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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贾云琼杏儿全文

叙白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雄风(二)3外面乱成了一团,打来了后,赵玉卿就直接进屋内查看死者的情况了,因而刚好错过了刚才齐天青在外面的一番精彩断案。自里头出来,赵玉卿便直奔顾衍之,在他身侧小声道:“我看过死者尸体,致命死因确实是被人掐住颈部窒息而死的,不过……”不过,除此之外,吴秀儿的下体有伤,且现场尤其床榻上还有剧烈挣扎反抗的痕迹。“如此说来,那屠夫果真是觊觎人妻,行了不轨?”顾衍之却是淡淡说着,然后牵起赵玉卿的手,淡笑道,“可那屠夫喊冤,且还有人证,说能证实屠夫的清白,夫人不妨一起听听。”赵玉卿愣了愣,也顺着顾衍之的目光看向那跪地的妇人与男童,皱眉,绷着脸问道:“你们要如何作证?”命案现场,说话的虽是女子,且还气势迫人,丝毫不把现场其他大人放在眼里,但看顾...

主角:贾云琼杏儿   更新:2025-03-21 14: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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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贾云琼杏儿的其他类型小说《佞臣贾云琼杏儿全文》,由网络作家“叙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雄风(二)3外面乱成了一团,打来了后,赵玉卿就直接进屋内查看死者的情况了,因而刚好错过了刚才齐天青在外面的一番精彩断案。自里头出来,赵玉卿便直奔顾衍之,在他身侧小声道:“我看过死者尸体,致命死因确实是被人掐住颈部窒息而死的,不过……”不过,除此之外,吴秀儿的下体有伤,且现场尤其床榻上还有剧烈挣扎反抗的痕迹。“如此说来,那屠夫果真是觊觎人妻,行了不轨?”顾衍之却是淡淡说着,然后牵起赵玉卿的手,淡笑道,“可那屠夫喊冤,且还有人证,说能证实屠夫的清白,夫人不妨一起听听。”赵玉卿愣了愣,也顺着顾衍之的目光看向那跪地的妇人与男童,皱眉,绷着脸问道:“你们要如何作证?”命案现场,说话的虽是女子,且还气势迫人,丝毫不把现场其他大人放在眼里,但看顾...

《佞臣贾云琼杏儿全文》精彩片段

雄风(二)
3
外面乱成了一团,打来了后,赵玉卿就直接进屋内查看死者的情况了,因而刚好错过了刚才齐天青在外面的一番精彩断案。
自里头出来,赵玉卿便直奔顾衍之,在他身侧小声道:“我看过死者尸体,致命死因确实是被人掐住颈部窒息而死的,不过……”
不过,除此之外,吴秀儿的下体有伤,且现场尤其床榻上还有剧烈挣扎反抗的痕迹。
“如此说来,那屠夫果真是觊觎人妻,行了不轨?”顾衍之却是淡淡说着,然后牵起赵玉卿的手,淡笑道,“可那屠夫喊冤,且还有人证,说能证实屠夫的清白,夫人不妨一起听听。”
赵玉卿愣了愣,也顺着顾衍之的目光看向那跪地的妇人与男童,皱眉,绷着脸问道:“你们要如何作证?”
命案现场,说话的虽是女子,且还气势迫人,丝毫不把现场其他大人放在眼里,但看顾衍之的态度是纵着她的,齐天青自然不敢说什么,那宫里来的孙内侍也只伤心过度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大约是只要能为吴秀儿讨个公道,谁来主审此案也无所谓了。
那妇人闻言,竟好似把赵玉卿当救星了一般,带着那男童一起朝赵玉卿磕头:“各位贵人明鉴,我是钱大勇的妻子,昨晚我们早早就睡了啊,钱大勇就睡在我身边,他干没干那事,我能不知道?”
那钱大勇也抬起头,这才回过神来了一般,不再只傻喊冤了:“对对对,昨夜我早早睡了,根本连家门都没出啊!不能因为我说了几句气话,就说我杀人了吧?”
那周举人闻言大怒:“你们是夫妻,自然包庇凶犯,这样的证词作不得数!”
“夫妻包庇?”赵玉卿面无表情,凉飕飕评价了四字,“也有可能。”
正待那钱大勇夫妇心都凉了的时候,赵玉卿忽然毫无预兆撇下一众人,径直朝与周举人家相邻的钱家而去,丢下话道:“是不是包庇,看了才知道。”
“这位莫非是……顾夫人?”齐天青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屁颠屁颠地紧随赵玉卿而去。
那钱大勇家里只有两间房,钱大勇夫妇住一间,那妇人跟在赵玉卿身后,解释道:“另一间本来是柴房的,瑞儿也快十岁了,该单独有个房,便收拾起来让瑞儿睡了。”
说这话时,妇人牵着儿子钱瑞的手莫名一紧,似有些紧张。
赵玉卿也没答话,只先看过钱瑞的卧房,然后忽然问了句:“瑞儿一个人睡?”
“和,和娘一起……”那瑞儿想来是个胆小的,怯生生的,说这话时,大概也觉得自己都快十岁了还因为怕黑和娘一起睡,有些羞怯。
这话一出,妇人当即捂住了男孩的嘴,赵玉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妇人才坐立难安地撇下手来,急于解释道:“孩子,孩子刚分房睡,有些不习惯,因而总拉着我陪他。不过,不过钱大勇一睡觉就打呼噜,两房隔得近,我彻夜都能听到他的呼噜声!”
赵玉卿也没说什么,她虽没说什么,被她这么看一眼,那妇人却觉得方才早春,自己的衣衫下便已被冷汗浸湿了,又恐言多必失,只好紧跟着赵玉卿后面,看着她径直走进了自己和钱大勇的卧房。
赵玉卿进了钱大勇夫妇的卧房,的确见到那床褥凌乱,显见那钱大勇是被人硬生生从床上拖出去的,仔细摸一摸,还能摸到上头被褥下的余温。
“有皂角的味道,洗过?”
