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燕灼灼萧戾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全局》,由网络作家“一碗佛跳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冬月寒凉,丝丝凉意刮骨,比寒意更令人难忍的是对面袭来的目光。燕灼灼褪去重重华衣,只剩一件小衣襦裙,乌发落于雪肤之上,美得宛若一尊精心雕琢的瓷器。屋外不断有犯人凄厉的惨叫,鬼哭狼嚎,如人间地狱。她深夜造访,就立在锦衣卫地牢的角屋里,一点点褪下自己的衣衫,像褪掉了人皮。男人的视线淡漠地在她身上缓慢游移,由始至终含着笑,他一身玄色曳撒,下摆竟绣着蟒纹,一身贵气宛若天成,金质玉相,俊美无俦。那眼神明明不含半点欲色,却如刮骨刀,寸寸瓦解她的金尊玉贵。半晌后,才听男人开口,声音亦是温和含笑的:“长公主深夜来此就为了向萧某自荐枕席?”燕灼灼难堪地轻咬红唇,压下心底的憎恶,垂下眼眸:“我不想嫁于柱国公世子,还请萧大人助我。”男人半晌未答,燕灼灼却感...
《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全局》精彩片段
冬月寒凉,丝丝凉意刮骨,比寒意更令人难忍的是对面袭来的目光。
燕灼灼褪去重重华衣,只剩一件小衣襦裙,乌发落于雪肤之上,美得宛若一尊精心雕琢的瓷器。
屋外不断有犯人凄厉的惨叫,鬼哭狼嚎,如人间地狱。
她深夜造访,就立在锦衣卫地牢的角屋里,一点点褪下自己的衣衫,像褪掉了人皮。
男人的视线淡漠地在她身上缓慢游移,由始至终含着笑,他一身玄色曳撒,下摆竟绣着蟒纹,一身贵气宛若天成,金质玉相,俊美无俦。
那眼神明明不含半点欲色,却如刮骨刀,寸寸瓦解她的金尊玉贵。
半晌后,才听男人开口,声音亦是温和含笑的:“长公主深夜来此就为了向萧某自荐枕席?”
燕灼灼难堪地轻咬红唇,压下心底的憎恶,垂下眼眸:“我不想嫁于柱国公世子,还请萧大人助我。”
男人半晌未答,燕灼灼却感觉到了冰冷气息的入侵,随着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内,皂靴上有些深色斑驳痕迹,像是血污。
随之袭来的,还有男人身上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燕灼灼惊起战栗,暴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的声音依旧带笑,像是毒蛇吐着信子,“景严世子可是殿下的表哥啊。”
“放着青梅竹马的表哥不嫁,却对一个太监宽衣解带。”
一只手捏住了燕灼灼的下颌,更浓重的血腥味冲鼻而来,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下颌处的黏腻,男人手上还染着血,再来见她之前,显然正刑讯着犯人。
她被迫抬起了头,对上那双阴冷的瑞凤眼。
明明是笑着的,却没半点人气。
她生得本就秾丽妩媚,一身雪肌玉肤细腻如绸,此刻被男人指尖上的血浸染。
像是雪原上的一点红梅,艳丽又脆弱,却还倔强地不肯折腰。
就如燕灼灼眼睛里藏不住的憎恶,哪怕低下头,脊骨依旧挺得笔直。
萧戾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许,摩挲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像是确认,又像是羞辱:
“长公主是要自甘堕落给微臣当对食?”
绯红快速染透燕灼灼全身,雪肤透出粉色,不知是羞是怒,她深吸一口气,咬碎银牙吐出那个字:“是。”
燕灼灼纵然再不甘,此刻也必须低下这个头,她清楚,要改变上一世自己惨死的结局,就必须先拿下眼前这个‘男人’。
——锦衣卫督主,萧戾!
上辈子父皇驾崩后母后临朝称帝,作为女帝的长女,太子的姐姐,她是大乾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可这一切,在母皇驾崩后,都变了。
舅舅露出狼子野心,年仅十岁的皇弟成了傀儡,朝廷上与萧戾斗得你死我活,可笑的是,斗到最后,赢家却是萧戾!
上辈子,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轻信了舅舅一家,落得个凄惨结局。
这辈子,一切推倒重来。
燕灼灼抬眸,一字一句道:“我嫁于你,日后阿弟也会视你如兄长,朝堂之上,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戾脸上的笑意不散,只是淡淡的,比先前更凉薄了些。
燕灼灼手指颤了颤,难堪地、缓慢的抬起手,下一刻美眸里迸发出狠意,抬手就要扯下最后的遮羞布,男人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萧戾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长公主殿下,美人计用在一个太监身上,着实是浪费了。”
太监两字,那么刺耳,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松开手,弯下腰将地上的外衫捡起,修长的手指掸去灰尘,动作堪称温柔地替燕灼灼将衣服穿上。
沾血的手不免触及她的肌肤,惊起战栗,她身体猛地僵住,那一刹竟是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他摆弄。
男人的手冰冷得像是冬眠的蛇,他将她脱下的衣服一层层替她穿上,但温度并没回归,那股阴寒劲儿直往骨子里钻。
直到他替她穿好最后的华衣,长臂绕过她的纤腰,为她束好腰带,燕灼灼骤然惊醒,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疾声道:“萧戾,本宫没有与你玩笑。”
萧戾偏头看她,本该潋滟多情的瑞凤眼里一片漠然,唇畔重新染上的笑里掺了讥诮。
“殿下清早才派了刺客来毒杀微臣?”
“夜里就来自荐枕席,还真是唱了一出好戏。”萧戾骤然反握住她的手,力气之大,像是野兽脱下了人皮露出狰狞的内在,燕灼灼吃痛地拧紧眉。
“将人带进来。”
随着萧戾的下令,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名遍体鳞伤的犯人推门而入。
那犯人艰难地抬起头,一张脸已是血肉模糊,但燕灼灼认出了对方,是她宫里的小太监。
小太监张开嘴啊啊了两声,满口是血,竟已被拔了满嘴的牙齿和舌头。
燕灼灼脸有些白,似不忍地闭上眼,娇躯轻颤着。
脆弱又美丽。
男人站在她身后,像是九幽下的鬼物投射出的阴影将她包裹,他动作温柔却又强硬的从后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直面对面的可怖场面,在她耳边低语,似嘲似笑:
“连看都不敢看,却敢说要嫁给我?”
燕灼灼抿紧红唇,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她停下了颤抖,猛地拔下发间金簪。
金簪尖锐的簪头深深刺入小太监的咽喉,血珠飞溅到她脸上,滚油一般,烫得她睫羽轻颤。
小太监双眼暴突,到死都不敢置信会是燕灼灼杀了自己,旁边的两位锦衣卫也始料未及,都露出惊色。
燕灼灼松开金簪直起了腰,有些踉跄地回转身。
血珠溅在她脸上,像是红蕊坠在雪地里,有种破碎荼蘼之美。
美艳,却带毒。
燕灼灼有些轻喘,像是第一次杀人,眉宇间都是引人怜惜的脆弱无害:“他是舅舅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我亲手杀了他,萧大人愿意信我了吗?”
萧戾定定看着她,忽然低笑:“长公主还真是……”他突然噤声,缓缓抬眸,手抬起她的下颌,拇指重重碾过她脸上的血珠:“让萧某大开眼界。”
女子的肌肤细腻白皙,轻易就被男人的手揩出红痕,晕出暧昧的胭脂色。
“尸体拖出去,打盆水进来。”萧戾朝旁下令。
两个锦衣卫拖走尸体,很快送来干净的水。
萧戾先将自己的手洗了干净,又换了清水,他将绢帕浸湿拧干,突然朝旁看了眼。
那两个锦衣卫立刻退了出去。
湿冷的绢帕落在脸上,燕灼灼一惊,下意识后退大步。
萧戾见她如兔子般惊惧的样子,不退反进。
燕灼灼退一步,他进一步。
直至她退无可退,眼看就要碰上那堆满刑具的架子,萧戾一把将她拽到身前,语气温和行为强势:“别动。”
他仔仔细细地用绢帕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又小心,像是对待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殿下真是好算计啊。”
燕灼灼睫羽轻颤,男人动作很轻,浸湿的绢帕擦过她的脸,却如毒蛇吐着信子,又如男人此刻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借我的地方,除去自己身边的眼线。”
“殿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罪名可都归萧某了。”
对方的眼里明明不含情绪,燕灼灼却觉得那双眼深的可怕,像是深渊一样,要将自己吞噬。
燕灼灼不想与他对视,垂下眼睫挡住情绪,这一刻,她声音似都变得娇软,轻颤的肩头显出柔弱,仿佛没了倔强。
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低下头颅,服了软:“萧戾,你帮帮我吧。”
“舅舅狼子野心,我和陛下,已没了依靠了。”
她主动的,似胆怯,轻轻握住他的袖子。
宛如绝境中寻求一线生机的小兽。
萧戾看着她柔弱无骨的手,就是这只手刚刚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一个人的咽喉。
此刻的伏低做小,都是假象罢了。
而他这个奸佞,还真能取代柱国公这个舅家,成为她信任的依靠不成?
