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照棠陆洲白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仙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各位亲爱的读者宝宝们,本书要上架啦!写书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上架感言。看到编编通知的时候,我刚敲完今天更新,脑子嗡嗡的。(社恐人士说啥呀啊啊啊啊)从老书过来的宝宝们都知道,我更新不太稳定,老书后期仓促结尾,也是因为更新问题,导致数据不行了。(对不起我的主角苼苼Orz,对不起读者宝宝们Orz)新书决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断更!(别再立flag了!你个插满旗子的老将军!)到目前为止,新书除了改文停更一周,的确是做到了。(嘿嘿!)先立个小目标——不断更到完结!(还立flag!)速速订阅,聆听我的复仇计划!(嘤嘤嘤,求求了!Orz)就酱。——仙鲜
《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各位亲爱的读者宝宝们,本书要上架啦!
写书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上架感言。
看到编编通知的时候,我刚敲完今天更新,脑子嗡嗡的。(社恐人士说啥呀啊啊啊啊)
从老书过来的宝宝们都知道,我更新不太稳定,老书后期仓促结尾,也是因为更新问题,导致数据不行了。(对不起我的主角苼苼Orz,对不起读者宝宝们Orz)
新书决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断更!(别再立flag了!你个插满旗子的老将军!)
到目前为止,新书除了改文停更一周,的确是做到了。(嘿嘿!)
先立个小目标——不断更到完结!(还立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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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酱。
——仙鲜
“来了!来了!”
暮色昏暗,嘈杂声入耳。
苏照棠尚未回神,就被猛推的一个踉跄,左膝一麻摔在路边。
随着一句叫喊,夹道两边拥簇的看客齐齐看向路道尽头,敲锣打鼓声中喜牌高竖,迎亲队伍缓缓而来。
苏照棠一抬头,视线便越过人墙,落到了她的夫君,陆洲白身上。
只见他一身绛纱喜袍,系新郎花,驾着骏马,在夹道两边人群的贺声中骑行而过。
苏照棠素来觉得夫君性情寡淡,即便在行夫妻之事时,也不显放纵,永远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然而此刻看到他那张连眉宇间都充斥着淡淡笑意的脸,她才明白,原来寡淡与否,是分人的。
前世她倒不曾发现,原来陆洲白娶叶可晴的时候,竟是如此的兴高采烈,迫不及待。
什么母命难违,无奈之举,都是谎话罢了。
更可笑的是,前世的她,竟毫不犹豫地信了。
“呵……”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再像前世那般激动地冲出去拦轿。
前世她意外落水,是陆洲白救了她。
因着肌肤之亲,礼法森严的世俗只留给她两条路。
一条,是嫁给陆洲白;
另一条,便是一根绳子吊死!
当时陆洲白年纪轻轻已是秀才,而她不过是一个农女,如何与之相配?
然而陆洲白竟执意娶了她。
他说,他要给她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家。
家这个字,对她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大到她毫不犹豫地交付出一颗真心。
此后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撑起一家生计,照顾病重婆母,竭力供养陆洲白读书,更为他费心筹谋官路。
然而等到陆洲白一朝高中,升任天子近臣后。
她为救婆母坠下山崖,险死还生,带着一身伤回到陆家,却见夫君正大摆婚宴,另娶高门贵女做继室!
她大闹婚宴,竟被陆洲白倒打一耙,变成满京皆知的妒妇!
因善妒之名远扬,陆洲白后来贬妻为妾,竟也没闹出什么风浪来。
于是她从嫡妻,成了一个跛脚的妾。
陆洲白嫌弃她丢人现眼,将她幽禁于后宅,不让她离开陆家半步。
叶可晴把持后院,打骂磋磨,克扣吃食都是常有的事。
到后来,甚至断了她双腿,让她永远无法离开那间四面透风的屋子。
而这一切,陆洲白全都视而不见。
再后来,她瘦得吓人,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却还靠着一腔恨意活着。
陆洲白竟将她引为奇观,当做稀奇物件儿装进笼子,送给了喜好猎奇,研究酷刑的贵人……
她用藏在嘴里的刀,竭力最后一丝力气,割开了贵人的喉咙,却再也无法去找陆洲白报仇。
到底是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世!
女主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眼底的怨恨几乎要将一切烧穿。
她冷笑着退出人群,顺手牵走一顶马车前的帷帽戴上,而后重新回到人群,压着嗓子出声。
“这场面可真是热闹,可我记得,陆大人不是有妻吗?”
此言一出,立刻有热心人答道:
“陆大人原配苏氏早在两个月前,就在去隆福寺祈福的归程上,失足掉落悬崖,摔死了。”
此事虽在当时就已传遍京城,此刻再被人提起,还是引起一片唏嘘。
“听说苏氏刚去的那会儿,陆大人日日买醉,借酒消愁。”
“下葬那日,素来克制的陆大人,竟然在灵堂上嚎啕大哭,恨不得跟着去了!”
“听说苏氏出身卑贱,貌若无盐,举止粗俗,不通礼节,活脱脱乡野粗妇一个!陆大人竟也能为其伤心至此,当真痴情啊。”
“能得到陆大人的一份情,苏氏这辈子,也不算白来了。”
苏照棠听着,眼里讽意愈浓,又道:
“照公子所言,这位痴情的陆大人,今日娶的是继室了?”
热心公子点头:“自然。”
“公子亲自问过?”
热心公子皱起眉头,“那倒没有,夫人何须多问,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苏照棠轻笑出声:“公子既未亲自过问,岂知陆大人迎的是继室正妻,还是妾?”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
热心公子神色微恼,“夫人此话好生有意思,陆大人的新妻乃承恩侯府嫡长女,金尊玉贵,岂会做妾?
就算不论这些,光看这十里红妆的排场,也足够夫人看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苏照棠嗤笑:“陆大人亡妻过世不足两月,连孝期都没过,就急着迎娶继室,妾身可真不知痴情二字从何而来?”
“你这无知妇孺,休要败坏陆大人名声!”
年轻公子顿时急了:“诸位有所不知,陆大人新妇与原配乃是闺中密友,亲如姐妹。
苏氏摔下悬崖还剩下一口气,临终前放心不下夫君,强逼夫君迎娶新妇叶氏,不必为她守孝。
叶氏与苏氏姐妹情深,宁愿缩减婚期,仓促嫁娶,也要守住承诺。陆大人深爱亡妻,又岂能不听她临终之言?
陆大人乃清流楷模,为人再清正不过,岂会是抛弃糟糠之妻,攀附高门的忘恩负义之徒?!”
此等内情,显然鲜少有人知晓。
热心公子一经说出,顿时引起哗然,甚至有不少妇人感动落泪。
“竟是如此!”
“陆大人人品贵重,难怪张大儒会收他做关门弟子。”
“侯府舍得将嫡女嫁作继室,也定是看上陆大人品性高洁。”
“想来陆大人平时,定对妻子极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赞正盛,苏照棠又一盆冷水浇下来。
“公子一面之词,不可信。”
年轻公子笑容顿消,立刻转头怒视苏照棠。
“你这妇人简直无理取闹!我乃陆大人义弟,所言句句都是义兄亲口所述,岂会有假?”
