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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谢殷闻昭昭全文免费

把酒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桃杏倚红,光照翠微。闻昭昭看着面前巍峨辉煌的镇北王府。上一世爹娘和离,母亲改嫁镇北王,姐姐贪图富贵,选择跟随母亲嫁进王府,认镇北王为父,成了锦衣玉食的王府小姐。而她和三位哥哥跟着县令父亲生活。后来父亲被皇帝召回京城封为尚书,她以尚书小姐的身份嫁给当朝太子,而姐姐闻俏俏却被镇北王府草草嫁给一个粗使小吏,受尽婆家磋磨。姐姐不满婚事,回家向父兄哭诉。于是她嫁进东宫的那日,父兄竟然把她绑了起来,安排姐姐替嫁太子。爹爹说:“你和你姐姐原是双生子,但你在娘胎里抢走了她的养分,害她自幼体弱多病。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就拿这门婚事做补偿吧!”高中探花的大哥说:“你功利心太重,总是逼我读书,俏俏比你讨喜多了!从前爹和我官位低,给不了俏俏好的,现在咱们家...

主角:谢殷闻昭昭   更新:2025-05-23 17: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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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其他类型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谢殷闻昭昭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桃杏倚红,光照翠微。闻昭昭看着面前巍峨辉煌的镇北王府。上一世爹娘和离,母亲改嫁镇北王,姐姐贪图富贵,选择跟随母亲嫁进王府,认镇北王为父,成了锦衣玉食的王府小姐。而她和三位哥哥跟着县令父亲生活。后来父亲被皇帝召回京城封为尚书,她以尚书小姐的身份嫁给当朝太子,而姐姐闻俏俏却被镇北王府草草嫁给一个粗使小吏,受尽婆家磋磨。姐姐不满婚事,回家向父兄哭诉。于是她嫁进东宫的那日,父兄竟然把她绑了起来,安排姐姐替嫁太子。爹爹说:“你和你姐姐原是双生子,但你在娘胎里抢走了她的养分,害她自幼体弱多病。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就拿这门婚事做补偿吧!”高中探花的大哥说:“你功利心太重,总是逼我读书,俏俏比你讨喜多了!从前爹和我官位低,给不了俏俏好的,现在咱们家...

《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谢殷闻昭昭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桃杏倚红,光照翠微。

闻昭昭看着面前巍峨辉煌的镇北王府。

上一世爹娘和离,母亲改嫁镇北王,姐姐贪图富贵,选择跟随母亲嫁进王府,认镇北王为父,成了锦衣玉食的王府小姐。

而她和三位哥哥跟着县令父亲生活。

后来父亲被皇帝召回京城封为尚书,她以尚书小姐的身份嫁给当朝太子,而姐姐闻俏俏却被镇北王府草草嫁给一个粗使小吏,受尽婆家磋磨。

姐姐不满婚事,回家向父兄哭诉。

于是她嫁进东宫的那日,父兄竟然把她绑了起来,安排姐姐替嫁太子。

爹爹说:“你和你姐姐原是双生子,但你在娘胎里抢走了她的养分,害她自幼体弱多病。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就拿这门婚事做补偿吧!”

高中探花的大哥说:“你功利心太重,总是逼我读书,俏俏比你讨喜多了!从前爹和我官位低,给不了俏俏好的,现在咱们家富贵显赫,我们终于能送她去当太子妃了!以后你的名字和身份,就给你姐姐用!”

身为富商的二哥说:“俏俏单纯天真,不像你城府深会算计,每次看见你抛头露面替我谈生意,我都感到丢脸!所以我会在原有嫁妆的基础上,给俏俏再翻二十倍,保她一生富贵!”

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的三哥说:“你太强势,怂恿爹爹把我送去军营历练,叫我吃了好多苦,远不及俏俏温柔可人!我现在就去叫金吾卫的兄弟们,弄个大排场,送俏俏风光出嫁!”

姐姐啜泣:“虽然我不想抢小妹的婚事,但长辈赐不敢辞,既然爹爹和哥哥们都这么说,那也只好如此了。小妹不会怪我吧?”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年,她三跪九叩请大儒出山,辅导大哥学问,令他高中探花。

她在生意场上绞尽脑汁斡旋盘算,帮助二哥成为蜀中富商。

她劝父亲将三哥送进军营历练,学了一身本事进入金吾卫。

她又为爹爹献计剿匪、平息水患和瘟疫,使他被皇帝召回京城。

她做了这么多,可是父亲和哥哥依旧不喜欢她。

姐姐从东宫回门省亲的那日,她被带进密室。

父兄认为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所以打算弄死她,让姐姐从此以她的身份活在世上。

闻昭昭濒死之际,用抹在簪尖上的毒药,送全家上了西天。

岂料再次睁眼,她重新回到了爹娘刚和离的时候。

姐姐抢先道:“我还是跟着爹爹吧!我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的,什么镇北王、镇南王,在我心里,都比不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父兄闻言,感动不已。

闻昭昭便知道,姐姐也重生回来了。

她平静道:“那我随母亲去王府。”

姐姐凑到她的耳畔:“你不会以为,镇北王府是什么好地方吧?”

闻昭昭捏着手帕。

上一世姐姐曾回家抱怨过。

她说老太妃是个刻薄难缠的死老太婆,无论她怎么讨好对方都无动于衷,逢年过节赏赐的东西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她说几位继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她说最讨嫌的还是那位王府世子爷,城府极深恶毒狠戾,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无视她的百般讨好,拒她于千里之外,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闻昭昭佯装不解:“那样富贵堂皇的地方,难道不好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姐姐意味深长,“傻妹妹,你别瞧咱们家现在落魄,一家几口挤在县衙里过日子,连胭脂水粉都用不起好的。但是三年之后,咱们家一定能飞黄腾达!我呀,将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飞黄腾达吗?

闻昭昭垂眸。

这一世,没有她的帮助,她倒要瞧瞧,父亲要怎么做出斐然政绩,三位哥哥又要怎么出人头地。

“闻姑娘。”引路的王府侍女唤了一声,“您发什么呆呀?太妃娘娘还等着见您呢。”

闻昭昭回过神。

娘亲嫁过来已有两日。

这是太妃娘娘第一次召见她。

来到万松院,侍女叮嘱道:“闻姑娘先在廊下稍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禀。”

闻昭昭耳力极好。

侍女进去后不久,她听见内室传来苍老的声音:“我出身将门,膝下一个儿子、四个孙子,这辈子也没养过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说说,这小姑娘家家的究竟要怎么养才好?我琢磨着得娇养才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说话的人大约就是太妃娘娘了。

听语气,分明很重视她。

和姐姐说的“刻薄难缠”完全不一样。

一道清越低沉的青年声音紧随而来:“祖母预备的见面礼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刚来府上,您给的太多,未免会令她产生负担,叫她不知如何自处。”

“扶川啊,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先收起这一匣银票?”

王府世子爷谢殷,字扶川,正是姐姐嘴里那个最讨嫌的人。

大约是侍女禀报闻昭昭已经到了,内室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老人又叮嘱:“扶川,往后那小姑娘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她既成了你的妹妹,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祖母说笑了,我身为长兄,自然会照顾好幼妹。衙署里还有政务,孙儿先行告退。”

随着脚步声渐近,丫鬟挑开毡帘。

闻昭昭垂着眼睛,看见一双黑色卷云纹靴履踏了出来。

走出来的青年锦衣革带渊亭山立,绯色朱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金骨神容,明明五官秾丽深邃,眉梢眼角却自带疏离冷漠,仿若春日里的枯山寒水。

随着他踏出门槛,浓郁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与他的视线一起,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了闻昭昭的肩头。

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感。

闻昭昭猜测,他便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谢殷。

她屈膝行礼:“阿兄万福。”

青年缓缓道:“闻姑娘客气了。你姓闻,某姓谢,这里何来你的阿兄?”

