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穿过那微微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诡异,寂静中似乎又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微风轻轻拂过,街道中央闪烁着一群侍卫屠杀的身影,不断有血从人体的脖子上,手臂上喷涌而出,洒在地面上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 给我杀!皇上有令屠了沈府!灭了这叛贼! ”
男人身姿挺拔如松,气势刚健且夹着满满的鄙夷和不屑,剑眉下双眸倒映着数名家丁不断倒地的身影。
沈忠阳踢倒一名士兵,夺过士兵手中的剑向男人刺去,眼里闪烁着满满的愤怒,“ 我沈家世代忠于朝廷,何来谋逆之说!今日就算是死本将军也要杀了你这狗贼沐然! ”
“ 沈大将军,这谋逆之罪你既已坐实就不要反抗了。” 沐然眼神一狠提剑砍下沈忠阳左臂。
“ 将军,上路吧! ” 说话间,长剑已经穿过沈忠阳的胸膛。
霎时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沈忠阳躺在血泊中瞪大了眼不知看向何处,即使已经身亡,可那瞪大的眼还是让人不寒而栗,很是恐怖,透着许多不甘。
“ 将军,没有沈府嫡小姐, ” 士兵微咬下唇,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 那镇国公是否也一并杀了? ”
沐然鄙夷的瞥了一眼士兵,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说道:“ 再找!若是没找到就罢了,一个女娃也成不了气候!镇国公已经流放,想来他已是年过半百又卧床数月终是死人罢了。 ”
士兵微微点头,退了下去。
沐然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从死人堆里走了出来,“ 将这些东西搬到乱葬岗烧了。 ”
“ 是! ” 士兵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转身叫了几人开始搬动起尸体来。
许久,整个街道才算是空无一人,横在地上的尸体也被搬到了乱葬岗,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直令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从一个角落走出一个女娃,女娃一身单薄里衣,身上遍布的血迹早已让人看不清她原本的面目。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掩不住的恐惧。
是沈府唯一留下来的血脉——沈惜菱
沈惜菱蹲在血泊旁,泪水 ‘ 吧嗒 ’ ‘吧嗒’ 的往下掉,目光顺着血泊看去,视线落在一块白色玉佩上。
颤着细小的双腿走了过去,拾起那枚玉佩泪眼婆娑的用双手反复擦拭。抬头环顾四周,一片死寂街道只剩下她一人,寒风呜咽,仿佛在痛诉这场悲剧。
年幼的沈惜菱紧紧握住那枚玉佩,随即向一处走去,那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沈府。
原本如墨渲染开来的天空此刻已经是如浓稠一般。
垂在胸前的发迎风飘舞在空中,明明是个八岁的女娃,此刻看起来却如那画中的人一般。
眉头微撅,抬头看了看那如浓稠般的夜空,低喃着:“ 想必是要下雨了吧。 ”
祖父说过,乌云密布,空气和微风夹杂着湿润便是要下雨了。
良久,沈惜菱站在了叶府大门外,上面却贴着刺眼的封条,眼泪又一次冲破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肩头,接着成了瓢泼大雨,沈惜菱缓过神来迅速跑到屋檐底下。凝视着那交叉的封条,不自量力的将一双小手覆在大门上,使劲的推。
“ 开门,开门啊!我要找我母亲,找父亲, ” 颤抖着声线,已经泣不成声,“ 祖父,什么叫流放?你快开门告诉菱儿啊!祖父,祖父… ”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叶惜菱蹲在地上,头靠着大门,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的父亲呢?她的母亲呢?
死了,在她的眼前死的,是同一个人,同一把刀杀死的。
她的祖父呢?
流放了,她知道流放是什么意思,祖父亲口告诉她流放是何意,就是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会死人的地方。
都死了……
沈惜菱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抽噎着。
沈府的灯笼还挂着,未熄灭,两道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地面。
沈惜菱错愕的抬起头来,两名着黑色衣服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为首的男子却尤其的好看。沈惜菱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 丫头,你还活着呢? ” 泽越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八岁的女娃。他的眼很是好看,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乌黑深邃。
沈惜菱用袖子擦干泪水,站起来仰视着他,脸上充满了警惕和防备,“ 是,我还活着,你是想砍下我的一只手臂然后用剑穿过我的胸膛吗? ”
说着,用小手指着胸口。她的声音倒是极其冷淡。
“ 是,我真是要杀死你,不过不是我杀,是你自己。 ”
上官泽越一时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眼下这个不过才八岁的女娃竟会说出这般话,若是换作其他孩童现在已经是大哭不止了,想着瞥了一眼身旁的纪潇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沈惜菱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身前这两个男人,听到上官泽越要杀了她,心里的防线一点一点崩塌。
她的母亲,是纳图的贵女,父亲是大辛颇具威望的常胜将军,爷爷是大辛的开国大将军。母亲告诉她,她是最尊贵的女儿,她的家族不允许她卑微。
于是,从出生起,她从未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骨子里的尊贵让她与同龄孩童不同,自识字以来琴棋书画,所有兵法她从未落下。
可毕竟是一个八岁孩童,没经历过生死,刚亲眼目睹亲人惨死跟前,说出那般的话已是极限,哪还有力再去辩驳上官泽越说要杀了她。
沈惜菱缓缓低下头来,良久稚嫩的童声响起 “ 我也会杀了你的。”
“ 可以。 ” 此话不是上官泽越所说,而是一旁未说话的纪潇辰所说。沈惜菱抬头看了一眼纪潇辰,可刚对上他的眼却不得不收回视线。
“ 给,用这个杀了他。 ” 纪潇辰的声音很好听,极富有磁性,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很是吸引人。
接过他递过来的匕首,沈惜菱只是静静看着,并未有何动作。
纪潇辰俊美的脸上此时正噙着一抹笑,即使着一身黑衣也掩饰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瞬间凝固起来,除了滴答的雨声,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雨渐渐小了起来,纪潇辰扫了一眼沈惜菱转身就走。
沈惜菱捏紧了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还是下定了决心喊道:“ 可以带我走吗? ”
上官泽越眉头微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纪潇辰,“ 这女娃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家就被屠了,这… ”
沈家确实世代忠诚,被诬陷抄家也着实不幸。
纪潇辰静静的看着站在雨中不动的沈惜菱,漆黑的双眸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神秘莫测。
薄唇勾勒出冷酷的弧度,“ 带她走。 ”
简单的三个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