苏照棠又是轻嗤:“既是结拜兄弟关系,你的话就更不能作数了。”
年轻公子气得满脸通红,“那你说,如何才算作数?”
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义兄名声被败坏!
苏照棠目光一闪,正色道:
“自然是陆大人亲口当众所言,才作数。”
“好!那我今日就舍了这份脸面,询问义兄一二,待得义兄说清,我要你即刻向陆大人道歉!”
年轻公子当即气冲冲拨开人群,冲入陆宅。
一众看客见得热闹,立刻跟了上去。
此刻陆宅内,婚仪正当时。
“新妇乘鞍!顺遂平安!”
叶可晴一身青绿蜀锦喜袍,泥金披帛,满髻金玉,珠翠夺目,端的是华贵无匹。
她手持缂丝团扇遮面,跨过马鞍,步摇微晃间,莹白的小脸泛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
不枉她辛苦谋划一番,陆家这门婚事,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那苏照棠落下山崖后,已失踪两月有余,多半是死的地方太偏,搜寻不到。
就算还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才两个月,她总不至于恰好今日回来吧?
只要过了今日,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主母。苏照棠便是真的还活着,也休想再回到陆家!
“天地为证,青庐交拜!”
礼官唱礼,陆洲白与叶可晴各执同心结一端,正要踏入正堂,忽见一名年轻公子匆匆而来,大喊一声。
“且慢!”
满堂宾客顿时齐齐回头看去。
待得看清来人面孔,立刻有人诧异道:“那不是吏部侍郎家的幺子,高泊康吗?”
“高大人在官场上对陆大人多有提携,二人关系甚好,高家小郎怎地反其道而行?”
“高泊康在国子监读书,与同窗相谈时,话语间分明对陆大人推崇备至,口口声声叫义兄,今日这般作为,令人费解……”
高泊康尴一脸尬地站在礼堂中间,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心中后悔不迭。
完了!
贸然打断义兄婚仪,回去被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接着关他禁闭?
他这冲动冒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陆洲白回头看到高泊康,眉头微蹙,声音低沉:
“贤弟,今日是为兄大喜之日,你便是有再多不满,可否等到明日再谈?”
高泊康听得此言,后悔的情绪里,又添了一份愧疚。
义兄已经够苦了,何必再揭人伤疤。可……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他这脸,不能白丢。
念及此处,他硬着头皮作揖。
“义兄误会了,小弟绝无扰乱婚礼之意。今日小弟鲁莽,是因在外听到一些传言。
小弟虽竭力澄清,但终究比不得义兄金口玉言。此事若不在礼成之前说清,日后恐对义兄名声有损。”
陆洲白闻言,神态顿松,语气无不纵容道:“原来如此,那贤弟尽管问。”
高泊康愈发感动,却也没忘了发问:“敢问义兄所娶,可是继室?”
这不是废话吗?
不少人笑出声来,这高家小郎可真是有意思。
高泊康脸色涨红,却还是紧紧盯着陆洲白。
见他如此较真,陆洲白无奈地点了点头。
高泊康再问,“义兄仓促再娶继室,可是因义嫂临终遗言所致?”
此话一出,堂中笑声顿消,惊声一片。
“什么?!”
“我原就奇怪,陆大人为何仓促再娶,竟是原配遗愿?”
陆洲白这次沉默了半晌,方才哑着声音道:“确有此事,亡妻与夫人乃手帕交,亡妻临终之言,不敢违背,只是委屈了夫人。”
“夫君说的哪里话?”
叶可晴柔柔弱弱的声音,从扇面下传来:“妾身与姐姐情同手足,既是姐姐遗愿,妾身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
陆洲白眼睛立时泛了红。
棠儿于高泊康有救命之恩,他为了婚宴顺利,专门想了这套说辞安抚过对方。
这番说辞,虽有捏造,却亦是他真心所想。
他也不想如此仓促再婚,可若为照棠守孝,便需辍职一年。
他刚刚升任起居舍郎,若此时离开官场,那棠儿与他一路相互扶持,付出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要付诸东流?
他只能出此下策。
棠儿素来为他着想,想来她在天有灵,亦会支持他这么做。
……
“郎君,您看到没?陆大人竟如此痴情,呜呜,太感人了……”
一圈热闹外,少年郎一身青色圆领袍衫,打扮随意,挨着小桌磕瓜子,听见随从哭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端看他如何说,却未见他这般‘痴情’得了多少好处?”
随从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道:“郎君,您是怀疑,陆大人在说谎?他亡妻遗言托君是假的?”
“这还用怀疑?”
少年郎“嗤”了一声,“他们这一唱一和的,仅一句痴情,就踩着亡妻的骨血,换得不用离职守孝、高门岳家助力两大好处,今日更是一番表演,赢得重情的好名声。
这点算计都看不清,合着六哥教小爷的时候你都在一边睡大觉?”
“我哪里比得上郎君聪慧啊。”
随从讪讪一笑,却仍有些不信,“这陆大人真有这么坏?郎君,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多如何,少又如何?左右好处已经到手了,陆洲白的亡妻又不能从坟里爬出来反驳一二,真没意思。”
少年郎仰头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六哥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六哥的京城,真是无聊极了。”
随从闻言正要附和两句,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人群外一道倩影,立马瞪直了眼,跟见了鬼一样叫唤起来。
“郎君,您快看!”
少年郎一脸无所谓地望过去,目光瞬间一亮。
“有意思的来了。”
“夫君!”
伴随着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陆洲白不敢置信地抬头,满脸的悲戚瞬间僵在脸上。
苏照棠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踏入喜堂,沾血的手,在门框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
她衣衫脏污,发丝凌乱,唯独面孔清晰可见。
哪怕陆洲白再不愿意承认,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她的原配“亡妻”,苏照棠!
叶可晴持着团扇的手狠狠一颤,又惊又恨。
这贱人居然真的没死?!
场中亦是不少人见过苏照棠,渐渐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个个露出惊骇之色。
这……这不正是刚刚陆大人口中的“亡妻”吗?!
亡妻未亡,那弥留之际的遗言,又是谁说的?
高泊康更是早就陷入混乱,像个木头一样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苏照棠目光转过一圈堂中喜庆的布置,最终落到陆洲白脸上,涩然出声:“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陆洲白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声。
这让他从何说起?
喜堂红烛“啪”的一声爆出灯花,跳跃的烛光下,他无言以对,惊慌失措,渐渐与前世割裂。
前世婚宴,陆洲白看到她“死而复生”后,在短暂的惊慌后,迅速镇定下来。
他说:“我今日求娶叶氏,乃为平妻,何时有过继室的说法?诸位莫要轻信谣言。”
他又叹息着说:“拙荆早知叶氏为平妻,亦已欣然接受,不知今日为何闹这一出。
人非圣贤,难免一时糊涂犯下错事,今日之事……我代拙荆,向诸位致歉。”
他挂出一副家门不幸的模样,将自己推了个干净,反手把所有脏水泼向了她。
她百口莫辩,从此成了散播流言的始作俑者,成了心胸狭隘,人人厌弃的妒妇。
今世,她提前将所有退路堵死。
陆洲白,这次你又要作何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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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洲白根本不知道作何解释。
周遭议论声渐起,他看着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怎会如此巧合?