只不过,这狠辣果决的模样,倒是比之前那个被舅家牵着鼻子走的模样要顺眼许多。
萧戾喉头滚了滚,无声笑了,视线落到她因为羞怒隐忍而通红的耳垂,耳垂上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他抬起手,轻轻捏住。
轻磨微捻。
燕灼灼浑身惊起战栗,又羞又怒,强忍着没有抬头,只死死咬着唇。
他垂眸看着她的隐忍,看着她从未弯曲的脊梁,修长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耳廓,顺着优越的美颈一点点挪移,勾起她的下巴。
燕灼灼被迫抬头,她闭着眼,像只引颈受戮的小兽。
忽然,她感觉颈侧一痛,禁不住啊了一声。
浑身便颤抖起来。
男人的牙齿在她脖颈处轻磨,沉沉低笑,将她的羞怒尽收眼底:“殿下让微臣背了口黑锅,这便算萧某人收的第一笔利息。”
“既非真心,嫁娶之事,公主还是莫提了。”
……
燕灼灼被萧戾亲自送出锦衣卫。
白雪皑皑,冷风呼啸,呼吸间都如刀刮一般疼。
萧戾垂眸看着身边的女子,她玉面苍白,被冷风吹得鼻尖有些发红,眼尾还带着潮意,像是朵时刻都会破碎的冰花。
有种诱人蹂躏的美。
她不曾看他一眼,径直走入雪中,等候在外的宫女赶紧撑伞上前,燕灼灼身子摇晃了下,被小宫女搀住。
“殿下。”小宫女巧慧满目担忧,触及女子天鹅颈般的脖颈处时,神色大变。
那里竟有一个牙印!
燕灼灼摇了摇头,挺直背脊站好,哑声道:“回宫。”
巧慧慌忙点头,忽觉一团阴影靠近,抬头一看,她吓得魂不附体。
燕灼灼身体僵住,黑暗将她笼罩住,黑狐大氅裹挟着男人身上的冰冷气息将她包裹,男人的长臂从后绕来,仿若自后抱住了她。
冰凉的指尖扫过她颈侧的皮肤,像是割喉冷刃刮过,惊起战栗,他的气息与声音却暧昧的落在她耳边,像是情人的呢喃。
“雪夜天寒,长公主殿下莫要伤寒了。”
刚沾了血的手,温柔的将大氅的系带系好,又自然的捻去一片沾在她鬓发处的雪花。
燕灼灼没感觉到温暖,只觉寒气往骨缝中钻着。
燕灼灼抗拒的侧过头,萧戾见状却只是笑了笑,退后了三步,睨向旁边已经傻了的巧慧:“照顾好长公主。”
巧慧白着脸点头,赶紧撑伞上前。
萧戾目送着她上了马车,马车远去,指尖湿漉漉的,从她鬓发处捻下的那片雪花早已融化。
男人垂眸,蜷紧了手,像是要握住什么。
指挥同知周鹭立在后方,将金簪递上,道:“督主,此簪簪头锋利,是被刻意打磨过,除此之外簪头上还涂了毒,是‘见血封喉’。”
周鹭说着,咽了口唾沫:“长公主还真是胆大,将这样的东西簪在发间,一个不小心可就小命呜呼了。”
萧戾拿过那支金簪,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道:“那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
……
长乐宫。
燕灼灼一回去就让巧慧打水来,没有让巧慧贴身伺候,她泡在温热的浴桶中,一遍遍洗着自己的身体,指尖在脖颈被啃咬处不断搓洗,像是要搓下一层皮。
很快那地方就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指甲挠过,挠出了血痕。
燕灼灼浸在温热浴水中,寒意却渗入骨髓。
前世记忆汹涌而来。
是皇弟成为傀儡,最终暴毙在她怀里。
是她被逼和亲,逃亡途中险些成为流民的腹中食。
是她被救回,却又被萧戾幽禁深宫,曾经的尊贵公主,最终饿死在自己的寝宫内。
舅舅是豺豹,一同长大的表哥表妹是蛇蝎,而萧戾,他救过她,却也算计、摆布、幽禁过她。
他亦是恶狼!
牛羊才会聚群,而猛兽只会独行。
从头来过,她再也不要选择任何人,只有成为猛兽,才能从这些豺狼虎豹口中撕下血肉!
燕灼灼浑身发烫,眼前一片黑暗,意识模糊间,她好像听见了巧慧焦急的呼唤声。
再然后,她就像沉入了泥沼,身体像堕入烘炉被烈焰炙烤着,咽喉干涩发疼,好像要冒烟了一般。
恍惚间,好像有人用冷水擦拭她的身体。
有冰凉之物贴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齿,苦涩的药汁灌入,她想拒绝,却被对方强横霸道的抵住下颌。
她咽下汤药,下意识想要将苦味驱逐,舌尖抵住元凶,不自觉与那柔软纠缠在了一起。
她莫名从中品尝出了一点甜味,吸吮着不想放开,男人的闷哼响起时,唇齿纠缠中,她呼吸着,咽下对方的气息,像是将要渴死的鱼,不自觉的吞咽。
燕灼灼的意识被撬开一条缝,清醒灌入。
她隐约又听到了说话声,燕灼灼缓缓睁开眼……
景妙儿坐在榻边,手捧药碗,她是柱国公府嫡女,与燕灼灼一同长大的亲表妹。
“表姐可算醒了,你这一病,真是吓坏我了。”
燕灼灼醒来后就一言不发,眼睛睁着眨也不眨,瞳子看似没有焦距,实则直勾勾盯着景妙儿不放。
上辈子,景妙儿成了弟弟的皇后,没几年弟弟就暴毙了,景妙儿靠着遗腹子成了太后。
且不说弟弟死那会儿才十三岁,两人压根没有圆房过,就说最后那一年弟弟身体每况愈下,下床走路都困难,这遗腹子是怎么弄出来的?
之后拜她所赐,燕灼灼被逼去和亲,半路差点被人奸污,逃跑途中又差点被流民吃掉。
景妙儿还在说着那些关切的话。
燕灼灼眨了眨眼,哑声开口:“巧慧,将我的马鞭取来。”
景妙儿停下话头,不解道:“表姐,你取马鞭做什么?”她怀疑燕灼灼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醒来后一声不吭,刚刚盯着她的眼神也渗人的很。
要不是惦记着燕灼灼手里那件信物,景妙儿真不想过来,别给自己过了病气!
巧慧取来马鞭,燕灼灼握住,轻喘了两口气,下一刻,出乎意料的出手。
啪——
鞭影破空,她狠狠一鞭子抽在了景妙儿的身上。
景妙儿猝不及防被抽一鞭子,疼得冷汗直冒,摔了药碗,尖叫着后退,“表姐你干什么!啊——”
话音未落,又是一鞭子抽来。
燕灼灼挥鞭的手舞的猎猎作响,偏偏她身姿如弱柳迎风,桃花眼雨露沾湿,蛾眉紧蹙似含委屈,眼神似癔似痴般的,空洞洞的,嘴里却喊着:
“萧戾你这奸贼,该杀!该死!我要杀你了!杀了你——”
“你去死——去死——”
她嘴里喊着萧戾去死,那鞭子却是朝着景妙儿劈头盖脸的抽。
景妙儿的婢女想要拦阻,燕灼灼对着她也是一鞭子抽去。
一旁的巧慧目瞪口呆,紧张的朝某个角落瞥了眼。
殿内惨叫连连,任景妙儿逃到哪儿,鞭子就追到哪儿。
直到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跑进来,景妙儿哭嚎躲到侍卫身后,指着燕灼灼道:“快拦住她!她疯了!长公主疯了!”
