。

露宸和苏梦尧因为晚到，被要求罚酒三杯，是度数不高的果酒。

露宸等下要开车，但苏梦尧已经喝了，她直接扔一句不喝未免有点矫情，扫众人的兴，于是主动道：“我开车不方便喝酒，接受游戏惩罚可以吗？”

“可以可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一个？”

“真心话。”

她上次玩这个游戏选的大冒险，被要求到对面包厢唱一首歌回来，结果不巧，正好碰上对面是一伙大学同宿舍的男生在过生日，她尴尬唱完一首生日歌后正要溜，突然被其中一个拦下要了电话，回去当晚就和她表白了。

对方比她小了整整七岁，她当时已经读完硕士了，对方才刚大一入学，从那以后她就再不敢玩什么大冒险了。

真心话的问题需要抽签，她随便选了一个，心想再怎么夸张也不会比上次大冒险更刺激。

这时，对面主持游戏的女生拉开纸条，看了眼题目道：“哇，还好还好，没抽到最可怕的那题！”

有人插科打诨：“最可怕的是什么问题？”

“着什么急，待会儿你抽着就知道了！”女生说完，笑了下问：“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和谁？”

露宸只觉得，这短短几秒，度日如年。

实话是，她上一次接吻，是和江白颢……

可撒谎的话，在场的人里有一半儿是她的同学好友，除去大学这段天各一方的空白期，对她这两年的近况都十分了解。如果现场编一个时间和名字，范围只能编到大学。

毕竟这些人基本都知道，她自从毕业工作以后，就没再找过男朋友。

苏梦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替她争取时间：“名字就不用说了吧？说了我们也不一定认识嘛。”

“那也行，就说个姓吧。”有人答。

然后，众人期待地齐齐看向露宸。

露宸只好皮笑肉不笑地伪装着镇定，赶鸭子上架答道：“大四那年，姓周。”

她和江白颢在一起是刚升大三，分手是在大三下学期期末，在一起拢共不到一年。

这些人玩游戏本就是为活跃气氛，见她大大方方答了，也就不再窥探隐私多问，直接推进到了下一趴。

“来来来，这个是最后一轮了，结束了我们来下个游戏……”

露宸松了口气，坐回到沙发上低头看了眼时间。

包厢里闪烁起五彩斑斓的灯光，人声重新恢复嘈杂。

江白颢仰头，一口喝尽手里新开的罐装啤酒，下一秒，瓶罐儿被人捏成大大的凹，闷不声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露宸和江白颢正式认识是因为顾凌，但第一次见面却不是。

她第一次见到江白颢是在学校交谊舞社团搞的迎新舞会上。当时她被室友拖去，但中途扭了脚，只好坐角落里欣赏别人跳。

江白颢就坐她旁边，一边戴着耳机一边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穿梭。

露宸一开始以为他在玩游戏，看了一眼，屏幕上竟然是代码，她完全看不懂，只能看出来写得很简洁。

露宸震惊之余又觉得这人未免有些装X，跑到舞会上写代码，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毕竟社团办的舞会美女一向很多……

露宸懒懒吃着桌上的果盘，很快就干掉了半盘的火龙果和西瓜，江白颢坐在另一侧，始终埋头对着电脑，手指一下都没停过。

露宸拿出手机，正打算刷刷朋友圈，突然眼风瞥见对面走来一个女生，舞裙性感，长发飘逸，她认识，是校园人人网投票评出的计算机系系花安欣，比她高一届。

大概是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安欣没看见她，直接走到江白颢对面，问：“班长，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露宸在旁边装得淡定，实际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早偷偷竖起了耳朵。

只是，过了好久都没听到回答的声音……

安欣不知是有所预料还是怎么，不仅没走，还站在原地静静等了起来。

露宸忍不住觑了一眼，好家伙，系花学姐的脸上写满了崇拜二字，但被崇拜的那个对象，却好像一无所觉地专心盯着他的屏幕，键盘上的手指还加快了速度。

露宸默默点开计时器，继续刷起了手机。

她觉得这时候打招呼有点尴尬，猜测安欣再等一会儿还等不到就会走了，毕竟年轻女孩子面子薄一些，尤其是从小就被身边人捧惯了的美女。

然而，剧情的进展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安欣一直在原地等了3分零7秒，总算等到人开口。

江白颢摘下耳机，活动了下脖子，嗓音很有磁性，但只说了三个字：“我不会。”

让系花等了这么久就一句我不会，露宸都要替安欣吐血了，好歹有点诚意，说句‘不好意思，我不会’。

她好奇地撇过头，仔细瞄了这人一眼。

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虽然是坐着，但仍然能看出个子很高，一件简单的飞行夹克穿在他身上也变得分外瞩目，不得不说，是帅的，还是那种漫不经心又吸引着人再看一眼的帅。

不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但又夹杂一种强烈的、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感，总之，让人过目难忘。

露宸稍微能理解了安欣那么一点，但如果换成她，她也不会这么做。

“没关系，这个很简单的，我带你，你学东西那么快，再难的代码都不在话下，这个肯定难不倒你，等你学会了说不定跳地比我还好呢！”

安欣并不气馁。

江白颢却不给面子，语气不加感情道：“不用了，谢谢你的邀请，但等下我还有事。”

安欣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她原本想要在毕业前最后勇敢一次，她原本准备，如果江白颢答应了，她就在舞池里向对方表白。

她知道，江白颢只是看起来冷，但行动上非常有担当，班里同学一向对他评价很高。尤其男生，都认为他不仅学业厉害，人讲义气，校外人脉也强，几乎没人说起他来不佩服。

安欣作为计算机系为数不多的美女，追求者众多，眼光自然也高，江白颢虽没有对她表现过什么特殊，但越是这样反而越吸引她，让她想有一天能成为他心里的那个特殊存在。

而且也有一些细节让她觉得，江白颢对她不是毫无感觉。

上次班里有男生拿刻板印象开玩笑，取笑女生学习计算机没有男的有天赋，她在旁边脸一阵红一阵白，正思索怎么反驳，就听江白颢说：“什么时候你C语言考过了女生再说这种大话。”

那男生听后立马闭上了嘴，他C语言的分数不高，比班里几个女生都低，但大学不比中学，不是每个人都记得别人分数，偏江白颢这个班长，出了名的记忆力逆天……

这一瞬，安欣想起很多，但事实证明，她以为的那些美好记忆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错觉。

江白颢是多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出不知道她邀他跳舞的意思，这个回答，就是拒绝了。

安欣到底是骄傲的，她点点头，强挽着笑容：“那你先忙，我回去跳舞了。”说完便走回了舞池。

露宸看着失魂落魄的系花、八风不动的男人，默默吃了口橘子，打算去问问自己的花蝴蝶室友什么时候回去。

正把剥完的橘子皮放在桌上，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她顺着视线回望，发现是江白颢。

露宸两颊鼓着，有些心虚地边嚼着橘子边转过头，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江白颢眼神扫过桌面，见半小时前还满满当当的果盘，此刻仿佛风卷残云般被人一扫而光，除了满桌子果皮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不由多看了眼前面瘸了脚还要来参加舞会的女生，难得地记住了对方的样子。

露宸浑然不觉地瘸脚走了一路，直到自己的花蝴蝶室友良心发现，她才有了人形拐杖可以扶。

这件事露宸并没放在心上，只当成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未曾想没过多久，二人就在宋绮男友顾凌组的局上再次见面了。

当天，宋绮打电话叫她去聚餐，还特意叮嘱她打扮漂亮点。露宸是最后一个到的，桌上满满当当坐了七八个人，她随便撩了眼，除了宋绮顾凌，好像一个都不认识。

只有最里边还空着个位置，她也没细看，就在火锅罩起的朦胧热气中坐了过去，坐下以后才发觉，对面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与那天的生人勿近比起来，江白颢今天的状态很放松，露宸恍了一下才认出来，不过想着对方不一定记得她，她也就没主动点破。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露宸，法学专业，大三。”大家都是校友，宋绮带人也不算突兀，介绍完露宸后宋绮又和顾凌一起，给露宸一一介绍起了桌上的人。