为何偏偏就是今天?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高泊康,目光亮起。
他明白了!
难怪刚才高泊康会跳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他那些问题,原来是给他下套。
这一切都是高泊康算计好的,为的就是毁他名声!
棠儿一定是被高泊康利用了。
棠儿向来沉稳贤惠,万事为他着想,就算再委屈,再不解,都不可能会在此刻现身,坏他好事。
可如今大错已经酿成,又要如何补救?
他绞尽脑汁,不等想出对策,宾客中就已有人沉不住气,站出来冷声质问:
“陆大人,依我朝律例,谋害原配,当杖一百,与妻和离,流放三千里!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话音刚落,正堂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棠儿!”
老夫人袁氏晃着一头珠翠,在下人的搀扶下快步迈入场中,紧紧握住苏照棠的手,老泪纵横。
“棠儿,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傻?为了洲白,竟然想出假死这出戏码。”
“你知不知这两个月来,娘的眼都快哭瞎了!”
“洲白早就说过,可晴愿做平妻,与你姐妹相称,无需你让位置,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此番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苏照棠做戏假死,欺骗了所有人。
陆洲白事先并不知情,才会娶叶可晴为继室。
如此一来,陆家的名声就不会有半点影响。
陆洲白听得母亲之言,迅速恢复镇定,走上前来,用仅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迅速说道。
“棠儿,你素来机敏,怎么今日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婚配实属无奈之举,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先应下母亲所言,帮我度过眼前这关,日后我再与你详说。”
分明是求人办事,陆洲白的语气却不见恳切,反而透出几分埋怨与颐指气使。
棠儿定会帮他。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棠儿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不说寻常种种,就说当年进京赶考,她能为了自己,在飞雪漫天的深夜拖着高热的他,不要命地奔赴二十余里寻找医馆,就足以证明一切。
便是此刻他另娶平妻,她也定会为他暂且忍耐,竭力配合。
袁氏在旁听到儿子的话,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
她这个儿媳妇,可是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寻大儒为师也好,官场结交权贵也罢,不管儿子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多难办到,苏照棠都会费心筹谋,将铺平的路送到儿子脚下。
儿子本就天生富贵命,天资纵横,只是缺了些许机遇。
如今得了苏照棠这一份助力,果真一飞冲天,弱冠之龄便成了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只不过这样一来,苏照棠便有些配不上儿子了。
一介村妇,如何能做未来宰相的正室嫡妻?
还是出身高门的叶可晴更为合适。
今日之后,还是得寻个机会,将叶可晴与苏照棠的位置对调。
而且,苏照棠这出身,哪里能做儿子平妻?
看在这些年她尽心操持家中内外的份上,勉强做个贵妾吧。
左右她样貌出挑,又有过去的情分在,儿子不会厌了她,她也该知足了。
只可惜,儿子似乎不这么想。
袁氏越想越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堂中静得诡异,落针可闻。
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苏照棠竟还未开口。
陆洲白脸色微微难堪,频频看向母亲,眼神示意。
袁氏立刻心领神会,手中微微用力,话声催促。
“棠儿,你说话呀?”
悬崖这一摔,莫不是将她的脑子摔坏了,怎么老半天了,还没替儿子澄清?
谁知稍用上半分力气,苏照棠便痛呼一声,软下身子跪了下去。
“母亲松手,儿媳说就是了。”
袁氏闻言呆了一瞬,手下意识松开,方才品出苏照棠话中的意味来。
她不敢去看周围看客的脸,嘴唇哆嗦着,怒声低骂:“苏照棠!你竟敢……”
“儿媳不孝。”
苏照棠用力捏了捏膝盖,裙间洇出血来,垂眸间,一滴泪珠滑落眼角。
“儿媳上香返途中,骤然听闻夫君欲要另娶平妻之事,难免心神不宁。
恰逢母亲行车遇险,儿媳一时想不开,便想着舍了这条命去救下母亲。
妾身与叶妹妹虽未曾谋面,却也知她素有贤名,想来亦是夫君良配,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然而儿媳却未想过母亲会何等伤心,实为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此番话一出,袁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苏照棠但凡顺着她的话少说两句,今日之后陆家就算有些许不好听的风声,这事儿便算敷衍过去了,可她偏偏要说得这般详细。
儿子前脚还在说她与叶氏乃手帕交,苏照棠后脚就说与叶氏素未谋面,无异于接将陆家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她都不敢想象,今日过后,他们陆家在京城的名声,将会何等得臭不可闻!
陆洲白亦是心中梗塞,不等他再想办法补救,御史中丞的夫人王氏终于压不住火气,站出来嘲讽。
“都说陆大人家风清正,原来是这么个清正法,今日妾身算是开了眼了。
嫡妻为救婆婆落崖,陆大人你这个做夫君的非但没去搜救,反而在家中欢天喜地的迎娶继室?”
陆洲白皱眉:“我没有!我只是没找到……”
“到底是没找到,还是根本不愿找到?
王氏白眼一翻:“原以为陆家新晋的清贵之流,原来是一家子狼心狗肺!”
“高夫人!”
陆洲白面生薄怒:“这是我陆家家事,我的妻自有我来安抚,轮不到外人置喙。”
“哟呵,这就要捂嘴了?”
王氏丝毫不带怕的,阴阳怪气地发问:
“陆大人,您的嫡妻伤处还在流血呢,你就冷眼看着你婆婆强逼着她揽下善妒的罪名,这就是你所说的安抚?”
陆洲白立刻低头,这才惊见苏照棠膝间的殷红,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愧疚,随后更为难堪。
他虚虚蹲下身,不解地低声发问:“棠儿,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丝毫不见平日半分聪慧,若非这张脸没变,他真怀疑妻子被人掉包了。
母亲要让叶可晴当正妻的说法,他也颇觉有理,却不觉得棠儿担不起平妻的身份。
可若是失了这份聪慧,棠儿只剩美貌,那怕是真的只能当个贵妾了。
“夫君是厌了妾身吗?”
苏照棠似是被这一句质问吓到,神色愈发苍白。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故作缄默的叶可晴,面上似有无限痛楚,万般无奈道:
“夫君既已厌了妾身,又有了更好的选择,妾身……愿与君和离,成全大局。”
陆洲白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彻底呆在当场。
和离?!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字居然能从深爱着他的妻子口中蹦出来。
他便是设想过将苏照棠贬作妾室,都没想过休妻。
她怎么舍得?
怎么敢的?!
苏氏要和离?
