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岁楚修远的女频言情小说《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不如改嫁皇叔啊!云岁楚修远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清九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侯府里。云岁晚扶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焦急的往外走。“榴花,你带我去刑场,就算是救不回父兄,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将军府被满门抄斩,都怪我识人不清!”夫君和反王私相授受,事发后,竟然嫁祸她的父兄。榴花给云岁晚紧了紧披风,挡住了侯府下人投来的不善目光。“侯爷拿了您给的信物,去求摄政王一个恩典,一定能把老爷和少爷救回来。再说了,您现在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小世子,您再等一等。”云岁晚脚步一顿。摄政王楚修远是现今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她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当初,他昏迷前给过她一块玉佩。用玉佩,换什么都可以。而夫君,和王爷算是远亲,也能称对方一声皇叔。种种条件决定,父兄还有救。可夫君迟迟不归,云岁晚心里总是不安。这些时日,因为娘...
《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不如改嫁皇叔啊!云岁楚修远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侯府里。
云岁晚扶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焦急的往外走。
“榴花,你带我去刑场,就算是救不回父兄,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将军府被满门抄斩,都怪我识人不清!”
夫君和反王私相授受,事发后,竟然嫁祸她的父兄。
榴花给云岁晚紧了紧披风,挡住了侯府下人投来的不善目光。
“侯爷拿了您给的信物,去求摄政王一个恩典,一定能把老爷和少爷救回来。再说了,您现在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小世子,您再等一等。”
云岁晚脚步一顿。
摄政王楚修远是现今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她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当初,他昏迷前给过她一块玉佩。
用玉佩,换什么都可以。
而夫君,和王爷算是远亲,也能称对方一声皇叔。
种种条件决定,父兄还有救。
可夫君迟迟不归,云岁晚心里总是不安。
这些时日,因为娘家被诬陷为逆王效忠过,要诛九族,府里上下就对她颇有微词,恨她连累侯府。
更有人嘲讽,若不是她娘家有钱有兵权,又对侯爷死缠烂打多年,根本不配嫁来做主母。
如今什么都没了,就该自请下堂。
不知夫君心里怎么想……
就在云岁晚惴惴不安,即将踏出府门。
她被叫住,“夫人要去哪儿?不是吩咐过,不许你出门一步?”
瞧见马车回府,云岁晚忙上前,“夫君,可向摄政王请来免死的旨意。”
陆祈臣下了马车,冷嗤,“免除死罪?呵,我以为这几天你能清醒些,没想到越发疯魔了。你能活着已经是念雨求来的恩典了,竟然还妄想给罪臣脱罪?”
云岁晚一怔,“表妹求来的恩典?她从前未曾见过摄政王……”
陆祈臣冷淡道:“自然是她曾经救过摄政王,凭一块玉佩,为你求来了一线生机,也为我们侯府求来了荣华富贵。”
“什么?那玉佩明明……”
云岁晚心头一紧,“难道你是故意骗走信物?成全侯府,成全我表妹,唯独害死了我父兄?”
“陆祈臣,你该死!”
云岁晚哭得喘不上气,只怪自己爱错了人,不止害了自己,还害了全家。
“你用我云家的东西和反王私通,赌赢了是你承化候府的功,输了就是我云府的过,害得我父兄被新皇记恨!可即便如此,也有补救的机会,可你却……”
这时,府外响起稚童的玩闹声。
“快看,云家的人头被挂起来了。”
“好多断头鬼啊,把我弹弓拿出来。我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打坏人是我的专长。”
隐约中,云岁晚似乎看见了菜市场口的长杆上,云家满门的人头被挂了起来,被百姓用石块和臭鸡蛋打得悠悠荡荡。
可兄长也曾披着披风,在战马上对她说,“岁晚,等哥哥回来就是大将军了,定能护你一生安乐。”
她与兄长自小习武,知他熟读兵法,她从不怀疑哥哥的话,他也确实捷报频传,阵前封将。
可后来他真的回来后,却不是将军,而是罪人,是他所庇护的百姓口中的罪人。
她捂着心口,疼得厉害。
羸弱的身子颤了颤,唇色更是惨白。
陆祈臣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心疼,很快只余冷漠。
“别怪我心狠,如果不是我骗走了你的信物,你一定会赌上一切去救他们,连我们候府也要赔进去。云岁晚,你口口声声说爱慕我,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慕?”
他眼里最后一点怜惜湮灭,“你远不如你表妹懂事,既如此,你该让出主母的位置,也没必要生下我们侯府的长子了。”
他出剑。
却被榴花挡下,一剑没入心口。
云岁晚疯了一般的扑过去。
“小姐,你别难过,榴花不疼。”榴花到死还在心疼地望着她。
陆祈臣的剑尖再度指着云岁晚,狠狠没入她的胸口。
疼得她虚汗淋漓。
云岁晚恨得心头滴血,却极力忍耐了下去。
她的一滴泪落在剑上,“祈臣,我自幼年起就喜欢你。”
她从发间拔下木簪,“你送我的簪子,我一直带着,如今我要死了能不能和你再说一句悄悄话,祈臣哥哥?”
陆祈臣有犹豫,但听见那句祈臣哥哥,还是心软了。
他蹲下,俯身侧耳,下一刻,木簪没入他颈间。
“唔……云岁晚,你这个毒妇!”
陆祈臣的血喷在云岁晚苍白的脸上,她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大半没入的簪子,“我想说,这辈子看上你,是我瞎了眼。可无论如何,你都要血债血偿!”
直到陆祈臣断气,云岁晚才安心的闭上眼。
……
“榴花!”
云岁晚从梦中惊醒,额上细密的汗浸湿了白色寝衣,几缕发丝贴在额间,颊边是熟睡惊醒后的红晕,独属于少女的娇憨。
榴花端着铜制水盆,掀开珠帘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总算醒了,陆候府的夫人来提亲了,我让春水偷偷去看了,一会就让她回来给小姐细说。”
她家自小恋慕陆候府世子,偏陆世子一直对小姐冷着一张脸,即便在人前,也毫不掩饰厌恶。
两人明明自幼定亲,陆候府却迟迟不肯过来提亲,让小姐平白成了上京城的笑柄。
强扭的瓜不甜,云老将军也想过解除婚约,但奈何女儿的心思都挂在那陆祈臣身上,他们也只能忍下来。
“如今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奴婢就知道,我家小姐这样的美人儿,整个上京都找不出第二个,陆公子早晚会知道小姐的好。”
云岁晚从刚刚的梦境中缓过神来。
看着鲜活的榴花,下定了决心。
“榴花,为我梳妆,我们去见陆夫人。”
“可是小姐,如果让人知道待嫁的小姐自己去前厅会被人说不体面的。”
榴花想阻拦。
因为陆夫人说话实在难听,刻薄得过分,她怕小姐听了伤心。
小姐这些年为了陆世子的事半夜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她们都看在眼里,陆家不止不心疼小姐,反而因此更轻视她,榴花心里实在为小姐不值。
“我又不是第一天被人笑话了。”云岁晚从发鬓间拔下了木簪,“木簪简陋,原配不上我。”
榴花给云岁晚上妆的手顿了下。
这簪子是陆祈臣亲手雕刻的,云岁晚收到的时候开心了好久,从此之后,便不离身。
但现在。
啪——
云岁晚单手掰折了木簪,“我们去会会陆夫人吧。”
前厅。
“云将军,我家祈臣还小,在上京城里恋慕我儿的姑娘不知凡几,你家岁晚,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啊。”
陆夫人面上温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在说她云岁晚高攀。
云老将军中正一生,就算是在朝堂上也从不向人弯腰。
如今,却能忍下这明晃晃地下马威,甚至赔着笑脸。
云岁晚抬起珠帘,看到这一幕,心上像被密针碾过。
她从前,到底错得有多离谱,竟连累了阿爹也要跟着受苦。
“陆公子既然从小与我定下娃娃亲,怎的还能在外面招蜂引蝶?可见其身不正,这样的浪荡子,我云岁晚嫁不起。泼天的福气,陆夫人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陆夫人正享受着高高在上碾压云将军的优越感,下一句就要提嫁妆了,却被云岁晚的话打断。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云岁晚自正门逆光而入,与平日的奢华打扮不同,今日她只着了一身轻纱青衣。
越是素雅装扮,越是显得美艳动人。
陆夫人登时不悦起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云岁晚这副狐媚样子。
要不是她纠缠着陆祈臣,他们承化候府又确实需要急着要用银钱,填补欠朝廷的窟窿,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继续和将军府结亲?