大部分是顾凌计算机专业的同学和他们的女朋友，单身就两三个，其中就有她和江白颢。

尽管宋绮借口是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来，就带了闺蜜，但露宸觉得这完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江白颢也知。

不过露宸惯来不怕生，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面对江白颢，她完全没有曾被当事人抓包偷听的自觉，就像两人是真的第一次见面，开朗打起招呼：“叫我露宸就可以，学长好！”

“江白颢。”对面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没有一句废话。

露宸坐下，倒也没想真和江白颢“联谊”，毕竟不久前她才见证了娇艳欲滴的系花学姐在等了对方3分零7秒后被无情拒绝的场面。

这么看，对方显然最适合和他的代码作伴，她可不想自找没趣。

但饭局开始没多久，她就察觉，自己对江白颢这个人显然有失了解。

和她想象中的高冷不同，江白颢在同性面前，俨然一副生动随性，侃侃而谈的样子。言谈间，还是这一桌的话题中心，那些男生说起专业话题和未来工作方向的选择，都很积极地询问他的看法。

露宸听着听着有点饿，就想涮点肉吃，但离得最近的那盘牛肉也离她有点远，得站起来夹。

她决定暂时放弃，等这帮人聊完计算机的专业知识再说。然后随手从最近的盘子里捡了两片红薯涮。

江白颢不动声色地看着露宸的目光从牛肉上移开，又依次把面前的红薯粉条牛肚都涮了一遍，吃完后意犹未尽地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再找还有什么能涮。

明明身型苗条纤细，胃口比却比桌上所有女生都大，起码别人的女朋友都在对自己男朋友说吃饱了的时候，只有她还在上下求索。

好像她今天真的只是来吃的，反正江白颢这个被介绍人没看出对方对自己有一点兴趣。

当然，在见到人之前，他也没有兴趣……

露宸吃了一圈，总算觉得肚子里不那么空了。锅子咕噜噜地煮着，几个男生的话题却越聊越热火朝天，宋绮出去上洗手间还没回来，露宸和旁边不熟的女生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心思却有点飞远了。

突然，江白颢好听的京腔响起：“再上两盘牛肉。”

顺理成章的，新上的牛肉有一盘放在了空盘的露宸面前。

露宸抬头认真看了眼江白颢，灯光昏黄，透着雾气打在江白颢脸上，他悠然地伸出一只手斜搭在隔壁的椅背上，正和旁边人说着什么，看上去斯文慵懒。

露宸心里摇摇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江白颢虽然坐在她对面，但眼神几乎没怎么在她身上停留过，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可能只是人家自己想吃的时候，发现眼前没有。

这么想，露宸就觉得好理解了，继续没有任何负担地开心涮起了肉。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女生看看她，又看看江白颢，一脸意味深长。

露宸顾着吃，江白颢也不是主动和女生搭讪的类型，一桌饭吃完，两人从头到尾也没说上几句话。

除了牛肉环节几乎全程看下来的宋绮，只觉得两人互不来电，作为牵线人，多少有点郁闷。

吃完散场的时候，男生们陆续送自己的女朋友回宿舍，露宸落了单，宋绮想着再怎么样也得把面子圆回来，不能真让露宸一个人走回去。于是向江白颢道：“我和顾凌还要去趟商场，能劳烦学长帮我送下宸宸吗？”

“不用麻烦了……”

“好。”

二人同时开口。

露宸愣了下，人家都爽快答应了，她也不好一点情不领，就没在说拒绝的话。

这条街在大学城，距离学校走路不到十五分钟，目送走众人，二人一左一右走在夜晚十点的美食街上，有喧闹的人声作背景音，他们的沉默好像也显得那么奇怪。

走了没几分钟，突然迎面遇上几个男生，看到江白颢纷纷热情打起了招呼：“这么巧，师哥你吃了吗？我们几个正要去整顿宵夜，师哥要不要一起去？”

“我刚吃过，你们去吧。”

原来是江白颢同专业的学弟。露宸停在一边，保持了点距离，尽量避免让对面看出两人是一起走的。

“我们早就想请师哥吃一顿了，就是这几次时间都正好错开了，师哥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几个提前预约了！”

“下周六晚上。”

“好，那就说定了师哥……咦？”不料说话的男生眼尖的很，露宸都避出半米远了还是让他发现了，只听对面话音一转问：“师哥，这个是……”

一群人齐齐看向露宸。

露宸见躲不开，正要大大方方解释，就听江白颢开口催促：“你们几个家伙话真多，快去吃饭。”

“喔~~~”打头的男生贱兮兮地拉长音调，让开了一条道，“明白了明白了师哥，我们这就撤。”

说完，还没等江白颢回答，就带着几人飞快跑开了。

露宸有点懵，她这是被当成江白颢的女朋友了？

江白颢虽然答应送她，但估计只是不想驳朋友面子，对她并没有任何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出来几分钟了，俩人还一句交流没有。

她望眼跑开的那群人，一时无语，不想这表情落在江白颢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江白颢发现，自己的这位学妹似乎很怕和自己扯上关系。从刚才的刻意避开，到现在的略显嫌弃，江白颢怀疑如果不是那群学弟溜得太快，她甚至会追上去以证‘清白’。

江白颢还从不知道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

二人各怀心思地走了一段路，快进校门的时候，露宸主动提道：“今天辛苦学长了，剩下这段路我自己也能走回去，就不麻烦学长送了……”

她原以为江白颢多少会客套一下，谁知对方直接来了个顺水推舟：“好。”

露宸应下后刚要离开，又听江白颢问：“你微信多少？”

“啊？”

“回去报平安。”

“嗷嗷……”

露宸慢半拍地掏出手机，两人就这样加上了微信。但也只是彼此的好友列表多了个躺尸用户，两人谁都没主动说过话。

不过从那以后，宋绮和顾凌那圈同学组局的时候经常会叫上她，露宸推说不去，宋绮就以定好了餐买好了票为由，非拉她过去。

这么连着去了几次，露宸渐渐察觉出不对，不仅是因为每次都有江白颢在场，重要的是，剩下的人不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就是郎有情妾有的暧昧对象……

只有她和江白颢两个，夹在中间，格格不入。

上次去鬼屋，有个鬼还挺吓人，当时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吓得往各自男女朋友怀里钻，唯有她和江白颢像两个NPC一样，静静地等在原地等着别人抱完。

再后来，露宸就去的少了。

直到有一天，有人建了个群，她也被拉了进去，因为太久没在聚会上出现成了被连环call的对象。

“露宸，好久没见你人了，怎么不出来玩儿？”

“小宸都快成失踪人士了。”

“小宸最近在忙什么，五一自驾游一起去玩儿呗？”

……

一连十几条@，都是叫露宸下次活动不要缺席的。露宸只好慌称自己前段时间事情有点多，有机会一定。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那这次草原沙漠自驾游你可一定要来，不许反悔。”

“晚上的沙漠星空真的太美了（跃跃欲试表情包），小冉你如果不去太可惜了！”

又是一长串的@，露宸原本不打算去，但硬是被架到那儿了，骑虎难下。

片刻，她把打好了正要发送的句子撤销，重新回：“嗯，我去呢。”

……

出发那天，时隔许久，露宸再次见到了江白颢。

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领夹克，更显得比例身高腿长，只是人好像瘦了些，侧脸的线条更凌厉了。

露宸还有一对情侣被分到了江白颢车里，是辆价格不菲的越野。情侣中的男生是江白颢室友，两人路上要交替开车，就坐在了副驾，露宸和另个女生坐在后排。

一路上，江白颢的话说不上少，但不知道为什么，露宸总隐隐感觉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接下来几天，两人除了基础礼貌的社交始终没单独有过多交流。

他们驾着车，在草原停留了两天然后一路向西驶去，等赶到沙漠时，正好是黄昏。众人兴致勃勃地就地架起设备，扎起帐篷，等着看星星。

但露宸有点倒霉，她的生理期提前来了，疼得厉害。

露宸不想众人大老远出来玩儿一趟还得时时顾忌着她，不能尽兴，便强掩作没多严重的样子说想返回车上休息一会儿。

车钥匙在江白颢那儿，得知她的来意后，江白颢并没有直接把钥匙给她，而是扔下手里搭了快一半儿的帐篷，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露宸顿了下，答：“好。”