王氏蹙起眉心。
自请和离的嫡妻,在大虞朝可不多见,官家女眷中更是少之又少。
这苏照棠的出身,她也听过一二,原来不过是个农女,嫁妆大抵少得可怜,甚至可能都花在供养夫君读书上了。
若净身出户离了陆府,只怕要褪去锦缎罗裙,裹着粗麻布回乡下讨生活。
届时二嫁之身,莫说再觅良人,便是村头鳏夫都未必愿以正妻之礼相待。
陆家如今攀上承恩侯府,巴不得与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
苏照棠居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和离,闹别扭,真就不怕陆家拼着名声不要,断个干净?
看来脑子被情爱堵得彻底,不是个清醒的。
若掺和多了,事态不妙,到头来苏照棠说不定还要怪到她头上。
想到这里,王氏热起的心肠立刻凉了一半,没再开口。
叶可晴却是喜出望外。
早知苏照棠陷进情爱里,就是这么个蠢出生天的东西,她何苦费心算计那么多,让陆洲白直接摊牌不就好了?
陆洲白是个聪明人,一时名声有碍,与承恩侯府长久的助益,他还用考虑怎么选吗?
陆母袁氏亦是高兴极了,暗中推了推儿子,让他快点答应。
左右今日陆家名声已经毁了,再毁一些又何妨?
等苏照棠离开京城,时间一长,谁还记得儿子这点风流韵事?便是说嘴一两句,也影响不到儿子做官。
等叶可晴过了门,承恩侯府的金银玉器流水一般往家里送,那日子……
“我不同意!”
陆洲白豁然起身,打破了袁氏的美梦。
“棠儿,你已做了陆家妇五年,生是我陆家人,死是陆家鬼,我绝不会和离!”
此话一出,叶可晴手里团扇应声而断。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陆洲白……他居然不同意?!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袁氏既惊又急,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儿子为何忽然犯起了糊涂,但还是立刻出言补救道:
“棠儿,你夫君的意思是,他爱重你,你若真心想要和离,他虽不舍,但也只能放你离……”
“我不会放棠儿离开!”
陆洲白一改往日在母亲面前的顺从,冷声打断。
“棠儿不过一时气话,母亲您怎么当真了?”
他能接受棠儿坠崖身死,却无法忍受棠儿与他和离。
不知为何,一想到棠儿将会离他而去,他心中便会溢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唯有将她留在身边,他心中才会安稳。
而且棠儿早与娘家断了来往,她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无权无势,和离后还怎么活?
她离不开陆家的。
想到这里,陆洲白心中恐慌总算消解,浑然未见周遭宾客看他的眼神愈发鄙夷。
不多时,御史夫人王氏便第一个开了口:
“这两月,陆大人深情之名传遍京城,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陆大人如此‘品性高洁’,倒显得我江府高攀了,日后请帖,不必再往府上送。”
说完,王氏一甩绣帕,转身就走。
陆洲白看着对方离去,并未出声挽留。
不过一个无知妇人,真以为自己能做得了家中郎君的主了?
然而很快,又有第二个人站了出来告辞。
紧跟着第三个、第四个……
陆洲白终于慌了,“诸位留步!今日误会一场,是陆某内人扰了诸位雅兴,实在对不住,但婚宴照常……”
这一番话道出,离席的人更多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宾客便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堂红色寂静。
一场热闹喜宴,惨淡收场。
叶可晴死死攥着团扇断柄,满心怨恨,直到最后一名宾客走出大门,方才松了力道,放下团扇,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苍白小脸。
“夫君!我们的婚宴……”
陆洲白看得心头一酸,眼眶跟着红了:“可晴……”
他心疼又歉疚,正要快步过去,又被母亲拉住袖子。
“儿啊,你是不是疯了!方才为何不应下和离之事?”
陆洲白蓦地沉下脸:“母亲,您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儿子岂是抛弃糟糠之妻的忘恩负义之徒?”
袁氏震惊地看着儿子。
这还不是?
不等她再开口,搀着叶可晴的陪嫁嬷嬷冷着脸插话了。
“陆大人,您与令堂的争论先放放,今日之事,陆家可得给我们承恩侯府一个交代!这亲事,究竟还成不成了?”
陪嫁嬷嬷是承恩侯的奶娘,虽是下人,却算半个长辈,不容小觑,这句话自是有资格问的。
但陆洲白还是深感恼火。
他已是堂堂六品朝廷命官,不是从前的泥腿子,一个下人竟敢仗着承恩侯府的威势,如此指摘他?
“嬷嬷,别说了。”
叶可晴看出陆洲白的不喜,连忙拉住嬷嬷,垂眸哀叹:
“事发突然,夫君定也不想闹到这般地步。妾身既已嫁来,断无再反悔的道理。
继室也好,平妻也罢。只要能留在夫君身边,长伴相随,其他任何事,妾身都不在乎。”
陆洲白动容不已,心中怒意瞬间消散,只剩愧疚。
他快步上前,握住叶可晴冰凉的小手。
“夫人放心,今日之事,为夫会亲自登门,向岳父大人解释清楚,绝不让你在中间难做。”
“父亲大人通情达理,定能明白今日误会一场。”
叶可晴拭过眼角,破涕为笑,而后目光一转,落到苏照棠身上,面上显出几分忐忑。
“就是不知姐姐,能否接受?”
“棠儿自然能……”
陆洲白笑着替苏照棠应承下来,话到一半,方才发现苏照棠不知何时已昏了过去,腿边赫然洇出了一滩血。
“棠儿!”
他脸色骤变,立刻松开叶可晴的手,大步过去抱起苏照棠往后堂奔去。
“来人,快去请大夫!”
袁氏也慌了,“请最好的!”
苏照棠便是要死,也不能死在今天,否则外界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若是传到贵人耳里,儿子的前途可就没了!
叶可晴在旁看着陆家母子忙前忙后,脸上柔弱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心中愈发恨毒了苏照棠。
一次不成,那就来两次。
她就不信,苏照棠每次运气都能这么好!
她眼神示意身边丫鬟。
丫鬟立时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离府而去。
……
苏照棠一直醒着,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前世的经历,让苏照棠对于疼痛的反应,早已麻木。
这点伤痛,又岂能让她昏迷?
之所以“晕”过去,一来,是有一些往事想要验证。
二来,陆洲白那些冠冕堂皇的恶心话,她已经听够了。
不过,陆洲白不愿和离,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毕竟前世,这个男人分明早早厌弃了她,在将她贬为妾室后,更是没把她当人看。
今生她主动提出和离,按理来说,陆洲白应该立刻答应,与过去划清界限才对。
怎地非但没答应,还说出那套恶心话来?
莫非这个时候的他,对自己,还留有一丝真情?
前世的她,极度渴望温暖,这一丝真情足以令她动摇。
今生,她只觉得可笑。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如此动辄折辱人格,要人性命的情意,她可不想再要了。
不和离也好。
苏照棠眼眸微睁,长睫下冷眸似浸了霜刃。
与其和离在外看不真切,待在陆家近处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入深渊,不是更加令人心情愉悦么?
“夫人!”
