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原衡陆言曦的其他类型小说《旧婚燕尔原衡陆言曦全局》,由网络作家“贪睡DD”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早的时候她就听外面的人说过,她的心脏不好,活不过二十五岁。陆言曦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再过两个月的今天,就是手术日期。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她自嘲地想了想,也许预言要成真了。她刚拿出止疼药片,就听见门外有声音动静传来。这里是安城的偏远小镇,父亲去世不久,她就搬来这里住了近三个月。小镇的房子里只有她和刘嫂,邻居之间有着高高的围墙,对于她这个外来人,平时没有别人来串门。整整两个月,房子没有别的人到访,原衡也没有来过。今天……霎那之间,女人的眼眸漾起微微的光亮。迅速把药瓶重新放进抽屉,她走到楼梯口,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快步下楼。客厅里只有一个男人,不是原衡,而是他的总助。张助理曾经是爸爸的左膀右臂,得力帮手,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原衡的总助...
《旧婚燕尔原衡陆言曦全局》精彩片段
早的时候她就听外面的人说过,她的心脏不好,活不过二十五岁。
陆言曦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再过两个月的今天,就是手术日期。
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
她自嘲地想了想,也许预言要成真了。
她刚拿出止疼药片,就听见门外有声音动静传来。
这里是安城的偏远小镇,父亲去世不久,她就搬来这里住了近三个月。
小镇的房子里只有她和刘嫂,邻居之间有着高高的围墙,对于她这个外来人,平时没有别人来串门。
整整两个月,房子没有别的人到访,原衡也没有来过。
今天……
霎那之间,女人的眼眸漾起微微的光亮。
迅速把药瓶重新放进抽屉,她走到楼梯口,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快步下楼。
客厅里只有一个男人,不是原衡,而是他的总助。
张助理曾经是爸爸的左膀右臂,得力帮手,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原衡的总助的,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刘嫂很热情地邀请张助理坐下,一边斟茶倒水一边问:“原先生回国了吗,今天也来了吗?”
助理摇了摇头,“今晚的飞机才回国内,而且先生还是很忙,所以让我来这里处理一些事情。”
听了这话,陆言曦那一丝期待也被浇灭了,往客厅方向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然后有些失落地转身上楼。
她脚步有些沉重,但刚没走几步,就被张助理唤住了。
“大小姐!”
张助理快步上前,将一封协议书拿到了她面前。
看着对方略带躲闪的目光,陆言曦心里有了些预感,手里这份东西应该是她不想看见的。
见她不看内容,只是打量着自己,助理硬着头皮把协议书交给她:“您先过目,我过两天再来找您。”
陆言曦终于移开目光,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协议,看到“离婚”两个字,面上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被助理捕捉到,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这位自小看着长大的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如今这番境地,他也很是复杂。
陆言曦抿了抿唇,心想,一定是刚刚的止痛药没有吃,所以现在心底才会蔓延出这样绵密的疼痛。
她担惊受怕,小心翼翼过了和他的这四年婚姻,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面无表情翻了几页,到最后盯着上面的签名字迹移不开眼。
那么熟悉,又无比刺眼。
一瞬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呢?”她垂着眼,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默了很久才干涩出声。
就算是离婚,也不愿意亲自来谈吗?
也许是她失魂落魄的脸色白得吓人,助理不敢看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只低头说:“原总说……希望您不要让他为难。”
“为难?”她一笑,清澈的眸子泛着依稀的水光。
父亲去世后,陆氏集团内部分崩离析,虽然早就知道她与原衡的婚姻只是一场利益交换,商业联姻各取所需,但她真的想不到,他从一开始就为她设下了滔天陷阱,目标只是陆氏集团。
估计很快,陆氏要改姓原了。
她曾经为他痴迷为他疯狂,沉溺堕落,为了嫁给他,生着病跪在门外求了父亲整整一晚,逼着她父亲同意这桩婚事。
原家是安城里的传统豪门,根基深厚,产业遍布。
但父亲却坚决反对,说:“原衡手段凌厉,又权势过人,囡囡,你把握不住他的,你们不适合。况且,他已经有想娶的人了。”
陆言曦不爱听这些话,执拗地让父亲成全她。
她一直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宠爱,她的心脏不好,父亲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所以最后以利益交换的方式,和原家签了联姻协议。
结婚四年,风平浪静。
直到父亲去世了。
爱她的,已经死去,她爱的,也许巴不得她也跟着死去。
她想,是她。
当初自己不爱听的话,到头来,都是对的。
陆言曦终于逼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张离婚协议,深吸了一口气,对助理说:“你回去告诉他,我不签。”
“您知道先生的手段,他决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张助理声音顿了顿,而后补了句:“您以为搬来这里躲避,自欺欺人,就能改变什么了吗?”
陆言曦红着眼睛瞪着他:“我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把原太太这个位置让人!我宁愿不见他,也不要离婚,这份协议书,说什么我都不会签的!”
说着,她把文件扯了过来,三两下便撕作纸屑,通通丢到了脚下。
她眼泪忽然止不住的落下:“张鹤,从一开始,你就是他的人,是不是?他做的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你们一个个把我和爸爸、哥哥都蒙在鼓里,就是为了吞并陆氏?”
张助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他只道:“我没有忘记陆家对我的恩。”
……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将整个小镇笼罩在朦胧水雾中。
这里的道路修得不好,加上前些日子暴风雨吹倒的树枝,男人的车被迫停在路边,然后步行到镇上的某座楼房。
到达门前时,男人低头瞧了眼裤腿,沾上不少泥泞。
周围都是石门围墙,青苔遍布。
他不动声色地皱眉,然后径直推开院子的大门。
陆言曦还以为是刘嫂买菜回来了,头也没回地说:“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你煮你自己喜欢吃的菜就好。”
她坐在窗边,透光照映,明暗交错,失神地看着窗外。
冬天到了,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她最讨厌冬天了,她很怕冷。
幸好这个冬天也快过去了。也许还是有机会再次看到安城春夏的样子。
刘嫂一直没有回应,陆言曦这才回头望去,男人白衣黑裤,眉眼俊美冷淡,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
他手指夹着烟,指尖的烟正在缓缓燃烧。
目光淡淡地落在陆言曦身上,神情清冷淡漠。
男人指尖那燃烧中的烟,火光若隐若现。
她的心跳好像也跟着这火光一样,时快时慢,时而跳动,时而熄灭。
她看向男人,一时间有些愣神,小声喊:“原衡。”
他听见了,但平静地给人一种冷漠的错觉。
“嗯。”
男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下一秒,男人掐灭了烟,走到了她的面前,不温不凉地开口问,“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陆言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中带着泪光地望着他。
但原衡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她。
看着神情疏离的男人,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不回去……”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失去耐心,淡淡道:“今天就收拾东西,我已经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没办法跟你离婚么。”
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是声音哽咽,眼里的水光也渐渐地将眼前的身影模糊开来。
“离婚……”她默了片刻,才微弱地发出声音,“为什么啊?”
原衡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
动作干脆利落。
“你说是为什么。”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非缠着我要结婚,本来就算不结婚,我也有方式达成我的目的……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所以你得到了陆氏,就迫不及待一脚把我踢开。”
他目光锁着她,“你觉得是就是。”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和我哥哥……起初我不信,”陆言曦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手指死死陷入掌心,“哥哥提醒我让我保管好自己的股份,绝对不能交给你时,我还跟他大吵一架,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是我太傻。”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知道你拿走的股份对我意味着什么吗,那是爸爸给我最后的礼物,没了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却因为相信你……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那天晚上你喝了酒来找我,我竟然以为……”她的声音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你以为什么?”他忽然逼近一步,似笑非笑,“以为我被你打动,要跟你好好过下去?”
陆言曦被他逼得后退,她看着眼前这张爱了多年的脸,心脏疼得像被人生生剖开。
“那天晚上,你吃药了吧?”原衡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腹部,眯起了眼,“我不可能要孩子。”
她痛苦皱眉,脸色苍白,他却只是淡笑着道:“陆江嵩要是知道他生前最疼爱的一双儿女,一个进了监狱,一个可怜成这个样子,会不会被气得活过来?”