“没教养的东西,长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她只当云岁晚是在拿乔,根本没把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云小姐这般作为,本不配嫁入侯门,但你对我儿的心思全城皆知,我儿也不好辜负。只是云小姐奢靡,怕是在我们侯府不好将养。”
这是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只是放在今天的云岁晚身上,有些不适用。
云老将军见云岁晚过来了,下意识想让她离开。
她是闺阁女儿,不好抛头露面。
但又想女儿一向心高气傲,也许看婆母难缠,便放下那路祈臣也说不定。
“陆夫人刚刚的话,是说我教养不好,进了你承化侯府,你要费心教养,既费心思,又费银钱吗?”
云岁晚不忘行礼,用词虽然强势,礼数却一样不缺。
陆侯府图得是云岁晚的嫁妆,但这话却不能点破,要他们云将军府求着送上来。
现在云岁晚把这话直接说出来,陆夫人只觉得她太不懂事,上不得台面,脸色又沉了几分,
“笑话,侯府是皇亲,我儿祈臣可与皇子们一样,称呼瑞王爷一句皇叔。怎会在乎区区铜臭?”
若不是她提醒,云岁晚都险些忘了,如今的楚修远只是瑞王,还不是日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可只是瑞王,就足够让陆候府与有荣焉了。
云岁晚笑了,“侯府这样气派,聘礼怎么如此小气,比我母亲从前的大丫鬟出嫁都不如?真不是侯府缺银钱,想要贪我嫁妆吗?”
“云岁晚!”陆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你别以为我们陆家来提亲了,你就可以拿乔,亲事还没定下来呢,如果你这样不敬长辈,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她笃定云岁晚是因为陆祈臣昨日在醉柳居,心生不满,耍小性子,内里根本舍不得自家儿子。
本来还想着用什么手段拿捏云岁晚,好借机多要嫁妆,没想到云岁晚直接把话柄送了上来。
见她这样愚蠢,陆夫人心下舒坦了不少,觉得自己定能赢下这一局,身子都往后靠了靠。
倒是云老将军,面上有些急。
自家女儿的心思,他这个做爹的怎么不懂,如今得罪了陆家,以后女儿入府,定会被婆母为难。
“陆夫人,小女自幼丧母,我和她哥哥一向娇惯些,进了陆家,总是要夫人多包容的。嫁妆方面,自然是倾全府之力,绝不会给陆候府添麻烦。”
云岁晚的眼眶有些发酸,梦里,阿爹就是这样被陆家拿捏,生怕她受委屈,掏空了整个将军府送嫁。
但这些,却并没有换来陆家的半分青睐。
他们认准了她是高攀,出入她的个人库房,比府里公库都顺手。
云老将军佝偻着腰,勉励讨好道:“陆夫人,老夫……”
陆夫人不紧不慢道:“不必了,让人听见,以为我们侯府是图儿媳嫁妆的人家。我看这亲事,不结也罢。”
她哪里是不想结亲,分明是觉得嫁妆不够。
云老将军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人去取前日得的几幅古画。
云岁晚简直是被陆家无耻气笑了,这是不止想多贪嫁妆,还想打秋风。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二两银锭,“陆夫人,我曾想过陆候府如今没有实权的在朝官员,还如此好结交钻营,怕是家财不丰了。但没想到,竟是到了这种地步。”
“你什么意思?”
“竟都需要来我云府打秋风了,这二两你拿去,不够再来。”云岁晚笑得轻浅。
陆夫人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原本只是觉得,云岁晚一个小丫头片子,应当是两句话就能拿捏的,没想到居然这样强硬。
和传闻中完全不同。
但好在,她还有杀手锏。
陆夫人直接站起身,“云小姐既然这么看不惯我陆侯府,这亲事也不必谈了!告辞!”
她甩袖离开,让人抬了聘礼箱子就要走。
榴花虽然觉得解气,但陆夫人这架势,分明是要断亲的架势,小姐那样喜欢陆世子,这怎么能行。
想劝自家小姐,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幸福。
就连云老将军都记得站了起来,“岁晚!”
云岁晚给了爹爹一个安心的眼神,抬步去追陆夫人。
“陆夫人留步。”
陆夫人诚心想让云岁晚难堪,知道她是想求她继续婚约,故意脚步不停,几步已经走到门口。
她今天一定要让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谁才是陆府的当家主母。
免得她嫁进来得意忘形,翻了天。
“云小姐,你也不必再留了,你和我儿今生无缘,婚事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正是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她要让这个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下,颜面尽失。
一些爱看热闹的路人已经远远围了过来。
“这云府大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怎么内里这样轻浮,明知陆世子不喜欢她,还要死缠烂打。”
“毕竟有婚约在身,如此也不算逾矩吧。”
“你懂什么,昨日陆世子还在醉柳居放出话,上京城官眷多知礼,唯有云小姐不堪为配。好多人都听见了,她还纠缠有什么意思。”
“可若是这样被退婚了,云小姐的亲事,以后就难了。”
有人说她轻浮,有人为云岁晚惋惜,唯独没一个人觉得是陆祈臣品性不端,竟然在大庭广众下辱人清白名声。
说白了,还是她云岁晚从前爱错了陆祈臣,让他们觉得,无论陆祈臣如何对她,都是应当。
可若陆祈臣当真从无回应,她云岁晚又怎会死缠烂打。
想到这,她脚步又坚定了几分。
陆夫人见她走近行礼,以为她是来认怂得,腰板挺得更直。
“云小姐,若不是你对我儿纠缠不休,我们今日根本不会上门提亲。但你今日作为,实在不堪。”
路人以为是云岁晚恨嫁得厉害,乱了分寸,再加上没人听说有议亲的小姐自己出来的,都为光风霁月的陆世子不值。
“陆世子那样神仙般的人,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不懂礼仪的女子,简直是伤风败俗。”
“陆候府心善,居然还想聘为妻,奔则为妾,这样的女子,进侯府做妾都不配。”
“可怜云老将军一世傲骨啊。”
陆夫人听见这些话,脸上多了两分笑容。
她云岁晚就是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要不是如今侯府落魄,怎么可能便宜了她。
她以为云岁晚现在该知错了,但下一句,就听云岁晚说,
“陆夫人,当年陆候府与我云府定亲是交换了信物的,如今既然已经决定退亲,烦请退还信物。”
陆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岁晚不是连脸皮都不要,要死要活地跟在自家儿子身后吗?
现在她应该哭着求自己不要退婚才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陆府退还信物?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任性蛮横是要有限度的,她不怕自己的儿子自此厌弃了她吗?
陆夫人没想到骑虎难下的成了自己。
云岁晚直接跨出一步,婷婷站在门前,“今日,我将军府云岁晚与承化侯府陆祈臣退婚,从此各不相干!烦请诸位给做个见证!”
众人从前只觉得她该是个无礼轻浮的女子。
如今却觉得她有骨气。
她身姿娉婷,语气和缓有力,站在她们面前,比一切流言都有说服力。
立刻有人应和,“我愿为云小姐做见证!”