赵玉卿的话不多,此番一问,那妇人只立即答道:“是,是刚洗过的……”
谁也不知道赵玉卿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是做什么,也没敢多问。
赵玉卿点了点头,便又不说话了,只一只手掀着被子,目光落在那被子下,床褥上的烛油渍,看了半晌,便松了手,从钱大勇家走了出来。
4
赵玉卿从钱大勇家走了一遭,总共也没说几句话,那妇人却跟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的冷汗。
“如何?”顾衍之微微一笑,极其自然地取了一帕子浸湿,替赵玉卿擦手。
赵玉卿这人不爱笑,直到这会儿,嘴角才有了些许冷然的笑意,看向那早已被冷汗浸湿的妇人和神色忐忑的钱大勇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二位伉俪情深固然令人称羡……但钱大嫂,你不该为了丈夫脱罪而做伪证。”
此话一出,那孙内侍果然抬起眼皮子,又多看了赵玉卿一眼,那周举人也是一怔,表情最精彩的当属齐天青了,追问了句:“作伪证?”
赵玉卿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那神色紧绷的妇人脸上:“昨夜钱大嫂的确早早陪令公子睡下,可惜钱大勇彻夜未归,你也不知他去哪了吧?”
那妇人面色微变,动了动嘴皮子,刚想解释,便又听得赵玉卿继续道:“因而半夜醒来,或许是未曾听到钱大勇的呼噜声才起了疑心,你点了烛火进了屋,虽见床上有个人形,却没呼噜声,这才上前掀被,心知肚明钱大勇是一夜未归。那刚洗过的被褥上,本应躺人的位置滴落的烛油,便是那时候落上去的。”
大约是因为谎言被人当场戳穿而心虚,妇人一时竟有些站不稳,苍白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钱大勇更是面色难堪,就是说不出自己彻夜未归,究竟是去了哪。
“心虚!你们心虚!”周举人算听明白了,顿时又哭又笑,“你们若不是心虚,何必要做伪证!钱大勇,就是你见色起意,秀儿不从,你便将她掐死!我要杀了你!”
那周举人说着便要扑上前,却让齐天青的人给架了回来,齐天青这才清了清嗓子,端起了架子:“咳,证据确凿,来人啊!”
“可这也不代表,钱大勇就是凶手。”
齐天青这势才刚起呢,冷不丁就被赵玉卿凉飕飕一句话给浇了下去,顿时一脸的尴尬和茫然:“什,什么?”
5
“我说,钱大勇夫妇撒谎了,但也不代表钱大勇就是凶手。”赵玉卿重复了一句,心中暗道,齐天青这样的草包,是怎么当上四品临安府尹的。
也不管齐天青是捋明白了还是没捋明白,赵玉卿也不再理会她,只对那妇人道:“钱大嫂,倘若你不想丈夫冤死的话,就实话实说吧。”
那妇人闻言,先是愣了一愣,却也是个知好歹的,立马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当即回过神来一般,开口道:“当,当晚,钱大勇说困了,早早回房睡了,我便也早早陪瑞儿睡下了。半夜里醒来,想解个手,却听隔壁安安静静的,钱大勇睡觉每晚打呼噜,如今一安静,反而奇怪,我便……”
“便如您所说,点着烛火进屋看了,那被褥拱起,就像睡了个人似的,却没个声音,我便上前掀了被子,凑近烛火一看,钱大勇压根不在家,想来烛油的确是那会儿落上去的。我心里生气,不知道钱大勇上哪鬼混去了,一整晚没睡,直到天蒙蒙亮了,才听到钱大勇偷偷摸摸回来钻进被窝的动静,再后来……”
再后来,就冲进来一批人,把钱大勇从被窝里拽出来了,说他杀了人。
她是真以为这是钱大勇干的,这才扯了慌,可如今听赵玉卿这么一说,妇人心中又燃起了几分希冀,也许,钱大勇真的没杀人呢……
“我是鬼迷了心窍,替他扯谎,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瑞儿这么小就没了爹啊,这杀千刀的……”妇人再也忍不住委屈,哭了出来。
看妇人痛哭流涕,钱大勇又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赵玉卿皱起了眉,失了几分耐心:“钱大勇,你若再不坦白招来,你昨夜究竟去了哪,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有什么比你这条命更重要?”
那钱大勇听了这话,又看向自己那坐在地上撒泼痛哭的妻子,犹犹豫豫了一会儿,这才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哎,我就招了吧,家里有个母老虎看得紧,我只好骗他们都去睡下了,才敢从家里溜出来,去,去花楼……”
说到最后俩字的时候,钱大勇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本是想等自己被押回临安府,老婆孩子都不在的时候再说实话的,这会儿说到这了,才粗着脖子理直气壮为自己喊冤道:
“我是瞧着周举人的媳妇腰细屁股圆的,多看了两眼,让周举人发现了,一时不忿,才胡说八道的。我这人嘴坏,有色心可是绝对没有害人之心,有火气去花楼撒就是了,做什么要对良家妇女下手?”
“此人身上,的确有酒味。”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梁长风那一板一眼的声音。众人闻声看去,便见梁长风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一瓶酒酿,来到顾衍之身边复命,“大人,此花酿的确为花楼独有,屠夫昨夜不仅去过,喝过,花楼也有人可以作证。”
梁长风这一回来,赵玉卿才发现,刚才来了这里后,的确就没再看到梁长风待在顾衍之身边了,原来是顾衍之派去取证去了。
梁长风方才介绍那花楼独有的酒酿时,神情不苟言笑,严肃得很,却只稍微在钱大勇身上这么一闻,就能猜出那是花楼独有的酒酿,将取证方向指向花楼,以至于赵玉卿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时,也是一脸严肃,隐隐约约带着些许的疑惑和探究。
梁长风看了赵玉卿一眼,又一本正经多解释了一句:“公务所需出入过。”
“哦。”赵玉卿给面子地应了声。
这厢赵玉卿和梁长风还有功夫就去没去过花楼之事做进一步解释,那厢钱大嫂好半会儿回过神来,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冲上前要攀扯钱大勇,嚷嚷着要杀了钱大勇这挨千刀的浪荡货,现场乱成了一团……

官鬼(一)
1
魏康允是微服来到眉州的,作为寒门学子清流一派,魏康允的官运实打实不算亨通,毕竟无根无基,却也靠着卓绝的政绩,在县级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才有了今日。
按说,他升任眉州知州应是半月后的事,此番未通达任何人便来了,实属因为这官缺不是一开始就落在他头上的。头先那位,与他说起来还有些渊源,姓张,字怀先,是他同科的进士。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新官上任,在这眉州知州的位置上还没坐两天就出事了。
听说那日张怀先顺着河流飘至下游才被人发现尸体,又有人目击,亲眼见张怀先如魔怔了一般,嘴里念叨着什么,从上游一跃而下,投了江而亡。
“老爷,这眉州知州实在不是一门好差事……您还没听说吗,头先那位张怀先张大人,虽说是自己跳下去投了江的,可暗地里,大伙儿都说张大人是被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魏康允此行只带了一名随从,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同乡,因而与魏康允说话也少有顾忌,是真心为他抱不平。
魏康允早有猜测,怀先死得蹊跷,这才在上任前暗访眉州,如今听随从这么一说,当即问道:“此话当真?那凶手可捉拿归案了?”