她痛苦地几乎说不出话。
忽然被捏住下颌,她被迫与他对视,听着他喃喃道:“言曦,是你太傻。”
“不是我傻,是因为我爱你。”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女人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泪跟着话语一起落下,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的声音微弱,但两人距离不远,彼此都听的清清楚。
也因此一瞬间彼此都陷入沉默之中,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原衡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却依旧冰冷无情。
“爱?爱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耐,“我们之间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因为爱。就算有,那也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幻想。你这几天想好,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他极向来都是惜字如金,冷漠疏离。
可惜如今字字诛心。
陆言曦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同时手指有些颤抖,不知道如何缓解心脏处传来的剧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水痕,哽咽许久才说:“我说了,想离婚,等我死了再说。”
所以要想摆脱我,你最好去祈祷两个月后的手术台上,我没能再醒过来。
“别拿这招来威胁我。我不是你父亲,靠伤害自己达到目的的这一招,对我不管用。”
她眼泪仍然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我不离婚,我不会签字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那你大可以试试。”
言曦试图伸出手指攥住他的衣袖,被他毫无痕迹地躲开。
原衡看向了一旁的保镖,吩咐道:“把她带上车。”
保镖习以为常,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恭敬平稳:“太太,请随我来。”
言曦躲开,“我不走!”
一向温柔安静的陆言曦对他从来百依百顺,也从来没有这般大吵大闹的时候。说到底,以前还是陆家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所以不会做这些不体面的事情。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男人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别让自己最后变得太难堪。”
难堪?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可怜,难道是前半生花光了所有运气,所以现在全部被收回,所有爱她的,她爱的,都要离她而去了吗。
言曦苦笑了一声,“原衡,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吗?”
从前不在乎,直到现在,也不在乎她的痛苦。
她很可能活不过今年了啊。
为什么一定要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离开她。
原衡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对保镖说:“带她走。”
保镖再次上前,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太太,请别为难我。”
陆言曦固执地甩开保镖的手,拉住了原衡的衣袖,看着他俊美又淡漠的面孔,心痛交加。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要权势,财富,可是你得到了然后呢,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陆氏,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亲情,爱情,友情,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告诉我,你在乎的是什么,还是说自从徐念念死了以后,你才变成这样的?”
提到这个名字,男人的神色冷淡了些,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缄默一会儿,他才说:“我在乎什么不重要,总之,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我要做的事情,就会不择手段完成。”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握紧,她疼地小脸皱成一团,听见他温淡出声:“马上收拾东西,回去。”
陆言曦挣扎着在他手臂咬下一口深深的印子,咬得如此用力,眼泪落在上面。
咸涩的泪水混着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可他并没有动。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她的愤怒、她的痛楚,在他面前都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什么回应都得不到。
“原衡……”过了很久,她松开嘴,小声喊他。
她又这么小声地喊他。
跟以往的无数次一样,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喊他名字。
原衡,你今晚还回来吗?
原衡,明天是我的生日。
原衡……
下一秒,他抬手,拇指轻擦拭去她的泪痕,动作轻柔。
“闹够了?”他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些,却让陆言曦浑身发冷,“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只刚才还温柔为她拭泪的手,此刻不容抗拒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门外带。
陆言曦踉跄了一下,被迫跟着他的脚步走,被他塞到了车上。
车门落锁。
她被毫不怜惜地摔到座椅上,一阵钝痛让她眼前发黑,揉了揉眼睛,才看见刘嫂买着菜从外面回来。
她着急开门,开不到,只能拍着车窗,眼眶忍不住地酸涩。
车窗外,刘嫂拎着菜篮子正往门口走。陆言曦拼命拍打车窗,手掌拍得通红,可隔音玻璃将她的呼喊全部吞噬。
“安静。”他手扯着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一丝疲倦,声音略带警告。
她看着刘嫂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一直都是这样,他高高在上,擅长命令要求,对她没有温柔过,她已经不奢望什么。
车子飞驰向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那里好像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回到了别墅,仆人管家站在两边,向他们问好。
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跑去。
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累过。她好想爸爸,也好想哥哥,可惜都不在她的身边。
指甲陷入手心划出深深的痕迹。
意识到手掌淌出鲜红血迹的时候,她才痛觉回笼,跪坐在房间的地上痛哭出声。
当天晚上,陆言曦就发起了高热,对于她这种身体不好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重创。
当晚就住进了医院的高级病房,医生护士24小时监测情况。
她烧的迷迷糊糊,还一直哭着说梦话。
醒来的时候,护士小姐说,她一晚上喊了十五次爸爸,十三次哥哥,还有九次……原衡。
她打了针,身体好转了一点,第二天又再次发起了低烧,而且梦魇严重,被噩梦多次惊醒,睡着了又哭,醒来了又睡,一直反反复复。
从始至终,照顾她的就只有家里的一个保姆,陆言曦让保姆回去休息一天,让护工来照顾她就行了。
可等到保姆走了,看着空落落的病房,她又忽然无助地想哭。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情绪反复无常。
她还有点想刘嫂,她得去找刘嫂,问问对方愿不愿意来这边工作,她可以给她丰厚的报酬……
但是有点悬,刘嫂习惯了乡镇慢生活的节奏,一时半会儿估计没办法适应。
而且,她现在没有股份了,手里剩下的钱也不多,还得留着给哥哥疏通关系,让哥哥尽早回来呢。
半夜,她胸口闷痛,翻来覆去地冒冷汗。
没办法,强撑着起来吃了药之后,她疲倦地躺在床上,眼前黑暗一片。
揉了揉眼睛,自然而然就入睡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脆弱的,容易困,但是睡一会就醒,睡眠质量很不好。
想起来更早的那时候,她还很怕黑,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但是原衡又总是不回家,所以她只能把房间的灯全都打开,然后直到天亮。
直到后来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也就能没什么大的反应,行动如常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门开了的声音,她以为是护士,便躺着没有动,也没有打算醒来,但是很快又听到了对方拉开凳子坐下的声音。
等一切归为平静,对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言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许药吃多了,精神都变得恍惚。
她伸手触摸他冷硬的眉眼,还带着余温,她又指尖收缩,慢慢地退了回来。
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
即使黑暗之中只有机器的微弱灯光映照,可是,她还是慢慢地,看懂了他眼中那抹淡漠的神色。
他一直都是这样。
从结婚开始,他就是这样的人。
一直都是她围着他转,她做着无数讨好他的事情,即使他从来都没有回应,她却一直都甘之如饴。
可是到最后,她仍然没有换来他的一丝怜惜。
她感觉,他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
下一秒,感觉一只冰冷的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将什么东西抵在了她的唇上。
“张嘴。”声音不温不淡。
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直到现在还能看到窗外雨势淅淅沥沥,她感觉他身上还有发丝都有些微微的湿润。
她看着他,有些呆愣住,微微张开唇后便是苦涩的药物滑过喉咙。
比昨天的药更苦,她措不及防咳嗽起来,男人又拿来一杯温热的水喂她喝下,等她慢慢平复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糖,撕了包装纸后放到了她的口中。
一瞬间,被甜蜜包裹。
然后他将她凌乱的发丝全部别好,露出白皙光洁的小脸,低声说:“躺好继续睡吧。”
她呆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这么温柔的原衡,真的不是她生病发烧产生的幻觉吗?
一定是幻觉吧。
安静了一瞬。
陆言曦又爬起来想要开灯看清他的脸,想要证明这个不是梦,伸手触碰开关,却被他伸手止住。
她有些难过地开口:“我是在做梦吗。”
对方只是在黑暗中沉默静坐,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
陆言曦叹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是梦。
药效袭来,她也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天醒来,她很快从床上爬起,然后去卫生间和门外四处寻找些什么。
护士很快进来替她测温了,陆言曦立马问她,昨晚是不是有别的人来过。
对方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医院探视病人都是要有记录的,我没有看到记录哦。”
“早上查房的时候也没看到有人?”
护士还是说:“没有。”
说实话,这几天烧的有点晕了,陆言曦也有点怀疑昨晚可能真的是在做梦。
她觉得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悲,只要原衡给一点甜头,她就能忘记所有不快,飞蛾扑火,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和他在一起。
而且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还做这种梦?