矜贵疏离的姿态,与刚刚在老太妃面前的温良谦恭判若两人。


闻昭昭低头盯着绣花鞋尖。

也许老太妃并不讨厌她,可是几位王府公子却很难接受她母亲当了他们的后娘,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这是人之常情。

闻昭昭没指望自己一过来,就能被他们所有人喜爱。

她依旧保持福身行礼的姿态,改口道:“世子爷万福。”

谢殷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远,闻昭昭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踏进内室,朝老太妃见了礼。

老太妃捻着佛珠:“第一次见你,不知送什么才好。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首饰,便为你预备了一对金镯子。”

陈嬷嬷笑道:“老奴为闻姑娘戴上。”

是一对卷草纹金镯子,实心的。

闻昭昭记得姐姐当时也得了这么一对金镯子。

姐姐戴着金镯子回家,却说老太妃小气,还嫌金子俗气,不及玉饰清贵,数落老太妃到底是将门出身,粗野无知,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姐姐不喜欢金镯子,可是闻昭昭到死也没戴过金镯子。

父亲的俸禄全都拿去给三位哥哥交束脩了,剩余的都给姐姐买胭脂水粉,家中钱财捉襟见肘。

后来她帮二哥赚了钱,二哥却没有给过她月钱或者分红。

也就是到了京城,预备嫁妆的时候,才见过几件金饰。

可惜她还不曾佩戴,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闻昭昭看着悬在手腕上的金镯子。

它们沉甸甸金灿灿,雕花工艺极好,衬得肌肤凝白稚嫩,仿佛戴着这对金镯子的小姑娘,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疼爱娇养的。

闻昭昭望向老太妃。

老人家正垂眸吃茶,余光却忍不住紧张的往她这边瞟,仿佛生怕她不喜欢这对金镯子。

闻昭昭绽出一个乖巧的笑脸:“谢谢太妃娘娘!”

姐姐嫌弃的东西,她不嫌弃。

姐姐不喜欢的老太妃,她喜欢!

见她真心实意,老太妃暗暗松了口气,又道:“我今日召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可想去白鹤书院读书?”

白鹤书院是西南一带最好的书院。

除了王孙贵胄,西南的千金贵女也能凭借家族的面子进去念书。

上一世得知姐姐能去白鹤书院,闻昭昭很羡慕,曾鼓起勇气找到姐姐,求她让她以婢女身份跟去旁听,可是被姐姐拒绝了。

姐姐说她脑子不好,平日里寡言少语木讷呆笨,定然学不会读书。

几位哥哥也笑话她东施效颦。

他们说读书这种事情很高雅的,只有姐姐这种名媛贵女才配。

像她这种锯了嘴的闷葫芦,去了也只会贻笑大方。

于是她没能去成白鹤书院。

后来一年年为哥哥们忙碌奔波,整日浸淫在官场和商场里,筹谋算计呕心沥血,就更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机会了。

这一世,闻昭昭想安安静静读一些书。

她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太妃娘娘栽培。”

“你瞧你,左一个谢右一个谢的,咱们如今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岂不生分?”老太妃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你应当改口唤我祖母了!”

出身将门的老妇人,利落飒爽,罗汉榻边靠着一根御赐的龙头金身拐杖,虽然面容严肃威武,可闻昭昭还是从她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一丝怜爱。

闻昭昭弯起眉眼:“祖母!”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脆,像是八月的薄皮青梨。



两日后,闻昭昭登上了前往白鹤书院的马车。

书院距离镇北王府约莫三刻钟的车程,是要早去晚回的。

与她同车的还有谢泽。

谢泽是镇北王府的幼子,比她大一岁,正是顽劣的年纪。

闻昭昭挑开马车窗帘,注意到谢殷也在。

谢泽嗤笑:“你第一天上学,祖母不放心,特意安排大哥接送。闻昭昭,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闻昭昭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望向谢殷。

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约送完他们还要去官衙,穿了身绯色窄袖劲装,腰扣蹀躞,肩上用金扣系着一条羽黑色长帔,一手拢着缰绳,侧脸冷漠矜贵的令人心惊。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殷淡淡瞥向她。

视线落在闻昭昭的手上。

因为挑开窗帘的姿势,少女的衣袖滑落半截,露出一截凝白皓腕。

而那腕子上,正戴着沉甸甸金灿灿的金手镯。

他温声:“闻姑娘的新手镯很漂亮。”

闻昭昭:“……”

明明是赞扬的话,语气里却藏着嘲讽。

仿佛是在嘲讽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闻昭昭放下帘子,默默摘下了那两只金手镯。

姐姐旁的话也就罢了,她说谢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是王府最讨嫌的人,这一点还真没说错。

谢殷送他们到书院时引起了轰动。

他生得秾艳俊美,很受姑娘们倾慕喜欢。

他年少时也在白鹤书院读书,年年功课第一,如今不仅承袭世子之位,还担任西南兵马都指挥使,在对边境诸国的战争中屡战屡胜。

出身高贵大权在握战功赫赫,待人接物又温良谦恭,完全就是长辈们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因此不少贵妇人都在暗暗打听他的婚事。

闻昭昭没理会学生们的躁动,背着包袱走进学堂。

她基础太差了。

白鹤书院每个月都有考试,她不想考得太差。

可是时间太紧。

没等闻昭昭补上从前落下的功课,考试就开始了。

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

谢泽考了倒数第二。

回府的马车里,谢泽洋洋得意:“你每天上下学都捧着书看,我还以为你多厉害,没想到还不如我!这回好了,有你垫底,父王就不会骂我了!”

马车驶过长街。

谢泽听见熟悉的马蹄声,掀开门帘,看见了下值回府的谢殷。

他激动:“大哥,这次考试我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父王肯定会抽她鞭子,罚她面壁思过!”

就像以前罚他那样!

谢殷握着缰绳,声音淡而温润:“闻姑娘考了倒数第一?”

貌似关心的语气。

可是他们正途经一处闹市。

谢殷的声音传了出去,于是街上所有百姓都知道,镇北王的继女考了倒数第一。

闻昭昭:“……”

少女沉默地攥紧考卷。

谢泽看见她红了眼眶,不由惊讶:“闻昭昭,你不会哭了吧?就因为没考好?!”

闻昭昭的声音嗡嗡的:“没有。”

“明明就是哭了!”谢泽像是撞见了什么稀罕事,冲马车外面嚷嚷,“大哥,闻昭昭没考好,哭了!”

闻昭昭脸颊发烫。

嫌丢脸。

她一把拽住谢泽的手臂:“你瞎嚷嚷什么?!”


谢泽凑近她的脸。

小姑娘眼尾红红,睫毛带着湿润潮意,果然是有了泪意。

其实她长得很漂亮,脸颊饱满圆润,双髻垂落鹅黄丝绦,纤白指尖搭在他的衣袖上,因为用力而泛上一层薄红。

她读书不好,他也是。

谢泽自觉与她亲近起来,摸摸她的头:“你放心,待会儿回了家,父王要是揍你,我一定会替你出头的!”

闻昭昭:“……”

他这副惺惺相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谁要跟他在这种事情上惺惺相惜了?

闻昭昭看着他一脸仗义,想起前世这位镇北王府四公子会在不久之后被坍塌的酒楼砸断双腿,从此从鲜衣怒马的少年沦为斗志全无的废人,不觉捏紧手帕。

也许,她可以帮谢泽避祸。

车外传来谢殷关切的声音:“闻姑娘当真哭了吗?”

谢泽跟小狗一样把脑袋探出车窗:“是啊大哥!她考了倒数第一,哭得可伤心啦!”

闻昭昭看不见谢殷的表情。

却听见他低笑:“闻姑娘还真是……娇气。”

像是长兄宠溺幼妹的语气。

却偏偏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回到王府,谢泽和闻昭昭被镇北王谢靖唤去了书房。

谢泽被打得嗷嗷叫,在院子里四处乱窜:“不是!父王!她考倒数第一啊!闻昭昭倒数第一啊!为什么挨打的还是我呀?!”