侍卫们惊疑不定,哪敢上前啊。
啪嗒,鞭子从燕灼灼手中滑落。
她像是突然梦醒一般,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被抽打的披头散发的景妙儿身上,无辜的眨了眨眼。
“妙儿妹妹,你怎么了?”
景妙儿痛得面部扭曲,听她此问,一口气涌上心口,几度张口,被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人竟还问她怎么了?
她都快被抽死过去了!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场噩梦。”燕灼灼喃喃道,她望向景妙儿,露出微笑:“妙儿妹妹躲在侍卫身后做什么,你过来啊……”
燕灼灼朝她伸出手,直勾勾盯着她笑,“来啊,别怕。”
景妙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疯了!
燕灼灼这女人绝对疯了!
“不、不了,表姐你病体未愈,还是请御医快来看看吧。”景妙儿可不敢再久呆,捂着一身伤哭哭啼啼跑了。
她要去告状,燕灼灼这疯女人居然把她往死里抽!
燕灼灼是不会请御医的,有点病挺好,若没点病,以后怎么发疯呢?舅舅素来疑心重,她还不想打草惊蛇,总要找点理由圆过去。
让侍卫都退下,只留下巧慧后,燕灼灼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着眼道,“巧慧,给我倒杯热茶来。”
刚醒就动手,燕灼灼又出了一身虚汗,口渴的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递来一杯茶,燕灼灼感受到了热气,刚掀开眼帘,就听到男人的声音。
“殿下好风采,病体未愈,竟也武德充沛。”
燕灼灼骤惊,难以置信盯着萧戾,不知对方是怎么出现的!
不!这厮分明一直就躲在她的寝殿中!
巧慧紧张不已,她一直想提醒来着,但没有机会。
萧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巧慧也不知道,她发现时,对方正在给殿下喂药,只是那方式……巧慧想想都脸热。
之后景妙儿突然来了,萧戾就躲了起来。
再然后……
巧慧都替自家殿下尴尬。
燕灼灼倒是冷静的快,她让巧慧去外面守着,心里已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
“殿下不是口渴吗?”萧戾还端着茶。
“突然又不渴了。”
“怕微臣下毒?”萧戾将茶杯送到自己唇畔,喝了一口,唇畔带笑,眼中无情,似嘲讽着燕灼灼的小心翼翼。
“殿下放心,微臣胆小,似‘见血封喉’那种毒,可不敢随身带着。”
燕灼灼哪能听不出他的嘲讽,在他将起身之际,燕灼灼忽然将手搭在他腕间,就着他的手,将剩下的半杯茶喝下。
她丰润的唇压在杯缘,正是他先前唇触碰过的位置。
燕灼灼喝完半杯茶,抬眸道:“还要。”
萧戾起身,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还渴。”
“不够。”
“再倒一杯吧。”
燕灼灼使唤萧戾来回倒了几次茶,对方神色自若,看不出喜怒。
只是最后一次时,萧戾不动了,居高临下看着她:“看来殿下的病已好全了,已有精力戏耍微臣了。”
燕灼灼看着他唇上的伤口,尚未结痂,像是刚被咬破的。
病中浑噩时的感觉忽然清晰起来,燕灼灼一猜便知对方对自己做过什么,厌恶的情绪翻腾了一瞬就被理智压下。
她故意询问:“萧大人的嘴唇怎么受伤了?”
萧戾忽然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给一只恶兽喂药,不料对方凶性难驯,想要咬死我。”
燕灼灼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关切模样,她抬手想要触碰他唇上的伤口,手腕却猛地被攥住。
一支簪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与她之前在大牢内所用的金簪如出一辙,燕灼灼身体忽然僵住,因为尖锐的簪头轻轻从她脖颈间扫过。
冰冷锐器好像还带着那夜的血腥气,燕灼灼死死盯着萧戾,男人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她遍体生寒:“忘了说了,微臣是来还礼的。”
尖锐的簪尖,像是猛兽的獠牙,对准她的咽喉。
燕灼灼感觉到了杀意。
耳边突然听到了细小的机括声,她余光扫见,那金簪的簪尾竟似匕首般被套上了一层鎏金‘鞘’,尖锐的簪尾被裹住,不会再稍不注意就伤到主人。
萧戾将金簪簪在她发间:“金簪贵重,用来取人性命,委实奢侈。”他语气轻柔,先前泄露出的杀意,仿佛是燕灼灼的错觉。
“杀不了人的金簪,还不如一根木钗。”燕灼灼忽然拉住他的袖子,“萧大人喜欢金簪吗?”
萧戾含笑,眼中却不带情绪:“太监不可配金玉,殿下这是又忘了。”
“那我便送萧大人一根木钗,”燕灼灼认真道:“朽木生花,也可做钗。”
萧戾审视了她片刻:“微臣孤陋寡闻,只知朽木不可雕也,还从未见过朽木生花。”
“萧大人会看到的。”燕灼灼忽而一笑,葱段般的玉指,如小蛇般缠上萧戾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就这么说定了。”
女子的手很凉,可男人的手更凉,就如他本人一般,不沾人气儿。
萧戾喉间溢出含义不明的轻笑,他缓缓俯下身,在燕灼灼耳边道:“殿下,微臣这双手不久前才剥了两张人皮,血味还未散呢。”
燕灼灼身体僵了刹那,不退反进,更用力握住他的手了:“好厉害啊,萧大人下次教教我吧。”
萧戾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忽然丢开燕灼灼的手。
“殿下的变化还真不小。”
燕灼灼心头一惊,面上依旧镇定,“变成萧大人的同路人,不好吗?”
“微臣已命人将那太监的尸体送去了柱国公府,殿下还是想想怎么与柱国公解释吧,不过,微臣觉得,此事对殿下而言,应该不难。”
萧戾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他一走,燕灼灼就沉下脸色,她立刻将巧慧叫进来,先打水洗手,然后让巧慧为自己梳妆。
萧戾这狗东西,将那小太监的尸体送去柱国公府肯定另有用意。
是试探她?
想让她公开站队?还是让舅舅对她起疑?
燕灼灼知道,必须解决这个麻烦,否则不说拉拢萧戾了,舅舅那边还会提前警觉。
“巧慧,将我的墨鸦牌取来,再开我的私库,取几样蜀锦和东珠。”
燕灼灼吩咐下去后,就带人往偏殿过去。
景妙儿就住在偏殿,她十岁时被舅舅送进宫,给燕灼灼当伴读,而今十五,说起来,她还比皇帝大上五岁。
燕灼灼到偏殿时,守门的宫人见状刚想行礼,就被她抬手止住了。
殿内少女的哭泣声和打砸声混在一起,里面掺杂着对燕灼灼的不忿和控诉。
大不敬和逾矩的话更是一箩筐。
燕灼灼驻足听着,守门的嬷嬷汗流浃背,突然跌坐在地上,她又快速爬起,向燕灼灼告罪:“殿下恕罪,老奴感染了风寒,刚刚一时头晕,在殿下跟前失仪了,老奴这就下去领罪。”
偏殿内,打砸声戛然而止。
燕灼灼不咸不淡开口:“的确没规矩,那就拖去慎刑司打三十板子再去长风道上跪五个时辰吧。”
那嬷嬷惊恐的抬起头,三十板子就足够要半条命了,这天气再去跪五个时辰岂还有活路!
不等那嬷嬷求饶,她就被堵嘴拖了下去。
宫人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里是长乐宫,长公主殿下才是一宫之主,哪怕妙郡主再怎么得殿下喜欢,家族在朝中再怎么有势力,眼下这宫墙中,长公主才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一个。
捏死他们,还不和捏死蚂蚁一般!
燕灼灼进了偏殿时,脸上早就挂起了笑,都不等景妙儿开口:“刚刚那奴才真是没规矩,得了风寒还敢往主子跟前凑,也不怕给主子过了病气。”
“妙儿你身子骨打小就弱,我可才遭了这罪,可不能让你也受这罪过。”
景妙儿本还惊疑不定,听到燕灼灼这话,心里稍松,但想到先前无端挨的一顿鞭子,她怨气不曾消,语气也泄露了出来:
“这里是长乐宫,表姐要处置谁,自然全看表姐心情了。”
“妙儿这是还怪我呢。”燕灼灼上前,拉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愧疚:“好妙妙,先前是我病糊涂了,你别和表姐置气好不好。”
景妙儿扯了扯嘴角:“表姐是尊贵的长公主,我可不敢。”
燕灼灼脸上露出了笑,这时候的景妙儿是柱国公府最得宠的嫡女,性子娇蛮,向来没什么规矩。
燕灼灼上辈子最不喜欢约束,景妙儿的‘没规矩’反合了她的胃口。
一来二去,倒是叫景妙儿越发放肆了。
“你不与我置气就好,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燕灼灼轻描淡写将事揭过,景妙儿气得够呛。
看到巧慧端来的蜀锦和东珠,她皱了下眉。
这些东西她府上又不是没有,打发叫花子吗?道歉都没一点诚意!