但也有从前见过云岁晚的不信,“你可别随便沾染,不然啊,人家不领情,你倒惹了一身骚。”
“是啊,我常在这边摆摊,最知道云大小姐对陆世子的恋慕,我看她就是以退为进,想要陆世子过来服软。”
别说他们不信,就是陆夫人也不信。
她也觉得是云岁晚看他们侯府如今落魄,想要拿捏自己儿子。
她也不惯着。
“好啊,我应下了,只是信物在我儿身上,如果云小姐想要退亲,就带着信物去醉柳居找他吧。我作为长辈,同意退婚了。”
陆府虽然急需银钱,但她自信最后低头的只能是云向晚,根本不急,直接甩袖离去。
云岁晚得了这句话,朝她盈盈一拜,送别。
进门之前,还谢过了愿意为她做见证的人。
陆夫人的轿子还没离开,就气得差点维持不住气度,想要下来与云岁晚对骂,狠狠地攥紧了手帕才忍住。
“如今拿乔,见了我儿还不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等进了侯府,我有都是办法管教她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老嬷嬷连忙安抚,“夫人,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觉得少爷昨天的话下了她的面子,想要挽回一二。可骨头是软的,绝对离不开少爷。”
陆夫人冷哼,“一个武将的女儿,本就不配我儿,等来日三皇子登基,定让我儿寻个由头把她逐出门去。”
老嬷嬷吓得立刻放下了陆夫人的轿帘,生怕这位夫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云岁晚当然不知道他们主仆的悄悄话,如果她听见了定会觉得可笑。
且不说她母亲为她留下的嫁妆人人艳羡,就单说门地,一个是落魄侯府,一个是掌着兵权的实权武将。
陆祈臣若不是升迁无望,怎么会铤而走险搅和进皇权争斗,而她云家根本不需要站队,只要安分守己地打好每一场战役,就自有青云路可走。
如今西厥未平,眼看着父兄要再上前线,她必须在他们走之前,把这婚约推个干净。
决不能如梦里一般,让父兄因陆家被误会成三皇子一党,前路艰难。
“榴花,去取信物,我们去醉柳居退还信物。”
榴花见小姐愿意与陆世子退婚自然是开心的,但又怕她是一时激愤,将来后悔。
“小姐,你想好了吗?如果退了婚,你和陆世子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云岁晚点了点榴花的鼻子,“大梦一场,我已经看清了,强扭的瓜不甜,不止不解渴,还有毒。”
榴花听不懂,正想着让小姐再慎重些,春水已经拿着信物小跑着出来了。
“小姐,快去退婚!”
春水年纪更小些,梳着双丫髻,因为跑的急,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喘着粗气。
见榴花还磨蹭,急得推了她两把,“你凶,你陪小姐去,别让小姐被人欺负了。”
醉柳居。
上京城里,高门子弟平日常来此处,较量君子六艺。
今日醉柳居的小游戏是射箭,十丈之外,一箭射中柳叶最多者为胜者,可得醉柳居的极品女儿红。
云岁晚和榴花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游戏的尾声。
掌柜的认识云岁晚,知道她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乐得白白卖她个人情。
“云小姐,你是将门嫡女,这最后一箭,就该由你来收官。”
计时的线香即将燃尽,小二已经为冠军取出了酒,根本不觉得云岁晚有可能赢。
云岁晚勾唇。
陆祈臣曾与她说,喜欢温婉闺秀,她便学着做一个内敛闺秀,收起自己的刀枪剑戟,从不在人前展示。
如今,也没必要了。
嗖——
一箭射出,半分也没沾到柳叶。
小二没忍住差点要笑出声,掌柜的却会做人,“柳叶细小,本就不易射中。”
云岁晚没多说,只放下弓箭,转身上二楼找人。
对面酒肆楼上,坐了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
一个着天蓝色锦缎,眼角风流,“修远,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女子分明不会射箭。”
另一个墨发被金冠束起,身着缕金纹玄色长袍,腰缠墨玉带,拇指上带了一枚玉化的兽骨扳指,五官锋锐,眼尾上挑,明明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却自带了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人禁不住俯首。
他轻轻转动着扳指,话里是不容质疑的笃定,
“今日醉柳居的胜者,必定是她。”
咔嚓——
他话音刚落,那柳树便从云岁晚射中的位置开始断裂,生生落下了一段粗壮的柳枝。
“我去!这是哪家千金,竟有这种本事。”
和锦缎公子同样惊讶的,还有醉柳居二楼上的众人。
“什么?竟然有人射断了柳枝?是公子还是小姐,箭术这样卓绝。”
大夏原本重文轻武,但今年边境不太平,常起纷争,
当下,崇尚武力超绝者成了最新的风尚。
无论男女,凡是有武术造诣的,都被追捧。
“定是个和祈臣一般的风流公子,快快请上来,让我们结识结识。”
醉柳居二楼的几位公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全然不似平日里对云岁晚嫌弃嘲讽的模样。
云岁晚原本和榴花已经踏上了阶梯,因着柳树断裂,又被掌柜的叫了回去。
“云小姐,您是今日的优胜者,这坛极品女儿红,我让人送到陆世子的雅间。”
“等一下,”云岁晚叫住小二,“送去我府上。”
从今往后,她云府的一粒米都不可能便宜给陆祈臣。
小二应声,端着酒去了云府。
“有趣有趣,这位竟然就是云老将军那位不成器的花痴女儿,这般美人,怎么看上了陆祈臣那个草包,当真可惜。”
锦缎公子一边摇头,一边用折扇推了推玄衣男子,“修远,你说她不在家里等着订婚,跑这里来干嘛,该不是这一时都等不了,急着来看新郎官吧。”
玄衣男子眉目间似凝着一层寒霜,目光随着那道倩影移动,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
锦缎公子见他不说话,又用扇子拍了下。
扇子还没落在玄衣男子身上,就应声碎裂,玄衣男子抬头,“五皇子,你该叫我一句皇叔。”
五皇子楚绍誉尴尬地收回了手,“知道了,皇叔。”
楚绍誉清楚,自己这位战神皇叔楚修远虽然年岁不大,但却不是好相予的,他有笑脸的时候,自己可以僭越些。
要是冷脸,自己若不想死得太难看,最好还是夹着些尾巴的好。
暖阳融融,落在楚修远眉间,却暖不了他半分。
醉柳居二楼的人听说射断柳枝的竟是位女子,纷纷惊叹,“上京城里有这样的奇女子!从前竟然从未听说。”
有人揶揄着陆祈臣,“祈臣最倾慕飒爽女子,若不是早早与那草包订下了婚约,也许与这位小姐也是一段缘分。”
“休要胡说,坏了那位小姐的闺阁清誉。”陆祈臣冷脸,出口间不经意地正了正自己青绿色的长袍。
云岁晚上了二楼,正好听见了这句话,不禁冷笑。
好一个光风霁月的陆世子,他能考虑全天下人的清誉,唯独对她的清誉不屑一顾,恨不得掏出世间最恶毒的话语来贬低她。
如今自己这样的名声,陆祈臣功不可没。
“可是上京城里,从未听说有哪家千金这样能耐,该不会是云岁晚吧,她和她哥从小一同习武,听说箭术也是不差的。”有人提及。
“她?不可能!今天是陆家向云家提亲的日子,云岁晚肯定在家讨好陆夫人呢,怎么可能来醉柳居。再说,她一个草包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说话的是陆祈臣的好友,秦苍野。
“说起来,祈臣,提亲你不用亲自去云府吗?云老将军会不会不喜。”一位紫衣公子问。
秦苍野轻哼,“要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娃娃亲,我们祈臣看得上她那个草包?还想让祈臣亲自提亲?她云家未免也欺人太甚。”
“就是,六艺不通的废物,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她喜欢往祈臣哥哥身上扑,祈臣哥哥就要接着她吗?简直不止羞耻!她若是能有今日射柳的千金一半能耐,也不至于让我们这样为祈臣叫屈。”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偏还让她走狗屎运吃到了。若不是被她痴缠,祈臣定配得上上京最好的千金。”
里面的人越说越气,彷佛云岁晚是多么令人不齿的女子,终她一生,唯有高攀上陆祈臣这一个拿得出手的地方。
秦苍野似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笑得直拍大腿。
“祈臣,反正大家都知道你的委屈,要不你直接和她退婚得了,何必为了和虚无的承诺毁了自己的一生。那云岁晚刚得了梦中人的许婚,正激动呢,你这时候退婚,她肯定发疯,我们就有热闹看了。”
他一说完,满堂哄笑。
个个都对这一幕十分期待,直劝陆祈臣快去退婚。
“我的确不喜欢云岁晚,但她既然倾慕我,我也愿意给她个名分,再多的也没有了。”陆祈臣颇为无奈的样子,“以云晚的名声,要是我不娶,恐怕上京城内无一家儿郎愿意娶她。”
这副多情公子模样,惹得几位小姐暗暗脸红。
“既然陆公子不喜欢我,刚好,我也不怎么喜欢陆公子。这娃娃亲,便作罢了吧。”云岁晚推门而入。
秦苍野听见开门声,以为是那射断了柳枝的小姐。
见来的是云岁晚,颇为失望,语气就不善了起来。
“云岁晚,你装什么啊?谁不知道你根本离不开祈臣,从前你不遮掩心意,我还敬你坦荡。今日就因为祈臣没有去提亲,你就弄出这扭捏姿态,实在叫人轻视。”
云岁晚不理会秦苍野,只跨步到陆祈臣身前,拿出玉佩。
“昨日陆公子也说过,岁晚不堪为配,既然如此,实在没必要勉强,反倒让世间多出一对怨偶。”
陆祈臣没想到她居然拿了玉佩过来,又想着一会射柳的小姐会上来,觉得云岁晚是诚心要给他难堪,不免有心羞辱几分。
“昨日我确实说你不堪为配,那是因为你六艺无一出挑,我与你实在无法琴瑟和鸣。但我重信,愿意让家母去云府提亲。如果你因为我今日没去,就想退婚,那,悉听尊便。”
陆祈臣根本不信一个从小就追着自己跑的小姑娘,会真的想跟他退婚。
无非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想要找补而已。
可他陆祈臣是男人,他才是承化候府的脸面,云岁晚作为他未来的夫人,就该明白以夫为天的道理。
而不是因为一两句话就来找他的不痛快,甚至想要下他的面子。
云岁晚将玉佩和断了的木簪搁在桌上,“好,陆候府的信物已经归还,还请陆世子将我们云府的玉佩还回来。”
没人想过云岁晚竟然这样较真,气氛一时僵持了起来。
坐在对面二楼的两人听完了下人的禀报,棋局继续。
“皇叔,你说这云家小姐是不是真的想要退婚?”