谢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拎着戒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追着谢泽打:“你妹妹考差点怎么了?!她初来乍到的,考差点怎么了?!她乐意考第几就考第几!老子请了那么多夫子给你补课,你特么的还给老子考成这样!”

闻昭昭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一场竹笋炒肉。

她很清楚,她是继女,就算镇北王不满她的考试成绩,也不会动手打她的。

谢靖打累了,冲闻昭昭露出一个腼腆憨厚的笑容:“让你见笑了。”

闻昭昭摇摇头,道:“母亲还病着吗?”

母亲嫁过来后就一直称病不出,从不与老太妃和府里其他女眷打交道,也不管她这个带过来的孩子。

闻昭昭觉得母亲其实从未喜欢过她或者哥哥姐姐。

谢靖捋了捋美髯须,满脸心疼之色:“你母亲身子弱,我已经请了神医前来诊治,神医说需要静养。你和老四去祖母院子里用晚膳吧,我们就不过去了。”

闻昭昭和谢泽来万松院的时候,谢殷已经到了。

老太妃安排闻昭昭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对金镯子?可是不喜欢了?”

闻昭昭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余光瞥向谢殷。

他正用膳,姿态温雅。

她没说是因为谢殷才不戴金镯子的,只温声细语道:“祖母送的金镯子太贵重了,我怕戴在身上弄丢了,所以就取了下来。”

“你这孩子,”老太妃笑了,“丢了就丢了,咱们又不是丢不起。”

她唤来陈嬷嬷。

陈嬷嬷塞了个锦盒给闻昭昭:“这是太妃娘娘陪嫁里的东西,府里没有小姐,这些年也没机会用上,刚好送给姑娘用。”

锦盒里面是一对如意镂花金手镯和一支金步摇。

都是实心的金饰,雕花细腻光华璀璨,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泽率先嚷嚷:“祖母,凭什么闻昭昭考倒数第一不用挨戒尺还有奖赏?!我不服!”

老太妃瞪他一眼:“人家是小姑娘,娇滴滴的,哪有挨打的道理?!你皮糙肉厚,打几顿也不碍事!更何况你一个男孩子,你要金手镯金步摇干什么?你戴呀?!”

“这可都是咱们家的财产!”谢泽心痛地捂住胸口,“怎么能便宜了外人?!祖母,我不同意她分我家产!”

“你——”

老太妃被他气得不轻,抄起龙头拐杖就揍他。

老人家龙精虎猛,健步如飞!

谢泽被揍得上蹿下跳嗷嗷大哭。

老太妃给这顿家宴慷慨地加了一道竹笋炒肉。

从万松院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闻昭昭想回自己的院子,却在回廊里撞见了谢殷。

她抱着锦盒,屈膝行礼:“世子爷万福。”

谢殷负手而立,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祖母很疼爱闻姑娘。”

夜色如墨。

他站在回廊的花灯下,一支金簪半挽青丝,腰扣蹀躞身姿高大,绯色常服衬得他容貌秾艳殊丽,眉梢眼角却溢出丝丝缕缕的阴冷危险。

犹如春夜艳鬼。

闻昭昭保持着屈膝的姿势。

她很清楚,谢殷不欢迎她,也不欢迎她的母亲。

前世姐姐被草草嫁给一个小吏,很难说其中没有谢殷的手笔。

她双手呈上锦盒,认真地剖白心迹:“我只想离开从前那个家,读些诗书、安稳度日,从没想过谋求王府富贵。既然世子爷不喜,那我愿意归还太妃娘娘的赏赐。”

谢殷没接,似笑非笑:“闻姑娘说笑了,某未曾有过不喜。”

他始终没叫闻昭昭起来。

闻昭昭低垂眼帘,双腿有些发酸。

“既然是祖母赏赐的东西……”谢殷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抵在锦盒上,“闻姑娘定要好好保管才是。莫要弄丢了,寒了祖母的心。”

春夜寂静。

随着一声“噗通”,那只锦盒被谢殷丢进了廊外的池塘里。

闻昭昭猛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谢殷背后是婆娑乱舞的树影,像是无数厉鬼在恣意纵情地挥舞爪牙,似要撕碎廊下那一盏盏绮丽花灯。

他慢慢噙起一个微笑,嗓音温柔至极:“你说是不是,闻姑娘?”


春夜的风很冷。

闻昭昭咬了咬牙,只得叫来几名家丁,请他们帮忙打捞。

管事的疑惑:“好端端的,闻姑娘怎么会把太妃娘娘赏的东西掉进池塘?”

闻昭昭用余光看了眼谢殷。

隔着灯笼花影,夜风拂起他绯色的袍裾,青年眉眼秾艳带笑,眼瞳却是极致的冷,像是春夜艳鬼。

他也在注视她。

仿佛只要她敢说实话,艳鬼就会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绞死。

她蜷了蜷指尖,低声:“是我自己不小心手滑。”

谢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闻昭昭回到寝屋,老太妃送给她的丫鬟过来禀报:“小姐,闻家的三位公子等在后门,说是要见您。”

闻昭昭来到后门,三个哥哥果然都在。

他们身上如今还没有前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锦绣气度,看起来就只是寻常青年。

大哥闻如风率先开口:“听说你去白鹤书院念书了?”

二哥闻如云不屑轻嗤:“蓉城都传开了,你考了倒数第一。你说你又没有读书的天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三哥闻如雷高傲道:“我们三个商量过了,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俏俏吧!俏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要是她去白鹤书院,绝对不会丢咱们家的脸!”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从前父兄总说是她在娘胎里害了姐姐,所以要她事事迁就姐姐。

于是姐姐可以请女夫子登门授课,而她连旁听都不许,只能打扫房屋、洗衣做饭。

姐姐有单独的寝屋,而她只能和丫鬟睡大通铺。

她渴求父兄的爱,所以对他们言听计从,事事以他们为先。

可是临到头,也没落着好。

闻昭昭并不觉得是自己欠了姐姐。

县衙里的老嬷嬷说漏嘴过,是三位哥哥没有照顾好姐姐,他们在寒冬腊月把姐姐抱出去看梅花,害她在襁褓里染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这才落下病根,连年生病身娇体弱。

可他们却把罪责推到她的头上。

闻昭昭站在台阶上,眸光变幻。

须臾,她温声道:“兄长们说的是,家里的好东西,是该处处紧着姐姐先。”

闻如雷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闻如云也道:“你没俏俏聪明,读书也是白费,早该让出来了。”

“昭昭,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妹。”大哥闻如风面露赞赏,“明天你就去告诉太妃娘娘,你不想读书了,你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姐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这些人还以为,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闻昭昭。

为了他们的一两句表扬,可以豁出命去。

她微笑:“太妃娘娘很喜欢我,今天家宴的时候特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在书院不习惯,说我可以带姐姐一起去读书。另外……”

少女的圆杏眼里掠过凉薄讥诮:“另外,太妃娘娘还说,看在我孝顺她的份上,还要多给我一个名额,让我安排一位哥哥进白鹤书院。”

太妃娘娘当然没说过这些话。

这都是她瞎编乱造的。

可是他们又没机会见太妃娘娘。

他们无从求证。

挂在门檐下的灯笼撒落光影。

少女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她如小兽般纯稚地歪了歪头,天真道:“可是,我有三位哥哥,不知安排哪一位才好呢?”

能进白鹤书院的,都是蜀郡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

闻家区区九品县令,还够不上这个门槛。

这个时候二哥三哥还没开始做生意、参军,他们被父亲押着读书,打算走科举、考功名。

而进入白鹤书院,不仅意味着能接受最好的教育,还可以结交人脉。

闻如风三人杵在原地。

显然,他们都很想去。

闻如风喉头有些干涩:“我……”

闻如云轻咳一声,道:“大哥,此事还得禀报父亲,从长计议。”

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

凭什么好事都让给闻如风?