痴心妄想。
无可救药。
她四年都没有捂热的他的心,怎么可能会现在忽然动容。
医生给醒来的陆言曦做了全面的检查,已经退烧,身体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可以出院了。
办理完出院手续,她叫了司机去一个地方。
那是陆家别墅所在的位置,她和爸爸还有哥哥,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陆宅已经被封了,现在谁都进不去。
去那里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
半小时左右的路程就到了,果然已经贴上了封条,不知是天气还是什么原因,周围环境很昏暗,这所阁楼经过一系列波折之后,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破荒。
曾经显赫一时的陆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父亲去世,哥哥面临一系列金融指控,在国外拘押被捕。
陆氏集团内部分崩离析,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想要占为己有。
陆言曦站在这里发呆了好一会儿,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如果拖着不离婚,她就连这个房子都保不住,是不是太对不起爸爸和哥哥了。
她得同意离婚,原衡才会同意保住这个宅子。
就在同一时刻,手机新闻热搜接连几条推送,显示原陆氏集团继承人陆言周再次露面,国外高等法院对陆言周的保释申请未作出裁决。
听证将在三天后当地下午一点继续进行。
底下评论猜测纷纷。
“哥哥……”陆言曦受伤地低语。
自从哥哥卷入金融指控中,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看到这条消息,有记者拍到他依稀的侧脸照片,她看到曾经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哥哥如今身带镣铐,眼眶不自觉地酸涩。
不久前她联系过律师,毫无疑问,律师的回复也是目前能帮他们的只有原衡一个人。
能让他们兄妹陷入深渊的,也是他。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思及此,她回到了车里重新拨通了一个电话。
接通的那一瞬间,她有些干涩地说道:“张助理,他在哪。”
那边沉默了一秒,然后飞速地接话:“我不能透露先生的行程。”
她说:“就一次。求你。”
张助理最后还是决定开口:“原总今晚会在EXTRA会所。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
当天晚上,所包厢内灯光昏暗,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姿态闲适。
原衡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执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随后青白的烟雾徐徐环绕,模糊了男人俊美的眉眼,一时间晦暗不明。
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模样的女生,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也只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看着干净又天真。
陆言曦站在门口,借着服务员上酒的间隙,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的位置。
她很想开口喊他,却发现这一刻如鲠在喉,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那个女孩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淡淡掀了掀眼皮,伸长手在桌面的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脸上似笑非笑。
同时在场的还有原家的二公子原煜。总归一眼望去都是圈子里熟悉的人。
陆言曦听见原煜的声音戏谑地响起:“哥,我可是听说你跟嫂子提了离婚,你真没有一点舍不得?”
这话问出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滞住,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包。
“你真的跟她提离婚了?”而还没等原衡回应,一旁的女生就惊呼出声,眼神里透着几分好奇和惊讶。
这时的他低笑一声,似真似假地看着对方道:“嗯,和她离婚之后,我们会在一起。”
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言曦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该来的,不该听到这些。可她偏偏来了,偏偏听到这些,是她犯贱。
那女孩似乎一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陆言曦不认识这个年轻的女孩,但能看得出对方像极了一个人——
原衡那死去的白月光。
四年前,原衡想娶的女人就是他的白月光徐念念。
从前的徐念念和眼前这个女孩一样,清澈纯净,有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素净的面孔也格外动人。
可惜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好活着。
从前陆家显赫的时候,原衡只是会每年在徐念念祭日的时候去她的墓地看望她,然后私藏着过去的那些照片,不允许陆言曦触碰半分。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现在陆家倒了,他也装都不装了,堂而皇之地找起了。
“女士,请你让一下。”
服务生抱着空酒杯和空盘想要出去,出声提醒。
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陆言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脸色苍白,目光里带着几分茫然和痛苦。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原本轻松惬意的氛围忽然紧绷到极致。
原衡身旁的女孩对周围人的变化感觉很奇怪,便疑惑地问男人,“她是谁啊?”
原煜干咳了两声,原衡没接话,平静地与门口的陆言曦对视着。
陆言曦以为眼泪会落下,却发现眼底只是干涩不已。
晚上她没有胃口吃饭,面对厨师做的满满一大桌子菜,也只是吃了几口素菜。
陆言曦这会儿刚把碗筷放下,就听见管家的声音对着门口喊,“先生,您回来了。”
原衡把衣服外套脱了,不断朝大厅内走着。
前几天一直在加班应酬,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色,手拉扯着领结,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看到餐桌上的陆言曦,他也没说话,径直拉开椅子坐下,见他这幅阵仗,就知道是没有吃饭,保姆很快给他拿来了碗筷,问他要不要重新热一下饭菜。
他说不用。
陆言曦平静地看着他吃了几口饭,他连吃饭都是这么慢条斯理的样子。
她从他的眼睛,鼻梁,一路仔细看了过去,不得不承认他甚至比记忆中更加令人难以移开视线,时间推移变幻,他不知不觉间更沉淀了上位者的成熟与气势。
一顿饭过后,他重新坐到了沙发上,陆言曦和往常一样,把茶端到了他面前,男人抬眼淡淡看她一眼,伸手接过,喝了一口。
她总是执着于这种小事去讨好他,却不知道这是最没有效果的,也是他最不需要的,做多了,反而厌烦。
重新把茶杯搁到台面上,男人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我以为你会有话想跟我说?”
“她叫什么名字。”陆言曦终于笑了,浅浅淡淡的笑意,只是眼里没有什么光泽,“不过这个问题似乎也不重要。反正都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而已。”
他对这句话反而感觉有些意外,不过这种意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一直冷静的,沉默的看着她。
陆言曦说:“有问题吗?你怎么不说话?”
他摇了摇头,抬脸也对言曦笑着说:“离婚后,我和她会在一起。”
她说:“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说:“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言曦坐在对面,扯着唇笑:“我恨我自己。”
他微微皱了皱眉。
她还是笑了笑,有些自嘲地道:“你上次问我那天晚上有没有吃药,我怎么可能忘呢。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从来不让我有机会生你的孩子。”
原衡忽然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还散着热气的茶,“记得就好。”
“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一年前有一次意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是怀上了。我试探过你的意思,你的态度让我死心,再加上我身体情况不太好,所以最后我自己去做了人流手术。那种滋味一点不好受,痛的刻骨铭心。其实我不打算提起,但是现在想想,还是得让你知道他起码存在过。”
她语气平静,但是却还是有些似哭非哭地说完这些话,他始终盯着茶水表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原衡,连婚姻都充斥着金钱利益与权势地位,在他的人生信条里,除了徐念念,就再没有任何例外的感情眷恋。
他说:“我现在知道了。”
陆言曦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问:“那你想要什么?”
陆言曦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拿出了一沓文件,最上面的封面赫然写着财产转让。
她平静地将文件交给他。
“我哥哥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希望你能帮忙。起码在三天后的听证会,我希望他能成功保释。作为交换,我把我手中所有的基金,股票,现金,全部都给你。”
原衡的神色变换了些,不过还是淡笑着说了一句:“如果这不是一场交易,你把这些东西给我,也许我会很感动。”
他看着她,心想她还是太天真,永远也不会知道,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一个男人的感动和愧疚,比什么都有用。
“这是我剩下的所有的东西,我只要你帮我这一次。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做什么事情……”
原衡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的确是这样。可惜,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她腾地站起身来。
陆言曦情绪是不能太波动的,这段时间里几乎已经超负荷,但是此刻还是忍不住激动。
“我和我哥哥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么恨我吗,你为什么……”她捂着胸口,心脏又狠狠抽痛了一下。
“你知道陆氏现在的情况。”他说,”你哥的情况很复杂,董事会已经——”
“所有的一切那都是栽赃!”她突然冲上前拽住他的衣袖,手底的白色衬衫在她掌心皱成一团,“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其中的问题,我哥哥是无辜的!”
他沉默地抽出手臂,晃了晃茶杯。
她眼神黯淡地盯着他手中的茶杯,望着那杯子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茶叶,默了片刻,好似想起什么,忽然笑出了眼泪。
“我真傻……居然还渴求你能伸出援手,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幕后推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预谋已久。”
她一字一句,咬词清晰,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两人之间最后的。
原衡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抬眼看她。
“现在知道也不晚。既然明白了——”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却不再看她,“明天让张助理把离婚协议送过来,你就签了吧。”
她出神地说:“原来我在你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连棋子都说不上。最多就是一个任你欺骗玩弄的仇人的女儿?你对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男人合上杯盖的动作一顿。
言曦以为接下来会见到他从未出现过的失态,视线转而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出一丝一毫未有过的情绪。
不过,他的动作也只是顿了一瞬,便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在台面,说:“你是我计划外的存在——毕竟在一起了四年,其实我以为我会有点舍不得。但现在看来,其实也还好。”
他站起身,阴影笼罩着她单薄的身躯,“言曦。”
他轻唤她名字。
“也许你会恨我,但是,我不会后悔我的所作所为。”
陆言曦冷笑了一声,“不会后悔?”