景妙儿心里瞧不起,觉得燕灼灼这长公主还不如自己,要不是爹爹非要她留在宫中,设法从燕灼灼手里要走那件东西,景妙儿是真不想‘寄人篱下’过这种苦日子!
“谢谢表姐,东西我收下了,很喜欢。”景妙儿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讨要东西。
不曾想,燕灼灼又叫巧慧呈上了一物。
那是个玄铁匣子,光是开锁就用了几把钥匙,一一打开四面的机括。
“表姐……这是……”
“过些天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想将此物送给你,权当贺礼。”燕灼灼揭开盒子,盒内锦缎上放着的赫然是一块墨玉质地的墨鸦玉牌。
景妙儿呼吸都急促了,不敢置信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就这么被送到了跟前。
“表姐,这……这玉牌是?”
“这是极北墨玉所雕的玉珏,这墨玉可是稀罕物,我记得你儿时还向我讨要过,我便想着将它作为你的及笄礼。”
“真的吗?谢谢表姐,我真是太喜欢了!”
景妙儿拿过墨鸦牌,摸了又摸,欢喜不已的同时又在心里嘲笑燕灼灼的无知。
这蠢女人,压根不知道自己送出去了怎样的东西!
爹爹说过,姑姑手里有一支奇兵和秘藏,唯有这面墨鸦牌才可开启调用,姑姑之所以能在姑父死后,以女子身坐上那个至尊之位,靠的就是奇兵和秘藏!
有了这样东西,改朝换代指日可待!
而她,再也不用和燕灼灼这个蠢货虚与委蛇,她景妙儿也能成为公主!
至于燕灼灼,呵,就在冷宫里当她的前朝公主吧!
燕灼灼离开偏殿时,还能听到殿内景妙儿的笑声。
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笑容同样愉悦。
上辈子这面黑鸦玉牌同样落到了舅舅的手里,而这一世,是她主动给出去的。
上辈子,直到临死前她才知道这玉牌代表着什么。
可有一件事,舅舅他们不知道啊。
黑鸦玉牌分阴牌与阳牌,阴阳齐出才能号令那支奇兵,单出任意一牌只会招致死士追杀。
上辈子,舅舅因为这件事差点就死了,为此还迁怒过她。
而阳牌在哪里,燕灼灼恰好知道,且还能轻易到手。
“准备些芙蓉糕,我要去见见陛下。”
华章殿。
书籍和案牍乱七八糟被丢在地上。
身穿天子服饰的男童撅着屁股躺在御案下斗蛐蛐。
“哎哟!”他屁股突然一疼。
一声惊吓,蛐蛐都给吓跑了。
小皇帝怒而爬起,又一头撞在御案上,疼得龇牙咧嘴,怒火更盛:“谁!谁在以下犯上!”
“怎么,陛下是要砍了我脑袋?”
燕灼灼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
小皇帝看到她的瞬间,怒气顿消,笑着跑上前:“阿姊!你病好啦?”
再见弟弟,燕灼灼内心感慨万千。
父皇膝下孩子不多,嫔妃所生的孩子就没有活过三岁的,她和小武都是母皇所出,也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血亲。
上辈子,他那般厌恶萧戾,临死前却跪在对方身前,只为替她求一个庇护。
燕灼灼失神的功夫,小皇帝还在碎碎念:“我之前偷偷想去看阿姊来着,每次都被舅舅的人逮住,烦都烦死了。”
“阿姊,听说你是去了趟锦衣卫回来就病了,你去那脏地方干嘛啊,是不是萧戾那阉贼对你不敬才害你生病的?”
燕灼灼回过神,“不是。”
她没有再往下说,弟弟身边全是舅舅的眼线,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燕灼灼又陪小皇帝说了会儿话,就提及此行的目的,她借口景妙儿的及笄礼快到了,担心小皇帝忘了,所以准备去他的私库,帮忙给景妙儿选个及笄礼。
小皇帝大方的很,直接让人把私库钥匙拿来了。
燕灼灼进去挑选时,也有太监一直跟着,她选了几样贵重的金器如意瓶什么的,最后拿起了一个木雕灯笼,笑着同巧慧道:
“这灯笼还是陛下前年生辰时与我一起做的呢,可惜我那个坏了,不行,我得把这个讨了去。”
小皇帝没在意什么灯笼,点头就同意了。
燕灼灼拎着灯笼回了长乐宫,一进屋,她让巧慧去门外守着,自己则小心翼翼将灯笼拆解,就见木雕灯笼里赫然放着一块墨鸦牌,只是这块牌子上的墨鸦与燕灼灼的那块雕工不太一样。
谁能想到如此重要的墨鸦牌却被小皇帝塞在灯笼里,只是因为他嫌它丑。
怕是连小皇帝自己都忘了,有这样一件东西存在。
阳牌已到手,接下来就等舅舅的人带着阴牌去找死了。
“上辈子这些死士能没能杀掉舅舅,这辈子再添把火的话,能不能送舅舅去死呢?”燕灼灼在心中自语,眸光明灭森然。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声将巧慧叫进来,
“去锦衣卫传话,萧戾那奸贼大胆犯上,惊扰了本宫,害本宫染上风寒,让他在雪地里站足三个时辰,否则本宫难消这口恶气!”
巧慧惊恐的瞪圆了眼。
她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家殿下是不是烧糊涂了!
那可是萧戾啊!!能在朝堂上与柱国公叫板的萧督主,去锦衣卫那地方传这种命令……
巧慧想哭,她觉得萧督主未必会对长公主下毒手,但自己的小命可能要不保了!
……
巧慧是活着回来的。
就是小姑娘的脸煞白煞白的,瞧着魂已经飞了一半了。
燕灼灼也怪心疼的,但没办法,满宫的人,她能信任的只有巧慧,上辈子一直陪她走到最后,不离不弃的只有这丫头。
燕灼灼给巧慧提升了月例,又打赏了三个赤金镯子,立刻将小姑娘飞走的魂给召了回来。
让巧慧先下去歇着,燕灼灼也没让人再进殿服侍,夜色刚深,她就熄灯上榻了。
她闭着眼,却未睡,手里一直握着那支金簪。
她料想萧戾今夜会来,脑中思绪万千,她又想起了上辈子。
被幽禁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她夜夜枕着匕首入眠。
也是那时起,她才察觉萧戾对自己的心思。
他像是悄无声息的鬼魅,夜夜出现在长乐宫中,隔着床帐窥伺着她。
那阴湿的视线,像是蛇吐着信子,舔舐过她的全身。
如此辗转,子时已过去许久,都没有动静。
燕灼灼眼皮子开始打架,她这具身子弱得很,大病初愈,实在撑不住,就要睡着之际,她听到了一声轻笑。
浑身汗毛骤然炸开,头皮为之一麻。
燕灼灼猛地坐起,金簪狠狠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簪头刺入人血肉中,又生生止住势头,被人直接握住了。
下一刻,燕灼灼就被隐隐笼罩,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力量之大,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
男人身上裹胁的阴冷之气倾覆而来,令她打了个寒战。
燕灼灼对上了那双幽沉的瑞凤眼,男人眸色晦暗不明,似情人般轻笑低喃:“殿下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殿内灯烛未燃,外间天光未明。
燕灼灼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男人的那双眼,幽深难测,却藏不住其中的疯狂诡谲。
他掌心灼烫,但更灼烫的是滴落在燕灼灼心口处的东西。
滴答、滴答。
她被烫得瑟缩了下。
萧戾视线下挪,哪怕光线昏暗,他依旧能看清她白的晃人的雪肤,许是先前慌乱的缘故,她寝衣有些松垮。
香肩半露,锁骨之下,衣襟半遮住诱人起伏,乍泄出的曲线上染着血珠。
燕灼灼手里的簪子狠狠扎入男人的掌心,此刻他上她下,殷红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她心口。
血珠汇聚成蜿蜒红线,一路下滑,洇湿了她的寝衣,也将那雪肤染上醉人的艳色。
燕灼灼也嗅出了血腥气,她觉得眼前人就是个疯子。
以萧戾的身手,会躲不过这一簪子?他就是故意的。
“唔……”锁骨处骤被柔软又冰凉之物触上,燕灼灼喉头溢出的呼喊又被男人的手掌压了下去。
男人眼眸阴鸷深邃的可怕,紧拧的眉头,像是不悦那些滴落在她身上的血。
他附身,以舌尖卷走血珠,冰冷的唇轻覆在她的雪肤上,轻磨吸吮,将血色吮尽。
燕灼灼浑身惊起战栗,她剧烈的挣扎着,如何抵得过身上人的力气。
锁骨处那人作祟的感觉像是千万蚂蚁攀爬,在全身游走,巨大的耻辱感如洪水般淹没身心,像是在嘲讽着她的无能为力。
燕灼灼渐渐停下了挣扎,只身体依旧轻颤着。
萧戾动作微动,留恋不舍的抬眸看她,看到她因羞怒红了的面颊,他直勾勾看着,恶劣的低笑了起来:
“臣的血弄脏了殿下的身子,实在抱歉。”
燕灼灼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她似乎放弃抵抗了,长睫轻颤着,轻轻摇了摇螓首。
萧戾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缓缓挪开手。
燕灼灼终于得以大口喘气,她不自觉咬破了唇,声音也有哽咽:“我胆小,萧大人何必学歹人吓我……”
胆小?