她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在这里多耗一分钟。

到了停车的地方后，露宸正打算绕到驾驶坐，却被江白颢拦住：“我把副驾放下，你坐前面，会舒服一点。”

露宸强忍疼痛，撑起笑说了声谢谢：“我在车里呆会儿就好了，你快去看星星吧，大家还在等你。”

听说江白颢带了专业的镜头设备，几个男生商量好了要一起拍照记录。

江白颢调好座椅后却没急着走，看着她皱了下眉，忽然问：“你是不是在强忍？”

露宸白着唇，摇了摇头。

“我去帮你找点药。”

“宋绮帮我和几个女生都问过了。”

江白颢背对她站着，听后只说了一句：“我去问问男生。”

撂下话，就径直走了。

露宸反应过来，想着没准还真有可能。

等江白颢离开，露宸上了车，刚有人陪着说话不觉得，现在她一个人坐在车里，不仅痛感来得越发强烈，心里的那种孤寂感也在无边蔓延着。

露宸不常疼的这么厉害，撑着撑着就有点撑不住了。

她整个人慢慢弯成蜷缩着的姿态，额头密密渗出一层汗，只觉得肚子里好像有一把刀子在绞。

江白颢回来的时候，露宸正昏昏沉沉缩在座椅上发抖，脸上和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江白颢忍不住心口跳了一下，“露宸？”

露宸声音极虚弱，勉强应他：“我没事，请问有找到药吗？”

起身的一瞬间，她本能地抓住点东西扶着，未留神隔着上衣抓住了江白颢的小臂。

江白颢僵了一下，从兜里掏出盒布洛芬，“我去倒点水。”

“多谢……”

保温杯就在座椅旁，江白颢被露宸抓着的那支手臂始终一动未动，全程靠着一只手完成了倒水拆包装，拆之前还特意查看了下吃几粒。

喝过药，疼痛渐渐消退，但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了，露宸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来时，天还蒙蒙黑着，只是东边有了点曦光。

露宸瞥了眼表，五点十七，是凌晨，人稍微清醒了些。当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什么，露宸忙转头向左看去，这才发现江白颢竟然也在，且上衣的袖口一直被她的手紧紧攥着。

江白颢睡得浅，听到她衣服的窸窣声也很快醒了。

露宸有些迟疑地问：“你昨天没有去看星星，一直在车上吗？还是？”

“嗯。”大概是刚醒来加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江白颢磁性的音色中带了点干哑。

“实在抱歉，如果不是我昨天也不会耽搁你和大家……”

“不用，我这次就是为了你来的。”

露宸脑子懵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车里静了一瞬，空气暧昧不定，江白颢看着她的眼神里说不清比平常多了一些什么，很专注。

突然，他说：“露宸，做我女朋友吧。”

……

“露宸？发什么呆呢？”

一道声音将露宸惊醒，是苏梦尧的催促：“宝贝，该你抽牌了，这次手气好点噢！”

KTV里游戏还在继续，灯光微微有些晃眼。

露宸回过神，桌上正堆着一摞号牌，她从里面随意挑了一张，没中，牌又被传到了下个人手里，周而复始地在人群中循环。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些本来以为忘记的事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蹦出来，场景或许会随着时间模糊，但那种感觉不会，像嵌进了身体又被隐藏，只是等待一个被唤醒的机会。

她想起沙漠那晚，就在车里安静下来的那一秒，她的心跳的很快。

还有那个炙热的吻……

当时身在其中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也许一开始就错了，男人对太轻易得到的总是不会太珍惜，求而不得才会辗转反侧不是吗？

三年前，两人刚分手的时候，她的自尊心和胜负欲其实是盖过了痛苦的。

她骄傲地装作不在乎，憋着一股气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潇洒，想让江白颢知道自己绝不是会为情所伤的女人，更不会为了一次失恋颓废，他对自己根本没那么重要。

她疯狂地逼自己学习，每天从睁眼就打开资料一直学到深夜。

刚开始，完全听不进去也看不进去。她就狠下心把课设置成了循环播放，反复地听，反复地看，用这种近乎自虐般的方式来刺激自己的意志。终于渐渐将她从那种低迷的状态中重新拉回到了学业上。

但那时的露宸太年轻，还不明白人在有些痛苦面前，是迟钝的。

就像分手真正最难过的时刻并不是切断联系的瞬间，而是接下来无数平凡细节里藏着的后知后觉。

她永远忘不了分手不久后的那一天……

考试临近，她一个人在宿舍的房间里背书，一楼隔音不好，窗外一对情侣嬉戏打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

露宸背靠着墙，突然就很想流泪。

视线渐渐模糊，书页被打湿，所有的情绪和被压抑的想念轰然失控，她不知道坚强了这么久的自己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变得如此脆弱？甚至疯狂地想要卸下自己坚硬盔甲下的伪装，抛开那些所谓的自尊和骄傲拨通那个被她拉黑的号码。

但理智犹存，她拿起手机久违地登陆了微博，试图从最近访客里寻找一丝痕迹，却意外看到了另一个眼熟的账号，是在她之前的江白颢前任。

账号的名字没变，但头像从全黑换成了粉红色的卡通小熊。

露宸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不料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合照，是用拍立得拍的情侣大头照，时间显示在他们分手那天。

照片里，女孩子对着镜头开心比耶，男生搞怪似的伸臂将人一把揽住，捏住了女孩子的两颊，镜头记录下的一刻，男生嘴角微微扬起，写满了会心一击的甜蜜。

露宸盯着照片里那个陌生的江白颢看了很久，最后终于放下手机，卸载了微博。

直到工作后，她又重新注册微博，但再也没有登录过那个账号……

露宸心不在焉地看着游戏一轮轮进行，格外沉默。

“是不是有点累？”大概是注意到她状态有些游离，一旁林言至开口，“要早点回去休息吗？”

“嗯，有一点。”

“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了，我今天是开车过来的。”

“那我送你到停车场？”

林言至言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人既能感受到他的殷切又不惹人讨厌。露宸想想，接下了这份好意。

二人同时起身，林言至一边穿外套一边向众人告辞：“大家先玩儿着，我去送下露宸……”

话落，引来屋内一阵哄笑。

“林子你放心去，不用担心我们这些过了今晚还是单身狗的人！”

露宸急着抽身，并未怎么在意，林言至脸微红，怕露宸被闹得不自在，忙上前替她开门，一边背后给好友打手势，示意回来要封了对方的嘴。

嘈杂中，江白颢仿佛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在门关上的那刻收回了视线……

露宸与林言至一起来到停车场。

上车前，她看着这个明朗阳光的男生，心里突然对自己生出鄙夷，今晚她不是真的没有机会说，她只是没有那么做，甚至卑鄙地利用了对方的好感来充作她和江白颢之间的挡箭牌。

“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打电话。”林言至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拂过面颊。

露宸忍不住开口：“等一下！有件事我想了想，觉得不该瞒着你。”

“呃？”

“你今天来的朋友里有一位是我的前任，刚在上面一直没能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很抱歉这么晚才说出来……如果之后有人向你追问我们的事，你可以把问题都推到我身上，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一点弥补。”

林言至先是愣住，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是江……吗？”

“是。”

今晚她和江白颢同时消失过一段时间，在有提示的情况下，答案或许并不难猜，露宸也没想过逃避，随后道：“那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林言至并未如她预想的那样答好，而是道：“如果我说我不在意，你会答应我的追求吗？”

露宸怔在原地，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问的太突然，可能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冲动不是一时义气，而是认真的。今天，其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林言至说完目光眺向远处，好像多了些勇气，继续道：“一年前，我们曾经在分局的门口见过，你可能没有印象。当时我处理完事情从里面出来，正巧和你擦肩而过。当时，我犹豫了一秒，没敢立刻走到你的面前问你的名字，等我再返回去你已经和朋友离开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直到今天……”