一道带着哽咽的惊喜声忽然入耳。
苏照棠心房一颤。
甫一睁开眼,便见个绿裙小丫鬟风一般地跑进厢房,扑到床前大哭。
“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琼枝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照棠轻轻擦掉丫鬟眼角的泪珠,语调温缓地安慰,眼中亦有泪光闪烁。
前世,她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打击下,逐渐疯癫,伤人伤己,琼枝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她说枝不离花,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主人。
但后来,她还是离开了。
她帮她逃离陆家时,不慎被发现,最终在她面前被活活折磨死。
那血淋淋的画面,即便隔了一世,仍旧历历在目。
而今那一声声惨叫终于随着故人入怀,渐渐消弭,化为耳边的哭声。
苏照棠眼眶发烫,笑意温缓,柔声安慰:
“我怎会舍得离开小琼枝呢?”
琼枝破涕为笑,半是埋怨道:
“夫人,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忘打趣奴婢,快让奴婢看看,您伤到哪儿了?”
苏照棠在琼枝的帮助下坐起来,舒了口气,低声吩咐:
“先拿纸笔来。”
听到这个语气,琼枝微惊,立刻什么都不问了,转头拿纸笔送到主人手中。
苏照棠提笔速度极快地写下一封信,折好递给琼枝。
“速将此信送予城东素心医馆主人手中。”
吩咐完,苏照棠又笑了一声:
“你主人我这条腿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来去的速度够不够快了。”
琼枝狠狠吓了一跳,立刻什么也顾不得说了,藏好信纸飞快地跑出了房,在门口撞到陆洲白,也没停下。
陆洲白拍了拍褶皱,蹙眉看着丫鬟背影潦草脏乱,像是好几天没换洗了。
那是棠儿身边的侍女琼枝?
她不是还在山下找人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般冒冒失失冲出去,真是难登大雅之堂,回头得跟夫人好好说说,让她换个贴身丫鬟才是。
大夫就在身后,他无暇多想,很快将疑惑抛在脑后,领着大夫入房。
“这边请。”
……
素心医馆。
内室之中,静谧异常,檀香袅袅,混杂着着药香。
氤氲雾气间,隐约映出一张剑眉入鬓,清矜入骨的脸,鼻梁高挺投下阴影,将面容割裂成明暗两面。
蓦地,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
剑眉下的眼微睁,长睫掩映中流转冷冽之色。
“说。”
“郎君,素心姑娘临时遇急事,欲要出门。”
门外随从静默片刻,声再起。
“起因是陆大人亡妻死而复生,恰逢陆大人娶继室……”
就在这片刻间,门外随从竟就将陆家婚宴上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话音刚落,随从逐雀就听到门内传出一声轻笑。
“如此说来,陆洲白的这位亡妻,是怕被人在医治上动手脚?
可若陆家不让素心进府,她又能如何?”
“郎君的意思是,不让她去?”
逐雀暗自咋舌,素心姑娘性子孤僻,知己少有,难得有人能让她急成这样。
郎君这些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真是愈发绝情了,这病……
此念头刚升起,他就听自家郎君吩咐道:
“找一批人,去陆宅门前看热闹,让素心速去速回,莫要耽搁制香。”
这是要帮忙?
逐雀暗松了口气,紧跟着想起信上的内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尴尬。
“郎君,陆夫人写给素心姑娘的那封信上,好像说……已经安排好一批人了。”
此话一出,门内之人气息明显滞了一息。
逐雀想笑又不敢笑,好不容易压下嘴角,就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话。
“二十军棍。”
逐雀笑容瞬间变成了哭丧脸:“郎君,能不能少点儿,我上次被打的印子还没消呢。”
“三十……”
“别别别,郎君,属下这就去领罚!”
逐雀慌忙打断,正要离开,就听自家郎君又道:
“看热闹,光是一批人在外面看哪里够?小十三恰好看了前半场,不看完整,岂非遗憾?”
逐雀领会其中意思,顿时两眼放光,嘿嘿应道:
“属下这就去传信十三郎君,军棍回来再领!”
说完,随从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守在门边的另一个随从追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同僚离去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
而就在逐雀传讯给所谓的“十三郎君”时,林素心已经登上前往陆宅的马车。
琼枝心急如焚地驾着马,余光瞥见林素心那张冷冰冰的脸,又不禁忐忑。
这位女大夫似是夫人故交,可她之前竟从未听夫人提起过。
而且素心大夫看到那封信,第一反应居然是冷笑,那笑容,当真令人害怕。
不管琼枝如何害怕纠结,马车的速度却未下降半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陆宅门前。
而在半盏茶之前,陆洲白就已领着大夫入了厢房。
苏照棠靠坐在床边,视线落到他身边背着药箱的老者身上,瞳眸微深,幽幽开口:
“夫君,为何不寻个女医过来?”
陆洲白神色微僵,他竟忘了男女大防。
“为夫一时情急,疏忽了。”
他薄唇微抿,“夫人稍待,我这就唤人重新找大夫。”
“夫君且慢。”
叶可晴迈着莲步款款而来,一身喜服已是换了青碧襦裙。
小脸略施粉黛,髻间一支白玉簪,衬得人清姿淡雅,如弱柳扶风。
她面露关切,道:“王大夫乃是仁心堂的名医,最擅骨伤。
妾身听闻王大夫只消诊脉,便可探明伤情,开药疗伤,无需查看伤处。
姐姐的伤势耽搁不得,还是先让王大夫看看吧。”
陆洲白神色稍松,“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王大夫了。”
两人话说着,就让王大夫坐下看诊,谁也没问苏照棠一句。
王大夫坐在床前,隔着一层纱帘替苏照棠把起脉来。
袁氏这个时候,也进了屋。
倒不是她有多关心这个儿媳妇,只是想看看下人口中高价请来的名医,究竟多有本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王大夫脸色越来越差,陆洲白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最终,王大夫松开手,叹息道:
“夫人这腿,治得太迟了,怕是会留下跛足之相啊。”
“什么?跛足?!”袁氏惊叫出声。
陆洲白脸色微变:“王大夫,这诊断……”
王大夫捋着胡须冷哼一声,“夫人不信,大可再寻医来看!”
见他言辞凿凿,底气十足,陆洲白的脸瞬间无比难看。
此时此刻,他心中第一时间涌起的情绪,竟不是心疼,而是后悔。
后悔没答应与妻和离。
棠儿瘸了。
瘸腿的正妻,不仅撑不起陆家的门面,还在时时刻刻提醒世人,他陆洲白抛妻另娶,以至妻残!
分明一切都是误会一场。
分明他没有犯任何错,日后却要背负如此骂名,老天爷当真要如此待他吗?
“姐姐!”
叶可晴扑到床前,哭得梨花带雨:
“妾身对不住姐姐,若在搜山之时,妾身再拉着夫君多搜寻两日,说不定就能找到姐姐,姐姐也就不用受这跛足之苦了。
夫君,你怪我吧!”
眼见新妻哭得快昏过去,陆洲白心疼不已,连忙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可晴,这怎么能怪你?我只怪天意弄人。这是棠儿的命,她的命不好,怪不得任何人。”
“夫君!”