那随从看着有些不安,早春料峭的风一吹,更让人打哆嗦,“凶手抓不得……”
这倒让魏康允纳闷了,“为何抓不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戕害朝廷命官如此大罪!”
“那是因为,因为……凶手已经死了!死了得有七八年了!”
魏康允一愣,当即摇头,“不对不对,魏三,你这话说得不对。怀先死于去年腊月,不过三月前的事,你怎么说杀怀先的凶手已经死了七八年?难不成杀人凶手还是个鬼?”
那魏三哭丧着脸,“我的大老爷,您有所不知,可不就是个鬼吗!这知州为何官缺?先前那位知州,姓沈名遇,在此七八年,说是勤政爱民,实属不算有才干,却也矜矜业业无甚功过,却于去年七月,恰是中元节那日,让人发现沈知州不在府上,您猜是在哪?”
魏康允微微皱眉,以己度人,“不在府上,约莫便是在公堂案牍前。”
魏三点头称是,“可不就是在公堂案牍前吗,很是勤勉,然下人却发现,沈知州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上前轻轻一推……沈知州竟死了!身穿着官服坐在那的,早已是白骨,可这世上哪有人一夜化白骨的,再让人一验,那白骨少说也死了七八年。”
因而有人说,那位沈知州早在七八年前赴任时就已经死了,常有伥鬼死而不自知,那沈知州便是这样,照常赴任,直到去年中元节,阴曹地府才发觉异样,将沈知州连夜押走了。
那死去的沈知州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死去七八年,自然不甘,因而阴魂不散,又见上头派了新任知州取而代之,自然不愤,相传那位赴任的张怀先大人并非自己跳下投江的,是让那阴魂不散的沈知州推下去的,临死前旁人见他自言自语,实则是在向后头的沈知州讨饶来着……
“一派胡言!”魏康允自然不信这些鬼祟之言,“本官出身寒门,官家决心整顿吏治,我等承蒙圣恩,便是官家手中的剑,怎可信鬼神而退怯?魏三,你若怕了,且在外头候我,本官这就去会一会,那所谓阴魂不散的沈知州!”
说罢,魏康允便独自推州府门而入,说也奇怪,这州府萧条,竟连个看门的也没有,一路上不见半个人影,魏康允哼了一声:“果然是无稽之谈!”
可就在魏康允打算调头往回走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一瞥,便隐约见一身穿州府官服的人影正端坐在堂前,身边空无一人,魏康允脚下一顿,只觉阴风阵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继而便听到那阴测测的声音满含怨恨,“堂下何人,可是也要将我赶出这眉州……”
“鬼,鬼啊……”
本是在外头等候的魏三听到自家老爷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由得浑身一颤,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冲了进去,继而便见到……整个州府空无一人,唯有,唯有魏康允一人,吊死在大堂横梁上,死之前,双眼突出,满面惊恐……
魏三双腿一抖,吓得挪不动腿,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鬼,鬼啊……”
2
宫中。
当今在位者尚俭,虽春寒未消,却也早早撤了银炭地暖,因而殿内是有些冷的,赵政半坐卧于软塌上,手里抱着个汤婆子,才勉强不让十指冻僵,好方便翻阅折子。
顾衍之长身玉立,眉目恭顺,将汤婆子又灌热了些,才给天家换上。
“朕老了……”赵政轻叹了口气,“往年这个时候,朕非但不觉冷,骑马春猎不在话下……”
“陛下正当盛年。”顾衍之温声劝慰道。
赵政摇了摇头,不再提此言,转而问道:“衍之,今日你在朕身边,可看清楚了?时密元一说告老还乡,他们面上精彩,有人欢喜有人忧。朕不得不恳切之言挽留,时密元再称年老体衰难事君恩,两相往来,留下荐言书,倒是将朕置于骑虎难下之地。他时阁老人不在朝,耳目手足犹在……”
“臣一介内宦,不敢妄言朝堂之事。”顾衍之恪守本分,低眉顺眼。
“直言无妨。”赵政侧眸扫了顾衍之一眼,眉目少了几分在朝时的凌厉君威,倒多了几分长者的宽容随和,“朕心里窝着气难消,若连你都在朕面前也言三分留七分,朕还有什么指望?玄妙司既交予你手中,该知朕是信你的。”
时密元虽告老还乡,但官家依然对其圣宠不衰,时密元离京前为官家留下荐言书,所举荐的人,官家也一并重用了……
顾衍之思忖片刻,道:“旁的先不说,留不留用,留用多久,来日方长,左右不过看陛下的意思。时阁老举荐郑清之郑大人为右相兼枢密史,祝民生为参知政事,陛下留用他二人,是陛下圣明。”
“哦?你不觉得,朕是迫于无奈,才顺着时密元,重用他二人?”
顾衍之微微笑道:“郑清之虽为时阁老举荐,但其曾为陛下之师,此次陛下下令亲擢台谏1,郑大人是站在您这边的。至于祝大人,虽为时阁老之婿,不失为实干者,陛下用人唯贤,乃陛下圣明。”
“你惯会宽慰朕。”赵政面色稍缓,微有笑意,“那你说说,朕要整顿吏治,你若是那些言官,他们在朝堂上说朕圣明,究竟是是面上恭顺,还是心悦诚服?”
“陛下下令,往后如缺州县官,须由现任官出阙,不得官吏摄权2,在朝宰执、台谏、侍从及在外的监司、帅守不得徇私荐举。且那些未历州县官者不得入朝为朗官,已在朝为郎官也必须补上这一任。臣以为……”顾衍之恭顺道:“陛下此举,当有效解决官缺问题和徇私问题,臣心悦臣服。”
赵政打鼻息里轻笑了声,眼底却骤然一冷,并没有给顾衍之这个面子,“你说你心悦臣服,朕却听说,短短数月内,派往眉州的两任知州都死了。怎么,没了他们举荐,去的就都是短命鬼了?”