“不知。”
“那你说她退得成吗?”
楚修远黑子落下,“那就要看老三请旨的速度了。”
“退婚?哈哈哈哈,云岁晚竟然会真的要退陆世子的婚。”
秦苍野捧腹大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根本不信云岁晚会退婚,
“你不就是觉得用被退婚这种损人名节的手段威胁,祈臣就会低头被你拿捏吗?简直蠢出升天,祈臣压根不喜欢你,只要你不再纠缠,明日就有数不清的贵女等着。只可惜,以你的脸皮,恐怕挨不到明日,今晚就会跑去承化候府门口哭求。”
陆祈臣原本还觉得骑虎难下,如今经秦苍野提醒,也反应了过来,更觉得云岁晚母亲早亡就是缺教少条,以后入府,少不得要母亲劳心。
他越想越气。
今日就在外面下他面子,妄想他亲自上门提亲,若真被唬过去,日后她还不知道会提出什么倒反天罡的要求。
陆祈臣直接将定亲玉佩甩了出去,“云岁晚,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在你认清自己的位置之前,不要再来找我了。”
云岁晚不想跟他拉扯,拿起玉佩转身就要走,却被秦苍野拦住了去路,
“云岁晚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换了副扭捏样子,就能被陆世子高看吧,我告诉你,在上京城里,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会被人尊重。像你这种毫无教养的花瓶,就是路边的乞丐也看不上你。”
“那秦公子觉得如何算是有本事呢?”云岁晚不喜欢他呼出的酒气,后退了一步。
“自然是六艺出挑之人。”秦苍野扬头,“就像今日射柳的优胜者,那才是真正的世家千金。”
“射柳胜者?”
“自是。”
云岁晚眼风扫向了坐在位上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是一副鄙夷模样。
明显是觉得她今日不是诚心退婚,只是过来拿乔的,至于原因嘛,不过就是觉得她是个草包,既无一技之长傍身,也无能让人高看的地方。
“小二,拿弓箭来。”
云岁晚脊背笔直,没有因为这些人的轻视而恼怒。
“怎么,你也想试试,你连弓都拉不开吧。”秦苍野自持是陆祈臣的好友,不想让自己光风霁月的朋友被草包耽误终身,只想让云岁晚赶紧看清自己。
小二忙不迭地送上了弓箭,听见秦苍野的话,眼角抽了下。
秦苍野当然没看见小二的暗示,只是继续说着,“这里有十支箭,若你能射中一支,以后我秦苍野见到你就俯首作揖叫你一句姑奶奶,若是射不中,以后你就不要再纠缠祈臣。”
几位千金公子低笑,“苍野,你这赌得可是云小姐的命啊。”
云岁晚垂眸拿出了两块定亲玉佩,后撤一步,抬手将玉佩抛向空中,弯弓搭箭,一弓射三箭。
咻咻咻——
秦苍野只觉得耳边刮过三道厉风。
三箭射出,满座寂静。
只有秦苍野先骂骂咧咧地出声,“云岁晚,你敢射掉小爷的冠!”
云岁晚已经扔掉了弓箭,没再看陆祈臣一眼,“从今以后,我与陆世子再无瓜葛。”
秦苍野转头还想骂,这才看见了小二的眼色,披头散发地回头看了眼,
只见云岁晚一箭将他的玉冠射进了墙内,刚还完整光洁的墙,如今裂痕交错,另两箭直刺入壁两块玉佩碎裂其下,明显是被箭射穿。
玉碎情断。
云岁晚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她庆幸自己摆脱了梦中的厄运,缓缓输出了一口气。
连定亲信物都不要了,下箭不留余地,这回没人再怀疑她想退婚的心思了。
偏秦苍野不服,“射中我的冠算什么本事,你等着那位小姐来了,一定给你好看。”
他说着还迁怒了小二,“那位小姐已经答应上来了,怎么极品女儿红还不送来。”
小二为难。
“极品女儿红自然是送去了我将军府,还有,以后你就要叫我奶奶了,大孙子。”云碎晚解决了一个麻烦,心情不错,乐得多跟他说一句。
看清了他吃苍蝇一样的表情,才带着榴花离开。
秦苍野不相信云岁晚有这样的能耐,在她走后又和小二确认了很多次,但每确认一次,都无异于在往陆祈臣的脸上打一记响亮的耳光。
之前陆祈臣因为云岁晚的追求出了多少风头,现在众目睽睽下被退婚就有多打脸。
偏秦苍野还完全不觉得,一副庆幸的样子,“就算射箭好些,也不过是个武将之女,她配不上你,现在能想通不再纠缠,算她有自知之明,你终于自由了。”
陆祈臣面色沉郁,眼神始终盯着箭下碎玉。
对面二楼上的楚绍誉乐得抚掌大笑,“秦苍野这个傻子,他居然还以为陆祈臣会想取消婚约。若是那陆祈臣知道自己没亲自提亲,就被人追上门退婚,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烈日已过,楚修远半边脸隐在暗色中,看着棋局,
“一子错,满盘变。”
“我看未必,”楚绍誉下了颗白子,“我那三哥火急火燎地入宫,不就是怕旁生枝节。我看啊,这云小姐和陆世子是三生姻缘,散不了。就是可惜了这样的大美人,竟白玉落泥沼,看上了那么个愚人.....”
楚绍誉说了一半,又闭了嘴。
皇叔最厌恶的就是痴求情爱的蠢人。
如今这云小姐虽然与陆世子退婚,但大家都看得出,是因为陆祈臣连提亲都不到场,把她气极了,若是来日圣上赐婚,云小姐觉得这是命定姻缘,还是会回心转意。
这飞蛾扑火的样子,像极了那位。
楚绍誉偷偷看了眼楚修远的脸色,果然面色奇差。
他为了不被牵连,努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五皇子,不好了。”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宫里传来消息。”
楚绍誉还没缩好就被叫,气得踹了小厮一脚,“宫里着火了?慌什么?”
小厮挨了一脚,捂着屁股有些委屈,
“三皇子的请婚旨意没求来。陛下闭关求道七日,不见人,三皇子吃了个闭门羹。”
“云将军半月后领军出征,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楚修远看着对面酒楼走下来的身影。
“等父皇出关,全城都知道两人退婚的消息了,他也不可能赐婚了。”楚绍誉收起了轻佻,“筹谋了这么久,居然被这颗不起眼的棋毁了。”
“你急什么?”