叶可晴窝在男人怀里啜泣,眸子却暗含得意地望向苏照棠。
然而这一望,竟正好与苏照棠幽深的目光对上。
她悚然一惊,本能心虚地垂下眼,旋即心中恼怒不已。
她竟是被那眼神吓到了。
她怕什么?眼神再狠,还能杀人不成?
今日之后,苏照棠就是个困于后宅的废物,再也飞不出她手掌心!
苏照棠隔着纱帐,都能看出叶可晴的心虚。
先前她还只是怀疑,但在看到王大夫的第一眼,她就立刻肯定,自己前世跛足并非伤重,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果然,她从这位“王大夫”口中,听到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诊断。
上辈子她浑浑噩噩,拖了一个月才寻医看伤。
这辈子她一回来就看诊,诊断结果却连一个字都不差,真是好一个仁心堂名医!
叶可晴竟从一开始,就对她下手了。
腿伤尚且如此,那马车失控,当真是意外吗?
堂堂侯府嫡长女,为了区区一个陆洲白,为了一个六品官员的正室之位,就能狠毒到这种程度?
苏照棠直觉有哪里不对,但眼下显然不是深思的时候。
她将所有念头压下,厉声道:“妾身不信妾身这条腿,就这么瘸了,妾身要换大夫!”
她语调发颤,似已在崩溃边缘。
“棠儿……”
陆洲白喉咙发堵,“事已至此,你别多想,先安心养伤。仁心堂大夫的医书连侯府都称赞,已是极好了。
你放心,就算你跛了脚。陆家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为夫不会弃了你。”
“棠儿,家里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了你的腿,我给你请的可是最好的名医,光出诊费都要整整三贯!”
袁氏一脸肉疼,“洲白月俸也才不过四贯多点儿,家中余钱还要维持常日开销往来,可经不起折腾,你就当心疼心疼他,安分些吧。”
“夫君月俸是四贯没错,但婆母就只看月俸,不看禄米、职田、力课一流吗?”
苏照棠面露自嘲:
“当年婆母您病重,我背着您四处寻医,看过多少大夫?
到了儿媳这里,就只配看一位大夫,直接盖棺定论吗?”
“棠儿!”
分明是袁氏被揭了老底,怒的却是陆洲白。
“你怎可对母亲不孝?我不是说过,当年的事早已过去,不得再提!”
苏照棠眼底讥诮,“妾身所言,句句是真,怎的就是不孝了?还是夫君也觉得妾身只配看一个大夫?”
陆洲白被呛得哑口无言,愈发觉得苏照棠不对劲。
往日他一这么说,苏照棠立刻便不吭声了,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屡屡顶撞他?
叶可晴窝在陆洲白怀里,听着两人来回拉扯,眼里掠过一丝不耐,眼神示意王大夫。
王大夫立刻催促道:
“老夫还要接着去别家看诊,若是不治了,劳烦告知一声,老夫这便离开。不过老夫的出诊费可不会退。”
“治的治的!”
袁氏立马转头赔笑,“王大夫先开药吧。”
这三贯钱可不能浪费了,她还想着“重金治妻”的风声传出去,替陆家挽回些名声呢。
王大夫立马提笔唰唰写下一个方子。
“照此方去抓药,先服一月,一月之后,老夫自会来复诊。”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假跛足变成真的,到时候再过来收方,毁去证据,一切便可天衣无缝。
这五十贯钱,赚的真轻松。
王大夫心中得意,合上药箱,立刻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一名素衣女子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走到桌前,将方子抓在手中!
药方骤然被夺,王大夫顿惊,立刻伸手想要抢回来,却被素衣女子一个偏身避开。
药方适时展开,女子展目一扫,顿时冷笑:
“阴阳倒错配伍,乌头碱温阳贴?好一个治腿良方!”
此话一出,王大夫大惊失色,额头冷汗狂冒。
来人竟是个医术精湛的女医,一眼看穿了他的算计!
叶可晴一看事态不妙,顾不得继续装哭,轻声细气地开口:
“夫君,京城有名的女医,妾身都知晓,眼前这位看着面生得很,不请自来,怕是有古怪。”
王大夫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
“夫人所言极是!女子本就不擅学医,这贱妇擅闯贵宅不说,还信口雌黄,污蔑老夫医术,实在可恶!
还请陆大人将她送官,还老夫一个公道!”
此话音落下,陆洲白却迟迟未有回应。
叶可晴抬头便看到夫君与婆母二人脸上俱都露出震惊意外之色,脸色瞬变。
他们认得来人?!
“看来二位居士还记得贫道。”
林素心面上浮现一抹淡笑,话声却如刀子一般插进两人心里。
“都说贵人多忘事,贫道还以为今日陆居士,真要将贫道这个救母恩人赶出去呢。”
陆洲白脸色微沉:“林姑娘休要污……”
“贫道法号素心。”
林素心懒得听他攀扯,“闲话少说,贫道先去看诊。这位王大夫意图下药害人,还请陆大人将其送官,查清缘由。”
王大夫被“送官”二字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拦在内室门前,大声叱骂:
“哪里来的野女冠在此地胡说八道!偷学老夫医术不说,还敢妖言惑众?
速将药方还给老夫,否则老夫拼着进一趟衙门,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大虞朝礼法森严,严禁女子私自行医,便是女冠也不行,若是被人扭送官府,当受针灸铜人之刑,非死即残!
他就不信,这女冠能拼着性命不要,跟他硬刚到底。
谁知林素心听得此言,只冷笑一声:“你尽管去报官,贫道今日奉陪到底!”
王大夫彻底傻了眼,连被林素心推到一边,都无知无觉。
这可是要命的啊!
内室里的陆夫人到底做过什么,能让这女冠如此豁得出去?
到这个时候,屋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看出王大夫的不对来。
特别是袁氏。
她那病不知看过多少大夫,都无甚效果,最后就是在林素心手里看好的。
林素心的医术有多高超,她最清楚。眼下听林素心这么说……
袁氏倏地瞪大眼。
她该不会花了三贯钱,请了个骗子回来吧?!
叶可晴不是说,他是仁心堂的大夫,连侯府都十分信赖吗?
“可晴,他当真是仁心堂的大夫?”
陆洲白低声发问,语气俨然带上质疑。
叶可晴暗骂一句王大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闹到这般地步,下药是不成了。
得设法补救,把自己摘出去。
她眼珠儿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抬头露出愧疚之色:
“妾身在侯府见过他,千真万确,妾身也不知今日为何……夫君,妾身是不是差点又害了姐姐?”
陆洲白听得心头一片柔软,把人抱在怀里安慰:“不关你的事,人心险恶,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所能看明白的?”
他的可晴,真是太单纯善良了,这种错,都能往自己身上揽。
“夫君不怪我?”