说到这,赵政口吻一缓,“衍之,你代朕去看看,戕害朝廷命官的,若是人拿人,若真是鬼,哼,就将鬼拿来给朕看看。”
“是。”
见顾衍之从不推却,且素来恭顺,赵政的面色和缓了不少,又与他闲谈道:“朕近来听了些闲话,后宫的娘子们也多谈论你家中那位,都说她是奇女子,前些日子临安府的那桩案子,听说也多亏了她,太子对下人管束不利一事,朕已让皇后好好说太子了。你家娘子,不愧是张庭正带出来的女弟子,出身虽卑微,你也要好好待人家。”
说起赵玉卿,顾衍之的嘴角微有笑意,“是。”
赵政看了他一眼,也笑了,“朕知道你近日在不快什么,旁人那些闲言碎语,你只当耳旁风便是,那些个文人的嘴,有多刁钻,你也知道。”
赵政说的是近来有人于坊间大肆论起朱子之言,说“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绝人道后,可入宫。今却皆有妻妾,居大第,都与常人无异3”,以讽刺身为天子内臣的顾衍之大摇大摆携妻室之手出入街市。
顾衍之微微一笑,温雅柔和,如雪如云,“臣从未放在心上,我这样的人……承蒙内子不嫌弃,已是修来之福,他人之言,已不重要。”
赵政点了点头,安慰道:“听闻前时你家夫人回乡探亲遇寇,受了惊吓,这才刚接回临安,朕又调你出远门……好在,你此番去眉州,你夫人娘家应是眉州辖下的丹棱县吧?你此行且将夫人带在身边吧,省得你记挂。”
顾衍之笑道:“是。”

官鬼(三)
5
顾衍之与赵玉卿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皆觉得疲累,观今却埋在那堆叠如山的账目里,越看越精神,精神到后头,索性兴匆匆地跑来,敲开了顾衍之的门。
“大人,如您所料,眉州的账册果然有问题!”观今将脖子上那枚小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我只看了冰山一角,便也查出出入,进出项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价目与数额却超出常理,略略一算,那沈遇手脚不干净啊,我看勤政爱民多是假象,其中贪墨数额巨大,光一年涝灾,就侵吞赈灾款不下百万两。”
打和赵玉卿从沈遇的坟头回来,顾衍之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微微弯起嘴角,意味深长道:“看来,是那位沈大人利用知州职务之便,敛财巨额,这才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拿死尸代替自己,从而诈死脱身。”
“那位冯保年近甲子,也才做到知县一职,沈知州熬到知州之位实属不易,怎么会为了钱财放弃仕途?”赵玉卿面色严肃认真,“再者,一大笔贪墨,除非事情败露有性命之危,才会使一招金蝉脱壳……”
这倒是提醒了顾衍之,顾衍之点了点头:“玉卿说得在理,此前风平浪静,贪墨一事既未败露,沈遇着实不需要来这一招。”
“你说,会不会我们所查验的那具白骨,便是真正的沈知州?他颈椎断折,有坠死的可能,也许那沈知州早在多年前的赴任途中就已失足坠死抑或让人谋杀,有人拿了他的文书和身份,李代桃僵,做了这眉州知州。”赵玉卿提出大胆的猜想,尽管她说这话时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那琥珀色的杏眼却是明显地一亮。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沈遇”在位七年大肆敛财,而后一招金蝉脱壳,也算是明哲保身,消失得无隐无踪。
至于他所敛下的财富,可能当时就埋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抑或是金蝉脱壳后,再慢慢地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顾衍之看着赵玉卿谈论案情时,眼眸有光,灿若星辰,便也笑了,眸光温柔,顺着赵玉卿的话道:“也许,是让玉卿说中了……”
正待此时,被顾衍之派去“探望”病中的眉山知县的梁长风也回来了,不出所料,长风摇了摇头,“属下并未见到曾应,府中下人说,曾应在我们抵达当天一早便带着妻儿出门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让人对外只说他病了。”
默了默,长风略微低头,冷笑了一声:“还有件怪事,我潜入州府档房,查到曾应在半年多前曾调阅过观今正在查阅的那些账册和旧卷。”
半年多前……恰是“沈遇”出事前。
“还有件趣事……”
观今受不了了,骂道:“长风啊长风,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吗!你以为你在说书呢,还一件趣事一件趣事地说……”
梁长风没理会他,只说正事道:“那沈知州死后,留下寡母与妻儿,这半年多来,曾应皆会从私房拨款,奉养那一家子。”
实在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长风才刚提起曾应一直奉养着沈知州的寡母妻儿,那沈知州的遗孀便在这样的深夜,孤身找上门了,也不知她是从哪打听的,顾衍之一行人就下榻在这里。
长风与观今皆噤了声,顾衍之让人将人请了进来,那沈遇遗孀看着憔悴,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看着却有四十。
顾衍之请了她坐下,妇人坐下后,看着顾衍之,又看着顾衍之身边的赵玉卿和长风、观今,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顾虑。
“沈夫人不必担忧,他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顾衍之看出了妇人的不安,出言安抚。
“没,没什么,我是,走错了地方……”
也不知为什么,妇人深夜造访,欲言又止,权衡再三后,却又选择了退却,含糊了几句话后就匆匆要走,顾衍之也实在没有强将人留下的道理,也只能随着她去了。
“奇怪……”观今摸着下巴,这个妇人着实奇怪。
“是有些奇怪……”赵玉卿也是若有所思,随即向顾衍之提出道:“明日我们先去拜访沈知州的遗孀吧,随后再去查看两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大人的遗体也不迟。”
顾衍之自然应承。
6
次日一早,顾衍之同赵玉卿一道去了沈知州的寡母遗孀住处,叩门许久却不见有人应答,只好破门而入,才发觉一家子的衣服细软已经尽数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座空宅院。
“看着,这一家子像是匆匆搬离的。”观今也觉得奇怪,他们来得够早了,这一家子若是搬离,也只能是昨夜连夜搬离的,可为什么要突然举家悄无声息搬离呢?