楚修远指尖摩挲着黑子,带着玩味。
“老三和陆家哪一个都比你急,这颗棋子想要远离棋局?还远着呢。”
云岁晚出了醉柳居,总觉得有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下意识抬头搜寻,正对上了楚修远的视线。
她手心紧了下。
云层遮蔽了太阳,唯有一缕天光落在他肩头,楚修远倏然勾唇,似是看穿了她强壮镇定下的无措,带着玩味审视一只垂死挣扎的幼兽,究竟还有几分能耐。
“小姐?”榴花习武没有云岁晚勤奋,目力也没有她好,根本没看见隐在二楼薄纱后的两人,只看到那酒楼下停着的奢靡马车,“出门的马车这样气派,不知道是谁家公子。”
她见自家小姐发愣,只当她心情不好,绞尽脑汁地想听来的趣闻讲给她,
“我听说太后想给瑞王选王妃,那赏花宴没有婚约的高门贵女都可以参加,小姐现在退了婚,不如也去试试。”
云岁晚心悸了下,连忙收回目光带着榴花离开,
“瑞王的王妃,我没兴趣。”
且不说那眼神看得她脊背发凉,就是在那前世梦里,楚修远直到她死也没有娶妻,可见是个冷心冷情的。
她跟着陆祈臣叫皇叔时,他就多是黑着脸,让她每次和他相处时都莫名胆寒,跟这种人久待,是会短命的。
榴花有些急,“小姐要是嫁了瑞王,以后就是陆世子的皇叔,身份上也长他一个辈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轻贱小姐。”
云岁晚弹了榴花的脑门一下,“傻丫头,人贵自重,何必在意不值得的人。”
没了那道森冷的目光注视,解决了大事的云岁晚心情大好,看花是花,看草是草,脚步都轻松了几分。
可刚回将军府,就见老爹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岁晚,不好了。”
她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云老将军见女儿脸上忧色,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庄子里的人送信来,小奥玩耍时候受了伤,虽然是小伤,但你不去它不肯让人上药。”
云岁晚当即舒出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心。
小奥是她幼时捡来的狼崽,如今已经是一头快十岁的老狼了,要不是上京城里不许养猛兽,她也不会放在庄子里养。
转身就走,
刚走出去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云老将军正拍着良心的手僵住了,还以为自家女儿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庄子在郊外,这个时间过去,我今晚肯定回不来,把我赢来的酒装车上。”那是她摆托陆祈臣的庆功酒,她要和小奥分享。
云老将军直觉得自己要被她吓得心悸了,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此刻强装镇定,挥手让人把酒装上车。
管家抻着脖子确定云岁晚的车离开了,才给老将军顺顺气,
“让小姐去庄子上透透气也好,免得听了那些闲言碎语伤心。分明是咱家小姐主动和他家退婚,他们竟然到处说是陆祈臣早就不耐烦小姐的纠缠了。还说是陆世子君子端方,不忍女子名节受损,才让小姐提的退婚。”
管家越说越气,“要真是怕小姐名节受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放出这种风声,分明是想让小姐以后择婿受阻,逼咱家小姐低头。”
这些话就连他们这些下人听了都堵心,更何况付出了这么多年真心的小姐。
马车驶出去一段路,云岁晚总觉得哪里不对,
“榴花,你有没有觉得我爹刚才的表情看着很奇怪?”
榴花想了想,“许是老爷也担心小奥的伤,毕竟它陪了小姐这么多年。”
云岁晚还是觉得不对劲,她爹一向对她宽纵,平日里蹭破层皮都心疼得不行,退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句话都没有,就直接让她去庄子里看小奥。
算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能比和陆祈臣继续婚约更可怕了,云岁晚也懒得多想。
吁——
去庄子上的小路有些颠簸,马受了惊,车子里猛地震颤了一下。
“小姐,您没事吧?”马夫连忙问。
“没事。”云岁晚没有把这种小颠簸放在心上。
可是下一刻,碎裂声响起。
啪——
酒坛子顺着惯性滚了出去,摔在了路边。
那是她摆托陆祈臣的庆功酒,如今还没喝到就摔了,云岁晚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心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不想在外夜宿了。
“给我一匹马,我自己过去,你带着榴花直接回去吧。”
云家的车是双乘的,解下一匹也不影响拉车。
她让马夫套了马鞍,飞身上马。
云岁晚是将门虎女,自小习武,比男儿也不逊色,榴花和马夫也没多想,按着小姐的吩咐折返了回去。
没人注意到,有一队人马一直远远跟在云岁晚身后。
跟在那队人马身后,还有一抹玄色身影.......
云岁晚行至半途,发觉了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仇家,但她实在不相信陆家的为人,按住腰间,只懊恼自己怎么不带剑出门。
她的马只是普通拉车的,身后的那队人马匹明显比她好很多,眼看着再行一程就能追上她了。
好在前面是一片半人高的油菜花田,她扔了马,折身进了油菜花田。
“人没了?怎么办?”那队人行至花田,发现她没了踪迹。
云岁晚蹲在地上屏住呼吸。
“分头追。”
听见那领队的发出命令,云岁晚松了一口气。
啪嗒——
一只野猫从花田窜过去,让那群人齐齐回头。
云岁晚嗓子发紧,轻轻往后挪动着。
但那群人明显受过专业训练,搜寻的速度极快,她这样的速度根本躲不过,没办法,只能硬拼了。
可手边连个树枝子都没有,赤手空拳的胜率实在不高。
幼兽被困,看着别有趣味。
楚修远用扇子扫下一截树杈,扔了过去。
哗啦——
树杈压低了一片油菜花,云岁晚躲无可躲。
“在那!”
一群人齐齐冲过来,她顾不上挑挑拣拣,只能从地上捡起树杈抵挡。
树杈哪里是钢刀的对手,一招就被人砍断。
那几人本就不觉得一个深闺小姐有什么本事,见她这样天真,更放下了戒心。
云岁晚趁着空档踢下了一个人手里的横刀,一个翻身抄在了手上。
楚修远本是收了密报过来探西厥细作的,没想到那群人居然是来抓她的,他干脆屈了一只腿,坐在树上看起了热闹。
油菜花田里碎花漫天,淡黄色的花蕊落在少女青色裙摆间。
她虽然武功底子不差,但明显没什么实战经验,砍瓜切菜般毫无章法,这么下去,一定会被西厥人擒下。
他扔了一块石子下去,打在她肩上提醒她施力点有误。
“唔......”云岁晚吃力,手上的刀差点没拿稳。
还不等她骂出来是哪个王八蛋使暗器,就被人趁着不防备踹倒,后背滑过石子土粒,铬得生疼。
她倒吸一口凉气,急急举刀防守,就是这个当口,看见了树上悠哉游哉看热闹的人,
“楚修远!你居然见死不救,还给我暗里下绊子,简直小人行径!”
她情急之下,居然直接忘了对方的修罗名声。
更忘了现在的她根本就没见过瑞王爷,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
听见楚修远的名字,那伙马匪手上的刀都抖了下。
谁不知道这大夏的这位王爷,战场上的杀神,阴司里的酷刑官。
如今他就坐在那树上暗影中,瞳眸微微眯起,带着玩弄猎物时的审视,
“为何帮你?”
他声音淡漠,云岁晚只觉得脖颈一凉,后背泛起惧意。
可就算再怕楚修远,如今前狼后虎,她小命都要保不住了,得先把眼前这关闯过去再说。
云岁晚挺身躲过一击,横刀上落了几瓣黄花,扬声对那首领说:
“那树上的是我们大夏的战神瑞王爷,他早几年打仗伤了筋骨,现在武功一般,你们抓了他可比我有用。”
既然楚修远不肯出手相助,那就拉他一起下水。
云岁晚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胆子比从前大得多,“瑞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是我们大夏的脊梁,你们要是抓了他,定能被上峰封赏。”
那群人本就是西厥细作,自然听过楚修远在战场上的威名,甚至有人的家人就死在了他刀下,一时有些动摇。
楚修远勾唇,没想到云岁晚还真有两分小聪明。
云岁晚趁着他们犹豫,抓准机会,撂倒了两个身边的马匪。
但那头领很快镇定了下来,想起了自己这次的任务,“我们是马匪!抓王爷岂不是给自己惹麻烦,我们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俊俏小娘子。”
几个人一拥而上,又和云岁晚缠斗起来。
这些人难缠得厉害,她应对的很是吃力。
云岁晚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对各国路数都有了解,这几个人明显是西厥人,却一口咬死了自己是中原马匪,而且明明可以直取她性命,偏偏要活捉。
脑子里有个猜想一闪而过。
她从袖子里摸出香粉,扫下一片花田用刀风扬了过去,
那群人以为是毒粉,回身掩鼻。
云岁晚跑不了,但有了继续试探的空挡,
少女声音狡黠清脆,
“楚修远虽是战神,但美貌无双,举国闻名,就算是南风馆的头牌倌人都比不上半分,你们既然是谋财害命的马匪,难道不知道貌美的倌人比伶人值钱多了吗?”