闻如雷也跟着嚷嚷:“是啊大哥,难不成你打算独占名额?!”

闻如风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羞恼道:“我是那种人吗?!”

三人约定过几日再给闻昭昭答复,吵吵闹闹地走了。

闻昭昭正欲转身回去,突然听见一声轻嗤。

她望去。

谢殷抱臂倚在骏马旁,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谢殷温声道:“衙门里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看了一出好戏。二桃杀三士,有意思。”

二桃杀三士常常用来比喻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谢殷这是窥破了她的算计。

闻昭昭垂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微微蜷起。

半晌,她低眉敛目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我才疏学浅,才考了倒数第一,不懂二桃杀三士是何意,因此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

她不想得罪谢殷。

可是谢殷并不买账。

他牵着骏马,从闻昭昭身边经过。

一股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压过了青年身上原本的檀香气息。

闻昭昭看见马鞍旁挂着一盏古怪的灯笼。

白骨做成的灯架,蒙了一张薄薄的诡异的皮,油脂燃烧,惨白的火光透出来,将闻昭昭的脸也照成了惨白的颜色。

闻昭昭后退两步。

那白日里光风霁月温良谦恭的王府世子,朝闻昭昭逼近,慢慢倾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他温柔地问道:“我新得的灯好看吗?”

闻昭昭没吭声,细密纤长的睫羽簌簌轻颤,宛如落进蛛网,拼命挣扎的蝶翼。

谢殷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长兄宠溺地安抚幼妹。

在闻昭昭浑身发毛之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忽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扑进他的怀里。


从远处看,小姑娘伏在青年怀里,像是幼妹在向长兄撒娇。

可是谢殷倾泻在闻昭昭耳边的声音,却危险至极:“闻姑娘,要是让我看见你把这些龌龊手段用在王府,我保证,会把你制成另一盏灯。”



闻昭昭今夜吹了冷风,小病了两日。

翠翠照顾她喝了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了。”

她收起碗勺:“对了小姐,闻家刚刚派人来给您传话,说他们商量出结果了,决定由闻大公子和闻四小姐前往白鹤书院。”

闻昭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看了眼屋外晦暗的天色,忽然问道:“谢泽今日是不是出府了?”

“是啊,四公子去金味斋吃饭了!”

闻昭昭翻身下榻:“咱们也去。”

她要去救谢泽的狗命。

前世谢泽就是在今日出的事。

明明弓马娴熟,却因为酒楼坍塌被压断了两条腿,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阳光明媚的少年从此变得阴郁内向。

闻俏俏与他不对付,常常拿他的腿当笑柄在家里讲给三位哥哥听,而酒楼坍塌的那天闻昭昭正巧在对街给闻如风买文房四宝,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闻昭昭没想图谋王府富贵。

但如果有当王府恩人的机会,她却之不恭。

少女乘坐马车,匆匆来到金味斋。

被掌柜的引进雅间,谢泽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间,醉醺醺地问她道:“你来干什么?!”

“恰巧路过这里,听说兄长也在,就进来瞧瞧。”

谢泽撑着额头笑:“谁是你兄长?闻昭昭我告诉你,你别想与我争家产……”

闻昭昭很想翻个白眼。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金味斋是百年老店。”

“那是!干嘛,闻昭昭你该不会是想敲我竹杠,让我请你一顿吧?你想得美——”

闻昭昭打断他的狗叫:“上个月下了二十天的雨,蓉城许多木楼年久失修,在雨水里泡涨崩塌。不知金味斋可有每月检修?”

雅间里静了一瞬。

掌柜的额头冒出冷汗:“这……”

闻昭昭仰头望向横梁:“我怎么瞧着,这根横梁似乎歪了些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连谢泽都酒醒几分。

他盯向掌柜:“你们上回检修,是什么时候?”

掌柜的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他们生意太好了,歇业一天得耽搁多少钱?

谢泽虽然贪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数的。

他直接掀了桌子:“三年前?!”

谢泽是王孙贵胄,掌柜的自知理亏不敢说他什么,只得赶紧清空酒楼,立刻安排人着手排查检修。

众人离开后不久,那座百年酒楼就在雨幕中轰然坍塌。

谢泽站在对街,呆呆看着扬起的灰尘。

如果没有闻昭昭提醒,他此刻大约已经埋在了里面……

谢泽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后怕地咽了咽口水:“阿泽,你刚刚说,这位闻姑娘,是你后娘带进王府的继妹?”

于是今日之后,闻昭昭成了谢泽和他所有朋友的妹妹。

张家公子:“我家是专供蜀锦的皇商,昭昭妹妹,明儿我就给你送一车蜀锦来!你穿的太素净了,我给你多送些鲜亮的颜色!”

李家公子:“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新得了一整块顶级翡翠,我这就让我娘亲自给你设计一套翡翠头面!”

“……”

“去去去!”谢泽拳打脚踢把他们撵走。

终于清净了,他轻咳一声,道:“闻昭昭,这次多谢你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攀龙附凤爱慕虚荣的小姑娘,没想到你心肠还挺好。”

闻昭昭:“我并没有做什么。”

“反正我欠你一个人情!”谢泽仗义地捶了捶自己胸脯,“闻昭昭,我宣布,我正式接纳你进入王府!以后你就是小爷我罩着的人了!”

少年桀骜单纯。

像一只忠诚的狗狗,被喂了骨头就会真心实意对人家好。

两人回到王府,老太妃闻知金味斋发生的事,连忙把两人召到万松院。

谢泽跟唱戏似的,迈着龙精虎猛的步子,一板一眼演给老太妃瞧:“……呔!我刚走出金味斋,身后立刻横梁坍塌的声音!闻昭昭哭着大喊:‘楼里还有人!’我回眸一看,嘿,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嗷嗷啼哭的三岁小儿!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来——”

闻昭昭:“其实我只是路过酒楼,提醒了掌柜一句。我们刚清场,酒楼就塌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谢泽抓耳挠腮:“闻昭昭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

老太妃握住闻昭昭的手,由衷道:“这次多亏了你!阿泽的命是你救的,往后,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你……”

闻昭昭认真道:“祖母言重了。您上回才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言谢?”

老太妃闻言,望向她的目光愈发喜爱,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已是把她当成了半个亲孙女。

春雨如酥,昏色沉沉。

陈嬷嬷服侍老太妃更衣去了,谢泽兴冲冲去小厨房找吃的。

侍女们进来点灯,橘黄的九枝灯照亮了端坐在宝瓶雕花窗下的青年,角落里蔓生出阴影,在这个落雨的黄昏勾勒出青年劲瘦修长矜贵清冷的轮廓。

是谢殷。

他翻了一页书,并未抬头,嗓音里含着笑:“闻姑娘是怎么知道,金味斋三年未曾检修的?”

闻昭昭回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看见横梁略有些歪斜,想起上个月木楼坍塌的事故,所以才多问了掌柜一句。”

“闻姑娘的眼力很好,竟然能发现横梁歪了。进出金味斋的人那么多,为何独独闻姑娘发现了呢?”

闻昭昭捏了捏袖角。

她道:“世子爷是在审我吗?”


“某只是好奇。”

闻昭昭不卑不亢:“或者说,世子爷认为其实是我提前做了手脚,又故意出面救下谢四公子,以便讨老太妃和四公子的欢心?可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我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和心机。”

谢殷玩味地反问:“没有吗?”

剑拔弩张之际,谢泽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糕点跑进来:“闻昭昭,你尝尝祖母院子里的枣泥糕!比别处的都要好吃!”