长风从外面回来,冲顾衍之摇了摇头,禀报道:“向邻里打探,也无人知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想来是在众人深夜熟睡时。”
“不对,搬离只是假象。”赵玉卿摩挲着指腹沾起的干涸血迹,一碾,便碾成了粉末,这是从墙地缝隙中找到的,说明此地曾被人打扫过现场,自然衣服细软被搬空也是所造假象,“她们怕是……已然落入贼人手中,生死未卜。”
沈知州的遗属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恐怕是因为昨夜沈夫人去找过顾衍之的缘故,她该知道些什么……
顾衍之默了默才开口:“眉州的水比我们想象中要深。”
“大人,已是辰时。”长风出声提醒。
“未免打草惊蛇,还是不要失约的好。”顾衍之温言道:“走吧,他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到达州府衙门时,四位知县与眉山县丞已在此等候,张怀先和魏康允两位大人的遗体也被白布盖着,置于堂中央。
那位张大人死于去年腊月,如今也才开春,因而尸身的腐败还不算太严重,赵玉卿看过后,又按了按尸身肺腔便收了手,“不必细看了,尸身脚后跟有磨损,面颊肿胀,肺腔未见淤积,说明投江前就已经死了,死因应该也是窒息,而后才被人拖至江边弃尸。”
赵玉卿为张怀先盖回白布,又绕到魏康允那一侧,魏康允被发现时是被吊死的,因而赵玉卿只细看了魏康允颈部的勒痕。
“颈后一道淤痕延伸至耳后不见交叉,然就算自缢也有少数人勒痕不相交,但绝不会出现两股色泽截然不同的痕迹,虽大部分重合,但隐约可见尾端有些许分叉,分叉部分曾白痕,是让人勒死后再吊起。凶手很谨慎,没有造成明显多道勒痕,但也难保完全重合。”
赵玉卿起身,净手,看向顾衍之,“二者皆是他杀,伪造自杀。”
“怎么和眉州此前呈上的案宗不一样?”观今来之前就看过这两卷案宗了,自然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冯保等人面露茫然,皆齐刷刷看向在场官职最小的眉山县丞,这倒把观今逗乐了,“你们都看他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眉山县丞才是你们知州呢。”
冯保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州府呈递的公文卷宗,都是眉山县事曾应最后定夺的。”
曾应不在,他们只好看向县丞马三。
观今越发诧异了,“一个知县如何能定夺州府文书?”
冯保越发苦笑,“沈知州在世时,曾大人本就得沈知州器重,想曾大人初来乍到不过两年就能得沈大人如此器重,的确算是年轻有为,沈大人离世后,上头就让他暂代州府事务,说是之后会有知州和通判赴任。这不,等来了两位知州大人,都在这了……”
冯保说的是躺在白布下的那二人。
7
顾衍之点了点头,方才将昨夜他们验过沈知州尸骨和观今查出账目有出入存在严重贪墨的事告知他们,“看来,真正的沈大人果然早在七八年前赴任之初便已丧命,这些年来假知州李代桃僵,曾应确有才干,才颇受器重。”
既是冒名顶替,假知州自然没有真才实干,需要重用有才干且听话又毫无根基的年轻人,而曾应便是最好的人选。他也的确有才干,否则也不会暗中密查假知州,想来也是发觉了冒名者的异样,又查出账目出入,知那假知州不仅毫无才干,冒名顶替,还疯狂敛财,这才生了异心……杀假知州,将所敛银财据为己有,摄州府权,又布鬼神说……大多官员是不愿接这烫手山芋的。
“我听闻曾应长期奉养沈家遗属,大约也是为了全了自己知恩图报的好名声,也是自信自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闷声发大财。”顾衍之意味深长道:“昨夜沈夫人来找过我,今早便已全家蒙难,此举,令人深思。”
冯保等人闻言大惊:“什么?沈家遗属蒙难了?”
顾衍之点了点头,“昨日顾某便已派人前往曾府探病,曾应称病,却不在府中。谨慎起见,顾某早已派人去探寻曾应去向,算算时辰,该有个结果了。”
顾衍之的话音刚落,便有手下向长风低语几句,长风这才向顾衍之禀报道:“大人,找到了。”
顾衍之点了点头,也低声嘱咐道:“长风,你亲自去一趟,务必将眉山知县曾大人追回。”
长风低头称是。

鸠占(三)
5
直至晌午时分,那靠着安神汤药定着神的贾云琼才悠悠转醒。
赵玉卿才刚回来,就听得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动,推门而入,便见雀儿正哭着死死抱住贾云琼不放,而贾云琼披头散发,在雀儿怀里挣扎着,要去捡落在地上的剪子,意图自戕。
一见赵玉卿才回来,雀儿哭着将怨气撒在她身上,“你怎么才回来!这种时候,你不守着姑娘,你去哪了?!快来帮忙,姑娘,姑娘她想不开,我快拦不住姑娘了……”
眼见着贾云琼就要挣脱雀儿,夺下那剪子,赵玉卿微微皱眉,俯身凌空便扣住了贾云琼的手腕,随即空出另一只手,夺下落在一旁的剪子。
贾云琼抬头见连赵玉卿也拦着自己,终于无力地哭出了声,到了这会儿,她才第一次往外掉眼泪,“为何连你也拦着我?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好活着的?”
赵玉卿反问她:“姑娘为何不能好好活着?”
贾云琼没料到赵玉卿会这么问,愣了一愣,脸色苍白,“哥哥为何要那样对我?!我被自己的哥哥,被自己的哥哥……你让我从今往后,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况且,哥哥死了……哥哥为什么要抛下我?!”
“难道姑娘不想为公子报仇吗?”赵玉卿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又充满了力量,“难道姑娘,真的相信,你哥哥,会对你做出那种事吗?”
赵玉卿语出惊人,将贾云琼和雀儿都吓住了,还是雀儿先反应过来,赶忙将房门关上,回头朝她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有人加害大公子?玉儿,此事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
话是这么说,但很显然,从贾云琼和雀儿的反应看,她们对赵玉卿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见贾云琼已经静了下来,赵玉卿方才低声缓缓道:“我在大公子院里,发现了一包药,那包药,便是证据。”
贾云琼身形一颤,“有毒?”