即使心脏依旧像被一根细长的线拉扯一般,痛感并不尖锐,却绵延窒息。
但是她安慰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心脏不好,仅此而已。
他说:“永不。”
陆言曦看着他,他面容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再也看不出什么别的。
她想,她爱这样一个的人爱了那么多年还不愿意放手,明知道自己这个境地还要被他无情抛弃,甚至用各种方式威胁自己签字离婚——
如果现在仍然执迷不悟,这次依然说不,是不是有点犯贱。
“我可以签字。”
她的脸色苍白,眉眼淡淡,唇色也浅得几乎看不见。
言曦的声音很轻:“但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只是两个月,两个月后,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原衡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理由。”
言曦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你就当是我妄想这两个月内你能够回心转意——四年都这么过来了,再等两个月,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仿佛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可笑至极。
可是陆言曦只是想,既然自己时日所剩不多,未来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就让这最后的时光里,再任性最后一次。
而且……在这两个月里,也许还能利用陆太太的名头做些什么事情不是么?
再不济,以原衡的性格,离婚几乎会让她净身出户,到时候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至少现在还不行。
还不能离婚。
她有些扭曲地想,凭什么一失去利用价值了,她就要像一条狗一样被赶走?凭什么就要痛快离婚给他自由?
原衡的眉头微微蹙起。
“两个月也好,两年也罢,都不会改变任何的东西。”
此时一只结实威猛的黑犬被保镖带了进来,散发着的警觉气息令人难以靠近。
在依靠到原衡脚下时,忽然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脚,男人摸了摸他的毛发,似是安抚,然后对着陆言曦说:“这种生物服从,聪明,懂得审时度势,能少吃很多苦。”
“所以我最讨厌这种狗。”她接话道。
陆言曦经常能见得到这只猎犬,但她和它似乎天生不对付,对方眼里的威慑与驱逐总令她心生反感。
他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倔强。”
也许是吧。陆言曦自知今天的谈话不会再有结果,为了避免继续争吵下去,选择转身上楼。
然后背后又听到他的声音低低传来,“还有总是喜欢逃避。”
她装作没听见,步履不停。
她打开门,踢掉高跟鞋,直接倒在沙发上。
房间里甚至还挂着两人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她笑得明媚,弯起的眼眸满是璀璨的幸福爱意,这就是以完整姿态去拥抱去爱一个人的模样——可惜以后不会再有了。
陆言曦起身抓起相框想摔碎,触摸到玻璃框时冰冷的触感令她倏然惊醒——觉得做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摸索着找到药盒,吞下药片,喉管划过苦涩的触感。
然后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今晚言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婚礼当天,盛大奢华,名流云集。
鼓掌声,祝福声,此起彼伏。
他对着宾客的时候始终是淡笑的,但看向她的时候,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兴致不高,目光有些淡漠。
她一直在等着他说出那一句“我愿意”,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台下宾客都开始窃窃私语,他却还是沉默。
她强忍着冷静,低声喊他名字,他唇角才微微勾起,将戒指缓缓戴进她的无名指上。
梦中的画面一转,是他们结婚两年后,她已经习惯了他不回家,可这一天,还很早,楼下就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晚上,他带着薄醉,扯着领结进入房间,第一句话就是,“她死了。”
陆言曦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是她也只知道徐念念死了,其余的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隐隐约约有些传言……
她有些叹息地想,徐念念这一死,大约自己更加没办法让原衡爱上自己了,毕竟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果不其然,随后的时光里,她赴汤蹈火,却始终打动不了他。
她以为这些细节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结果发现还是这么的刻骨铭心。
……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再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灰。
她洗了脸,擦干,画了个淡妆,才去见张助理。
两人约在了咖啡馆见面,对方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
陆言曦心想,也许是这一周的自己憔悴失眠,这个状态把人家吓了一跳吧。
张助理这次是来跟进离婚流程的——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大小姐的脸上看到“万念俱灰”四个字。
原来一个人什么都不剩的时候,是这样的死寂灰暗。
张鹤翻了翻离婚协议,发现陆言曦还没有签名,他是看着她长大的,没有办法任她这样下去。
可身份有别,又不能多说什么。
最终,他合上文件,“明天最早的飞机,飞H国,我安排你和你哥哥见一面。”
原本走神的陆言曦猛地抬眸,“哥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张助理扶了扶眼镜,公事公办地道:“上次听证会保释失败,下星期他会在最高法庭再次出庭,并且留在那里参加后期的相关听证,等待新的审判结果。”
她忽然就愣住了。
张助理心一横,残忍地道:“现在证据在谁的手上,你很清楚,能帮你哥哥的,只有原总。”
陆言曦抿了抿唇,敛眸想着什么。
监狱。
玻璃。
镣铐。
门被推开,陆言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陆言曦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身影与阴影融为一体,渐渐走出来。
男人唇线紧抿,皮肤冷白,缓缓掀起眼皮,清冷的目光向他投来。
“哥!”
隔着一片厚厚的玻璃,言曦心疼地看着对方,眼泪渐渐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哥,你瘦了。”她的手紧紧地贴在玻璃上面,可是对方坐得很远。
“你也是。”男人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声音道:“Alex医生联系你手术的事宜了吗?入狱之前,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以后你好好养病,不要再来这里了,这地方不好。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守住陆氏……”
“哥哥……”她哽咽,低声喃喃,“我知道你一定是无辜的,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我一定要让你出来……”
陆言周的眼神盯着她,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复杂而沉重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他冷不丁地道。
“我现在这种情况,很复杂,与姓原的脱不了干系,他为陆家,为陆氏,为我,都铺好了天罗地网——他拖住你,姓徐的拖住我,他们一个控制一个,把我们兄妹耍得团团转……你现在什么都别想,要是真想为我做什么,就赶紧和他离婚,等我出来,哥哥带你走,再也不回安城。”
说完,他低垂着眉眼,额前的碎发凌乱地遮住了他的神色。
然而,下一秒,陆言周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这段时间是不是为难你了?”
陆言曦说:“没有。”
陆言周说:“我不信。”
言曦小声说:“他和我提了离婚。”
陆言周冷笑:“我就知道。”
那个畜生。
看着周身弥漫着压抑的陆言周,言曦鼻尖无法抑制地泛起阵阵酸涩。
头顶的暖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却衬得他的身影更加孤寂。
“哥哥。”
探视的时间转瞬即逝,狱警来催,言曦从椅子上站起来,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一定会很快再见面的。”
她从监狱出来,张助理在门口等着她,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陆言曦回头望着四周的高墙警戒,心下莫名顿生一种荒芜的感觉。
哥哥刚才说的那番话,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从始至终,原衡都在暗中布局,陆家的倒台,他贡献了不少。
只不过她想不通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利益,那他已经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陆氏,身价水涨船高,为什么还要把哥哥害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在报复。
他忘不掉徐念念,把他白月光的死归咎到了他们兄妹身上,可笑极了——
天上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张鹤打了把伞撑过头顶,对她说:“大小姐,走吧。”
陆言曦眼神没有什么光泽,麻木地跟着他的脚步走。
上车之后,她依旧一言不发。
雨滴敲打在车窗上,车子驶过湿漉漉的街道,张鹤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张助理。”她突然开口,“你今天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原衡让你跑这一趟的?”
张鹤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等小陆总出来,你们一起去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她说:“现在已经这么糟糕了,去哪还有什么区别?我不是执迷不悟,我就是不想走。”
宁愿留在这互相折磨,也不想被他的手段逼走赶走。当然了,如果原衡愿意出手帮哥哥一把,作为交换,她也是可以签字离开从此消失在他面前的——
可他不是不愿么?
“您不用自暴自弃。”张鹤看穿她心底所想,劝她说,“我知道您多少有点不甘心,甚至是对我和原总的怨恨——但是,现实中的很多事情比你想象中的复杂,也比你想象中的残酷,这也仅是商界中的弱肉强食法则罢了——您可能总是下意识地把今天的境遇归结为他爱不爱你这个问题上,但其实不是的,从一开始这个结果就被预料到。”
“被预料到是指?”
张鹤说:“您父亲生前名下众多产业——临死之前,陆董辞去了一切关于陆氏的职务,并将其中一部分股份过继给了原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原总能那么轻易成为最大持股人?”
陆言曦捏紧了拳头。
“那也一定是我爸爸被蒙骗了,是原衡骗了我爸爸,我爸爸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
“我亲自跟进了协议的制定。”相比于她的激动,张鹤很平静地道:
“遗产协议上写着:陆言曦与原衡将永久解除婚姻关系,且遗产继承者原衡未来不得干涉女方任何婚嫁、财产自由。否则将视为主动放弃所有财产继承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她的神经里。
沉默。
寂静。
她从来不知道,爸爸和原衡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份协议。
更讽刺的是,这份协议的存在,意味着——
原衡在陆氏集团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
……从此他们!