楚修远的折扇啪地一下合在手心,拿他和南风馆的倌人比,这小丫头胆子倒大。
“废什么话,我是要掳你做压寨夫人的,难不成老子会找个男人做媳妇吗?”假马匪打斗之余还不忘自己的角色。
“绝色倌人可值十金。”云岁晚加重了值十金三个字,像是个了解行市的人牙子一般。
对面的人听了这话却没有半分反应。
重金之下,不为所动。云岁晚确定了,这群人绝对不是马匪,也绝不会杀她。
十有八九就是西厥探子想要活捉她威胁父兄的。
下面战势激烈,金属碰撞和摩擦声刺耳地接续响起,偏树上的人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下面无论打成什么样,也没人敢去招惹半分。
好在云岁晚知道了对方的底线,她出招没了顾及,很快就占了上风。
黄花盘旋,少女身姿轻盈翩跹其中,墨发雪肤,看着娇俏羸弱的人,却招招致敌命门。
几人被打伤,云岁晚眼看着就要脱身,
砰——
一道惊雷在她面前炸开,翻起阵阵浓烟。
她没有防备,毒烟入肺,手脚软了下来。
假马匪首领受了伤,踉跄着向她走过来。
“云小姐,可需我帮忙?”楚修远手肘搭在屈起的腿上,不紧不慢地问。
“要。”云岁晚拿出全部力气,硬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可不是让她抱着无用的自尊心重蹈覆辙的。
“我早年伤了筋骨,武功不行。”
“王爷乃当世战神,文武冠绝。”
“我入南风馆可值十金,若被毒烟损了容貌,亏。”
云岁晚:“......”
这人是怎么冷着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眼看着假马匪都快走到她面前了,云岁晚算是看出来了,楚修远明显是在戏弄她。
虽然现在手里没有信物,与他相认他也未必会信,甚至还可能会被灭口。
毕竟她救他的时间点.....
但现在顾不上了,她刚要开口。
楚修远却在她之前扔出了条件,“我若救你,你得应我一个要求,无论是违背三纲五常还是仁德道义,都要做。”
云岁晚怕再搅和进皇权争斗里,一时犹豫。
“别挣扎了,做我娘子吧。”假马匪首领看出了楚修远不会出手,未免夜长梦多,伸手就要剥开云岁晚早就因打斗而凌乱的衣服。
“王爷,我应了,快救我。”
云岁晚立刻出声,眼下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何况,瑞王虽然年轻,但到底是皇叔,只要他不想颠了这王朝,也没人能奈何他。
跟着他混,总是稳妥的。
咻咻咻——
几颗石子落下,个个都中了那几人的要害,那首领直接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云岁晚的衣服。
楚修远从树上跃下,瞥了眼狼狈的云岁晚,有些嫌弃,扔给了她一颗解毒丹。
云岁晚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道谢,突然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队官兵。
“晋安县尉抓捕马匪,闲杂人等撤离。”
晋安县在上京城郊外,正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云岁晚药效刚过,倏然想起自己如今衣衫不整,见这群人过来,有些慌乱。
楚修远睨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解下披风随手盖在她身上。
沉水香骤然将她裹挟其中,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竟然是王爷,下官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那县尉嘴上说着恕罪,动作却毫不慌乱,要是她没记错,这人是三皇子的人。
楚修远疏离地点了点头,比刚才和云岁晚扯皮时还冷上几分。
县尉拜见了楚修远后,就将目光落在了云岁晚身上,“观这位小姐的样子,应该是被马匪迫害,跟我们去县衙做个笔录吧。”
云岁晚如今刚摆脱了和陆祈臣的婚约,城内还不知道要怎样流言如沸,若是再和这三皇子手下的县尉回去做了笔录。
更不知道要叫人怎么做文章。
心里总隐隐不安,彷佛是有人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她往里跳。
鼻息间都是沉水香的气息,她扣着手指,仔细回忆着云念雨从前做小伏低时的可怜姿态,
拉着楚修远的袖子,夹起嗓子,还眨了眨眼睛想挤出几滴不存在的眼泪,
“王爷,救我。”
楚修远抽出衣袖,不适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说话的。
虽说嫌弃,却莫名地想做回好人,反正那群人给她设下的套,根本不会因为她不去做这笔录就躲得过。
“这位小姐受了惊吓,我正要送她回去。”
楚修远不需要刻意施压,只是淡淡地一句话,就没有人再敢置喙。
他带着她上马,同乘而去。
云岁晚肩头松了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两人很快走远,没听见离开后衙役们的话。
“我看那女子身影,应是将军府的云岁晚小姐。”
“就是她,听说今日为了逼陆世子就范,竟然连亲事都拒了,当众退婚下陆世子的面子。可惜陆世子本就瞧不上她,原是怕损她名节才没主动退婚,既然她提了,自然立刻应下。她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云小姐今日被马匪毁了清白,又退了陆世子的婚,以后嫁人应该是难了。”
“毁了名节还想嫁人?若真有骨气,就该去绞了头发做姑子。”
“陆世子仁义,恐怕不忍看她走上绝路,做妻是肯定不可能了,许会给她个妾位。”
很快,云岁晚就发觉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行至乡道拐角,楚修远突然勒马止步。
周围没有行人,唯有风吹过花田的沙沙声掩盖着她紧张的心跳。
明明是春天,身后却一阵阵地发凉。
连马儿都感觉到了杀气,在地上无措地踏步,悠悠荡荡地晃着背上的人,在云岁晚快要窒息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认得我?”
他的唇息扫过她裸露的脖颈,没有一丝旖旎,像是在警告云岁晚,说错一句,小命不保。
云岁婉攥紧了缰绳,滚了下发干的喉咙,声音带上几分讨好,
“王爷才貌双全,是上京城里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我也不能免俗,这有什么奇怪吗?”
她背对着楚修远闭了闭眼,还忍着惧意,往楚修远怀里蹭了下,以证实自己的话。
楚修远用扇柄抵住了靠过来的人,
“我记得,云小姐喜欢的人,是陆世子。”
“岁晚一贯循规蹈矩,幼时定下的娃娃亲便以为该从一而终,只是没想到,陆祈臣薄情寡性,几番折辱于我。士可杀不可辱,我只能忍痛解除婚约。”她顿了下,声音又软了两分,“我现在孑然一身,对王爷的心意,自然也是真的。”
她的发尾被风吹起,混着沉水香扫过他胸前衣襟。
楚修远不为所动,“前半句还有两分真。”
“天地良心,我爹一生中正,我和他一样,这一生就亏在不会撒谎。”
看出她是不会说实话了,楚修远也懒得和她继续纠缠,左右不过是头穷途末路的小兽,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下马。”
“嗯?”云岁晚愣了下,“这是我的马,王爷。”
楚修远倏然勒紧缰绳,马踢骤然扬起,
啊——
云岁晚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按着胸口,“我下马,我下马,快放我下来。”
左右离庄子也没多远了,她自幼习武,她可以自己过去。
许是自己够乖觉,楚修远没有再难为她,只策马离开前,竟不忘点评她粗糙的茶艺,
“装柔弱夹嗓子不适合你。”
除了这句话,还留下了马蹄扬起的尘土。
她本就生气,如今又被呛得咳了半天。
前半程开开心心,后半程不是遇歹人,就是被歹人扔下。
云岁晚现在看山看树看水都不开心,一脚把路上的石子踢出去老远,
“活该他上辈子孑然一身,就这古怪性情,哪个姑娘受得了。要是有了媳妇,还不被他气死。竟然说我不够柔弱,我哪里不柔弱!”