萧戾看着她唇上的伤口,指腹摩挲过她的下唇,见她立刻抿住唇,他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语气倒是恭敬极了:“殿下下旨让臣在雪中思过三个时辰,微臣担心殿下余怒难消,自然要送上门来,再让殿下出出气了。”
燕灼灼瞪他,她才不信萧戾真会在雪中罚站三个时辰,真是笑话了,对方要真是个听话的,明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萧戾见她恼了,笑容都真诚了几分:“不装了?”
燕灼灼胸口一阵起伏,“萧戾,你就是个疯子!”
“当阉人的,哪有不疯的。”他又是这般随口说着,这话落在燕灼灼耳中,却刺耳至极。
阉人之躯,入公主帷幕,在她身上予取予求,他是自嘲吗?他是在嘲讽她。
燕灼灼偏过头,想要推开他,这次萧戾没再强硬,不紧不慢支起身,但他的另一只手还撑在燕灼灼耳侧。
就像是进食前的野兽,欣赏着猎物死前的模样,“殿下故意诱微臣前来,想来不是故技重施,又对一个阉人用美人计吧?”
“萧大人知道墨鸦牌吗?”燕灼灼也懒得虚与委蛇。
萧戾神情不变,黑暗中,他眸色沉得叫人看不清:“那是什么?”
“母皇临终前曾留下过一支奇兵与秘藏,唯有墨鸦牌可号令奇兵,开启秘藏。”燕灼灼娓娓道来,“墨鸦牌分阴牌阳牌,阴阳齐出,可号令奇兵开启秘藏,单出则会招致死士追杀。”
她在黑暗中寻觅着萧戾的眼眸:“我知道你疑心我与舅舅合谋算计你,你不必露面,只需等着看是否会有死士追杀舅舅便可。”
燕灼灼伸出手,主动勾住萧戾的脖颈,“若舅舅死于死士之手,届时萧大人再得到阴牌,等若掌握了一半的奇兵与秘藏。”
“我给出的投名状,萧大人可满意?”
“殿下好算计,只是这投名状怕是没那么好接吧?”萧戾捏住了燕灼灼的耳垂,轻揉暗捻,他记得,燕灼灼这只耳朵上有颗小痣。
“殿下是担心死士杀不死柱国公,想让微臣再去添一把火?”
“退一万步讲,柱国公若真能死于殿下的算计,微臣又怎知自己取得那黑鸦阴牌后,不会步他的后尘?”
燕灼灼紧紧咬住唇,耳朵被人捏着,又痒又羞耻,她恨声道:“若我真要害你,何必将黑鸦有阴阳二牌的事坦白告知,等你掉进陷阱不就行了?”
“我也大可等舅舅死了,再设法取回阴牌。”
男人不为所动:“不如殿下先将阳牌的位置告知,微臣拿在手里,也会心安些。”
燕灼灼知道萧戾没这么好忽悠,她不急不缓道:“萧大人拿了阳牌也没用,黑鸦阴阳牌只是钥匙之一,但要让他们听令,还得母皇血脉。这也是舅舅为何想让我与柱国公府联姻的原因。”
“萧大人,我可是将一切都告知于你了。”
燕灼灼用力将他一推,像是置气般道:“你再不信,我也没法子了,就当今夜你没来过,以后也别来了。”
她突然使起了小性子,不过,她眼下这反应,才更像是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她,作为大乾的长公主,曾经先帝先皇最宠爱的明珠,她自小备受荣宠,最是骄傲尊贵。
殿内安静许久,燕灼灼虽未睁眼,却能感觉萧戾的视线。
片刻后,她听到了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
“微臣实在好奇,几日前殿下还对柱国公深信不疑,怎就突然与他离心,恨不得除之后快?”
“他若不死,死的便是我与皇弟,”燕灼灼掀开眸:“母皇以女子身临朝,改国号为乾,他乃母皇弟弟,生出狼子野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个位置,谁不想坐?”
萧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
“殿下想过没有,若柱国公此番不死,殿下的这点小算计,可就打草惊蛇了。”
留下这句话后,萧戾就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宫外。
萧戾手上缠着锦缎腰带,那腰带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玄色麂皮手套套住双手,外间传来敲门声:“主子,鸦楼那边来信,柱国公府的人拿着阴牌出现了。”
萧戾淡淡嗯了声:“牌子留下,人都杀了吧,记得把人头送到柱国公手上。”
门外人啊了一声,迟疑道:“这样的话,柱国公势必会对宫内那位起疑了吧。”
萧戾推门而出,他看了眼月色,语气淡漠:“想要驾驭猛兽,就得有被猛兽反咬一口的准备和魄力。”
萧戾从旁接过黑鸦面具戴在脸上,大步朝外走。
近侍听雷快步跟上,追问道:“既如此,主子今夜没必要亲自出马啊?”
萧戾:“赶不上杀人这种好事,总要去亲自放一把火。”
他脸上的笑意不及眼底,总不能白消受了美人恩啊……
翌日,柱国公府。
柱国公景三思一宿未睡,整个柱国公府也没人能睡得着。
景三思派去鸦楼的人全被杀了不说,阴牌也没了踪影,那十几个人头全被抛入了他院中,对方还在他府邸里放了把大火,将他的书房烧了个一干二净。
景三思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准备天一亮就进宫,昨夜的动静,让他不得不疑心上燕灼灼这个外甥女。
只是没等他先动作,燕灼灼就先到了。
“舅舅……呜呜舅舅……”女子的哭声从外传来,景三思被惊动,他刚踏出房门,就见宫装美人哭红了眼,朝自己奔来,脸上满是惶恐和无助。
“舅舅!”燕灼灼乳燕投怀般的扑进景三思怀里。
景妙儿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脸上满是不忿,但看到府中的情况后,她心里也涌出惊慌。
这是出什么事了?
“灼灼莫哭,这是怎么了?”景三思先是狐疑的看了眼景妙儿,昨夜府上的事他并未往宫中传信,燕灼灼怎会来这么快?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装作关切的样子。
燕灼灼在他怀里停下啜泣,她抬起头,哽咽道:“舅舅救我,今早,今早我险些死了……”
景三思一惊,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
“出了何事?”
“爹爹,表姐遭了刺杀。”景妙儿上前解释,有刺客一早潜入殿中刺杀燕灼灼。
但眼下她更关心自家的情况:“府上这是怎么了?我看西院那边都被烧了?”
“无碍,昨夜走水了而已。”
景三思随口道,并不说自己昨夜遇袭,他更疑心燕灼灼遇刺的事,怎就那么巧?