所以爸爸去世之前就已经替她打算好了,是因为觉得失去庇护了她就一定会过得不好,所以趁早替她铺好后路,给她自由吗?
张鹤再次冷淡地道:“先不论你父亲和原总之间的仇怨,就单是徐小姐的死,原总就足以恨上你们陆家的人一辈子——所以您父亲宁愿拿出这些股份,也要让您离婚——只不过陆董低估了原总的冷血,没有想到他连小陆总都不放过。”
陆言曦忽然笑了。
那笑声清淡地从喉间传了出来,而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像是某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她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溢出来的泪水滚烫地滑过手背。
多可笑啊——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样。
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她的命运。
他们全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
她笑到喉咙发疼,笑到眼泪干涸,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的模样,直起背脊,淡淡抬眸。
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此时窗外一片大雨滂沱。
……
原衡今天又回家了——保姆见到他的时候,脸色控制不住的惊讶,毕竟以前很难见到他回这个“家”。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好,周围安静空落落的。
“太太呢?”男人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保姆回说:“太太出国了,说是过两天才回来。”
“出国?”
“嗯,具体她也没说,您要不要打电话联系一下?”
“不用。”
他以为她又跑去哪里躲了。
上次躲去乡下,这次躲去国外。
能躲得掉吗?就这么不想离婚?
她似乎永远也找不对方法。躲避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近来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了,安城行业大洗牌后,他迅速吞并了以陆氏为首的三大金融财团,坐拥横跨三大领域的商业版图,市值一路飙升,成为当下最具影响力的商业人物之一。
他在书房,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陆言曦曾经问他的话,为什么那么看重利益,为什么已经拥有那么多了,还这么不择手段。
原衡扯唇,眼里有些讽刺的笑意——
不愧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大小姐,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
如果和他一样,经历过权利斗争,自小生活在一个父亲不父亲,儿子不儿子的,扭曲的豪门生活里,她就能明白。
手里能抓住的,才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感情这种东西——爱,爱是什么?
爱上陆言曦其实不难——
毕竟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人,眼里还满都是你,总是对你无微不至,你生病了,她整夜地守着你,你低落了,她小心翼翼讨你高兴,只求你对她有一点的喜欢——
他冷漠惯了,但不代表他感受不到。
可惜他从来都不需要。
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从一开始陆家以利益交换半胁迫式地促成这段婚姻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而且后来,徐念念死了。他曾经承诺的一切都作废了,他从此也不再有任何的眷恋了。
钢笔尖抵在纸面上,微微一顿,墨色便无声地洇开。
他盯着那一片阴翳,心想,他只是让陆言曦尝试一次被抛弃的滋味,尝试一下身无分文的滋味,已经很仁慈了。
如果不是看在夫妻多年——还有那个流掉的孩子的份上——他的手段还有很多。
只是转念一想,点到为止即可。
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陆言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放下手里的包,坐到梳妆台前,镜面映出她憔悴的面容,苍白的小脸在冷光下格外明显。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浴室里传来水珠砸在瓷砖上的淅沥水声。
过了很久才停下。
……是原衡。
这个认知让她搭在梳妆台边缘的手指微微蜷缩。
不知怎的,她突然不想面对他——这个念头来得很突兀。
当然总归是要面对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可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才惊觉,原来从满心满眼都是他,到如今连对视都需要勇气,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浴室的门被推开,蒸腾的水汽一同涌了出来。
男人擦着头发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睡衣领口。
陆言曦眼神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没有感情地道:“离婚协议我可以现在就签,但是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帮帮我哥哥?”
亦或者“帮”这个词不太合理,“放过”反而更加准确。
他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陆言曦站起转身,与他对视上,看着他冷漠的面孔,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尽管这个回答有些意料之中,但还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漫上来,但她这次没有移开视线。
她说:“我爸爸当年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情,让你受挫,可是你已经成功报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皱了皱眉,似是思考着怎么开口。
陆言曦忽然扯唇一笑:“从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就对我哥哥很有意见,是因为她的死吧?所以你才不肯答应我这唯一的要求,非要让我哥哥身败名裂!”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声音诡异地有些平静:“一个人的生命,在你们兄妹眼里就是个犹如蝼蚁一般,死了就是死了,是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瞳孔微缩。
原衡的眼神骤然变冷。他冷笑着说:“你总觉得你是的,你哥哥也是的,那谁来为躺在停尸房的人负责?”
她被他的质问逼退两步,然后反问:“所以你觉得我不是的那一个?”
“你?”男人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你永远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靠着陆氏千金的光环,靠着你父亲和你哥哥给你铺好的金砖大道——尽管这条道上踩着别人也在所不惜——获得了所有人竭尽全力想要争取的一切。”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苍白的唇瓣,“连嫁给我,不也是你们陆家精心设计的一步棋吗?”
她有些屈辱地别过了脸,泪光涌现,“那我所拥有的一切,现在不也被你全部拿走了吗?”
“所以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了。”他淡淡开口,“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怎么死的。”
陆言曦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惨白起来,她从未有过这种慌张的感觉,或者说,原衡从未有过这种令她抓狂的,近乎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却忽地勾了勾唇角。
“你们姓陆的都这样?要么喜欢装,要么还要受害者感恩戴德。”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拿了衬衫外套准备换上离开。
转身开门之际,沉默的陆言曦却忽然开口了。
“对不起。”
她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男人动作忽然就顿住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对不起。”陆言曦又重复,轻声说了一句。
仿佛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像是年久失修的房梁终于不堪重负地掉落下来。
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但是始终没有回头。
男人的神绪有些恍然。
依稀间听到她哭着对他说了很多声对不起,还问他徐念念的墓在哪里,她可以亲自去她的墓碑前跪下道歉,希望他们可以原谅。
陆言曦抓着他的手,眼睛红得厉害,泪珠也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
他终于不得不正视她,看着她湿漉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光影,还有哭红的眼睛。
她一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一片星湖,与浅淡的眉色相映。
之前提离婚的时候,她哭了。
生病的时候,她哭了。
总之印象里她哭过很多次。
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哭起来泪光闪烁,像只惴惴不安的可怜受伤的小鹿。
只是明明都一样,为什么这一次他看着她,却好像有点哪里不一样的。
他抬手想擦去她的泪水。
还未触碰到她的脸颊,她又拉着他的衣袖不停地说:“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跟徐念念道歉,我当时不该任性的,我哥哥也不应该插手你们的事,你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们?我去她墓前给她跪下道歉好不好?或者她现在还有什么家人朋友,我一定尽全力补偿,你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我也一定离婚之后离开你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只要你放过我哥哥,不要再报复我哥哥了!”
听到后面,他的眼眸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哥哥哥哥,好一个兄妹情深。
真是够了。
他的手转而用力扣住她的手腕,收紧的手指勒得她生疼,言曦被这股力道扯得踉跄上前。
男人眸底浮现出一丝阴冷,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碾碎后挤出来的:“……不要出现在她的墓前,你不配。”
说完,他将她的手甩开,皱着眉头甩开她的动作利落干脆,像在摆脱什么脏东西。
言曦撞在玄关柜上,柜面上摆放的玻璃杯跌落下来,碎成无数锋利的残片。
飞溅的玻璃渣划过她纤细的脚踝,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这种感觉远不及他离去时那个眼神带来的万分之一。
厌恶,憎恨。
她缓缓屈膝蹲了下来,看着脚下慢慢渗涌出来的血迹,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或许是因为胸腔里那个更大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把所有的痛觉神经都淹没了,所以现在身上流血,也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黑色迈巴赫在雨夜之中疾驰,车窗外是不断飞逝而过的城市霓虹。
引擎低沉轰鸣。
原衡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些青筋显现,领带微松,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衬衫扣子。
眉间有着难解的郁结。
副驾上的姜芷柔攥紧了安全带。
她偷偷瞥向身侧的男人——眉目俊美,轮廓清晰,搭在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手腕上一眼望去就是一款价值不菲的手表。
身侧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他的手机。
亮起“yx”的来电。她不知道这个来电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因为他一直面无表情地开车,没有接通也没有挂断,就这样一直亮着。
直到对方锲而不舍地打了三个电话,最后放弃。屏幕从此重新陷入黑暗。
自从上次原衡在包厢里当着众人的面对她说“和她离婚后,我们会在一起”,她就被默认为…原先生的“新欢”了。
尽管只是个大四的学生,但也正是因为年轻,漂亮,是她最大的资本,尽管这不太光彩,但不妨碍她在圈子里面成了令人嫉妒又羡慕的存在——当然,其中夹杂着些不好的言论。
不过姜芷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男人么,尤其是像原先生这种阶层的人,谁不想接近?