露宸记起，去年夏天她确实去过一趟公安局接她的当事人，但时隔太久，她早就记不清当时自己遇见过什么人。

林言至看出她的无措，爽朗一笑：“快回去吧，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露宸知道，林言至这样表现是不想给她压力。

在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回答时，说再多别的也无非是强装掩饰罢了，但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她毫无准备，也的确无法给出答案。

如果林言至对她只是一时兴起，她或许还可以当面拒绝，但面对这样珍贵的心意，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不敢去触碰。

二人简单告别后，露宸驾车离开，直至车驶出停车场，后视镜里的身影始终坚定一动未动……

路上，露宸一个人开着车，思绪有些乱。

这些年她不缺人追，但一直没再恋爱，眨眼就空窗了三年，就拖到了现在。

一方面是律师这个行业太忙，另一方面也有上段恋爱的影响，她怀疑自己从那以就患上了前任PTSD。每次有新认识的男人追她，她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对方也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前任，然后必有回响的重逢，那这次她要怎么办？

也许是她太过要强，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自我和解，那就是和工作朝朝暮暮。

爱情它来去匆匆根本不和本人打招呼，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常有的事，不像工作起码劳有所获，每一分付出不会轻易被人辜负。

可是，不愿被人辜负的人，亦不能辜负别人，这也是这和林言至之间解不开的结。

露宸毕业后进了一家律所工作。

这天一早，刚到所里就被抓去了会议室开会。

律所合伙人之一的陈律师难得兴致盎然地宣布：“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

“作为地产届的巨头，江合集团的名字想必大家都听过，就不用我多介绍了。我最新得到一个消息，江合今年打算找一家新的律所做法律顾问，这对我们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露宸的大脑敏锐地震了一下。

那天在婚礼上她没听错的话，江合集团现在的副总裁正是江白颢。

“如果合作能达成，后续的案源质量也会上升一个层次，关于代表律所参与竞标的人选，我们会综合考量给出决定，希望大家能够积极表现，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想到一旦聘用成了，未来免不了要和对方的高层打照面，露宸本能地想躲。

这时，律所的另一位合伙人王律却突然开口了：“小露，你上次竞标表现很好，但这一次挑战更大，我建议你试试。”

王律是业内大牛，也是她入所时的带教律师，可以说是一路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工作上对她颇多关照。如果是别人的提议她还能够拒绝，但王律开口，她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露宸只能硬着头皮承诺：“您放心，我一定努力！”

结束时，露宸一脸头大的走出会议室，随即又宽慰自己，这种大集团的律师顾问往往油水丰厚，名声也好听，做好了还能拓展案源和人脉，一旦选上，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她的担忧，仔细想想，不免有些庸人自扰了。

江白颢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应该还不至于被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私人关系干扰到工作判断，说不定她在这儿烦恼半天，人家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儿？

何况三年过去了，就算曾经有什么也早该烟消云散了，看似要将双方拉近的，又何尝不是一个放下的时机。

时间过得很快。

露宸脚不沾地的忙了一个月，总算没白费心血，她被选中了代表律所参加这次江合的竞标。

忐忑不是没有，但成年人最擅长的就是消化，何况，在商言商。

江合的总部大楼，矗立在本市地价最贵的商业中心，也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标性建筑。竞标地点，就在江合顶楼的会议室。

露宸一行赶到会场的时候，早已宾客满座，几乎汇聚了业内最强的几家律所，连空气里都散发出蠢蠢欲动的火药味。

今天和露宸同来的，一个是律所的合伙人陈律，还有一个叫王琛的年轻男律师，两人会一起上台做讲解。

在等待江合高层到场的这段时间里，空气愈发紧张起来。

露宸扫过桌签，暗暗松了一口气，除了董事长、法务部部长和副部长，并没见副总裁的职位。哪怕提前做过心理建设，但不用对着江白颢演讲，到底是个好消息。

会议正式开始的前一分钟，江合的高层才隆重出场。

只不过走在最前的，并不是那位时常登上财经杂志的江合集团董事长，而是和那张威严面目略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江白颢一身黑色西装，步履从容，一众江合高层毕恭毕敬地拥簇在他身后。一露面，便展现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还有那种年轻男人身上很难一见的强势气场。

露宸短暂得僵硬了一下，幸而人群窸窸窣窣的欢迎声掩盖了她的无措。

台上，江白颢的秘书解释：“让各位久候了，董事长有急事处理，今天的的竞标将由我们集团的江副总裁出席，江总是特意赶夜班飞机从伦敦回来的，时差都没有倒，就是为了能赶上这场竞标，期待大家今天的表现！”

说完，得到座位上的江白颢点头，才正式道：“下面会议开始。”

露宸低头看眼手表，刚好九点整，与原定的竞标时间一分不差。

场内渐渐安静，一番简单开场，会议进入了主题。

今天参与竞标的律所共有十几家，上台的顺序由抽签决定，露宸他们抽的是九号。

前几家律所上台发言时，江合没怎么为难，除了法务部会追问几个专业问题，作为今天在场身份最高的人物，江白颢并不轻易开口，让人根本猜不出他的喜恶。

这种竞标，排序靠后其实有些吃亏，一场持续会议动不动持续几个小时，甲方往往越听到后面耐心越少，被打动的阈值也越高。

可以说，要出彩，很难。

陈律来之前也叮嘱，这次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就行。说白了，他们跟江合没有过合作，更没人脉，律所报的希望也不是太大，但这一行最怕不战而退，未输人先输阵，敢争敢上永远比怕东怕西强。

露宸深谙这点，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轻装上阵。

紧张的等待中，终于到了他们上场。

露宸将平日散着的卷发简单扎了个马尾，一身纯白职业套装，上衫下裙，优雅摩登，在满场黑压压的男士西装中显出了几分轻盈。

台下，江白颢看不出表情，似乎只是视线很不经意地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才移向屏幕。

中途，法务部部长提了几个专业问题，露宸应对流畅，得到对方频频点头，但对方对别人点头的次数也不少，她不敢放松警惕。

然而，就在露宸准备收尾时，一直很少开口的江白颢突然发问：“你提到了江合在应诉上的不足，可否了解一下，与贵所合作的客户是都不存在类似问题吗？”

“江总，如果我回答‘是’显然太过绝对，但这点上，大部分客户都对我们律所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江白颢却并不满意，“有数据佐证吗？”

“……抱歉，我今天准备不足，如果您需要的话，稍后我可以以邮件的方式发送过来。”

“好，发到我的邮箱。”

一旁的法务部长敏锐察觉到哪里有点不同，以往，像这样的邮件发到法务部就可以了，还有今天早上……

露宸下来后，第一时间便打开笔记本开始汇总数据，但数据打包好后，她突然意识到她这里只有江合法务部的邮箱。

王琛见她动作突然停住，很快反应道：“应该让他们法务部给转发一下就可以吧？”

这封邮件是有时效的，越早发出去越好。

露宸嗯了声，输入江合法务部的邮箱，点了发送。

三分钟后，她收到了一封回信，“江总让您再给他发一份，这是江总的邮箱……”

露宸心情很复杂。

她没想到，江白颢还是用的他们在一起时注册的那个邮箱号，他们两个的名字首字母，数字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但，估计也只是懒得再换罢了。

王琛就坐在她右手边，扫见邮件内容，低声惊诧：“这位江副总看上去挺有距离感，没想到做事是亲力亲为的风格，我还以为他刚才就那么一说，最后还是要交给法务部看的……不过这邮箱，看着怎么那么像什么纪念日？”

“也许吧。”露宸敲击键盘，把邮件发了过去。

会议结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第一轮结果公布是三天后，会选出三家律所进入第二轮的考察环节，所以并不是今天的竞标结束就能高枕无忧。

回程的路上，陈律见露宸从台上下来后就有点心不在焉，关心道：“还在想竞标的事？今天你们的表现很好，静待结果，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

“是陈律，就是最后那个问题……我能提前准备一下就好了。”

“他前面也没问过别人，你没防备，已经应对地很不错了。”说完，难得和他们八卦了一回：“听说，这位江副总是江合董事长江岚成的独子，能力很强，就是父子关系不怎么和睦，如果我们后续能中标，要小心点，尽量避免掺和到他们父子的事儿里。”