“他还抢我的马,我看他才是马匪,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太后娘娘竟然给他办赏花宴,鬼才会去他的赏花宴,谁家姑娘会那么想不开,要和个冰窟过一辈子,大婚当晚就得被冻死。”
“老天爷,我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机会,让我离这个煞神远一点吧,我怕被吓得折寿。”
阿嚏——
策马的楚修远莫名打了个喷嚏。
云岁晚一路骂骂咧咧地往庄子赶,看见马就能想起来自己被楚修远打劫走的马,就骂得更狠了两分。
“去去去,谁说我家庄子要卖了!我们庄子是将军府云小姐以后的陪嫁,怎么可能卖!”
她刚走到庄子门口,就看见庄头在急吼吼地驱赶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商和下人。
富商的下人看不惯庄头对自己主家的态度,挡在前面,
“我家员外来之前几番确认,这庄子是那卖家府上小妾的资产,月余后就拍卖,我们只是提前来看看,你这老奴好没教养。”
庄头一听更生气了,直接抄起扫帚赶人,
“我们小姐是将军府嫡女,怎么可能给人做妾,你们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富商冷哼,“来之前还以为是谁家的妾室陪嫁这么气派,原来是将军府那个草包。她痴缠侯府世子,愿意自降为妾也不稀奇。”
富商只是为了撑面子嘴硬,听见是将军府的小姐,早就开始带着人往后挪动了,声音也没刚才那样有底气。
几个大汉从庄子里出来,个个都拿了家伙什。
原本还以为是走错路的,听这人说话就手痒了。
富商嘴上还不肯饶人,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恶仆!等我告诉那妾室的主家,定让那主家好好责罚这不懂规矩的妾室,把她扫地出门!”
虽说这庄子已经挂到了金水楼,就一定会被拍卖,但富商到底不敢和将军府硬碰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虽然嘴上不服,腿脚跑得倒快,圆滚滚地被一块石头绊了个狗吃屎,害怕被庄头抓到,赶紧让自己的下人抬着他走。
庄头还想带人去追,看见自家小姐倚在树边,就停了步子。
生怕小姐听见那几个人的污言秽语,连忙把人往庄子里迎,“小姐是来看小奥的吧,它早上贪玩,划破了腿,却怎么都不肯包扎,我们还想着让人去找小姐,您就来了。”
“你们没派人去府里?”
云岁晚本来还想着富商的话,听见庄头的话,又脚步一顿。
庄头也一头雾水,他们原本是想伤口不深,自己就能处理,只是没想到忙活了半天小奥也不肯,才想着去通知小姐,就来了那么几个奇怪的人。
云岁晚见他这副表情,已经猜到大概是老爹在骗自己,看来退婚的事,比自己所想的传的更快。
细作装成的马匪、姗姗来迟的衙役、捉摸不透的瑞王和来历不明的富商。
这些事像一团团乱麻,看似毫无关联,却似乎指向了同一件事。
嗷呜——
小奥猛地跑过来把她扑倒,一个劲儿地用头顶她。
“帮我把药箱拿来,我给它包扎。”
云岁晚看着小奥前腿的划痕,对庄头说。
庄上的人很快拿来了药箱,小奥一遇见云岁晚就乖了起来,和刚刚死命扑腾的样子截然不同。
庄子上的几个仆妇汉子对望了一眼,都默默在心里给这头狼挂上了心机狼的称号。
撒娇卖乖了。
争宠第一名。
云岁晚本就中过毒烟,又这么折腾了一天,脑子昏沉沉,身子也乏累,今夜是回不去了。
她躺在庄子的草地上看夜空,想着这些奇怪的事。
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差点被气笑,
“贬妻为妾?亏陆家想得出来。”
嗷呜——
小奥右前腿缠着纱布,但对它矫健的身姿毫无影响。
它叼着云岁晚白天穿回来的披风,给她披在身上,靠在她身上一起抬头看夜空。
风中都是沉水香的味道。
她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若我宁可担这被污的名声也不嫁他陆祈臣,那他们这番筹划就毫无用处。”
说白了,不就是笃定她非陆祈臣不可吗。
虽说她不会再嫁陆祈臣,也不能毫无准备。
不然光是上京城的唾沫,就能把他们将军府淹死,她最后还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云岁晚想起前世,一幕幕都让她心寒。
她不是追着陆祈臣跑,就是困于四方宅院,不知朝局,不懂心计。
以至于这一世,连退个婚都如此吃力。
那晋安县尉摆明了有猫腻,她虽然不会跟他们去做笔录,任他们污蔑,但不代表这县衙她就不去。
嗷呜——
见她起身,小奥不解地歪头蹭她。
“你主人我,今晚要夜探县衙了。”
她趁夜换了夜行服,她倒要看看这晋安县到底有没有今日去乡道上抓捕马匪的文书。
“县令,那群人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就是,难不成还会有人查吗?”
本以为这个时点,县衙定然不会有人,没想到后堂里居然点着烛火,凑近就能听见县尉和县令的对话。
“那是群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要是让人发现那是西厥细作,你和我都要掉脑袋!”县令低声怒喝。
县尉赔笑,“刚刚已经让人烧了,不过是对付个闺阁里的娇小姐,三皇子何必要动这些棋子。”
“你懂什么?这云家小姐重要着呢,只有把她收入囊中,三皇子才有和瑞王一较之力。”
三皇子?
瑞王?
云岁晚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板升起,凉得她头皮发麻。
她原本以为她是因为自小恋慕陆祈臣,才让父兄不小心卷入了皇子间的争斗。
她以为陆家只是为争一口气,托县尉过来设局。
原来,他们云家,本就是皇子的狩猎目标吗?
靠她的婚事拉云家下水,三皇子倒是看得起他们云家。
连尸体都处理得这样隐蔽,文书也不可能有纰漏了。
砰——
云岁晚转身的瞬间,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摆件。
“什么人?”县令怒喝,开口就要叫人来。
云岁晚来不及消化情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脑子昏沉沉地思索对策。
另一侧的窗棂倏然被风吹开,县衙里的纸张吹得漫天飞舞,两人赶忙按下手边那些重要卷宗,等再出来的时候,云岁晚已经没了踪迹。
“王爷!”云岁晚飞身到空地喊了一句,“你我无冤无仇,你干嘛害我!”
楚修远一身夜行衣,不动声色落在她身后,只眉目间笼了半分月色,
“我救了你。”
云岁晚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声势瞬间弱了下来,声音细若蚊蝇,
“你不把那东西推到我身侧,我压根就不会被发现。”
她今天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处处和这个煞神遇上。
云岁晚跑出来得匆忙,衣角都是尘土,可那人却发丝不乱,衣不染尘,连夜行衣上的竹叶暗纹都未有一分褶皱。
这幅凌然的模样,不似做贼,倒像是来抓贼的。
只可惜那双在暗夜中如鹰隼般的眼睛,怎么看都不是手不沾血的书生。
楚修远打量了下她身上的夜行衣,新的很,一看就是她哥买来哄她的,从未穿过。
她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却差点打草惊蛇。
他看着她在夜色下裸露出的一截脖颈,只觉得抬手就能折断。
本就是来确认那几个细作身份的,很凑巧就看见了这个不熟练的谍客鬼鬼祟祟地潜进了县衙。
要是不出手,她就要被回来复命的衙役撞个正着了。
云岁晚察觉到他看向自己脖颈的目光,无意识抬了抬领口,倏然想起她从窗口跃出时,推门进来的几道人影,眼中的怒气化为心虚,
“我带着面罩,那几个衙役就算是撞上我,我也可以脱身。”
说完后,云岁晚又立刻意识到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位爷哪里是在救她,分明是嫌弃她乱了他的计划,这个时点,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她还想梗着脖子怼他两句,但对上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夜风似乎在这时才散开,让她有了几分真切的凉意。
楚修远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墨发高束,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明明才二十三岁,偏偏少年老成,身上整日散发着摄人的寒气,让近处的云岁晚努力克制,才没有打出寒颤。
她的理智终于站了上风,硬挤出一点笑容,“王爷,我无意掺和进你们的神仙斗法,只想好好过我的小日子,来县衙也不是有意破坏你的计划,我只是不想束手就擒成为别人野心的牺牲品。”
楚修远靠在树旁,似乎又有了看戏的兴致,
“继续说。”
看着眼前人这副模样,又想到自己听见的事,云岁晚的声音里不自觉染上了哭腔,
“我只想父兄平安,只想护住云家上下性命,我有什么错?我没有千回百转的心肠,也不是天潢贵胄,我对于你,对于三皇子来说,都是一只注定被倾轧的蝼蚁。但我身为蝼蚁,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力吗?”