“大胆贼子敢伤公主殿下,简直是活腻了,灼灼放心,舅舅定会护你周全,就是你这伤……”景三思蹙眉,沉声道:“将大夫叫来,再替长公主瞧瞧伤。”
燕灼灼全程都很乖顺,一直掉着泪,挽着景三思的胳膊,瞧着孺慕极了。
等大夫来了,替燕灼灼重新看伤上药,景三思和景妙儿全程在旁边看着。
景妙儿看着燕灼灼脖颈上那皮肉外翻的伤口,就觉脖颈发凉,心里又免不得幸灾乐祸,这就是报应啊。
景三思见了后,疑心倒是去了几分,大夫替燕灼灼重新上药后,轻不可见的对景三思点了点头,道:“殿下这伤极为凶险,再深半寸,便是神仙也难救,这伤口太深,恐会留疤……”
“留疤!”燕灼灼神情紧张起来,眼珠子扑簌簌往下掉:“舅舅我不要留疤!是萧戾,一定是萧戾派的人来害我!舅舅你要替我做主啊!杀了他,我要他死!!”
燕灼灼的情绪太过激动,景三思连声安抚,才哄得她安静了些。
景三思道:“殿下小心凤体,臣定会将刺客抓捕归案,只是殿下为何一口咬定是萧戾那阉贼所为?”
“除了他还能是谁!”燕灼灼美目怒睁,说完,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我昨天一时气恼,罚他在雪地里反省……定、定是如此他才报复我。”
景三思见状,眸光微动,“萧戾虽猖狂,但应该不至于这般胆大才对,倒是殿下,为何要罚他?说起来,臣听说前几日殿下深夜去了锦衣卫……”
燕灼灼的头越垂越低。
景三思眸色暗沉,前些天,萧戾送了个太监尸体来柱国公府。
那太监是他安插在燕灼灼身边的人,他本就疑心此事,但黑鸦牌突然到手,打乱了他的布置。
“我、是我看不惯萧戾,派人毒杀他在先。”燕灼灼破罐子破摔道,“我前些天派小春子去锦衣卫给他下毒,结果失败了,那天夜里他把我请去锦衣卫……”
燕灼灼说着打了个寒颤,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几乎又要掉下泪来:“那个狗贼,他、他拉着我的手,当着我的面刺死了小春子,他、他还吓唬我……”
燕灼灼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我不管,舅舅你快替我杀了他,我害怕,呜呜我害怕……”
景三思:“……”
景三思都对这外甥女无语了。
派人去锦衣卫毒杀萧戾?这得蠢到何等地步,才能想出的法子?
他忽然觉得,不久前疑心燕灼灼的自己都显得可笑。
景三思的疑心去了大半,但黑鸦牌的事,他还要再试探一二,毕竟,昨夜死的那十几号人可是他麾下的好手,更别说书房被烧,总让他不安。
“灼灼放心,舅舅定不会让萧戾好过。倒另一件事,舅舅要与你请罪。”
“何事?”燕灼灼面露疑惑:“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舅舅再这么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景三思面露无奈,他先是指了指旁边站着的景妙儿:“昨儿殿下送了妙儿件贵礼,这丫头素来没收拾,便叫人将那贵礼放回家中。昨夜府上走水,有不少财物遗失,那贵礼恰好也不见了……”
燕灼灼皱眉,“那墨玉牌子被盗了?倒是可惜,但这也怪不得舅舅啊!”
“真是家贼难防,舅舅定要将盗窃的小贼找出来严加惩治!”
“那牌子丢便丢了吧,等表妹及笄那日,我再送她份更好的便是。”
景三思没从燕灼灼脸上看出异色,只能笑着点头。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自己这外甥女看来真不知晓那黑鸦牌的重要性,否则不会轻易给出来,若她真能号令黑鸦,昨夜也不会差点丢了小命。
景三思心念百转,不禁将矛头落到了萧戾身上。
放眼朝堂,有这等能力的便只有萧戾了!那阉贼是他那姐姐一手提拔上来的,很有可能知道鸦楼。
景三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黑鸦牌是真,但昨夜他派去的人见到的未必是真的鸦卫。
黑鸦牌很可能落入了萧戾的手里!
想到此事,景三思就坐立难安。
但好在,要真的号令黑鸦卫,还得女皇血脉。
所以,他的皇帝外甥与眼前这位外甥女依旧至关重要。
必须让燕灼灼和景严尽早成婚才行!
想到这里,景三思对燕灼灼越发慈爱。
“殿下出宫一趟不易,臣这就叫景严回来,让他好好陪陪殿下。”
“二表哥今日在当值吧。”燕灼灼轻眨美目:“就别劳他跑这一趟了,正好我想去禁军一趟。”
她说着噘起嘴,不满道:“我宫里那群侍卫都是废物,连刺客潜入我殿中都没察觉,我要把他们全换了!这次的侍卫我要自己选,正好二表哥是禁军都指挥使,让他帮我瞧瞧人也好~”
景三思本不愿燕灼灼换掉侍卫,毕竟那些人都是他安排的眼线。
但听说燕灼灼要让景严把关,他就随她去了。
横竖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有景严看着,翻不出风浪来。
燕灼灼离开柱国公府,就直奔禁军大营。
景妙儿被留下了,景三思说是许久没见女儿,要与她说说话。
燕灼灼料想这对父女又计划着什么阴谋诡计,但无所谓,见招拆招便是。
马车上,巧慧看着她脖子上缠的绷带,差点又滚出泪珠子。
这伤口是燕灼灼握着她的手给划出来的,巧慧差点给吓死了。
“别哭了,”燕灼灼捏了捏她的脸,“一会儿去禁军,选几个模样俊俏的,你这眼睛哭肿了,待会儿眼花选了几个丑八怪可怎么办?”
“殿下!”巧慧被她说的红了脸。
燕灼灼却是笑出了声,她忽然压低声音:“今早给你看的那几张画像都记住了吗?”
巧慧点头,早上殿下就给她看过几张人像,让她牢牢记住那些脸。
燕灼灼颔首,现在长乐宫里全都是舅舅的眼线,万幸,她身边还有个巧慧。
而她眼下要做的,就是在舅舅眼皮子底下,将他的眼线给换掉。就先从禁军开始好了……
禁军大营,燕灼灼刚从辇驾上下来,就有个身穿指挥使衣袍的青年迎过来。
“表妹,我扶着你。”
燕灼灼看了眼景严。
对方继承了舅舅的好样貌,唇红齿白,生的风光霁月,不怪乎京中贵女都思慕于他这副好皮囊。
上辈子,燕灼灼也被这皮囊迷惑过,加之青梅竹马,她真觉得对方是君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君子’,藏得却是乱臣贼子的心,在她彻底识破他和舅舅的真面目之后,伙同景妙儿给她下药。
当时景严大言不惭的与她说什么?说只要她与他生下景氏血脉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这样的话,天下人再也不能骂她母皇牝鸡司晨,她母皇还能成为开国皇帝。
燕灼灼现在想起这‘借口’都想笑,她一直记得景严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头发情的公狗,恶心的让她想吐。
上辈子,若没那个人出手相助,她真就失身于景严了……
燕灼灼垂眸,盖住眼底的杀机。再抬头时,杀机早就消弭无踪,她嗔了景严一眼,由巧慧搀着下了辇驾。
景严手落空,却不恼,美人宜喜宜嗔皆是风情,燕灼灼那一眼嗔来,反叫他觉得亲近,若不亲密,怎会在他面前使小脾气。
“父亲派人传话来说你要来禁军大营,还说你昨夜遭了刺杀,我这心里就挂忧着……”景严快步跟在她身边,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的脖颈,下意识伸出手。
燕灼灼佯装不察,自然而然的避开,哼道:“表哥还知道挂记我安危啊,过去还说我那长乐宫里的侍卫都是你精心选的好手,结果呢,一群酒囊饭袋。”
景严沉下眸:“他们渎职无能,我定会严加惩治。”
燕灼灼哼了哼:“禁军的其他人在哪儿?我要去选人。”
“这就带你去。”景严宠溺道。
很快,燕灼灼看到了禁军里的他人,她神情惫懒,高坐在台上,选人的事,她就交给巧慧去办了。
景严见状,无奈道:“表妹,这人选还是我替你挑吧。”
“不要。”燕灼灼指尖绕着青丝,百无聊赖般道:“你选那些人都丑死了,我要长的好看的。”
景严闻言想笑,心道这哪是选护卫,倒像是……
想到这里,他神情稍有不愉。
只是他还想说什么,燕灼灼已露出不耐烦了,“怎么,表哥是舍不得你手底下这些精兵良将?”