闻昭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对谢殷的厌烦。

她拣起一块枣泥糕:“多谢四公子。”

“哎呀!”谢泽腼腆地挠挠头,“你叫什么四公子,叫我四哥好啦!我母妃去世以后,父王就一直没娶续弦,突然娶了你母亲,我一时不能接受,所以连带着讨厌你。现在我知道你很好,就不讨厌你了,我是愿意给你当哥哥的!”

烛火下,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被摸了脑袋的桀骜小狗。

“四哥。”闻昭昭脆爽地唤了一声。

谢泽从没给人当过哥哥,不由耳尖微红,认真地“欸”了一声。

谢殷轻嗤,慢条斯理地放下书籍。

谢泽这才注意到他也在。

他连忙送上枣泥糕:“大哥要不要也来一块?”

“衙门还有事。”

谢殷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斗篷,径直离开了万松院。

他走后,谢泽鬼鬼祟祟地拉过闻昭昭:“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你打算送什么?”

“六十大寿?”

“是呀!父王打算隆重地操办一番,到时候郡里有头有脸的官宦和富商都会到场庆祝。”

闻昭昭蜷了蜷手指。

她手头现银不多,买不起贵重的礼物。

倒是可以绣一幅《麻姑贺寿图》,可惜她的绣工拿不出手。

“其实我手头也不宽裕,”谢泽烦恼,“父王总是克扣我月钱,我买的礼物肯定比不上其他三位兄长的。闻昭昭,要不咱俩凑钱合买一份?”

闻昭昭想了想,点头道:“好。”

正好明天不必去书院上课,两人约定巳时在门口汇合,一起去锦里街挑礼物。

第二天。

闻昭昭和谢泽去了锦里街最有名的珠宝铺子。

谢泽拿起一支发钗,往闻昭昭头上比划:“你戴这个好看。”

是一支纯银发钗,钗头是两只栩栩如生的银丝镂花蝶,蝴蝶翅膀扑棱扑棱的。

闻昭昭从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银钗,好奇地接过:“我瞧瞧。”

“闻昭昭?”

一道诧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闻俏俏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闻如雷。

闻昭昭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礼貌疏离道:“姐姐、三哥。”

三哥?

谢泽竖起耳朵,目光挑剔地掠过闻如雷。

闻俏俏柔柔笑道:“昭昭,这支蝴蝶银钗是我先看见的。”

闻如雷一把夺过银钗,没好气道:“闻昭昭,你怎么什么都要和你姐姐抢?!你姐姐刚进铺子就看见了这支钗,偏被你拿了!”

谢泽气笑了。

他一把将闻昭昭薅到自己身后,又一把抢过银钗:“你俩谁啊?敢从小爷妹妹手上抢东西,不想活了?!”

闻如雷不满喝问:“你又是谁?!”

闻俏俏这才注意到谢泽。

她不由愕然。

前世王府里的四位公子从不拿正眼看她,更别提把她当妹妹。

可是这一世,为什么谢泽会袒护闻昭昭?

不仅称她妹妹,甚至还陪她逛街!

“小爷是谁?!”谢泽眉眼桀骜,“闻昭昭,你来说我是谁!”

闻昭昭道:“三哥,他是镇北王府四公子谢泽。”

谢泽虽然和闻如雷同龄,但身量却要比他高出半个头,很有些人高马大咄咄逼人的味道,再加上他发束嵌宝紫金冠,佩着八宝如意金项圈,身穿瑞鹊团花鹅黄箭袖锦袍,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不可一世,和闻如雷形成云泥之别。

谢泽却对闻昭昭的介绍很不满。

他捏住少女的衣袖,小声道:“你昨晚不是这样唤我的……”

小狗委屈。

闻昭昭头皮发麻,只得补充道:“也是我在王府的四哥。”

谢泽依旧不满:“他们家有三个哥哥,咱们王府有四个哥哥,如果都按顺序喊,如何区分开呢?”

闻昭昭想了想,加了个姓氏:“你是谢四哥。”

谢泽直翻白眼:“难听死了!闻昭昭你要是想不出好听的称呼,我今天跟你没完!”

闻昭昭硬着头皮:“那……四哥哥?”

少女娇软,嗓音脆甜如多汁青梨。

谢泽瞬间嘴角上扬:“勉强可行。”

两人嘀嘀咕咕的模样,被闻如雷尽收眼底。

他暗暗捏紧双拳,胸腔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很讨厌闻昭昭,可她怎么能称呼别人哥哥?

也不嫌肉麻恶心!

他扫视过闻昭昭浑身上下。

比起从前在县衙的荆钗布裙,她如今穿着绫罗裁成的杏粉色百蝶穿花齐胸襦裙,似乎连那张小脸都养得圆润娇俏了几分。

其实闻昭昭走的这些天,他过得乱糟糟的。

他每日都要习武,衣裳总是被汗水和泥渍弄脏,以前都是闻昭昭亲手给他洗,每次洗完都像新的一样。

可是现在那些丫鬟偷懒,洗得不干净,导致他的衣裳看起来总是黄黄的脏脏的旧旧的,还很皱巴。

闻如雷捏了捏拳头,冷笑道:“闻昭昭,你如今也算是攀上高枝儿了,瞧不起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

闻昭昭认真道:“母亲去王府之前,让我和姐姐自己选谁跟她一起,是姐姐挑剩下的才给我的,怎么又成我攀上高枝儿了?”

闻如雷大怒:“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我看你是进了王府,得意忘形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闻昭昭,你要是不希望我讨厌你,就赶紧回家给我洗衣裳!除了木盆里泡着的那些,把我柜子里的其他衣裳也给洗了!要是洗得好,我就原谅你!”

楼上扶栏边。

谢殷负手而立,冷眼睨着楼下的动静。

掌柜的走到他身后,恭声道:“世子爷,玉石已经运到了,都是极其稀罕珍贵的玉料,很适宜在寿宴上送给老太妃。您现在进去挑选吗?”


谢殷示意他噤声,继续俯瞰楼下。

楼下,闻昭昭垂眸而笑。

听闻如雷的口气,仿佛给他洗衣裳是对她的恩赐。

她正要拒绝,谢泽突然火气很大地骂了一句“去你娘的”,上前就把闻如雷踹翻在地!

他能动手就不动口,所以这一脚踹得很重。

闻如雷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险些爬不起来。

闻俏俏花容失色,连忙扶起他:“三哥!”

闻如雷面色扭曲,瞪向谢泽:“你敢打我?!就算你是镇北王府的四公子,也没有当街打人的道理吧?!”

“打就打了!”谢泽嚣张,“你有种打回来啊!”

“昭昭。”闻俏俏柳眉轻蹙,“三哥被打,你就站在旁边看着?”

闻如雷冷笑:“她现在飞上枝头,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我们家还养了她十几年!闻昭昭,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闻家!我们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闻昭昭面色淡淡。

小时候父兄们就经常用这种话威胁她,说她不听话就不要她了。

有一年冬天去街上赶集,他们身上带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只够给闻俏俏买一串冰糖葫芦。

那一年她才六岁,眼巴巴看着姐姐的冰糖葫芦,闹着也要吃。

大哥不耐烦地训斥她,说没有哪个小女孩儿像她这么嘴馋、像她这么不懂事,连谦让的道理都不懂。

二哥说,他们决定不要她这个妹妹了。

他们带着姐姐坐上马车,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陌生的大街上。

她很害怕。

她拼命追赶马车,三番五次跌倒在地,即便磨破了膝盖和手板心,也依旧急切地爬起来继续追。

她哭着喊着说她会听话,保证再也不敢抢姐姐的东西,求他们不要丢下她……

并不美好的记忆。

闻昭昭平静地抬起眼睫:“我不会再回闻家了。”

——也不愿意再当你们的妹妹。

闻如雷愣了愣,只当她是在说气话。

毕竟,他很清楚闻昭昭有多喜欢他们这几位哥哥。

他笑道:“几天没见,你现在还学会逞嘴皮子功夫了!你想让我低头哄你,就像哄俏俏那样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在我心里,你永远比不上俏俏!”