赵玉卿摇了摇头,“无毒。”
贾云琼的眼底显见的失望,不明白赵玉卿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凶手另有其人。”赵玉卿言简意赅道:“还请姑娘振作,给我几天时间。”
6
从贾云琼那出来,赵玉卿决心夜探灵堂。
贾府的动作很快,已经着人支起灵堂,只待停灵七日后便封棺下葬。
贾大公子尚未娶妻,只几个女使兼通房守着灵前,白日里人多时,便跪着哭哭做样子,夜里无人就懒散了,轮着守夜,时不时还借着解手离开许久才回来。
赵玉卿踏入灵堂,只面无表情地灵前微微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得罪了。”
说罢,赵玉卿便径直绕到棺侧,略微用力,便将棺盖推开半截,随即将手探向了棺内的死者,她的眉间微微皱起,表情严肃,几番拨弄后,赵玉卿的动作才一顿,眉宇一松,似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已豁然开朗。
“夜里可真冷,好不容易停了雨,怎么不见暖和呢……”
听着有人说话的动静朝这靠近,估摸着是守夜的女使回来了,赵玉卿当即收了手,黑暗中,身形一潜,便悄无声息地出了这间灵堂,隐入夜色中。
出了灵堂,赵玉卿心中似还有顾虑,决心再探大公子所居住的宅院。
才刚踏入其中,便听得身后有风声传来,想来是她夜探灵堂时就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一直紧随其后,直至此地无人,才动手。
赵玉卿条件反射的一个偏头,一支袖里短箭便堪堪从赵玉卿的耳畔擦过,钉在了前方的树干里,入木一寸。
这是意图将她灭口。
赵玉卿避过那短箭后,便回身朝着发袖里箭之人看去,对方身着夜行衣,黑布掩面。
大概没料到赵玉卿的身手了得,竟能避过偷袭,还能如此从容地回头探究是谁朝她的动的手,不是个善茬,对方见机欲退,冷不丁地却见赵玉卿这面瘫脸居然笑了一笑……
很显然,府中都知赵玉卿此人不爱笑,如今她这么一笑,反倒将对方惊得愣了一愣,被吓到了一般,回过神来正要撤退,忽听得赵玉卿的声音清清冷冷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只是帮凶,少不得有几分身不由己。”
这话,果然令对方的身形略微迟缓,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的思绪受赵玉卿干扰,顿时恼羞成怒,正待要再动手,忽见赵玉卿手法利落地往自己腰间一摸,这手法,仿佛要祭出什么暗器似的。
赵玉卿自己也着实愣了愣,她只不过见对方要动手,本能地便探向自己的腰间,动作娴熟利落,全然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仿佛此处应该有什么东西才对,但掌心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摸到。
对方却好似被她这个动作唬住了一般,警惕满满,一动不敢动,仿佛随时等着应变她的瞬间爆发。
赵玉卿沉吟了片刻,反过来安慰对方,“你别怕,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不怕才有鬼!
没有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见对方行事如此谨慎,防范大于攻势,好似比之赵玉卿有着更多的顾忌,赵玉卿的视线若有所思地下滑,落在了黑衣人的肚子上,自言自语般嘀咕着:“难道是真怀了?”
见自己的身份暴露,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杏儿果然下意识地双手护住腹部,盯着赵玉卿的目光变得越发警惕起来,是琢磨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小动作,反而让赵玉卿确定杏儿的确是怀有身孕,她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一般轻叹道:“那就好。”
那就好???
杏儿眼底浮现一阵迷茫,紧接着,又听得赵玉卿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眼,“要好好保护肚子,别剧烈运动。”
赵玉卿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只让人觉得……带着深深的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杏儿眼底除却警惕之外,明显更多了几分恐惧和忌惮,尤其在提及腹中的孩子时,杏儿看向赵玉卿的眼神越发怨恨,仿佛对方真的要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似的。
杏儿似乎不想再冒险和赵玉卿多待片刻,恨恨地盯了她一眼,便迅速地跃上了院墙,撤离此地。
这会儿,反倒留下赵玉卿一脸的迷茫了,她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罢了。
7
贾府出了这样的丑闻,丧事也办得极为低调。
吊唁这日,贾府虽办事低调,但到底是一方富庶,生意场上有来往的,都派人来吊唁了,就连贾府所在建州建安县的县爷都亲自来为大公子上了一炷香。
上罢了香,县爷又与贾夫人寒暄了几句,“自古女子当家本就不易,贾夫人更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发生了这事……还望贾夫人千万保重身子,节哀。”
“多谢县爷……”说着,贾夫人又要抹眼泪,“我送县爷出去吧。”
贾夫人正要将县爷送出灵堂,忽被人挡了去路,抬头一看来人,也不知她是打哪回来的,风尘仆仆,贾夫人当即皱起眉头,训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好生照料你家姑娘,在这堵住去路,成何体统?”
这话是训赵玉卿的,赵玉卿却只是面不改色,只波澜不惊地看了眼贾夫人,又看了眼大堂中央的灵位,“行凶者,与杀害嫁祸大公子者,另有其人。凶手未捉拿归案,夫人何必急着给大公子下葬?”
那县爷闻言,面色一凝,当即屏退左右和不相干人等,正色看向赵玉卿道:“本县乃一县之长,若有冤情,贾府为何不报?小姑娘既说此案有内情,不妨说来听听。”
贾夫人欲言又止,却让县爷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怎么,有冤不报,难道是怕本县不能主持公道不成?”
贾夫人只能低眉顺眼,“民妇不敢……但这丫头说大公子是被加害,实乃口出狂言,方大夫德高望重,当日已请方大夫核验,确认我儿乃吊死无疑。”
“此事……实在关系贾府声誉,因而不敢声张,况且……此事有琼儿作证,大公子若不是清醒后自责无比,上吊自尽,彼时那柴房大门紧锁,再无人能进出,难道我儿还是琼儿一弱女子能加害的不成?”
那县爷这才看向赵玉卿,“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若是大姑娘被杏儿骗入柴房困于其中之前,大公子就已经被害,藏于柴房中呢?”赵玉卿冷笑了一声,目光淡定地看着贾夫人。
贾夫人果然面色微变,“怎么可能?若是当日大公子已被加害,吊死在那,琼儿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更何况,那日琼儿遭遇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大公子久病,病则发狂,就是事发那日白天,大公子也发了病,打骂女使,致使女使伤痕累累哭着跑出,只需一问府上的人便知。”
“说得好。”
赵玉卿嘴里说的虽是夸赞之言,面上却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莫名地让人心底犯怵,不知她打的究竟是哪张牌。
只见赵玉卿自袖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包药,丢于贾夫人跟前,“此为榉树皮叶。榉树皮叶入药,可使表皮染成青紫色,似皮下出血,还能腐蚀皮肤。”
“但切开皮肤无凝血状1,若用它伪造虐打伤痕,便可以假乱真。此物,正是大公子院中杏儿姑娘住处搜出。”
“如此一来,当日杏儿姑娘为何要伪作伤痕,演一出被大公子虐打的戏码给众人看,便值得推敲了。想来,是为了伪造大公子彼时还活着的假象,实则……”
“大公子早已遇害,藏尸于柴房。杏儿的证言,便更是一字不可信了,那柴房是不是被封锁,谁知道呢?也许中途早放了歹人出逃呢?”