“怎会……”景严无奈叹气。
燕灼灼起身下了高台,这时,巧慧已选了二十个禁军出来,模样都挺不错。
燕灼灼看了眼,很好,画像上的人都挑出来了。
有上一世的记忆在,燕灼灼清楚知道禁军中哪些人可为自己所用,哪些人又是舅舅的耳目。
景严见这二十人里大半都很陌生,不免皱了下眉,但很快,燕灼灼接下来的行动,就让他打消了顾虑。
她指着其中一对双生子道:“这两人生的竟一模一样,本宫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双生子呢。”
她巧笑嫣然:“就让他俩当本宫的侍卫长好了。”
“陆云陆奇谢殿下提拔!”兄弟俩面露狂喜。
燕灼灼直勾勾看着他俩,眼里俱是惊喜和满意,许是她目光太过火热,陆云陆奇都红了耳根,害臊的低下了头。
景严在旁边,目光却阴沉了下去。
陆云陆奇是他的人没错,可燕灼灼看这二人的神情,实在让他不快。
这真不像是来挑侍卫的,更像是来挑面首的!
“殿下抬举你们,你们也要尽忠职守,若敢怠慢,本官定严惩不贷!”景严沉声道,两人接收到他警告的视线,刚翻腾起的小心思又被摁了下去。
至于剩下的人,景严并未放在眼里,都是些寒门出身的,过去在禁军内也都不起眼。
之后,燕灼灼没理景严的挽留,带人离开了。
刚上辇驾,景严又追了上来,见他毫无顾忌的直接进了辇内,燕灼灼眼底煞气一闪而过,脸上还是那娇嗔模样:“表哥还有什么事?”
“这是生肌膏,可祛疤。”景严将一盒药塞她手里,他神情认真道:“你放心,萧戾敢伤你,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燕灼灼长睫轻颤,状似感动般看向他:“果然,二表哥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
景严心里一热,不等他伸出手,燕灼灼主动牵住他的袖子,迫不及待道:“二表哥要怎么帮我出气?快与我说说!”
“表妹莫急,待我布置好,定会让表妹亲眼看出绝佳好戏。”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辇驾上,燕灼灼拿过锦帕,将手擦了一遍又一遍。
虽料到舅舅没那么好杀,但燕灼灼还是免不得有些失望。
如今舅舅怕是更急不可耐的想让她和景严成婚了,燕灼灼抚摸着脖颈,伤口很疼。
她自伤八百,若不叫舅舅伤筋动骨,她岂不亏大了?
“难得出宫一趟,听妙儿说,京城里有座琳琅阁,里面绣娘的手艺比宫内的还巧,就去那边瞧瞧好了。”
须臾后,琳琅阁楼上,燕灼灼在雅间内换衣。
陆云陆奇等人自然不能贴身伺候,都守在门外。
屏风后,燕灼灼刚脱下外裳,忽然听到了机括活动的声音,她背后的挂屏忽然侧开变成了暗门,她转身的瞬间,被人捂住嘴拉入了暗门中。
燕灼灼只穿着肚兜,男人的手掐着她柔软的腰肢,他的低笑声落在她耳畔,惊起满身战栗。
“殿下还真是一次次的让微臣惊喜。”
室内暗香浮动。
燕灼灼偏头挣开男人的手,美目幽幽:“萧大人每次相见的方式,也让本宫‘惊喜万分’呢。”
萧戾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
燕灼灼只觉眼前一黑,男人的大氅兜头罩了她一脸,这一次对方是装都不装了,她胡乱扒拉下大氅,嗅到了上面淡淡的雪松香。
而今腊月天,她知道自己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没有矫情,将萧戾的大氅披在了身上,抬眸见萧戾已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那张金质玉相的脸在阴影下半明半昧,唇畔带笑,眸色却阴翳如恶鬼。
“琳琅阁乃锦衣卫暗哨,殿下好手段,竟也知晓。”
燕灼灼不答,在他对面坐下后,直奔主题:“昨夜柱国公府失火,原因为何,萧大人可知?”
“确如殿下所言,柱国公遇死士报复。”
“萧大人就没从中渔利?”燕灼灼反问,“黑鸦牌现在在你手上吧。”
她才不信萧戾昨夜没趁火打劫呢。
舅舅明显已失了黑鸦牌,否则之前在柱国公府不会出言试探。
萧戾挑眉:“殿下倒是看得起萧某,从女皇死士手中夺牌,锦衣卫可没柱国公府家大业大,禁不起火烧。”
燕灼灼蹙眉,阴牌被鸦卫拿走了?这一点倒是和上辈子截然相反,但她并未全信,以萧戾的性格,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会干看着?
“倒是殿下。”萧戾忽然起身逼近她,他俯下身,手撑在圈椅两侧,像是阴影将她笼罩,眸子直勾勾落在她的脖颈上:“这是又让萧某背了口黑锅啊……”
“殿下对自己,倒是舍得下手。”他指腹轻触她脖颈上那圈绷带,精准找到伤口所在,食指轻点。
燕灼灼蹙眉嘶了声,嗔道:“疼!”
她语气含嗔,似怒更似撒娇。
萧戾不为所动:“不会比你划开脖子时疼。”
“若萧大人昨夜卖力点,想来本宫也不必遭这罪了。”燕灼灼语气含怨,说出的话暧昧极了。
明着数落萧戾不中用,实则是说他居然没趁机弄死柱国公。
见萧戾神色冷淡下来,燕灼灼顺势握住他的手,说道:“景严近来会对你下手,萧大人切莫大意。”
萧戾看了她一会儿,笑意古怪:“景严世子对殿下可是一片痴心,就算他针对萧某,不也是为了替殿下出气?”
“我错了。”燕灼灼忽然就软了语气,眸光盈盈望着他:“萧大人这是与我置气了。”
萧戾手腕一动,挣开她的手。
他饶有兴致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肆意胡闹的顽童。
燕灼灼知道,她的这些手段,在萧戾眼中,是真的上不了台面。一个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公主,想要在虎狼口中夺食,便要利用一切,包括她自己。
她的柔弱、眼泪、温言软语,都可成为武器。
“殿下特意来琳琅阁一趟,就为了通风报信?”
“我要见鸦卫。”燕灼灼说出真实目的,不等萧戾开口,继续道:“我不信昨夜你全无收获,黑鸦阴牌就算不在你手中,你也一定找到了鸦卫潜藏之处。”
“给他们传一句话,我要见他们。”
“我相信萧大人的能力。”
萧戾挑眉:“臣答应了?”
燕灼灼突然展现出了娇蛮,对萧戾勾唇一笑:“萧大人也可以不答应,本宫可以选择继续投靠舅舅,再送他一面阳牌便是。”
“其实细想想,这世间事无非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只要豁得出去,有什么办不成的。”
“我若不想活了,死之前,总能拖几个下去与我陪葬。”
“啊,对了,柱国公府那把火,真是鸦卫放的吗?”
燕灼灼说完起身,她脱下大氅,浑不在意的将自己的无害和柔弱暴露在萧戾眼前,然后转身离去:“萧大人若不杀我,我就当你同意了。”
走到暗门所在,燕灼灼好整以暇道:“我的侍卫可在门外守着,他们是舅舅的眼线,我若再不出去,可真要叫人起疑了哦。”
几息后,机括声响起,燕灼灼离开密室。
直到暗门重新合上,她都不曾回头。
密室内,萧戾十指交错坐在太师椅上,又是一声机括响动,听雷走了进来,看了眼燕灼灼离开的那扇门,他表情古怪:
“主子,长公主这是与您耍无赖呢。”
“她可不是耍无赖。”萧戾忽然笑出了声,“中计了啊。”
“啊?”听雷不解。
“她故意告知黑鸦阴牌之事,就是为了将我强行绑上她的贼船,不管昨夜我是否有所行动,都已成她的同谋。”
“她今天出现在琳琅阁,你当是为何?”
听雷依旧不懂:“不是来通风报信的?”
“她是在告诉我,她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也更有价值。”萧戾脸上的笑意淡去:“一个图有脸门的公主,是如何知晓锦衣卫暗哨所在的。”
“且她有句话并未说错。”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若这句话若是从过去的燕灼灼口中说出的,萧戾只会当个笑话。
而现在,倒是由不得他不信了。
她脖子上的那一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敢拿自己的命做赌,她此举不止是为了化解柱国公的疑心,也是做给他看的。
她燕灼灼,敢玩命,你萧戾,敢奉陪吗?