可惜,就在她以为要有进一步的进展的时候,他却又再也没有找过她。
并且在没有他的主动联系的时候,他是不允许她擅自发消息或者找他的。
她又想起了从前的几次见面,其实也就吃过几次饭,他还带她出席过宴会,他告诉她,喜欢她长发,直发的样子,不要染发,喜欢她穿白裙子,还喜欢她眼角的那颗痣……
她当时没有多想,可后来才觉得,似乎有个模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某种无形的标准丈量着。
不然怎么解释,他不对她做什么,却总是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发呆。
“原先生……”姜芷柔声音放得柔慢,“谢谢你来接我,我们现在……”
忽然之间,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原衡猛地踩下刹车,惯性让姜芷柔整个人往前一倾。
尽管刹车及时,但是骑着自行车的女孩还是受伤倒地,姜芷柔有些吓得呆住了,不过一旁的男人很冷静地下了车。
她看着他下车之后扶起女孩交谈了几句,那女孩看着年纪也不大,并且,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安静温顺的模样,脸色苍白,留着鼻血——
姜芷柔的第一反应就是——原衡好像就喜欢这样的。
她坐在副驾上心跳未平,看着受伤的那女孩就这么晕了过去。
原衡皱起眉头,显然有一丝烦躁,然后打横将那女孩抱起,放到后座上,重新驱车赶往医院。
就这样,姜芷柔期盼已久的见面被搅得一团糟。
她先回了家,正郁郁寡欢之时,凌晨两点钟,他竟然还是过来了。
身上还沾染着那女孩受伤留下,蹭上的一些血迹。
他显然是喝了很多酒过来的,身上酒气很重,眉间疲倦,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姜芷柔温从细致地照顾好他,拿了杯子过来,还给他煮醒酒汤。
这一忙活伺候完了,都快一个小时过去。
他酒也醒了些,睁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有没有看中学校附近的房子,他买来送给她。
她受宠若惊,但是又想着这样未免将关系变得太过难以启齿——她想要的是男女朋友那种关系,而不是……
她弱弱地道:“现在租的这个就挺好的,暂时没有别的想法。对了,你下星期有空吗,我有几个很好的朋友想和你见见面。”
他起身,然后平静地看着她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姜芷柔脸一白,“可是……”
半天她也可是个不出什么来。
因为两人之间的确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今天他来这里,已经是很意料之外了。
但她真的以为等他离婚之后,她就会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另一半了——
原衡要离婚,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只是姜芷柔还不明白,原衡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干这种事情的人,他要温柔,可以几句话就把你哄得团团转,让你产生一些不该有的错觉。
但实际上他没有心。
除了那个他不愿提及的妻子以外,身边出现的女人,都是聊以慰藉罢了。
这一个验证也很快得到了猜想——
第一,她收到了他的银行卡汇款,当作这段时间的报酬。当然了,也意味着他和她从此以后的结束。她的幻想破灭了。
第二,她终日游迹于安城的各大高档会所与餐厅,终于在某一日,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人共进晚餐。
姜芷柔看清了对方的脸,那女生很普通,并不是想象中和他般配的女伴之类。
素净的面孔,简单的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柔顺披肩的黑发。
再认真端详,俨然就是那日车祸晕过去的那女孩。
这一刻,姜芷柔吸了吸鼻子,承认自己再无可能和他有交集——也认清了他的性子。
就是锲而不舍地找同一个类型的女人。
当认清并且承认自己在他心里什么都不算的时候,她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心。
因为她一直等着他离婚,结果等了个这个结果。
但也只能这样了。
……
知道原衡找了“新欢”的人不多,陆言曦算是其中一个。
但陆言曦已经麻木到一种境界,觉得就算是亲眼看到也不会怎么样了——
反正找来找去,原衡都是找徐念念的替身罢了。
哎。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言曦想。
而且她也不想争什么了。
爱意比她想象中抽离地快,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并且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有了个好消息,哥哥那边终于保释成功,并且将在国外最高法院进行最后一次庭审,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够重获自由,恢复正常的人生了!
很明显这件事儿原衡在背后还是帮了忙——不然不会那么顺利的。
陆言曦还以为他真的那么会铁石心肠。
还好。
这下,终于是两清了。
作为给他的最后的回报,她终于在离婚协议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净身出户。
陆言曦同意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打官司那是不可能赢的。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陆大小姐了。
陆家已经倒台了。
她拿着离婚协议书,放在了他的书桌台面。
随后走进房间,把他们两个之间所有的照片,以及有关的东西,都拿去后院烧了。
包括结婚戒指。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了房间,按时吃下了治疗心脏的药物。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然后逐渐蔓延为诡异的疼痛。
不剧烈,但是绵延不绝,更为致命。
她又倒出很多止疼片,随着温水一起吞服了下去。
药瓶底部还粘着张刚刚手写的便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字条。
言曦叹了口气,拿起打火机,顺手也烧了。
一张纸而已,烧的很快,谁也不会知道,上面字迹被未干的笔墨洇成模糊的幻影:
“别回头。”
做完这一切的陆言曦坐在了沙发上,她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平静。
再怎么难以割舍的,最后也都这样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来受的打击还有心理建设都做得够多,以至于好像看起来好受很多。
只是眼神无光了而已。
她始终表情淡淡的,低敛着眼眸放空思绪。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爸爸走了。原衡不要她了。
她曾经最爱的最依赖的两个家都没有了。
如今只剩下自己这幅苟延残喘的身体。
在想什么?好像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还在国外的哥哥了。
“嘟——”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也重新回到现实之中,打开看了一眼。
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她盯着上面很短的一行文字,心跳一瞬间就好像不再跳了,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手机里的几张照片像老电影一样一格一格缓慢放映,甚至是卡在同一个画面反复闪烁——
她不想知道发这东西给她看的人是什么目的,什么目的不重要,她不在乎对方是为了伤害她还是得到什么,她在乎的只有照片里的主角两个人。
原衡在外面养了有女人——也许还不止一个——其实她都知道。
曾经她以为只要自己不亲眼看见,就能还还是维持勉强的冷静,哪怕是上一次在包厢里看到他和那个女人的暧昧不清,听到他说的那些话,都不及现在这些照片的万分之一。
她的手指开始变得颤抖——
原来当真的看见,和没有看见,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她现在看见了,就满脑子都是他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甚至还会想象他在床上会是怎么样子的。
他只会嫌弃她在床上木讷只会喊疼的样子。在别的女人的面前,他可能就不会这样。
她时常觉得他太残忍,这一刻尤甚。
言曦犹如自虐一般死死盯着那些照片不肯移开眼睛,脸上泪痕遍布了也全然不知。
那几张接连发过来的照片里,有一张是浴室水雾模糊下的颀长身影,剩下的就是沙发上堆叠的衣物,衬衫半挂,隐晦矜贵的金属腰带从沙发靠背垂落,还有着女人的丝质吊带裙滑落在扶手边缘,地面上散落着扯断的丝袜。
言曦没有放过照片里的任何一丝细节,清晰又残忍,彻底割断了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看见了,和没看见,是真的有很大的差别。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拿着手机冲进浴室。
水流声不止。
保姆发现异常的时候,才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进去,一打开门就看见女人光着脚站在湿漉漉的地面,手机泡在水池里,言曦还不断用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冷得脸色都快透明。
“太太!”保姆慌了神,一把攥住言曦的手腕,将她从冰冷的水流中拽出来,停止了她的自虐。
言曦没有挣扎,只是木然地站着,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着眼角未干的泪痕,砸在瓷砖上。
张姨手忙脚乱地扯过浴巾裹住她,又弯腰去捞掉进浴缸里的手机。
只不过已经完全黑屏,无论怎么按开机键都毫无反应。
“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保姆声音发颤,目光扫过言曦惨白的脸色,又瞥向那部报废的手机,下一秒,言曦闭上眼睛轰然倒地。
……
原衡收到家里信息,赶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十点整。
管家和保姆都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解释。
最后家庭医生拿着药箱过来,正准备离开,对着他说:“只是受刺激导致的晕厥,再有一些低烧,吃了药已经好了,让太太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原衡点了点头,让司机送了医生离开,然后皱眉转头盯着身旁的众人:“她又受什么刺激了?”