“你的意思是,杏儿勾结歹人,加害琼儿,反将罪名推至大公子头上,伪造大公子自责自尽?”
贾夫人面露诧异,“可方大夫却说,大公子确是吊死无疑,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这又怎么说?难道方大夫也与杏儿勾结?”
“况且若大公子早被藏尸其中,好端端一个人吊在那,为何琼儿进入时,却并未发现?莫不是琼儿也撒谎了?”
赵玉卿连眼皮子都没抬,“方大夫毕竟是大夫,不是仵作。我已验过大公子尸体,脖子勒痕呈白色,无血痕,可见是死后勒出的痕迹,死因自然也并非吊死。”
“出事时,大公子身上着的是袄衣,试问堂堂贾府嫡子,身上怎么会着走线如此粗糙的衣物?明显是让人开了线后又粗略逢上的。”
“初时我还觉得困惑,直到昨夜再探公子院中,那袄衣走线虽粗糙,但结线手法却与杏儿姑娘的绣物如出一辙,方才豁然开朗。”
“若是有人在大公子袄衣内藏了冰,即使大公子早已死去多日,也可延缓尸身发臭,想必此事与杏儿脱不了干系。”
“且那日大雨滂沱,柴房年久失修,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就是冰融化滴水,姑娘也未必能察觉异样。至于姑娘未能发现吊死的尸体,那是因为……彼时大公子根本并非吊在那,而是让人横尸梁上了。”
“荒唐!”贾夫人大喝出声。
赵玉卿也不恼,“当然,就算大公子当日身上衣物针脚粗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算内里真藏了冰,也早化没了,无迹可寻。”
贾夫人面色一缓,没等她缓一口气,忽又听得赵玉卿道:“但这不代表……大公子死后就不会说话了。”
贾夫人的面色又是一变,就连县爷都微变了脸色,站得离棺材远了些,生怕躺在里头的贾大公子尸变。
赵玉卿这才朝着县爷拱了拱手,“只需大人着人看看大公子的尸身便知。”
县爷闻言,果然要命人开馆,赵玉卿却眼也不抬,“倒也不必,昨夜我早已看过大公子的尸身……”
这话一出,贾夫人当即呵斥出声:“你竟……亵渎我儿遗体……”
赵玉卿理都没理她,“死者颈后、背上皆有淡红色尸斑,死者死后仰卧停放,血液因此下坠才凝聚而成。一般死后一至两个时辰便可出现些许尸斑,六个时辰可达到最密集,若是十二个时辰后,便不再新增了。”
“由此断定,大公子早就死了,让人横置于梁上,待冰雪化尽失衡,大公子自然就滑落坠下,成吊尸状。而有心人,则是利用了大姑娘,做这个证人,实则为掩盖凶手罪行罢了。”
贾夫人明显已经慌了神,“可方大夫……”
赵玉卿直接打断了贾夫人的话,冷不丁上前一步,眼皮子一抬,眼神冷飕飕地盯着贾夫人。
贾夫人被她这么一盯,竟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赵玉卿则二话不说,死死扣住了贾夫人的手,将她那只受过灼伤的手公之于众。
“经火烧过的钉子钉进头骨内,这类死伤隐蔽,血不流出,也看不到伤痕2。我说了,方大夫到底不是仵作,夫人何必诱导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你作证?”
“反倒是夫人,这双手灼伤得恰是时候,如此巧合?杏儿纵然脱不了干系,可这幕后,只怕另有主谋。”
赵玉卿冷笑了一声,“听闻当年贾老爷也是同样的死法,既然贴身女使可以满口谎言,试问,要如何让一个正常人,去证明自己不是疯子?”
“想必这招,夫人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分外娴熟,只需看贾家父子死后,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贾夫人一时慌乱无神,只能紧紧抓着县爷的袖子,“大人休要听一个丫头胡言……”
“是不是胡言,只需以夫人为线索,好好查一查账目往来。另外……杏儿有孕,大公子未曾发狂,这孩子也必然不是大公子的,只需将杏儿严加拷问,再不济,等这孩子生下来,就能知道,夫人的同谋是谁了。”
贾夫人脱口而出:“杏儿早就跑了!”
话一出口,贾夫人就后悔了,试问,若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授意,一个本该被她下令严加看管的罪奴,怎么能说跑就跑呢?
“她跑不了。”赵玉卿说这话时,自信满满,斩钉截铁,眼底,似有一团火苗,“欺辱大姑娘的人,也跑不了。”
此刻贾夫人的脸色苍白,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赵玉卿一出现,坏了她的事。
“证据确凿……”县爷终于脸色一沉,甩开了贾夫人抓着他袖子的手,“兹事体大,来啊,把相关人等,带回衙门!”

佛弑(五)
9
一路追至荒野,今日阴天,无月光,分外阴冷,春寒未消。
行至中途,顾衍之便已勒马下来,俯身,手指一碾,是发现了遗留的血迹,且此地有交手过的痕迹,藏在密林中的,隐约还可见到几具尸体,是玄妙司派出的逻卒。
顾衍之的神色凝重,恰在此时,忽听到前方隐隐约约传来虚弱的挣扎声。
“救,救命……”
顾衍之和赵玉卿追了几步,便见到那人正拼命地往前爬,像是受了重伤,四周却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如刀……四周,有埋伏。
顾衍之脚下一顿,扣住赵玉卿的手,止住不让她继续往前,只将她带到身后,顾衍之的嘴角微微勾起,口吻仍是温柔,但眼底,却暗含危险的气息,只问道:“夫人可信我?”
赵玉卿此刻看不到顾衍之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危险气息,只看他长身玉立,且与她交握的掌心指节温润修净,没有丝毫旧茧和粗糙可言,再看他身量修长但不算壮实,颇有些犹豫……
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带,和玉带上隐匿的银针,赵玉卿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又恐伤了顾衍之的自尊心:“我能说……不信吗?”