露宸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儿。

江白颢从没和她提过自己的家事，她甚至是在分手后才知道，江白颢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商业大佬，江合董事长江岚成。

可见，她这个女朋友真是当的可笑。

不过，没有被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交心，那段关系里，她早就三刀六洞，得体通透了。

如今是立地成佛的阶段，无欲无求。

倒是王琛听了很好奇：“是一直很差还是近几年变差的呢？”

陈律顿了顿，点头道：“听说近几年开始有缓和，但有些关系是很难弥补回来的。”

露宸望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林荫，是啊，怎么弥补回来呢？

人生就和开车一样，只能朝前看，朝后看，是会摔跟头的……

竞标结果公布的前一天，露宸接到一通电话。

“请问是露宸徐律师吗？”

“你是？”

“我是江副总裁的秘书，您可以称呼我丁莫。是这样，您之前发给江总的那份数据，江总有几个问题想核实一下，不知您今天下午五点是否方便，我派车过去接您。”

“真不好意思，我下午约了当事人，要不让王律师过去？”其实露宸约的是三点，时间不冲突，但她本能地想避开江白颢。

“您这边大概几点结束呢？”

“还不确定，王律师和我一样是全程参与，对这块工作也很熟悉。”

对面停了几秒，终于还是答：“那好。”

露宸放下手机，立刻去隔壁找王琛救场，谁知王琛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这儿有个急活，下午得买四点的机票出差，这趟只能辛苦你了。”

“……”

“我看这个江副总对我们律所印象不错，既然肯抽时间找我们面谈，说明我们机会很大嘛！”

露宸不以为意。

‘有机会’和‘机会很大’相差很远，何况谁知道有几家律所收到了这通电话？

但江合是甲方，他们想做乙方，对方的邀约就不能轻视，硬着头皮也要上。

从律所到江合的距离不短，算上堵车，大概要四十分钟。

露宸平时习惯自己开车，特意告诉丁秘书不必来接，但对方很执着，反复强调让她多跑一趟已经很麻烦，他们来接是应该的。

见推拒不掉，露宸只好答应。

等到约定的时间，她拎着电脑和文件提前下楼，边走边搜寻道：“丁秘书吗？我到楼下了，车牌号是？”

“您往路边看，打双闪的那辆。”

露宸扫过四江，目光落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豪华林肯，犹疑道：“是车牌连号那辆吗？”

“对！”

就在她看过来时，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江白颢。

电话那头，丁秘书的声音再次传来：“实在抱歉露律师，我刚接到通知，董事会有一场紧急会议需要江总出席，回公司再谈时间恐怕来不及，只能辛苦您在车上和江总沟通了……”

几秒的沉默后，露宸挂断电话，主动朝江白颢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白颢望她一眼，点头：“露律师。”

随后示意司机去开车门，不过没等司机下车，露宸便抢先一步绕到了副驾，她不想和江白颢坐同一排。

“露小姐……”司机还来不及阻止，车门就被打开。

阳光下，大束的金色玫瑰浓烈耀眼，几乎将整个副驾占满，露宸愣了下。

“这是江总要送给朋友的花，露小姐，要不您先坐后座？”司机尴尬询问，明显怕露宸误会这花是送给她的。

露宸回过神，笑了笑，答道“好”，然后在司机歉意的目光下转去了后座。

江白颢仿佛对刚才这出插曲毫不在意，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

“开车吧。”

“好的，江总。”

后排，二人毗邻而坐，格外安静。

最终，一个等红灯的间隙，江白颢率先打破了沉默：“露律师最近工作很忙？”

“江总面前，不敢说忙。”露宸按下车窗按钮，挡住了外面热烈的太阳光线，“江总联系我们律所，是有什么想了解的？”

其实，在那天见过竞争对手都有谁后，露宸就对中标的事没报太大希望了。金岸是红圈所不假，但红圈所内部也有食物链，这次竞标，起码有三家律所的综合实力比她们强，要想图破重围、脱颖而出，可谓困难重重。

第一轮结果明早就会公布，正常来讲，名单应该已经敲定了，所以露宸不觉得今晚和江白颢的谈话能改变什么。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白颢说有事谈，她就不能回绝，但真让她违心去奉承对方，她也是做不到的。

就在露宸暗自揣测着被叫过来的原因时，江白颢突然开口：“你们可以做第二轮预案了。”

“什么？”露宸一下没反应过来。

“金岸在这一次的入围名单里。”江白颢侧过脸，认真看着她，没有兜圈子，没有讨价还价，单刀直入。

“为什么？”

“为什么选你们律所？”

“额，不是，我有点不明白江总为什么把消息提前告诉我？”

“没有为什么，就是结果出来了，顺便讲了。”

江白颢答得太云淡风轻，露宸一时无言，为律所开心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别扭，这让她觉得自己欠了江白颢一个人情。

江白颢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不用有压力，提前知道结果的不止你们一家。今天联系你们律所主要是想了解下后续的预案。”

是啊，这样才说得通，人家估计是把通过的几家都提前告知了一遍。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个三年没联系过的前女友的分量，在另有白月光的江白颢心里，可以忽略不计。

露宸自嘲一番，很快平复了心态：“江总，关于第二轮的预案，我们做了一个风险测评，结论是认为进攻性太强对江合这样的大型财团存在一定风险，短期看当然利益可观，但要走得长远还是更稳健一点为好……”

江白颢不置可否：“江合从不在法务上冒险，但也不会在法务上保守。”

“我想江合这次既然决定换一家法律顾问，应该也是想有所改变吧？江总，保守或许有保守的惊喜呢？”

江白颢看着她，没有说话。

谈公事，露宸不好回避视线，只能故作冷静地迎上去，重逢以来，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也是这么久地对望。

不得不承认，三年不见，比起年少时那个低沉桀骜的江白颢，如今他身上多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是一种久经商场雄性里厮杀出来的危险气息，当他不去刻意掩饰时，你能很敏锐地从他身上察觉出野心两个字。

但有一刹那，露宸却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种脆弱，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短到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定是她看错了。

“不要太保守，江合换法律顾问，不代表就是想在这点上做出改变。”江白颢又回到了之前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想改变？那江合为什么换法律顾问？

露宸琢磨不透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思索着，江白颢突然问：“吃饭了吗？”

“没有。”露宸摇头，她出来的时候是五点，自然不可能吃过饭，不过，这话题未免跳跃地太快。

“一起吧。”

“不用了…江总，我吃饭慢，您晚上有会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半个小时够吗？还是一个小时？”

江白颢一如当年那样霸道，甚至更甚，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但露宸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她径直道：“江总，我约了朋友。”

“好吧，这样的话就得劳烦露律师这周再跑一趟了，还有些细节需要商讨。”

露宸被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噎住，不好再改话头，只能应下。

“老高，待会儿你送露律师去见朋友。”

“不必了江总，我打个车回去就可以。”

“举手之劳，露律师何必这么客气？”江白颢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露宸。

她再拒绝，倒显得矫情了，“那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还回了一个自己认为恰到好处的职业假笑。

江白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都十分沉默。

很快，车就开到了江合楼下。

门口已经提前站了一排人，他们的车刚一出现，人群便恭敬迎了上来。

江白颢却不急着下车，反而叮嘱司机：“路上慢点开。”

“是，江总。”

下车前，他看向露宸，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开口。

露宸坐在车里，望着江白颢离开的背影，心底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滋味。今天与江白颢的江旋，说不上哪里让她觉得怪怪的。

算了，他们的交集也仅限于工作，不必费神想太多。

“露律师去哪儿吃饭？”这时，司机老高殷勤问。

“额，您往天江明苑开就行……”

露宸报上小区地址，晚饭打算在附近的饭店随便对付一口。

什么约了朋友只是扯的借口，上班时间一切为了工作，没道理下班了还要她在江白颢面前演戏。

她又不是演员。

江白颢一走，他的司机老高倒打开了话匣子，主动和露宸搭起话来：“露律师也住天江明苑吗？还是去这里找朋友？”

“我自己住。”

“那太巧了，我们江总也住这个小区。”