最近一段时间,好端端的,总是发疯。
那保姆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是看了手机不知道什么东西就这样了。”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原衡有些不耐烦地上楼,打算直接去看陆言曦,此刻有些压抑不住的烦躁。
房门紧闭着。
拧了好几下都没拧动。
门被反锁了。
但屋内明显传来细微的声响。
“开门。”他的眉头骤然拧紧,冷冷开口,但陆言曦一点没给他反应。
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她从来没有为他锁上过门。这是第一次。
从前的时候,她会留门,还会留一盏灯,再后来,熄了灯,也不会锁门。
他此刻说不上来的压抑——
“把门打开,别让我说第三次。”
仍是一片寂静。
他终于失去耐心,叫了管家上来,强硬地打开了这扇紧闭的房门。
“砰——”
门被狠狠甩上,原衡快步地走到了床前,脸色一片阴郁。
言曦蜷缩在床角,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望着他有些阴冷的眼眸,手指不禁更加用力地攥紧被单。
身旁还放着那部浸了水的手机。
原衡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又移到她发颤的指尖,脆弱得像是不堪一击。
然后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言曦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可怕:“我已经把离婚协议签了,在你书房放着,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
原衡沉默地看着她很久很久。
面前的人就好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沉默过后,他仍是盯着她看,毫无情绪地说:“因为离婚了,所以就上演个自虐的戏码?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你父亲,也不是你哥哥,别用你自己的身体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
“我没有威胁你。”陆言曦觉得自己好冷,又缩了缩,声音微弱:“我已经没有办法跟你再在一起了。”
原衡冷笑了一声,“所以呢,同意离婚,同意净身出户?”
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净身出户。”
他没接话。
陆言曦咬着唇,忽然抬头与他对视,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已经脏得让我无法忍受。”
彻底的,不再有什么眷恋的地方了。
男人的脸一瞬间就黑了。
气氛森冷。
他拿过她身旁的那部手机试着按键,毫无反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陆言曦已经走火入魔了。她没有回答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而是一直在喋喋不休。
“你今天去了哪里?”
“如果我也像外面的女人那样去模仿徐念念,是不是你也会喜欢我多一点?”
“原衡,你是我见过这世上的,最没有心的人。”
他只冷冷说:“闭嘴。”
“你在那个女人床上的时候,想的是徐念念的脸吗?”
原衡的眉皱得更紧了:“你先冷静一下。”
“我已经很冷静了……”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让我看到照片,如果没有看到的话,我不会那么难受。我觉得自己快要被你逼疯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我让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可她不听,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
“离婚了,原衡,我们彻底结束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如果能重来,也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为我当时的选择付出代价。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
他走上前掀开她的被子,钳住她单薄的肩膀,手指几乎要掐进她的骨缝里。
“不要再说了!”他忽然对着她大声吼了出来,眼底迸发出冷冽的阴寒。
她被他晃得发丝散乱,又哭又笑的,眼眶通红:“你不要碰我,我不要你碰我,你真恶心,我已经签字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放开我!”
她地冲他喊,在他身下奋力挣扎,又打又踢的,每一下都倾注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和恐惧所有都发泄出来。最后在他手臂咬住,直到口腔中弥漫起血腥味儿也不松口。
发丝糊了满脸。
男人不为所动,没有因为疼痛而皱眉,反而轻手拨了拨她凌乱的发丝。
剧烈的挣扎和反抗过后,陆言曦累了,狼狈地抬起脸来,只是一瞬——
他俯身咬上她的唇,铁锈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
吻不像吻,唇齿间的碰撞凶狠决绝,带着要将彼此撕碎的,融入骨血的吞噬殆尽。
嫌他脏?她越嫌他脏,他越是要拉着她一起陷入沼泽。
而陆言曦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羞辱在心底剧烈燃烧,咬破他的肌肤,直到他吃痛将她松开为止。
看着她通红的双眸,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
反正原衡自己现在感觉也被气得不轻,第一次这样情绪失控,难以想象。
他抹了一把唇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跟别的女人上过床,今天是那女的给我下药,我才去洗冷水澡了,你看到了什么照片……我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可让你误会的?让你发疯成这样?!”
就算有,那也全是陷害!姓姜的那女人自导自演!
不重要了,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言曦在心里默默地说。反正他心里也从来没有干净过。
她只想逃离。
言曦踢开被子,从他身边走过,又被他一把抓了过来。
“你还想怎么样?”
他神色淡了些,也有些疲倦。
陆言曦呼吸还没顺畅,胸膛有些起伏,脸上也因为刚才的争执有了些血色,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原衡,我们已经离婚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提醒他,“我已经如你所愿签字了。”
他没说什么,问:“那么晚了你要去哪?在家好好待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把手扯了回来,不愿意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这里不是我的家。”
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要去找哥哥。
她只剩下哥哥一个家人了。
他拉着她手臂的手一转,转而放在了她的脸颊,言曦的脸被捏得变形了,睁着恍惚的眼眸望着他。
他喉间溢出一丝低笑,“这里不是你的家,那哪里才是,你还能去哪?你在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除了我,你还能找谁?”
她恍惚的眼神变得受伤。
原衡放开了她,盯着她脸上发红的指印。
“你看看你,没了你父亲的庇护就落魄成这个样子。”
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言曦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她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放心,离婚以后再怎么难也不会找你要一分钱,我会去自己找工作。”
“你会干什么?苦的累的,你做不来,专业相关的,你已经失去了竞争力。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向来追求者都不少,或许离婚以后你可以去找找别的男人,比如你那个前未婚夫,试试看他还肯不肯要你。”
原来这就是恶语相向啊。
陆言曦第一次发觉,原来他不仅没有心,何况是没有心,简直是一个冷血动物。
她甚至觉得他不爱她就算了,还恨她到了一定地步——给她一种她罪大恶极的错觉。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咬着唇道:“你还是放心好了,别说去找男人,卖谁也不卖你。”
曾经的她温柔纯净,有着最动人的眼睛,她很在意自己的外表,总是会想是不是自己还不够漂亮,所以他才这么的不喜欢她。
现在却明白了,最需要的是一颗坚硬的心。
自尊彻底被碾碎,她此刻发觉反胃恶心,夸张到再也没有办法与他在同一片空间呼吸,连着刚才的亲吻都变得扭曲不已,想要彻底!洗净!
不过,也不只是她这么想的——
他推开她,像是甩开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迫不及待,框当一声再次重重摔门离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哭了,只垂下了眼睛,不停发着呆。
……
她调整地很快,用一周时间搬离了别墅,找了间出租屋住了进去。
张鹤问她目前手里还有多少钱。
她比了个数字。
对方猜:“九百万?”
她弱弱地道:“九千。”
张助理喝着的水差点没吞下去。最后在他复杂的目光之下,陆言曦收到了他二十万的转账。
张助理因为从小受陆家培养资助而后倒戈原衡这事一直对他们兄妹愧疚,陆言曦说了声谢谢,没有推却。
“等我赚了钱,以后连本带息还你。”
张鹤说:“不用。您先拿去,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工作的话……我先留意着,到时候再联系。”
她点了点头,再次道谢。看着她客套无比的样子,他心里不知怎么了,也有点不好受。
陆言曦满口答应,然后转头就租了个便宜的房子,连电梯都没有。
她已经不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了,现在的她恨不得一分钱掰开两块花。
而且哥哥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以后多的是要用钱的时候。
她不想要跟哥哥拿钱。
哥哥自身都难保。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从绝望的平静,到开始有点恨原衡了。
他骗走了爸爸留给她的股份,还让她净身出户。
她记他一辈子。
幸好手术的钱哥哥早就帮她存好了——不然连手术都做不了。
在张助理的帮助下,陆言曦找了份钢琴老师的兼职,日子过得虽然紧张,但也算有条不紊。
只不过那些高定,钻戒,包包,从此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胃口不好,晚上经常去便利店随便买了面包就能对付。
这天在便利店坐下的时候,她听到隔壁有人在讨论自己的离婚传闻。
原家掌权人的婚变事件穿得沸沸扬扬——记者多方求证,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陆言曦咬着吸管,竖着耳朵听,一边又忍不住地想:原衡为什么还不把离婚这事儿公布?
最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的人不应该是他了吗?
难道是怕影响公司股价?也有可能。
他是个极度利益至上的人,自然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
吃了晚饭,第二天闹钟吵醒,她就去别墅区给孩子继续上钢琴课了。
琴房的门被推开时,阳光正斜斜地切在施坦威钢琴的漆面上。
陆言曦看着七岁的小小少爷不耐烦地敲打着琴键边缘,制造出一串刺耳的不和谐音。
“今天还是练考级曲?”男孩撇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弹自己喜欢的曲子。”
陆言曦把琴谱放在谱架上,笑着说:“你喜欢的曲子太有难度了,不适合现在练习。”
男孩坐在琴凳上,重新调整坐姿,扫到言曦圆润的指甲时,突发奇想的问:“老师,女孩子都喜欢做美甲,为什么你不喜欢?”