叶可晴惊喜地望着陆洲白,旋即又面露担忧:“夫君对妾身真好,妾身能嫁来陆家,是三生有幸。可是姐姐,姐姐知道了会不会怪妾身……”
陆洲白想起今日苏照棠的种种怪异之处,心中难得也生出一分忧念。
但很快,他就将这丝担忧抛在脑后,温然笑道:“怎么会?棠儿最是善解人意,这点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
今日之事,棠儿一时难以接受,行为有所偏颇,也属正常。
日后家里不过是多了个平妻,棠儿还是正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倒是可晴,这次凭白从继室变成了平妻,真真是受了委屈。
他得想个法子,好好补偿一番才是。
陆洲白一时间想的远了,浑然未觉怀中的人儿朝王大夫方向无声说了几句话。
王大夫领会其中意思,立刻一改慌张之色,轻咳一声,道:
“今日老夫心绪不宁,方才细细一想,兴许开方真有疏漏之处,未能及时察觉。
老夫愿退还三贯钱的出诊费,自掏腰包去填仁心堂的分润,还望陆大人大人有大量,就此息事宁人,如何?”
说完,王大夫爽快地掏出三贯钱,交到袁氏手里。
袁氏脸色瞬间好看许多,却仍不依不饶,“王大夫,你这可是误诊,差点害了一条人命,光退还诊费不够吧?”
王大夫脸皮抽搐,什么一条人命,只是一条腿而已,这老虔婆当真贪得无厌!
话虽如此,王大夫还是又掏出了一贯钱放在袁氏手中,“这一贯,便算作老夫赔礼。”
袁氏立马喜笑颜开,“看在王大夫诚意十足的份上,此事便算了。”
今天陆家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想闹大,再给市井添谈资。
陆洲白在旁看着母亲那上不得台面的粗妇模样,脸色发青,却未阻止。
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拱手:“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还望王大夫保密一二。”
王大夫呵呵一笑,正要答应,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少年郎的长笑。
“假郎中草菅人命,怎么能算家丑?
陆大人这是成了天子近臣,高兴得不知南北,连大虞律法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陆洲白额头青筋暴跳,今日被人接二连三登门捣乱,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
林素心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他不好发火,如今骤然听到陌生少年嘲讽之声,他脑海里绷紧的弦终于绷断。
“不请自来,大肆喧哗!本官倒要看看,你是哪家教出来的青年才俊,竟敢……”
陆洲白拉开门,看到门前少年郎一身檀色圆领袍,缘绣暗金螭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一张脸血色尽褪。
见陆洲白呆立面前,迟迟不语,少年郎掸了掸一身刚换的装束,挑眉反问:“陆大人怎么不继续说了?”
陆洲白如梦初醒,脚下一软跪伏在地:“从六品起居舍人陆洲白,拜见十三皇子殿下!”
“呵,这会儿倒是恭敬。”
十三皇子淡淡一笑,“方才那半句话,说是大不敬也不为过,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你这小小一个起居舍人,也算是当到头了。”
“殿下息怒。”
陆洲白咽了口口水,语速极快地回道:“今日臣中家事扰神,以致胡言乱语,意外冲撞了殿下尊体,还望殿下高抬贵手,饶臣一回。”
说完这短短一句,他额头的冷汗已顺着鼻尖滴落到地上。
十三皇子看他如此不堪的模样,也熄了继续戏弄的意思。
“罢了,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多谢殿下!”
陆洲白狠狠松了口气,缓缓起身,方觉脚下发软,背后已然整个湿透,风一吹,冷得透心凉。
理智也随着这一冷,迅速回归。
对于这位十三皇子,他素有耳闻,其人最喜看热闹,今日怕就是被那场婚宴吸引而来。
如此,他也算是结识贵人了。
虽说现在十三殿下对他印象极差,但少年郎心性不定,让棠儿多想想办法,运作一番,未必不能让殿下对自己改观,因祸得福。
想到这里,陆洲白心头火热,回头看向王大夫的目光立刻变冷。
“殿下,方才是臣想岔了。王大夫虽是无心之失,差点害了我妻却是事实,合该送入京兆府待审,来人!”
王大夫在听到那声“十三皇子殿下”时,就被吓懵了,再听到这句,顿时亡魂大冒,跪下来大声道:
“殿下饶命!陆大人饶命!不是小人……”
“夫人!”
叶可晴身边的嬷嬷忽然惊叫一声,盖过了王大夫的呼声。
陆洲白一回头,便看到叶可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地软倒下去。
“可晴!”
他一个箭步将人抱在怀里,急急出声:“这是怎么了?快去唤林素心大夫过来!”
“姑爷莫急,夫人体弱,许是今日站得久了,劳累过度所致,睡一觉便好了。”
嬷嬷在旁安慰的同时,一群陪嫁的侯府下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捂着王大夫的嘴,将人押了下去。
十三皇子在旁看着,不禁失笑:“陆大人,你这二夫人,晕的可真是时候。”
“殿下!”
陆洲白抬头,面容竟显出几分肃然,“女子名声大过天,殿下轻飘飘一句,就有可能毁了臣平妻名声,难以立足于世,还请殿下慎言。”
此话一出,十三皇子顿时面露稀奇,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陆洲白。
这人在婚宴上毁正室名声之时,也没见手软啊,怎么到平妻身上,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得了?
甚至为了平妻,显出几分不为强权低头的风骨来,与方才跪地求饶判若两人。
人渣他见得多了,这般割裂的人渣,倒还是第一次见。
十三皇子啧啧称奇,竟也未生气,“不说便不说罢,你且去忙,我在宅内随意逛逛,不介意吧?”
“殿下愿意逗留,是臣的荣幸,殿下可要管家随行?”
“不用,你自去照顾好你夫人便是。”
陆洲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对扭转十三皇子印象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殿下仁慈,臣告退。”
说完,他拦腰抱起叶可晴,恭身快步离开。
等人走得远了,随从双喜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大帮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郎君,大夫下药害人分明就是那二夫人搞的鬼,假药方还在素心手里,证据都没搜罗,这么匆匆送去官府,摆明了就是想糊弄。
有承恩侯府在,京兆尹只会轻拿轻放,这事儿……咱们真就这么不管了?”
话音刚落,双喜就被敲了个爆栗,疼得龇牙咧嘴。
“你想让你家郎君怎么管?将那二夫人也扭送官府?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陆家正室,得罪承恩侯府?”
十三皇子说完,又狠狠敲了随从几下,“你这脑子,什么时候能长进点儿?”
“哎哎哎,郎君别敲了,双喜知道错了,疼!”
十三皇子冷哼一声,收回手。
他今日只是看在六哥的份上,帮素心道长镇场子,顺便看个热闹,可不想掺和陆家的污遭事儿。
再说屋里的那位苏氏,且不提婚宴上的手段,能请动素心道长,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
六哥还怕素心道长进得了陆府大门,进不去苏氏的房门,却不知对方将一切都算得清楚。
有孝道在前面压着,又有外人在场,陆大人哪里敢无故阻拦素心道长看诊?