可是闻昭昭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闻昭昭只是看向闻俏俏怀里抱着的笔墨纸砚:“姐姐今天上街,是为了买去白鹤书院的用品?”

“是呀。”闻俏俏抬了抬下巴,“三哥特意陪我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用攒下来的钱给我买的。”

“三哥对你真好。”闻昭昭夸奖,旋即话锋一转,“只是去白鹤书院只有两个名额,姐姐为何不念在三哥对你这么好的份上,把名额让给他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闻昭昭拽住谢泽的袖角:“四哥哥,咱们走。”

闻俏俏紧紧抱着笔墨纸砚,像是抱着一块烫手山芋。

她犹疑地看向闻如雷。

闻如雷紧紧捏着拳头。

不知为何,闻昭昭唤谢泽的那声“四哥哥”,着实令他刺挠。

仿佛他即将失去什么似的。

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就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会因为闻昭昭喊别人哥哥而伤心难过?

闻俏俏见他表情不对,试探道:“三哥,你想去白鹤书院吗?我……我可以把名额让给你的……虽然我身体不好,没别的爱好,只喜欢潜心读书,但我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

她一边说,一边虚弱地咳了几声。

闻如雷回过神,连忙怜惜地轻拍她的后背:“我不去!我不爱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闻昭昭就是故意挑拨离间,你别管她!她以为攀上高枝儿,殊不知人家只拿她当个乐子!等咱们都不理她了,她就知道咱们的厉害了!”

闻昭昭和谢泽已经走出珠宝铺子。

谢泽心情很好,把发钗插到闻昭昭的发髻上:“真好看!”

闻昭昭担忧:“你把钱全拿来买银钗了,祖母的寿礼怎么办?”

谢泽笑眯眯的:“再想别的办法咯!”

两人说着话,谢殷出来了。

谢泽连忙行礼:“大哥!”

闻昭昭也福了一礼。

谢殷的视线落在少女的发髻上。

她乌发黛青如浓云,鹅黄蝴蝶结丝绦垂落在肩上,髻边两只银蝴蝶在风中轻颤,活泼地折射出绮丽灿烂的春阳,引得过路人频频注目。

她打扮得也未免太娇艳了些。

谢殷捻了捻指腹,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眉眼。

谢泽轻咳一声,乖巧道:“大哥,我和闻昭昭在给祖母挑寿礼。就是我俩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我保证以后会还给你的!”

他说完,凑到闻昭昭耳畔嘀咕:“大哥可有钱了!咱们借了就借了,不用还他的!他要是催,咱们就赖账。”

闻昭昭:“……”

她不敢。

侍从牵来骏马。

谢殷翻身上马,淡淡道:“寿礼贵在心意,而不在价钱。三弟要是没钱,可以去学舞狮,在寿宴上打几个滚、翻几个跟斗,就能哄祖母高兴。至于闻姑娘……”

他垂眸瞥向闻昭昭,语气里藏着恶意:“闻姑娘要送什么,就得自己另想办法了。”

骏马疾驰而去。

闻昭昭退后几步,拂开扑面而来的灰尘。

谢泽表忠心:“闻昭昭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去玩舞狮的!我可是你的四哥哥,我要与你共进退!”

闻昭昭捏了捏手帕。

钱都花完了,还共进退什么?

她道:“你去舞狮吧,我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

“什么?”

“虽然我不擅长刺绣花鸟人物,但绣字却可以。我打算请人写一副贺寿词,然后用针线把那些字绣出来,制成一扇砚屏。”

谢泽:“这个简单!正巧王府书斋里收藏了不少字画,我带你去挑,看看你喜欢谁的书法。”

镇北王府的书斋藏书丰富,墙上挂满了字画。

闻昭昭一幅幅看过去,最后选中了一张:“这副字是谁的?”

谢泽把头凑过去:“哦,这是我大哥的,你瞧这儿还有他的印章呢。你想让我大哥帮你写贺寿词?”

闻昭昭:“……”

谢殷会帮她写贺寿词?

想得美。

谢泽感慨:“原来你喜欢我大哥的字呀。”

闻昭昭摇摇头:“不喜欢。他的字不好看。”

和他本人一样讨厌。

谢泽道:“对了,那边还有几副。”

他领着闻昭昭转过这排书架,却撞见谢殷正端坐在窗边。

青年慢条斯理地合上手里的书。

他缓缓抬眸,那张秾艳的面庞上浮起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某的字不好看,想必闻姑娘的字,很好看?”

闻昭昭:“……”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闻昭昭垂眸盯着绣花鞋尖:“我的字不好看,世子爷的字好看。”

谢殷:“可我刚刚听见你说——”

闻昭昭面不改色:“世子爷听岔了。”

谢泽钦佩地看她一眼。

在大哥面前撒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他妹妹可真是个人才!

谢殷慢慢弯起唇角:“这么说,你很希望我帮你写贺寿词?”

闻昭昭硬着头皮:“很希望。”

谢殷很遗憾:“可是我近日公务繁忙,恐怕没空帮你写。”

闻昭昭:“……”

这人跟有病似的。

明知她没打算找他写,还非得亲口拒绝她一遍才肯罢休。

小心眼。

反正明日要去书院,闻昭昭记得学堂里有几位世家小姐的字很漂亮,她打算问问她们能否帮忙写一副贺寿词。

次日。

闻昭昭和谢泽的马车刚行驶到书院门口,就听见了喧哗声。

下了马车,谢泽阴阳怪气:“闻昭昭,他又是你哪位哥哥?”

闹事的是闻如风和闻俏俏。

他们今日是来白鹤书院报到的,两人特地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兴冲冲地过来,谁知却被书院的仆从拦在了外面。

闻昭昭走上前:“大哥、姐姐。”

闻如风看见她,顿时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这几个仆从硬说我们不是这里的学生,不让我们进去!你快跟他们说清楚!”

闻俏俏抱着新买的笔墨纸砚。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学生,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官家小姐,不时窃窃私语,仿佛是在笑话他们。

她看了眼闻昭昭穿着的白鹤书院服制,脸上不大好看。

前世她才是名正言顺进入书院的人,闻昭昭连给她当丫鬟都不配。

可是这一世却颠倒了。

她还得仰仗闻昭昭,才能进入白鹤书院。

不过一想到再过三年,爹爹就能官拜一品尚书,几位兄长都会出人头地有大出息,还能帮她当上太子妃,而闻昭昭只能草草嫁给一个小吏,闻俏俏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闻如风见闻昭昭沉默不语,不由数落道:“昭昭,你倒是说话啊!从前大哥教你在外面大大方方的,你都忘了?你瞧瞧你姐姐,落落大方的,多讨人喜欢!你怎么一点儿也比不上你姐姐?!”

闻昭昭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闻如风愣了愣:“什么?”

闻昭昭攥紧衣裳,哽咽道:“其实祖母没有让你们来白鹤书院读书,是我骗你们的……”

闻如风猛然瞪大眼睛。

闻昭昭泣不成声,怯怯道:“因为大哥一直逼我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姐姐,可我心里实在舍不得……从前在家的时候,姐姐能学习琴棋书画,而我却只能给她洗衣做饭,我甚至连字都认不全……可是大哥,我真的太想进步了,所以就编了个谎言。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她捂住脸,哭着奔进书院。

闻如风呆若木鸡。

周围的学生们回过神,忍不住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不是吧?两个都是妹妹,却一个当小姐一个当丫鬟,人怎么能偏心到这个份上?!”

“要我说,这事儿真不能怪闻昭昭!为自己打算怎么了,她又不是圣人!搁我,这种机会我也不肯让的!”

“自己没本事,却逼迫妹妹把机会让给姐姐,怎么好意思的!”