露宸微愣。

天江明苑是当地的高档楼盘，但不是顶级，江白颢不住更大的富人区，竟然住在这里吗？如果有新闻爆出江合集团的公子住在她们的小区，恐怕会被当成体验生活吧？

“江总是住在这里？还是，只是在这儿有房子？”露宸虽然这么问了，但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江总平时就住这儿，其实这个房子也是刚搬过来不久。”

“这里离江合不远，但也不算近，江总怎么选在这里？”

“这个，江总应该有江总的考虑，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但江总挺喜欢这里的，当时看房子直接定的这儿。”

“哦是吗？”

露宸突然想起了副驾上放的那束花，莫名产生了一些联想，也许是为了那束花的主人吧……

回到家，露宸拨通陈律的电话，说了律所入围的事。

“陈律，我今天见了江合的副总，他说我们这一轮的竞标通过了。”

“江总真这么说？”

“是。”

“露律师，你真是我们律所的福星！”陈律师情绪微有些激动，“对了，江总还说了别的吗？”

露宸心里正疑惑，就把江白颢的话复述了一遍。

“江总这是在提示我们，看来他对我们律所印象很好，竟然愿意出言提点！”

露宸却没这么乐观，不是她妄自菲薄，实在是这次的竞争对手太厉害，金岸在其中绝不算拔尖。

“露律师在江合……是不是有私交？”对面顿了下，突然问。

“怎么会？”露宸第一时间否认：“如果是因为今天的事，其实江合不止提前通知了我们，我要真有能用上的私交，竞标前就跟您交代了。”

江白颢在她的这儿，属于用不上的“私交”。

“呃……”对面欲言又止。

“没关系，您可以直说。”

“这事儿本来想等竞标结束找你聊的，怕让你多想，但你既然问了我就直说了。是这样，当时我们和江合法务部对接的时候，对方提到了你，言语中对你很认可……”

露宸不由呆住。

陈律继续道：“这行也不大，当时我想或许江合之前关注过你？毕竟你在年轻律师里，成绩的确有目共睹……”

“所以，律所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参加了这次竞标吗？”

“不是的，可能我刚才的话让你误会了，这个确实在我们考虑范围内，但你的能力才是最我们最看重的。你本身的表现才是前面那个1，其它的都是0，没有1，再多的0也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陈律。”露宸深吸一口气，“我在江合的确有个认识的人，但算不上朋友，也很多年没联系了，我想对方不太可能帮我什么忙。”

“噢，原来是这样。”陈律很有眼色地没再追问这人是谁，反而安慰她：“别多想，就踏踏实实工作。这段时间辛苦了，等竞标结果出来我给你们放假，不管中没中标奖金照发！”

“多谢陈律……”

露宸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发起呆。

难道是江白颢说了什么吗？

不，她心里是不信的，或者说她在暗示自己不去信。

她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自作多情，天打雷劈。

人傻一次就够了。

……

楼下。

司机老高拨通一串号码汇报：“江总，露律师是自己吃的饭，没有看到她约的人。”

“我知道了。”

“那江总，车里的花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扔掉，下次我没提也是一样。”

“那下次的花还是同一家店取吗？”

“嗯。”

“明白江总！”

---

这江末，露宸和爸妈约好了回家吃饭。

她平日工作忙碌，陪父母的时间太少，因此只要江末不加班，她一般都会回家里吃饭。

露父露母都是大学教授，家庭氛围一向开明，对她前些年忙着闯事业十分支持，并没有催促她相亲恋爱。

但也许是见她这几年事业逐渐稳定，个人的生活却越来越少，也开始提醒她有合适的就不要错过，前不久还说起小姨那边介绍了一个人，等她有时间可以出来见见。

露宸并不排斥，见面认识一下没什么。

她一向秉持做不了男女朋友还可以做朋友，做不了朋友还可以做客户，说不定对方哪天打官司就想起她了呢？

饭桌上，一家人正巧聊起这个话题。

露母没见过人，但也许受了妹妹影响，倒颇有兴趣：“你小姨圈子里的人你也知道，经济条件都不用担心，只要看性格合不合得来就好。”

露宸的小姨赵涵是芯片领域知名的女企业家，认识的也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她对露宸这个唯一的外甥女从小非常疼爱，介绍的人自然不会差。

露父则有不同意见：“齐大非偶，背景太好的男人往往容易自我，花心乱搞的也多，我希望宸宸能找个迁就她的伴侣，而不是还得宸宸去迁就他……”

“你以为小涵不知道这些啊？宸宸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怎么会介绍那种品性的人给宸宸？这次这个虽说家族也是大企业，但本人风评很不错很谦逊温和的，也没出过那种乱七八糟的事。”

“呵，对外人谦逊温和就能代表对伴侣也这样了？看人可不是这么简单。”

“你真是！我看你就是对小涵有偏见，连带着对她介绍的人也有偏见！”

“我可没怎么说，我要有偏见从一开始就否决了，根本不会让你和宸宸提……”

“好了好了爸，妈，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们可别当着我又吵起来，小姨既然都给我介绍了，我不去见也不合适，见见又不会怎么样。你们女儿这么多年的律师可不是白做的，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到了我面前，还不是原形毕露！”

露宸边缓和气氛，边调侃：“外面不都说我们做律师的算盘打得精嘛，谁要敢和律师结婚，离婚的时候连一条底裤都休想分到！”

露母听了又笑又气：“你这孩子，哪有这么损自己的！”

露父大笑：“要我说精点好，精点在外面不吃亏，我就怕把闺女养简单了被哪个浑小子拐了去！”

一家人笑作一团。

衬的灯火也温馨了起来。

露宸本打算忙完这阵再去见那个小姨介绍的人，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她有了‘见一见新的人也不错’的想法，于是拨通了手机。

“怎么，我们露大律师终于有空了？”赵涵只比她长十岁，比起长辈和晚辈的沟通方式，两人聊天更多是像朋友一样。

“回大美女，这不才有空翻牌子就来麻烦你了。”赵涵是远近闻名的美女企业家，露宸这话不是乱吹嘘。

“那行，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你俩约时间。之前是他看了我们家庭合照，主动和我问起的你，所以你的外型应该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那……只能说我们家族基因优秀。”

其实露宸和赵涵虽有血缘，也都是人群中出挑的美女，但气质长相并不是一挂，赵涵是英气的美女，露宸则是不开口便仙气飘飘那种。

“哈又来这套，别怪小姨没提醒你，我轻易不开口介绍，这次绝对是只千载难逢的好股，记得好好把握！”

“遵命！”

按赵涵的说法，对方不仅事业有成为人谦逊，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如今在家族企业富华集团担任项目开发部的总监，总之是位不可多得的涵年才俊。

露宸第一反应是，这种人根本不必出来相亲，他们光是亮出身价就有大把的年轻女孩蜂拥过去。

要知道，富华集团在当地是如雷贯耳的地产巨头之一，在行业内的地位，仅次于江合。

如果非要挑些毛病出来，那就是这位祁先生不是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上面还有几个异母哥哥。但即便如此，也是普通人仰望不来的高度。

虽然一度对爱情失去信心，但她露宸明白，人不能过分沉溺于某一种状态，为了男人要死要活是极端，从此杯弓蛇影、对异性避而远之又何尝不是？

她就是封闭自己太久了，才会在重逢后被打乱心绪。但凡她能做到一江见一个相亲对象，管他什么前任前前任，早通通被抛到脑后了。

正胡乱想着，忽听叮一声，微信提示音响了。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言简意赅的好友添加申请：“我是祁霄，赵总的朋友。”

露宸点了通过，对方只简单寒暄，敲定了见面时间便没再多聊。

靠手机聊天培养感情？

不存在的，有钱人从不搞网恋，浪费时间。

露宸是个典型的工作狂，虽然她早已不是当年刚入行的小律师，但每年还是会固定接一两个援助案件。

刚进律所那会儿，她一个执业资格还没拿到手的实习律师根本接不到案子，毕竟能找大律所打官司的也不会付不起那几个律师费，自然不会瞧得上她。她每日更多是在做些打杂的活，比如帮别人校对一下拟好的合同有没有错别字，或者接打咨询电话，整理案件卷宗……