她知道该卖乖讨巧,但她发现这样一盘大棋后,突然有几分心灰意冷。
她以为,自己只要收回从前对陆祈臣的心意,就能安稳过好这一生。
可偏偏,她不去惹因果,因果非要来寻她。
三皇子和陆家勾连把她往死路上逼,硬要她嫁。
眼前的瑞王明知一切,还放任她嫁入陆家成为三皇子的助力,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夜风吹碎了她的泪,有两滴落在了楚修远的衣角上,很快湮没于夜色中。
无助,脆弱,偏偏不知死活妄想蚍蜉撼树,妄想在既定的死局中谋生路?
他也曾在深宫孤苦中叩问为什么,但没人给他答案。
“蝼蚁?”他玩味的声音打破了清寂夜色。
几只莹虫飞过,一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云岁晚含着泪望过去,只看得出那比白玉还完美的脸上,如没有七情六欲的神祗般凉薄。
彷佛自己刚刚的崩溃,于他而言只是个讨不到糖的孩子,在无理取闹。
“蝼蚁尚能溃长堤,你却只会诘问命运不公。”
楚修远没了看戏的乐趣,云岁晚却拦在他面前。
“那王爷觉得我的出路在哪里?”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我讨生路?”
莹虫飞远,楚修远身上重披了浓黑夜色,云岁晚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骇人的气息,强忍着头皮发麻,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若我曾有恩于王爷呢?”
“唔......”
云岁晚想说的话还没出口,脖子就被楚修远钳住,他只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颈骨。
她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任由他带着扳指的冰凉拇指在自己颈侧的动脉上饶有兴致地摩挲。
“自寻死路?”
夜幕四合,远处山花树影的婆娑摇曳,近处虫鸣蛙叫间歇鸣响,天地广阔鲜活,但靠近楚修远身边,就只有死寂。
这片死寂下,只笼了他们两个人。
“放.....”
放开我。
她只能从唇齿间勉强挤出一个字,死亡的恐惧毫不留情地将她笼罩起来,与刚刚的不耐烦不同,他此刻的眼尾坠着兴味,坠着杀人的兴味。
本以为是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没想到只是再次证明了自己的愚蠢。
啪嗒——
她一颗泪坠下,落在了楚修远手上,熨烫了他冰凉的指间。
眼前人的眼睛突然和遥远的记忆重合,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是那个牵狼的哭鼻子异族小女孩,给了他一丝生机。
既然他和她注定此生不可能再见,这唯一一次善心,就当还她了。
砰——
“咳咳咳——”
脖颈上的钳制松开,大量空气涌进了云岁晚的喉管,她软在地上,咳得差点呕血。
再抬头,楚修远已经没了踪迹,只留下空气中肃冷的沉水香的味道。
她踉跄着起身,整个人都在后怕。
是因为一日见了太多次,让她生出了熟人的错觉。
楚修远地狱修罗的名声可不是凭空而来,她竟忘了,他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上一秒能笑着抬举你,下一秒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如果说陆祈臣是阴损的****,楚修远就是饮下即死的穿肠巨毒。
刚刚她居然敢拦住他的去路,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
回去的路程不算太远,云岁晚对着镜子看自己脖颈上的指痕,她很确定,那一刻楚修远是动了杀意的,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放过自己呢?
总不可能是因着怜香惜玉吧,这话鬼都不信。
嗷呜——
小奥见她房间的灯亮了,站在门口委屈巴巴地看她。
“不是让你先睡了吗?”
它小心翼翼地抬了抬脚,没有云岁晚的允许,它不敢随便进来。
“进来吧。”她笑着朝它招了招手。
云岁晚给脖子上随便擦了些药膏,和小奥一起靠在窗边。
“小奥,你说我怎么才能摆脱陆祈臣这个狗皮膏药?”
“我今天又得罪了瑞王,形势更严峻了.......”
她摸着小奥脖子上的软毛,嘴里碎碎念,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军营里无聊死了,我们出去玩吧。”她竟然梦到了八岁的自己。
那年她陪阿爹在边境驻军。
隔壁的州府在打仗,阿爹这边虽是风平浪静,却也不让她出门。
小时候的云岁晚什么都敢做,趁着嬷嬷不注意,牵着两岁的小奥溜了出去。
“我听说三国边境有最热闹的集市,有好多稀罕的东西在那里卖,我们也去看看。”
“嗷呜嗷呜。”
小奥对云岁晚的提议从不会拒绝。
她知道自己的这身衣服过于显眼,在溜出边境前,特意换了一身异族的少女服饰,对着镜子转了几圈,还学了他们蹩脚的口音,像是个养在这边的异族女孩一样。
三国边境集市和她听说的一样,各路奇珍都有售卖,还有绝技杂耍,看得她眼花缭乱,和小奥一人一兽目瞪口呆。
“卖夏国人奴喽,卖夏国人奴,皮相上佳,牙口齐整,能做娈童,最后一个,买完收摊了。”
他们刚要离开,就听见了一个壮年在卖人奴。
夏国人奴?
云岁晚的红色小羊皮靴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
她回头望过去,那个被关在笼中的少年瘦骨嶙峋,满脸血污,却遮不住那双凉薄阴鸷的眼,彷佛只要能有一丝机会,就会将在场的人屠戮殆尽。
她有些怕这样的眼神,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想要离开。
可是就在要走的时候,她看见了他身上的铠甲,虽然已经碎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云岁晚知道,那是大夏军内铠甲。
他是个战士。
“老板,这个长得倒是还不错,但也太瘦弱了些,我出2000钱。”
“中原来的少年,我喜欢,我出3000钱。”
“长这么好看,买回去好好养养,不可方物,我出4000钱。”
一群人围着他,像对待牲畜般议论着他的价值,他的手指狠狠扣在地上,甲缘都是洇红血渍。
大夏的战士,不该被这么对待。
“我出一万钱。”
牵狼的红衣少女站在笼子前,额上宝石珠饰折射着耀目的光,像是在她周身披了一层光晕。
“小丫头,你有钱吗?”云岁晚衣着不俗,但那老板看她是个小娃娃,不免轻视几分。
云岁晚的外祖家是江南富商,从小到大,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金锭,“不用找了,把人给我。”
咣当——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
少年刚起身,就摇摇欲坠,险些倒下,云岁晚连忙用身子支住他。
但他太高了,她踉跄了一步,差点也被带倒,还是小奥顶了顶才勉强站住。
他身上的血染得她的红衣更艳了几分。
两人相依离开,没注意到身后那几个配合着摊主拱价钱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跟上了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个军队的?”
云岁晚找了最近的医馆帮他医治后,发现他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不算重,但密集交错看着十分骇人。
她给他买了些吃食。
他的精力明显好了很多。
“我叫......”
他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后,又沉默了下来。
云岁晚送他回临州边境,他犹豫了很久,摸出了一枚贴身的玉佩,“待来日我大夏铁骑踏破西厥,你可以拿着玉佩向我讨一条生路。”
云岁晚知道,她被他当成西厥女娃了。
他落入那般绝境都没被人搜罗去,可见一定是小心地藏着的重要物件,她不能要。
“这太贵重了。”
颊边的血随着他强撑的笑晃动,“不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那就送我们吧。”
身后突然冲出了一群身穿兽皮的大汉,正是摊位前的那群壮汉。
瘦弱的少年挡在她面前,从袖间抽出了刚在药馆顺来的防身剪刀。
“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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