“……”

四面八方都是指责。

前世风光无限的探花郎如今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闻如风面皮发红,又羞又怒,臊得站不住脚,连忙拉起闻俏俏灰溜溜地跑了。

直到跑出很远,他才愤恨道:“闻昭昭也太不像话了!”

闻俏俏剧烈喘息,红着眼眶道:“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大哥也不会受这种羞辱。”

“闻昭昭指望不上,我看,咱们读书的事情还是得求一求母亲。”闻如风攥紧拳头,“听说母亲很讨镇北王喜欢,只要她在王爷耳边说几句好话,王爷肯定愿意送咱们进白鹤书院!”

兄妹俩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求到了进白鹤书院的机会。

闻如风送闻俏俏来女子班的时候,闻昭昭正和班上写字最漂亮的姑娘讲话。

那姑娘犹豫道:“昭昭,不是我不肯帮你写贺寿词,只是我这手字只在咱们班上看得过眼,如果用来做寿礼,那还远远不够格。天下的书法名家何其之多,我的字拿出去,只会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闻昭昭看着她的字。

少女的字娟秀漂亮,只是她比起她曾见过的谢殷的字,确实相差甚远也太过稚嫩,在六十大寿的那天送给太妃娘娘并不合适。

“闻昭昭!”

身后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闻昭昭转身望去。

闻如风沉着脸道:“你该不会是在给我准备贺寿的礼物吧?前两日你那般戏耍我和俏俏,难不成你以为,我过生辰还会邀请你?!”

闻昭昭这才想起下个月也是闻如风的生辰。

前世她都会提前一个月为他精心准备贺礼,这一世却是忘记了。

不过,似乎也没有准备的必要了。

闻俏俏柔声道:“昭昭,你还不快给大哥道歉?要是到时候你真的参加不了大哥的生辰,又得急的哭鼻子了。”

“我——”

闻昭昭正想解释自己是在给王府太妃准备寿礼,闻如风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就算她哭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软!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配做我妹妹!”

说罢,径直拂袖离去。

闻昭昭挑了挑眉。

懒得管他,她径直回座位温习功课。

下午是新添的一门骑射课。

闻昭昭换了骑装,提前两刻钟去了马厩。

她想看看自己的马。

前世她没机会骑马,看见姐姐骑着马回家炫耀,不禁心生向往,便央着三哥闻如雷也教教她。

可是三哥骂她眼皮子浅。

三哥还说,他的马是他的专属坐骑,她骑上去会弄脏。

可是三哥忘了,连他的马鞍和马镫都是她亲自擦洗的。

闻昭昭紧了紧双手。

这一世,到底是不同了,她不必再为父兄奔波劳累,她有机会学很多有趣的东西。

来到马厩,她恰好和喂马的小厮擦肩而过。

她找到自己的马,那是一匹浑身雪白的小母马,正在低头吃草料。

她满足地看了许久,同班的姑娘们才姗姗来迟。

小厮们牵着马匹,跟在学生们身后来到书院校场。

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我是被山长请来,教授你们骑射课的人。”

闻昭昭从小白马身上收回视线,诧异地望向策马而来的青年。

谢殷?


谢殷绑着高高的马尾,革带军靴绯色箭袖,骨相锋利背负弓箭,握着缰绳居高临下的姿态,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狭刀。

周围传来惊呼:“是谢世子!”

女孩儿们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有爱慕谢殷的小姑娘,甚至含羞带怯地正了正衣冠。

有小姑娘悄悄问闻昭昭:“谢世子不是你的继兄吗?你可知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

“还有还有,”又有小姑娘凑到闻昭昭身边,“他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

闻昭昭:“……”

她对谢殷的爱好一无所知。

闻俏俏掩唇轻笑:“你们就不要问我妹妹了。她虽然跟着母亲进了镇北王府,可王府公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接纳她的?只怕我妹妹连私底下和世子爷单独说话都不曾有过,更别提了解他。”

尤其是谢殷。

此人面善心黑,前世叫她吃了不少苦头。

就算闻昭昭能搞定谢泽,也绝对搞不定谢殷。

这一世,被谢殷以雷霆手段收拾一顿,草草嫁给小吏的,只能是闻昭昭!

闻昭昭脸上没什么情绪。

她没搭理闻俏俏,专注地听谢殷讲课。

谢殷正给众人讲解如何上马。

闻昭昭按照他教的步骤爬上马背,最后排的一名贵女突然发出惊叫:“救命!”

她的马无故受惊,驮着她跑了出去!

谢殷反应最快,飞身上马一夹马肚,顷刻间追了上去。

却不知怎的,他身下骏马猛然发狂,疾驰之中骤然抬起前蹄,嘶鸣着要把他甩下去!

谢殷面色沉着,眼见无法控制骏马,果断抽出匕首,快准狠地插进了骏马的脖颈。

那马儿哀鸣一声,在疾驰的途中轰然倒地。

谢殷踩在倒下去的马背上,轻功如风,刹那间出现在贵女的身后,及时控制住了她的马。

学生们一拥而上。

那位贵女受了惊吓嗷嗷大哭,被交好的女孩子们簇拥着去看医女。

今日的骑射课算是没法儿上了。

闻昭昭看见谢殷走到原处,捡起一颗尖锐的小石子。

想必就是这颗小石子,害贵女的马儿受了惊。

谢殷收起小石子,心腹侍从扶山过来禀报:“卑职刚刚检查了您骑的马,它被人下了药,可引得兽物躁狂失控。”

闻昭昭想起了她去马厩时,迎面撞见的那个提桶小厮。

她怀疑:“我可能见到过下药的人。”

谢殷把白鹤书院的马夫全部召集过来,叫闻昭昭辨认。

闻昭昭看了一圈,摇摇头:“他不在这里面。”

扶山拧眉:“难道是——”

谢殷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他看着闻昭昭:“既然闻姑娘见过对方,请随某回一趟衙门,叫师爷根据你的描述将他画出来。”

向师爷描述对方长相的时候,闻昭昭的视线忍不住掠过谢殷。

今日这场事故是冲着他来的。

但凡他稍微失手就会摔下马背。

轻则受伤,重则残废。

有人想对付谢殷。

师爷道:“画好了。请闻姑娘过目。”

闻昭昭望去,道:“你画得很像,他就长这样。”

谢殷便命人将画像传下去,立刻搜捕凶手。

到了夜里,闻昭昭沐浴更衣正要就寝,翠翠忽然进来禀报:“小姐,世子爷说找到了凶手,请您过去辨认。”

闻昭昭还寻思有什么可辨认的,既然抓到人那直接审问就是了。

岂料到了地方,才发现那人死了。

这里是城郊义庄,堂屋里停着不少尸体,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味。

横梁上悬挂几盏灯笼,发出惨白的光。

闻昭昭用衣袖掩住口鼻,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殷身后,很快来到一具尸体前。

尸体前还站着一人。

那人手持烛台,一袭雪白锦袍衬得他松姿鹤逸,清峻雅致的眉眼间含着三分笑,额间一点朱砂痣,像是高坐莲台的观音。

“你们来了。”他嗓音温润,视线落在闻昭昭的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咱们家新来的妹妹?妹妹好,我是你二哥哥。”

闻昭昭身子一僵。

原来这人是镇北王府的二公子,谢厌臣。

他说着温柔的话,可看着她的视线怪瘆人的,仿佛化作一把刀,要将她从外到内剥开拆解……

谢殷问闻昭昭:“你看看是不是白日里的那个人。”

闻昭昭硬着头皮望向尸体。

尸体没穿衣裳,胸口是一道长而整齐的解剖切痕。

她脸色苍白,迅速收回视线:“是他。”

谢厌臣放下烛台,戴上鹿皮护手,掰开尸体的胸腔。

他道:“他吞吃了鹤顶红,因此毒发身亡。我在他胃里找到了馕饼,用的馅儿料是韭菜、猪肉、鸡蛋、香椿。现下时节蓉城还没有香椿,往南三十里的阳城倒是有了。阳城住着谁,兄长很清楚。”