她第一次独立接到案子，就是一个援助案件。

这种案子很多又难搞又耗时，到手的钱却只有几百块办案补助，所以有点资本的律师都不怎么乐意接，也就给了露宸这样的新人律师机会。

后来，她慢慢靠着肯钻研能吃苦在这一行熬出了头，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执业律师。但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只要有时间她每年都会接上一两个援助案件，当然，前提是她对那个案子有兴趣。

这次她想接，是因为求助的当事人是个长期遭受家暴的女性，之前为了孩子一直忍受，现在男人对孩子也开始下手了，这让女人不能再忍，但因为付不起高昂的律师费，便找了法律援助。

案子的难点在于两个，一是男人打了孩子这件事没有证据，二是女人是位家庭主妇，没有经济收入这点很可能让她要不到孩子的抚养权。同为女性，如果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能够帮到对方，露宸并不介意偶尔少赚一次。

她和当事人约了下午三点，在一家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当事人有个儿子，还在读小学，约在这里也是方便两人聊完对方好赶去接孩子。

露宸开车一路驶进陌生的街道，最后停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店门口。

地方是当事人定的，她之前没来过。

意外地是，这里家店面积不大但环境不错，装修风格走小清新路线，家具摆设都很有想法，进门给人的感觉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抹清凉。

这让露宸因为赶路而燥热的心情也轻松下来不少。

可能是工作时间的缘故，店里人不多，零零散散也就五桌的样子。

露宸环视一圈，很快就看到一个带着宽檐帽子和黑墨镜的女人在向她招手，是她的当事人。她点下头，朝对方走了过去。

途中与一个帅气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对方似乎还看了她一眼，不过短短一个瞬间她也未多想。

“露律师您好，您叫我闫苏就行。”

女人没化妆，衣服也是几年前的款式，但从头到脚都打理的十分整洁，看得出不怎么爱打扮但很爱干净。只是离得近了，露宸明显能看出她额头、眼角处掩饰不住的青紫。

“你好，坐吧。”

虽然露宸没有开口探问，女人却是敏感的，她察觉出露宸落在她伤口处的眼神，低头摘下了墨镜，脸上是一种无奈的苦涩，“让露律师见笑了。”

露宸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在意这些，“你想好离婚了吗？”

这才是她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做这一行多年，她不是没见过家暴、出轨、吃软饭的男人，正因为什么都见过，她更深知被家暴、被出轨、被吃软饭的女人里，有相当一部分并没有离婚的决心。

她的善良和时间都有限，来不及去一一感化，只能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如果对方心里还存着也许不离婚也能解决问题的念头，那么她一定掉头就走，一秒钟都不会浪费。

“露律师我明白，你是怕我犹豫不决最后让你白费了心血。你放心，孩子是我的底线，这次他当着孩子的面打了我，孩子为保护我就去拉了他，结果……结果被他打伤了头，我不会再原谅他的！还有，你之前电话里和我说，没有收入不好争抚养权，我最近已经在找工作了，只是面试的几家都没结果……”

女人说到离婚时明显吐字坚定，能看出很想表决心，但说到工作情绪又低落了下来，看着不太自信。

“如果你丈夫向你承诺以后不再打孩子呢？如果你没办法找到一个收入不错又稳定的工作呢？原谅我这么直接，我必须提前考虑到各种可能性。”

“我已经和我的父母商量过了，他们会帮我带孩子，我只要安心找工作就可以，如果找不到薪资满意的，我哪怕白天晚上打两份工也可以！我是学平面设计出身，这些年全职在家也接过一点小单子，没有完全荒废，算有一门技艺，我想只要我肯努力一定饿不死。”

露宸听后点点头，“离婚的周期可能会很长，这中间你能一直保持这个劲头的话，我相信会有个好结果。那我们谈谈下一步的计划吧，还是没法拿到让他亲口承认打了孩子的录音吗？”

女人闻言，面露几分失落：“没有，他太狡猾了，可能他已经意识到我在套他的话。”

“我有一个办法，你或许可以试试。”

“什么？”

“让孩子去套话。成年人面对孩子，防备一般不会那么重。”

“啊？可是……”

“可是你怕孩子再次陷入危险？根据你前面的判断，我认为短期内，他不会或者说不敢再打孩子第二次。第一次是因为你情绪太激动才没有留下证据，但从你一直套不出他的话这点，可以看出他是害怕让你抓到把柄的，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露律师，怎么让孩子套话？孩子现在看到他就害怕，根本不肯单独和他在一个屋子里。”

“那就先以孩子的口供起诉他吧，虽然还是得到他本人亲口承认能让胜诉的把握更大些，但孩子的心理建设的确比较重要，如果孩子已经恐惧他到了这种程度就算了。”

女人听后陷入了沉默，或许到底有些不甘心，思考了片刻道：“我试试吧，你觉得到时候怎么让孩子套话比较好呢？”

“孩子年龄还太小，如果你告诉他是去套话的，他很可能扛不住情绪和压力，或者让你丈夫看出马脚。稳妥起见，也是为了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更少些，我建议你这么和他说，你就说他爸爸因为那天那件事一直很愧疚，但孩子躲着他，就让你先去代他道歉，现在不管有什么心愿，只要孩子肯说他都愿意满足，只求孩子能够当面和他说一句原谅了爸爸……”

露宸的话说完，女人已听得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露律师果然不愧是大律所的知名律师，要不是你说，我根本想不到还能这么给他下套，唉，我以前只会傻傻的直来直去，才会让孩子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

露宸淡淡一笑：“不是我多聪明，是你身在其中很多事一时看不清罢了。”

“听了您的话，我一下感觉就像被人敲醒了一样，那抚养权的问题我能再和您问问吗？”

“你说。”

……

两人又聊了些法律上的问题，半个多小时过去，彼此都相谈甚欢，一个有了回击人渣丈夫的勇气，一个有了小小的职业满足感。

结账的时候，露宸拗不过女人，最终由闫苏请了客，只不过对方忙着接孩子先走了一步，露宸则难得的享受着不用工作的静谧时光，打算多坐一会儿。

只是等起身送走闫苏，她突然发现，刚才那个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此刻正背对背在她身后坐着。

她察觉到不对，店里人不多，为什么对方有那么多更宽敞的座位不去坐，偏要选在她们后面？这里可不是最好的视野，还不够安静，会不可避免地听到她们的一些对话。但是看对方的西装革履的样子，也不像会闲来听八卦的。

露宸心中这么想着，目光就难免不善。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同时也抬头看向了她。

居然有几分惊艳。五官很英俊，骨骼很笔直，一双修长的丹凤眼朝人看过来时，眼神却是温润的。

男人站起身，眼神含笑向她伸出了手：“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碰面，你好露小姐，我是祁霄。”

露宸当场愣在原地。

“太突然了。”

露宸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撞见自己在算计人，也算‘独特’的相亲体验了。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一个朋友，今天正巧找他有点事。”对方似乎心情不错，特意解释道。

“这样啊，那还真巧，哈哈。”露宸尴尬地接话。

“等下露小姐有事情吗？正好到了饭点，不知方便邀请你一起吃个晚饭吗？”

“好啊。”

“前面有一家私厨我常去，菜式很不错，去尝一尝？”祁霄笑的如沐春风，还贴心问起她的口味：“有没有想吃的菜？有忌口吗？”

“清淡点的就可以。”露宸客随主便，并不挑剔。

祁霄说得那家店名叫“风味”，是一家只招待会员的私厨，换言之，只对特定阶层的群体开放，普通人花钱也吃不到。

可能是为了保证私密性，露宸还第一次见到关着门营业的饭店，外面看起来，更像一处私家公馆。进门后，要先穿过一处小桥流水的院落才能到就餐的地点，窥见真容。要说装潢，并不怎么富丽堂皇，反倒隐约透着一种原生态的质朴韵味，进去后，心情很容易就放松下来。

二人选了处靠窗的位置，方便欣赏院内的景致。

“这里的黑松露很有特色，露小姐试试。”