六哥还想让自己过来,让素心道长多承一份情,倒是白费功夫了。
也不知六哥得到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十三皇子幸灾乐祸地低笑一声,不在屋中逗留,踏门离去。
……
且不论外屋如何闹腾,厢房内室三人全然不受影响。
林素心先将伤口清理一番伤药,再循经推拿,理顺气血。
琼枝在旁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箱,目含担忧地看着。
一番处置后,苏照棠膝盖痛感大减,不由笑道:“好多了,多谢素心道长施救。”
林素心闻言冷冷一笑:“伤成这样还拖,怎么不等死了再找我?”
琼枝被这句凶巴巴的话吓了一跳,转头却见自家主子笑得眼尾上扬,更开心了。
“素心道长这话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死了一回,幡然醒悟,亡魂归来找你呢。”
林素心被这句话气得心头一哽,冷脸也装不下去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不吉利的话,日后不准再说。”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苏照棠轻叹一声,眼见林素心眼神刀子般杀来,立刻举手投降:
“素心道长所言极是,我不说了,日后都不说了。”
“少给我贫嘴。”
林素心拍掉苏照棠的手,“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伤成这样,是不是那陆洲白对你动手了?”
苏照棠也不答话,只笑眯眯地看着林素心,直看得林素心里发虚。
不等林素心再问,苏照棠从她发间摘下一枚针叶。
“这是隆福寺山下的松针叶!”
琼枝认出叶片,顿时惊呼,“素心道长,你也去山下找夫人了?”
看到针叶,林素心脸色微红,嘴里却仍不饶人:
“怎么?我去烧香不行吗?非得要去找你家主子?”
此话一出,便是连琼枝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可怕了。
苏照棠摇头叹息,“素心道长,您可是正儿八经在灵真观入道的女冠。去烧香拜佛,就不怕把祖师爷气活了?”
林素心闻言脸色更红了,心知瞒不过去,干脆承认。
“我就是去找你怎么了?得亏我今日恰好回了医馆,若是不在,琼枝寻不到我,你这条腿还要不要了?”
“寻不到,自然有寻不到的法子。”
苏照棠嫣然一笑:“再者说,你不是来了吗?”
“还是那么能说。”
林素心撇了撇嘴,“你就不能让我两句?”
她倒是不觉得棠儿在说谎。
棠儿有多聪明,她再清楚不过,她说有别的法子,那就是真有法子。
当年她被前夫折磨得生不如死,无处可逃,欲要一棵树上吊死时,棠儿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她的前夫就死了。
再后来,她在棠儿的运作下,在灵真观入道,成了素心道长,从此逍遥自在,再无人欺她。
只可惜,棠儿救了她,却不愿救自己。任由自己供陆家驱使,当牛做马,受尽委屈。
甚至因陆洲白一句吩咐,就在袁氏痊愈后,与她绝交,三年再无书信往来,直至今日。
林素心看着苏照棠噙着淡笑的脸,一如三年前沉稳从容。
人没变,眼神却变了。
也是。
遇到陆洲白这样的夫君,再热的心也该凉了。
林素心心中安慰,适时提议道:
“陆家不适合养伤,可要住到我那边去?清净得很。”
苏照棠却是摇头,“不了,夫君离不开我,想来再过片刻,就该来找我了。”
“棠儿……”
林素心眉头一拧,正要再说,就听苏照棠又笑眯眯地补充道:
“而且你也知,我素来喜欢热闹。若是住到你那边,哪里还有热闹可看?”
林素心听得后背一凉,忽然记起来当年棠儿帮她谋划杀夫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眯眯的。
她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可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苏照棠依旧摇头。
林素心却不觉得失望,暂时不用,那就是以后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等着便是。
“那我便走了?你的伤且小心着点,三天后我再来换药。”
林素心背起药箱,忽地又想起什么,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道:
“张大儒也从青城过来京城了,如今就住在城郊的灵真观里,等你伤好后,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照棠闻言目光黯了一瞬,没有回答。
林素心也不意外她有如此反应,只是难免叹息一声。
“先别想那么多,安心养伤吧。”
苏照棠回过神,微笑颔首:“你放心,我没事。琼枝,去送送素心道长。”
琼枝连忙应了一声,送林素心离开。
苏照棠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强迫自己不去想青城往事,精神只集中在林素心一人身上。
前世,她为了陆洲白,做了太多错事。
前世,她是救了林素心,可林素心,最后还是因她而死。
灵真观有两座,一座在青城山上,一座在京城郊外。
前者乃世外清修之所,后者却是常有京城贵人往来,沾染俗世,风险不小。
林素心在青城山入道,本不用踏足京城。
却为了她,甘愿舍弃清净,入住京郊灵真观默默关注着她。
更是在她拦轿搅乱婚宴,恶名远扬时,第一时间过来为她撑腰,欲借灵真观之势,逼陆洲白交出和离书。
可惜那个时候,她浑浑噩噩,放不下陆洲白,竟未接下那份心意,反而发疯将林素心给赶了出去。
林素心也因此从她眼前消失,再未出现。
她以为林素心回了青城,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对方的死讯。
苏照棠闭眼将难过压下,再睁开眼,眼神已然恢复平日深邃幽然。
前世林素心具体为何而死,她并不清楚。
下人们闲聊时曾说,是林素心与同僚不合,残忍毒杀了十几个女冠同僚后,畏罪自杀。
陆洲白当时还做了证人,证实林素心心胸狭隘,报复心强,将案子办成了铁案。
苏照棠当然不信。
原先她毫无头绪,但今日听到屋外十三皇子的声音,她立刻有了想法。
前世同一时期的大案,除了林素心毒杀同僚案,还有科举舞弊案,而后者被查出的幕后主使,正是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因此被贬为庶民,后不堪受辱,自戕以证清白。
圣上悔恨下令重查,可惜证据都已死干净,无从查起,此案便成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林素心的死,与科举舞弊案有关吗?
苏照棠不能下定论,但好歹有了调查的方向。
如今距离科举舞弊案揭发还有两个月,时间还算充足……
苏照棠垂眸暗暗盘算着,忽觉床前光线一暗,甫一抬头,便就看到陆洲白那张冷峻却不失关切的脸。
前世多年爱慕的面容,如今落入她眼中,竟分外面目可憎。
“棠儿在想什么?”
陆洲白依着床沿坐下,嗓音低沉:“可是在想法子挽回我们陆家今日损去的名声?”
苏照棠闻言柳眉轻挑,怪异地笑:“夫君就不先问问妾身的伤势么?”
“为夫知棠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洲白完全不觉得自己不关心发妻伤势有什么问题,往日不都这么过的吗?
不过今日娶平妻之事,棠儿心中怕是有怨,须得好生安抚。
他沉吟少许,轻叹一声:
“棠儿,你我成婚五年,膝下无子。母亲硬要我再娶一个,延续血脉,母命难违,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今年已二十有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不生个一儿半女,你要夫君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夫君是在怪妾身肚子不争气吗?”
苏照棠眸子清凌凌地盯着眼前人。
陆洲白竟被盯得些发慌。
可当年进京赶考,是她自己要拖着他去看诊的,他又没求着她。
因受寒过重而无法有孕,不是她自找的吗?
跟他有何关系?
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他就要陪着她一辈子无子无嗣,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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