随着谢厌臣打开尸体的胃部,一股腥酸刺鼻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在空气里。

闻昭昭熏得连眼睛都酸了,忍不住捂住嘴冲出去呕吐起来。

她扶着义庄的外墙,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谢厌臣擎着烛台出现,递给她一碗水:“漱漱口。”

“多谢……”

闻昭昭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碰到他的手。

谢厌臣那张观音面上笑意更浓:“妹妹已经很勇敢了。”

闻昭昭心道我哪儿比得上你们,嘴上谦虚道:“二哥哥谬赞。”

谢厌臣欣赏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又顺着她的脖颈线条一路往下。

闻昭昭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生怕他给自己开膛破肚了。

谢厌臣夸奖:“妹妹生得很漂亮,细皮嫩肉的,义庄里从没有过妹妹这么好看的尸体。”

闻昭昭:“……”

首先,她还不是尸体。

一滴滚烫的蜡油沿着烛身滚落,滴在了谢厌臣的指尖。

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烫伤的疼痛,反而难以言喻地翘了翘指尖。

那张观音面在烛光里,显露出一种异样的兴味。

他渴求地望向谢殷:“兄长,我想要她。”


“她不行。”

谢殷站在闻昭昭身后。

他身姿高大如树,几乎完全把闻昭昭笼罩在了他覆落的阴影里。

呈一种保护的姿态。

谢厌臣遗憾,“那好吧。对了,尸体怎么处理?”

“送去阳城。”

回到马车,闻昭昭小心翼翼地挑开窗帘一角。

谢厌臣擎着烛台站在风里,正冲她微笑道别,“妹妹慢走,改日再来玩。”

她见鬼似的,立刻压下窗帘。

借着昏暗的琉璃风灯,她望向谢殷,“他不回府吗?”

谢殷正在思索什么事,闻言淡淡道:“他鲜少回府。”

闻昭昭不解。

谢厌臣明明是镇北王府的二公子,却一直住在义庄上,真是古怪。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闻昭昭又问道:“我今晚有帮到你吗?”

谢殷瞥向她。

琉璃风灯散发出温暖的橘光,少女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面部轮廓圆润柔和,圆杏眼里藏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谨小慎微。

随着马车晃动,那支银蝴蝶发钗在她髻边忽闪忽闪,这才给她添了些小姑娘该有的娇俏活泼。

谢殷很想伸手掐住那对银蝴蝶。

他收回视线,“嗯”了声。

“那……”闻昭昭大着胆子,“我既然帮了世子爷的忙,能否请你也帮我一个忙?”

“写贺寿词?”

“嗯!内容我都想好了,只有几十个字,请世子誊抄一遍就行。”

谢殷答应了闻昭昭。

翌日,闻昭昭看着翠翠拿回来的贺寿词,舒展开眉眼。

谢殷的字遒劲锋利大气磅礴,就算放在书法名家之中也是独一份。

用作寿礼,不磕碜!

她读书之余开始临摹谢殷的字,直到对笔法烂熟于心,才整幅拓写到丝帛上,正式开始绣制。

太妃娘娘待她很好,闻昭昭想尽量绣得完美。

春光灿烂。

闻昭昭每日潜心读书,读累了就去绣字,不必为父兄操持家务、算计前程,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安逸。

窗外的垂丝海棠渐渐开得娇艳欲滴。

闻昭昭在最近一次的考试中进步了十几名。

夫子宣布成绩的时候,她甚至比闻俏俏还高出一名。

放课后,闻如风来接闻俏俏。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俏俏,我这次考砸了。”

闻昭昭在后排安静地收拾笔墨纸砚。

闻如风好高骛远,基础不扎实,字也不漂亮。

能考好才奇怪。

前世她为了大哥的学业,前往云台山三跪九叩才终于见到避世不出的大儒,又答应亲自照顾他起居三年,大儒被她的诚心打动,这才愿意出山教授大哥功课。

她每日帮大儒盯着闻如风练字,从一笔一划重新练起,才有了后来探花郎闻名天下的那手清逸行楷。

不过……

闻昭昭看了一眼手边谢殷写的贺寿词。

闻如风前世练了那么多年的字,居然还比不上谢殷现在写的。

真是蠢钝如猪。

她想着,听见闻俏俏安慰闻如风道:“白鹤书院群英荟萃,咱们初来乍到,一次没考好也是有的,大哥不必伤怀。”

闻如风关切:“俏俏考得怎么样?肯定比闻昭昭强多了吧?当初咱们都叫她别来书院丢人现眼,她偏偏不听,还以为咱们是在害她。”

闻昭昭笑了一声。

闻如风这才注意到她还在学堂。

他板起脸:“你笑什么?”

闻昭昭挺直脊梁:“我考的比姐姐略强一些。”

闻俏俏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书院忙着玩耍打闹,只等着三年后直接去京城当太子妃,心思根本没有好好放在功课上。

前世父兄总说她脑子笨,说姐姐比她聪明,说她就算去读书也是读不好的。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是错的。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闻昭昭相信脚踏实地勤勉用功是一定能获得回报的。

闻俏俏面色发白,攥着手帕泫然欲泣,“我知道你考的比我好,可你也不必如此炫耀吧?”

闻如风心疼地扶住她,转而斥责闻昭昭,“你不知道你姐姐身体不好吗?!当着她的面揭她伤疤,闻昭昭,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从前教你兄友弟恭、谦让友爱的道理,你都忘记了不成?!”

闻昭昭很平静,“第一,是你们先提起考试成绩这件事的。第二,大哥所谓的谦让友爱,只是我一个人的谦让友爱,你们何曾谦让过我?”

“你——”闻如风气急,“你是我们的小妹妹,我们从小到大一直让着你、宠着你,只是你性子顽劣不堪,总是惹我们生气,所以我们才经常管教你,这都是为了你好!我做主,你赶紧跟你姐姐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闻昭昭没理他。

她拿起摊在桌上的贺寿词,闻如风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他一把按住贺寿词,厉声道:“给你姐姐道歉!”

闻昭昭抬头盯向他。

少女这一眼冰冷无情。

闻如风心头一颤,突然对面前的闻昭昭产生了一丝陌生感。

仿佛闻昭昭不再是那个敬爱孺慕他们的小妹妹。

视线扫过那副贺寿词,闻如风又怔了怔。

他缓和了语气:“这些天,你一直在为我准备生辰礼?”

闻昭昭掰开他的手,将贺寿词收进包里:“不是给你的。”

“我都看见了。我的生辰就在这几天,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对不对?”闻如风叹了口气,“昭昭,大哥知道你心肠不坏,只是嫉妒心和功利心太重了。你姐姐身子弱,你不能总是争强好胜惹她生气。以后在读书方面,你要让着你姐姐,不准再考的比她好,记住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摸闻昭昭的头。

闻昭昭避开他的手。

前世她倒是事事让着姐姐,到头来也没捞着好。

这辈子谁爱让谁让,她是不可能让了。

闻如风的手悬在半空中。

他眉头紧锁,正要训斥闻昭昭,谢泽出现在学堂外。

他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前:“闻昭昭,回家啦!”

“四哥哥!”

闻昭昭清脆地唤了一声,直奔他而去。

谢泽熟稔地拎过她的包袱,顺势薅了一把她的脑袋:“带你去吃烧鸡腿。四哥哥对你好不好?”

临近黄昏,春阳勾勒出少年桀骜不驯的轮廓。

少女髻边的银蝴蝶簌簌摇曳,她仰头望向少年,侧脸柔和温软,一双琥珀色圆杏眼弯弯的,盛满了亮晶晶的夕光。

她道:“四哥哥对我最好了!”

闻如风呆呆看着他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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