恰在此时,杀意逼近,破风齐发,是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而来,就在赵玉卿犹豫要不要在顾衍之面前出手时,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厉喝迫近:“大人小心!”
是长风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长风带人赶到,挡下那乱箭后,便是一阵黑夜中激烈的交手,眼见着那重伤在地爬行的人就要被劫走,长风快一步挑剑上前,一手拽住那人的衣领,一手将逼近的对手震退。
大约见局势已定,那埋伏的人马仅在片刻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手底下的人想追,长风却碍于顾衍之和赵玉卿的安危,命令道:“别追了,谨防调虎离山。”
反正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抓到了。
见长风襟前有血迹,赵玉卿微微皱眉:“你受伤了。”
“不碍事。”长风却没当一回事,只检查了那郑必随从的伤势,这才冷笑了一声,“没有伤及要害,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说,郑必这些年贪墨少说也有千万两,去哪了?!”
“去,去哪了……”那随从咧嘴笑了一声,刚想出言挑衅,忽然,他的面色一变,身子抽搐,面部表情似也因为痛苦而扭曲,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声,最终身子一僵,没了气息……
此事也出乎长风的意料,长风的脸色一沉:“死了……方才分明,没有伤及要害的。”
因而,此人死得极为蹊跷,倒像是被灭口。
后头观今火急火燎后一步赶到,赶到时,人已经死了,简单验过后,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冲顾衍之禀报道:“大人,此人死得蹊跷,是遭人灭口,但……”
灭口的方式有很多种,这倒霉蛋身上被下了毒,同时头部还有一根游针的针孔,想来是毒发时,游针又刚好随着气血游走至心脏,暴毙而亡。
言下之意,此人不仅是被灭口,还不止被一方势力灭口,而是……至少两方势力。
“兹事体大,我将连夜进宫禀报官家。”顾衍之破天荒的俊容阴沉,直到转向赵玉卿时,才略有些和缓,“玉卿你……”
顾衍之刚想吩咐让长风护送赵玉卿回府歇息,赵玉卿便突然开了口:“我想先去张府看看老师,顺便看看二公子,行么?”
顾衍之着实被噎了一口,好半天,才回应道:“我让长风和你一起。至于观今,今夜你怕是要先回玄妙司,有的忙了。”
10
郑必一案,官家震怒。
右相兼枢密史郑清之也是连夜进宫,正在殿中跪着,瑟瑟发抖。
上方天子赵政一言不发,脸色阴沉,顾衍之低眉顺眼,为天子奉上一杯热茶:“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赵政打鼻息里沉沉地冷哼出声:“息怒?朕瞧着,是有人看朕老而昏聩,盼着朕气死!”
赵政每多说一字,那殿中跪着的郑清之便跟着一颤,可怜他长髯发白,在这内阁首位还未坐上几天,眼下痛失爱子,却也只能伏身叩头,哭诉道:“臣,罪该万死……自知再无脸面为自己说情半分,臣请辞去右相,辞去枢密史,任凭陛下发落。”
赵政不答,那郑清之也只能这么跪着。
殿内一时冷沉得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顾衍之也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闻赵政缓缓开口问了句:“衍之,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衍之微怔,回过神来,方才他只是在想……这世上有何种毒,能让人总死在关键时刻,郑必那侍卫便也罢了,那乔儿亦死得恰在时候,未免太过巧合。
怕是,以郑必之才,操纵不了这样大的局,他背后还有人,至于张府,怕是也未必干净,能布乔儿一个暗桩,何愁没有他人,能做到恰到时候,封了乔儿的嘴?
但顾衍之却并未多言,只淡淡垂眸道:“陛下,追查赃银时,灭口知情者之人不止一方。且这么大笔赃银……能在极短时间内转移,怕是绝非寻常江湖势力。再者,郑大人辅佐陛下多年,为人谨小慎微,不像是能做出……纵容儿子犯下如此罪行之人。”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顾衍之竟开口替郑清之求情,赵政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默了默,赵政方才缓缓收回视线,似有些疲累了,良久,长长叹息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竟有些看不清了。朝堂之内便也罢了,若是朝堂之外之隐患……罢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从宫里出来时,已是天明,备马的小黄门问他是否要回顾府,顾衍之摇了摇头:“去张府,接玉卿。”
11
清晨时分,张庭正已恢复了些,能起身用些清粥了。
听闻顾衍之来接赵玉卿,且已经在正厅候着了,赵玉卿起身要走时,张庭正忽然将她叫住:“玉丫头,你自去年深秋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来我这,我还担心,你是出了什么事,这回见你安好,方才放心。”
赵玉卿愣了愣,去年深秋……应该是她重伤被建州贾府的大姑娘救回的时候。
“此前,你曾让我帮你查眉州屠夫麻子夫妇的情况,如你所料,麻子夫妇早在三年前你嫁入顾府后不久,便已死了,死得蹊跷。”
张庭正说的眉州屠夫麻子夫妇,即赵玉卿被指给顾衍之对食前的娘家爹娘。
三年前便已经死了,死得蹊跷……且这还是赵玉卿于去年深秋,自己重伤出事之前,暗中嘱托张庭正密查的。
但不久前,眉州一案,顾衍之还面不改色地说要带她回娘家拜见岳父母,而后又说,岳父母出了远门……
赵玉卿一时觉得思绪混乱,张庭正倒是看不出她那一贯严肃又没太多情绪变化的小脸下在想些什么,只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提醒了句:“玉丫头,顾衍之此人,不折手段,非善类。有些事你不说,我一贯不问的,可若日后你真有任何需要,有用人之需,只管来为师这坐坐。便是日后为师驾鹤西去了,你子敬哥哥,也是会帮你的。”
赵玉卿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好。”
张庭正这才摆了摆手:“你去吧,顾大人不是正候着吗。”
辞别张庭正,赵玉卿从里头出来,也不知是恰好还是有意,张子敬正好候在外头,很自然无比地冲她淡淡一笑,眸光潇洒透彻,不含丝毫利弊谋算:“我送你。”
张子敬就这么满腹心思地将赵玉卿送去了前厅,见她来了,一夜未眠,出了宫便前来接她的顾衍之起身,面色如常,宠赵玉卿伸出了手,微笑道:“夫人,回家。”
题外话:
每日一问,顾大人今天吃软饭了吗?
顾衍之:吃了,略有点酸,想来是馊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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