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话放出去已经消耗了慕染绝大部分的勇气,她实在不敢去看宴岑舟的表情。
其实不用看,身体比思维更擅长趋吉避凶,她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像是站在上冻的冰湖,表面冰冷而坚硬,深处却暗流涌动,随时随地都能掉下去。
慕染不敢再待下去。
她将沈惜瓷带来的一个大包和一个小包提在手里,抬脚就走。
门一开,两个保镖向病房里看来,并没有得到阻拦的指令,便任由女孩走了出去。
慕染本来还有些紧张,双肩紧绷的厉害,见二人没拦着便果断加快步伐,恨不得直接跑起来。
她不敢回头,直到进了电梯,身体才终于能放松下来。
居然,就这么,成了!
病房里。
宴岑舟躺在原本属于女孩的那张病床上,神色恹恹的看着天花板,眼底冰凉。
灯光太刺眼。
他烦躁的扯过被子盖住双眼,太阳的味道涌入鼻腔。
是属于她的。
真香。
香的他有点,受不了。
兵道伐谋,坦诚有余,耐心不足。
还是太急了。
长指揉着眉骨,宴岑舟感觉头疼。
不止,哪哪都疼。
想不通。
她已经踏出第一步了,为什么要退回去?
本来只需要走九十九步,现在……
一百步。
凑整是吧。
有什么关系,不过比原计划多一步而已,他腿长,两步可抵她三步。
被子一扯,宴岑舟轩然起身,拎起床头柜上装药的袋子,又从西服口袋里找到车钥匙。
……
一路出了院区,慕染还是没能打到车。
加了200块都没有司机抢单……不风不雨还这情况,真偏僻啊这地儿。
她看到公交站台,发现只有一个车次,这里还是始发站,于是用软件查了一下。
最后一班是20:30,也就是23分钟之后,通往市区方向的某一站有同名的地铁站,到时候既可以坐地铁,也可以打车。
女孩将两个包放到地上,坐在马路牙子上。
这里地势高,在病房里时还能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可惜的是,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
夜里有些凉意,慕染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忍不住抱臂。
“对不起。”
她在跟身体道歉,尽管迟了很久。
“第一次本该是因爱而生,跟喜欢的人自然而然相拥,才能取得正向的满足和愉悦,但我却急功近利,用它兑换斩断过去的武器。”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那些办法都不好用。”
“他不一样,他好锋利,一刀下去,回头路就彻底断了。”
“好痛,但也好轻松。”
“你看呀,它再也杀不死我们了,是不是很棒?”
“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夜风吹来,女孩鬓边的发丝被扬起,温柔拂面。
慕染感觉心里松快了不少,眼眶微湿。
她有跟自己对话的习惯,无数个凌晨突然醒来,或者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会跟自己聊天,温柔的拜托自己放下一些执念。
有时候走在路上也会突然自言自语,周围人像是在看精神病。
起初会觉得尴尬,次数多了,慕染也就不在意了。
先后被亲生父母抛弃后,她的人生一直由绝对的清醒所掌控。
那晚……
吐完后她就已经醒酒了,整个过程相当于清醒着沉沦。
既然要断,自然要选一把锋利的刀。
是临时起意,也是见色忘义。
第一次对她来说,仅代表一种得到、成长,而非失去,即便她对身体道歉,也仅仅只是主体在向客体下沉。
没人逼她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