陆言曦翻曲谱的动作顿了顿,也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短而实用。
她还是笑着说:“弹钢琴不适合做美甲呀。”
其实很久以前,她也喜欢折腾这些小玩意。那时的她刚做完美甲,正对着阳光欣赏那些细碎的虹彩。原衡从书房出来,目光扫过她雀跃举起的双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好不好看?”她小声问,手指已经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原衡扯松领带,随手将文件扔在沙发上:“花里胡哨。”
后来她就彻底失去了兴致。
陆言曦眨眨眼,将手重新放回琴键上。
琴弦震动产生的声波在空旷的琴房里荡开。
课程大约进行了半小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男孩再也无心学习,像触电般跳起来,惊喜地道:“是原叔叔来了!”
男孩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要去找他!”
话音未落就冲出了琴房。
她只能跟着出去。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有些条件反射般地僵直了身躯——
没想到真的是他。
但她绝不再会是那个会因为原衡一个眼神就退缩的陆言曦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那个高大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他左手握着手机正在通话。
双目对视那一刻,他有一瞬间的目光停留,但很快,彼此都移开了视线。
原衡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微卷的长发扎了起来,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锁骨分明。
季瑜看到侄子不好好上课跑出来,佯装生气地上前推了推他的脑门,“你再这么调皮,我就跟你妈妈告状!”
“哎呀姑姑,你轻点——”男孩没把这温柔的训斥放在眼里,满心满眼都是一旁站着的男人。
他上前十分自然地仰头笑着对原衡说:“原叔叔,你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今天有空陪我玩模型吗?”
原衡还没说话,季瑜就再次生气跺脚,扯着男孩衣领往后拖。
“别打扰人家,赶快回去上你的课,老师还在后面等着呢!”
被点名的陆言曦微微皱眉,再次抬眸与男人对视上,他的眉眼依旧精致,但却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冷。
男孩不愿意离开,赌气地说:“你就是想赶我走然后你好独占原叔叔,哼,我才要跟妈妈告状呢!”
“你你你——”季瑜一听立马耳朵红了,绯色顺着脖颈一路蔓延到脸颊。
她慌乱地瞄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不过男人只是浅笑,她才勉强镇定下来。
季瑜揪着男孩耳朵带到陆言曦面前,“陆老师,他就是欠揍,回去琴房把门锁上,不到时间绝对不能让他下来!”
“……”陆言曦看了眼男孩,他嘟囔了句“坏姑姑”然后就噔噔噔上楼了。
言曦便也只能紧随其后。
她的脚步很轻,不远处就能够听见季瑜内敛羞涩的嗓音响起。
“原衡,我这个侄子就是这样调皮惯了,他要是缠着你你不用管他的……嗯,还有,刚才他的话也是童言无忌,你别多想。”
原衡说:“活泼是好事。”
陆言曦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没什么难受,但是却有着一股无名火。
也不知道是来源于什么。
也许是因为觉得上天不公平。
老天爷让她幼年丧母,长大丧父,结婚丧子,嫁了个冷淡薄情的男人。
可反观他呢?
坐拥顶级财富,身边女人无数,人多到估计能从二十六个字母排序列个清单。
陆言曦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这些负面情绪尽快消散。
正走着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快步走来的人,对方步伐又急又重,这一下撞得她踉跄后退,险些跌倒。
低头一看,浅色的衣襟上已经洇开一片刺眼的咖啡渍,褐色的液体正顺着衣料缓缓晕染开来,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不好意思——”
面对对方礼貌的道歉,陆言曦也只是点了点头,今天自己运气可能真的很不好——
也有可能是遇到姓原那个之后才变得不好的。
她不说话,男人就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补了一句:“我重新赔你一条裙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陆言曦终于抬头看向来人。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乌黑的瞳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透亮。
气质格外干净清隽。她想,这位应该又是哪家的少爷。
可惜她对男人现在已经不感兴趣。
陆言曦没想与他过多纠缠,从他身侧走过。
“不用。”
普通裙子而已,洗洗就干净了。
可男人却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买条新裙子给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是我姐的朋友吗?”
听着他的一通话,陆言曦更加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同时差不多猜到了他的身份。
季瑜的弟弟,唯一的继承人,季宴。
听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陆言曦已经走到琴房门口了,他还跟在她的后面——
她忽地止住脚步,非常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我说了不要你赔,不需要,你听清楚了吗?”
“……”
她发作的很突然,一瞬间彼此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不过很明显对方是个厚脸皮大心脏的性格,只沉默了一瞬,便道:“你等我一下。”
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陆言曦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完成了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的课程。
上完课后,她拿着包包有些踌躇——
原衡和那季小姐,不会还在下面吧?
哎,但是也没有别的门可以走。
她只能硬着头皮下楼。
她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很轻,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时,心情再次不好了。
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她不想看见某些不想看见的人。
比如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看见前夫过得自由潇洒而自己落魄荒凉的。
比如……
哎,算了。
刚下楼,适时门口停了一部车,季宴从上面下来了,季瑜的目光好奇地盯着他,问他:“你手里拿了什么?”
季宴晃了晃手里精致的袋子,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是季瑜已经走上前来,手脚很快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条淡黄色的裙子。
季瑜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只小她一岁的弟弟,“好啊你,从来都不会给你姐我买礼物,现在已经学会买礼物讨女孩子欢心了?说说看,这裙子是送给谁的?”
季宴被她说得也有些耳根子烧了起来,同时瞥见了楼梯站着的陆言曦。
一双清澈明亮的瞳眸下,女人淡然平静的目光,遥遥与他相望。
未施粉黛的鹅蛋脸干净肃静,柔顺黑色的长发被紫色绢花绑成了低马尾,越过单薄的肩膀垂在胸前。
季宴心跳骤停,连忙对一旁的季瑜说:“你别管。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瑜被他的话塞住了,疑惑地道:“不是,你才回国几天啊,就认识了有女孩子了?季宴,我告诉你啊,你就是被我和爸爸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很容易被外面的女人骗走,你得擦亮眼睛,说不定人家是知道你的身份故意接近你,图你的钱呢。”
季宴看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说:“姐,你想歪了,能不能少看点八点档狗血连续剧,一条裙子你就联想那么多。”
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肯相让。
季瑜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就发现他眼神一直往楼梯那边若有若无地望——
那边不就是站着那钢琴老师吗?说实话,这钢琴老师是别人推荐的,她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不过长得很好看就是了。
这一瞬间,季瑜似乎明白了什么,挑了挑眉,像抓住了她弟的什么把柄一样幸灾乐祸。
“好啊你,原来这裙子是送给陆小姐的啊,我要去告诉爸爸听,让他知道他儿子开窍了,不用再整天担心给你安排相亲了。”
他的脸涨得更红了,把衣服一股脑塞进了他姐怀里,“我不跟你说了。”
然后转身出门上了车,引擎轰鸣,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影子。
陆言曦抿唇笑了笑,难得见到这么纯情的人,忽然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可此时余光扫到沙发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原衡,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表情都未变,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像是淬了冰,冷得让人脊背发麻。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微微扬起的唇角上,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陆言曦的笑意不自觉地僵在脸上。明明自己现在已经和他毫无瓜葛了,可被他这样盯着,她仍觉得很不自在。
不过,她笑关他什么事?干嘛盯着她看?
原衡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季宴长大了。”
季瑜笑着说:“是啊,今年二十五了。不再是当年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孩了。”
他说:“是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了。”
季瑜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她很高兴原衡能展开这个话题,也很高兴他关心她的弟弟。
“对啊,我爸爸一直很操心这件事,原衡,你有什么好的介绍吗?”
她只是随口一提,想跟他多聊聊罢了,没想到一向不理这些事的原衡还真的皱眉思索了一番,然后说:
“我听股东们提过,好像是有好几个适婚年龄的女孩子,家世清白,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看起来跟季宴很相配。”
“那太好了!麻烦你到时候多留意一下,我看季宴对我爸爸介绍的那些女生都不是很感兴趣。”
原衡淡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再次不经意地瞥向这边。
陆言曦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话说回来,原衡怎么会无聊到关注这些事情?
她想起了徐念念,准备毕业的姜芷柔,还有那个还在读大学的女学生,现在又来个季大小姐……
真的是……
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多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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