别小瞧一国公主的影响,哪怕是个并无权柄在手的公主,放在如今的大乾,燕灼灼的身份本就是一种名正言顺的权力。
“是个疯子。”笑意浮现在萧戾眼底,沁出血色,“如今倒是有点女皇女儿的模样了……”
听雷后背起了一层细密薄汗。
“我很好奇,她还知晓些什么……”
“主子,你是要……?”听雷有些迟疑。
“她不是想见鸦卫吗。”萧戾语气淡淡,“成全她。”
……
夜深,长乐宫。
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床畔时,燕灼灼猛的睁开眼。
她握紧金簪坐起,警惕的盯着床帐外,殿内燃着的烛火不知何时熄了,巧慧睡得人事不醒,殿内有一股奇怪的香味。
很淡,很淡,若非燕灼灼嗅觉异于常人,根本闻不出来。
似乎是某种药香。
燕灼灼屏住呼吸,盯着那道影子,沉声发问:“鸦卫?”
冰冷的剑锋挑开床帐,燕灼灼看到了那张阴森的黑鸦面具,面具下,男人的眼眸阴冷森寒……
燕灼灼赤足走下床榻,冰冷的剑锋就横在她颈侧。
她一手握着金簪,冷冷与男人对峙。
“既是鸦卫,见本宫为何不跪!”她瞥了眼剑锋,“这就是你们鸦卫的规矩?”
“鸦卫只遵令主之命。”男人声音沙哑,面具下的眼睛不带丝毫人味儿:“长公主遗失黑鸦阴牌,已无令主资格,按鸦卫规矩,当杀!”
剑锋骤然离开燕灼灼脖颈,又朝她狠狠削去。
下一刻,青丝飘落。
她立在原地未动,剑锋悬停在她颈侧,而她双目似火,直勾勾盯着男人,脸上毫无惧色。
“第一关,算长公主通过。”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那面黑鸦阴牌赫然在他手中。
燕灼灼冷冷盯着他:“你说你是鸦卫?”她唇畔浮起讥诮,眸色睥睨:“本宫怎知你不是萧戾派人假扮的?”
“鸦卫无需向你证明,长公主既怀疑,便当你默认放弃令主资格。”
男人收剑,作势要走。
燕灼灼声音一沉:“第二关是什么?”
男人这才重新看向她:“杀萧戾。”
燕灼灼瞳孔微睁,愕然看向对方,眸色锐利至极。
男人声音沙哑冰冷:“半月为期,萧戾死,鸦卫认主。”
“慢着!”燕灼灼心脏砰砰直跳:“为何非得是萧戾?”
“他手伸得太长。”
燕灼灼抿了下唇:“事成后,本宫该如何联系你们?”
“成与不成,半月后,鸦卫都会现身。”男人留下这句话,身影没入黑暗。
燕灼灼在原地立定了几息,大步追了上去,男人最后是消失在镜台后的耳房,但燕灼灼追进去后找了一圈,门窗紧掩,并无人出入的痕迹。
她心头微凉,想到了令她胆寒的一点。
长乐宫中,莫不是有密道?
足下金砖冰凉,燕灼灼感到刺骨的寒,她回到榻上坐下,握紧金簪,眸色变幻不定。
半个月时间,杀萧戾。
不太好办呐……
……
萧府,萧戾丢掉黑鸦面具,黑鸦阴牌被他放入匣中,藏入暗格内。
听雷端着一碗药进来,萧戾一饮而尽,“药方换了?”
听雷:“小庸医说之前的药吃太多,已不起效了,给您新换了方子,看看能不能让您多活几年。”
萧戾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听雷叹气,又嘟哝了句:“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让长公主来杀您自己,您这不是把她往柱国公那边推吗?”
“她若真能与柱国公联手杀了我,那也是她的本事。”萧戾,他侧卧在榻上,闭眼假寐,语气淡淡:“相比起小皇帝,她若能立起来,对我们未尝不是件好事。”
听雷抿唇:“前提是她不能倒向柱国公啊……”
“急什么。”萧戾眉眼处带着些倦意:“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这一时半刻。”
听雷没再说什么,替他披上薄衾,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还是给小庸医传个信吧,主子你近来梦魇加重,无法躺下入睡,这身体更吃不消的……”
萧戾没有回答,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又陷入了梦魇中。
听雷心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退到房外。
……
怎么杀萧戾,是个问题。
眼下摆在燕灼灼面前的还不止这一个问题,柱国公在早朝上为世子请婚,欲让小皇帝为燕灼灼和景严赐婚。
小皇帝倒没一口答应,说是要先问过燕灼灼自己的意见。
燕灼灼自然是找借口拖延,理由无非是舍不得弟弟,小皇帝也不舍得她,倒没起疑。
这借口合乎情理,柱国公也挑不出刺儿来,但燕灼灼知道拖延不了多久。
没了黑鸦阴牌,柱国公急于将燕灼灼绑到自己船上来。
这不,燕灼灼今儿刚陪小皇帝用完早膳,一回长乐宫就瞧见了不速之客。
景严是从偏殿出来的,景妙儿跟在身后,一脸暧昧,上前就挽住燕灼灼的胳膊:“表姐,哥哥可等了你好久了。”
燕灼灼睨了眼景严,哼道:“进来说话吧。”
她径直入了主殿,景妙儿碰了个冷钉子,皱眉面露不满,冲景严小声嘀咕:“表姐现在的脾气越发大了。”
景严却不在意,“灼灼自小金尊玉贵,有点脾气不是正常吗,你就是被宠坏了,没规矩。”
景妙儿不忿,觉得景严没出息。
过去皇姑姑和皇姑父在时,他们身为人臣,自然要矮上一头。可现在,小皇帝要坐稳皇位,还得仰仗自家。
燕灼灼在她跟前却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说矮她一头,至少也得巴结一二吧。
也就自家这蠢哥哥,没点出息!
不过,等燕灼灼嫁入柱国公府,就由不得她再摆什么公主威风了。
主殿里,燕灼灼不给景严废话的机会,先声夺人:“表哥还有脸来我这长乐宫?说好的要替我出气,这都四五天过去了,那萧戾还好端端喘气儿呢。”
景严闻言,只当燕灼灼是因这事才拖延婚事,并且对自己冷淡。
这脾气啊……
景严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罢了,待成婚以后,他再好好教导她。夫为妻纲,到时候她总会听话的。
“表妹这是要冤死我。”他笑着,径直坐到燕灼灼身边,拿出一张帖子,放在桌上,“后日礼部尚书家的长子在风雅苑设赏雪宴,届时有一场好戏,表妹莫要错过。”
燕灼灼:“萧戾也会到场?”
“他一定会去。”景严说的信誓旦旦。
燕灼灼不免好奇他想要怎么对付萧戾,只是任她如何追问,景严都闭口不言。
倒不是景严真想保密,而是此番用的招数,说出来实在下作,有碍他风光霁月世子爷的身份。
燕灼灼勉强给了他好脸色,将景严忽悠走后,她拿着帖子沉吟了会儿,将陆云陆奇叫了进来:
“后日本宫要去赴宴,你俩随行。”
兄弟俩面露喜色,自打进了长乐宫,长公主待他们都和颜悦色,几乎每天都有赏赐,看他们的目光也别具深意,兄弟俩都觉得自己有些机会。
“哦,对了,你俩去一趟马厩,替本宫选一匹好马送给世子。”
两兄弟退出去后,巧慧进来了,递出两个荷包。
“殿下,按您的吩咐,已将您过去的绣样制成荷包,也都熏好香了。”
燕灼灼看了看,嗯了声,淡淡道:“后日将荷包送给那兄弟俩。”
“那马厩那边……”巧慧有些迟疑,这些天,她一直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往马儿的口粮里加了‘些’东西。
燕灼灼轻眨美目:“那些良驹都是本宫的心头宝,自那兄弟二人入宫后,便一直交给他们照看的,若是出了问题,那也与咱们没关系。”
巧慧连连点头,咽了口唾沫,她感觉殿下要干件大事,但具体要干什么,她猜不透。
燕灼灼的确准备干一件大的。
她也不想这么急,但没办法,谁让舅舅步步紧逼呢……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一无人手,二无权柄,哪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啊,好在,问题不好解决,但人好解决嘛……
景严要对萧戾下手,以萧戾的心性,报复回去很正常吧?
若景严出事,舅舅会不会把萧戾往死里搞呢?
燕灼灼眨巴美目,希望双方都给力点,让她顺利通过第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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