从进门到点菜，祁霄全程举止绅士，那是一种受过良好教养的富人刻在骨子里的松弛，如果是位怀春少女，面对这样的攻势必定很难招架。

但也许是刚解决了一桩离婚案件的缘故，露宸大脑的发条还停在过度理性的频道，并没什么感觉。

“露小姐平常有什么爱好？”

“我比较单调，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爱好？游泳勉强算吧。”

“赵总提过，露小姐事业心很强。”

“嗯。”露宸不避讳地应下：“有时候也想松懈一点给自己放个假，但人的个性好像是天生的，很难改变。”

祁霄颇有兴味地望着眼前的女孩，除了刚见面时的惊恐，对方身上丝毫没有多数异性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那种忸怩。

但其实，露宸的表现有一半示来自破罐破摔的心态，老底都被人听去了现在再装羞涩也没什么意思，挺假的。

不如索性坦荡一点。

“祁先生，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出来相亲？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条件，日常烦恼的应该是被太多异性青睐该怎么办？”露宸已然提前进入了自我放弃的流程，或者说，从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会和眼前的男人有什么结果，想问什么便直接问了。

祁霄挑眉笑了笑，反问：“我是否可以理解成，露小姐觉得和朋友介绍的异性认识，属于下乘之选？”

“呃也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种方式可能不符合很多人追求的，那种怦然的氛围？”

“我倒认为，会不会对一个人心动跟在马路上遇到她？还是相亲的饭局认识她没有太大关系；如果有关系，那就说明不够喜欢，所谓的心动不过是受到了某种氛围的加持，很容易就会消失。”

露宸沉默，她竟被对方这番话说服。

“我知道露小姐刚才的话还有一层意思，你在想，我家世不错，如果结婚应该会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怎么说呢，这涉及到一点我的家族秘密……但也没关系，网上向来很爱八卦这些，有的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祁霄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继续道：“我们家比较复杂，我父亲娶过三个老婆，倒不是他见一个爱一个有多花心，相反，他前两段婚姻都是被离婚的那个。”

露宸：“？”

对方刚才说的这些她并不知道，她不是会在网上追豪门八卦的人。

“我父亲的第一任老婆出身比我父亲还要好，但她是个追求浪漫的人，对伴侣的要求很高，结婚后因为我父亲没有时间陪她两人常常吵架，最后吵累了就离婚了，她后面嫁了个法国人，听说现在过得很幸福。”

“呃，她很勇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祁霄大笑，“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个角度的评价，可能也有人向你这样想，但一定没人敢在我父亲面前像你这么说。”

露宸发自内心道：“她能够遵循自己的内心，摆脱一段外界看来或许一切都很美满的婚姻，真的很有勇气。”

“是。后来我父亲娶了第二任妻子，同样是门当户对，她从来不会嫌我父亲忙，相反她还会督促鞭策我父亲，但同时她对自己的孩子更严格，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我二哥从小几乎没有按自己的意愿选择过哪怕一样东西，这导致他长大去了国外后一下变得非常叛逆，在那边交了些不好的朋友，让我父亲很失望，他的母亲因此精神大受打击，主动和我父亲离了婚，现在…在一家道观……”

说到这儿，祁霄话音一转：“经过这两段婚姻，我父亲的观念有了很大改变，他认为比起家世背景一个人本身的个性和能力会更重要，这也是他从小向我们灌输的一点。”

明明几句场面话能敷衍过去，对方却如此坦诚地讲了一遍自己的家世来回答她的问题，这样郑重的态度，很难不让人生出微妙的好感。

下一秒，两人对视，忍不住都笑了。

明明不是轻松的话题，却反而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渐渐，他们从天南地北聊到工作生活，从吃喝玩乐聊到专业兴趣，不知不觉，彼此被一种默契的熟稔笼罩。

结过账，祁霄临时提议：“这院里的景致晚上看会有不一样的感觉，要不要逛逛？”

露宸看着向不远处灯影绰约又摇柳扶姿的庭院，升起兴味：“好啊，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院子很神秘。”

“是很神秘，这里的布局建筑参照了易经八卦，第一次走很容易迷路，我带你。”

“你这样说我更好奇了……”

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地从电梯出来，突然，前方迎面走来了几个穿着非常正式，一看就是来谈生意的男人，两厢撞了个正着。

看清来人的一瞬，露宸脸颊僵了几秒。

江白颢今天穿了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但一八六的身高和绝佳比例穿什么都是衣架子，他什么都不用做，光站在那儿，就足以让身旁的其他人沦为陪衬。

见是她，江白颢没再往前走，先停下了脚步，同时目光不经意从旁边的祁霄略过又转回到了露宸身上：“露律师，巧。”

“是好巧，江总也和朋友来吃饭？”露宸客套回应，一边不忘替两人互相介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合集团的江副总裁，我们律所正在竞标江合的法律顾问。江总，这位是富华集团的祁总。”

祁霄往前一步站到了露宸身侧，这才伸出手寒暄：“久仰，原来是江董事长的公子。”

这话一出，江白颢身后众人脸色微妙。

江白颢听后并未马上回握，顿了顿才伸手：“祁先生怎么称呼？”

“祁霄。”

“哦？那贵集团的代理总裁林森中…林总是？”

祁霄声音似乎比开始时冷了几度：“怎么，江公子认识我大哥？”

“点头之交。”江白颢淡淡道。

在场都是生意人，大集团的家事关系到继承权，很多都不是秘密，如今，富华集团董事长几个不同母生的儿子在夺权是众所江知的事情，最近在传，似乎是长子风头正劲；而江合，则是儿子和老子对打，谁也不肯低头的局面。

空气中一时暗流涌动，气氛诡异。

“咳，江总，那先不耽误您和朋友吃饭了？”

露宸开口，只想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江白颢却突然看向她：“露律师，明天见。”

露宸愣住，两人上次见面只说让她再去一次江合，可没说什么时候去。

但江白颢的语气显然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以双方如今所处的位置，江白颢的确没必要和她商量，毕竟，现在是他们求着对方合作。

“好。”

露宸欣然应下。

一旁祁霄闻言，眼神微暗。

回去的路上，祁霄看出她心不在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嗯？”

“我们集团的法律顾问刚续了约，要是能早点认识你，现在就不用看着你找我们的竞争对手合作。”

富华和江合集团同属地产行业，确实存在竞争的关系。

“也说不定还有机会。”

“真这么想？我已经开始不厚道地希望，你们跟江合的合作达不成了。”

露宸失笑。

第二天一早，露宸赶回律所取笔记本，和江白颢的见面约在是下午，本来不算赶。

但不巧的是，今天是她师父王律请客吃饭的日子，上周王律在群里@，说要正式介绍未婚妻给大家认识，订了今天中午十二点的包厢，露宸第一个应承的要去，现在自然不好临时变卦。

王律只比她大十二岁，但绝对当得起这个师徒的辈分。

当年他们这批刚进所的新人，谁不想拜到大佬门下？毫不夸张地说，当时王律就是金岸律所最出名的一块金字招牌，打官司的胜诉率一骑绝尘得可怕。露宸也是得了他的青眼，才在坐了几个月的冷板凳后受到了律所的重点培养，成为了今天小有名望的律师。

不过，可能是情场事业不能两得意，王律的婚姻并不顺。

他之前有过一段婚姻，但就在他事业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离了，对外的原因是性格不合，但只有极个别关系亲近的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王律的妻子出轨了。

露宸就是知道的人之一。

王律当初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离婚后一单就是很多年，这次他能找到归宿，露宸由衷地替他开心。

听说现在这位未婚妻是小提琴家，两人交往了半年，感情非常好。

虽然王律之前也在社交平台上晒过，但都是背影，没有晒过正脸，所以露宸也很好奇这位未来师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王律这棵水泥封心的铁树开了花？

王律几年前就已升任合伙人，这次难得这么正式地发出邀请，众人都很给面子，只要没出差的今天都会到场。

地点就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包间，刚好能坐六七桌。

露宸到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穿梭在中间的两道身影一红一白，一个是穿白色西服的王律，一个则是红色旗袍衬出曼妙身姿的女主人，王律的未婚妻。

然而露宸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消失在了与对方眼神交会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