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昭雪姜枕月的其他类型小说《姜昭雪姜枕月结局免费阅读贵女辞色番外》,由网络作家“香蕉披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姜枕月死了,死前才知道,害死她的夫君是继母奸生子。再睁眼,已经回到十六岁那年。“姐姐,崔家大少爷和二哥在竹林,烤昨日打猎带回的兔子。听说那酒,是金陵送进京的秋露白。”姜昭雪俯身站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她。姜枕月坐起,转头看见铜镜中映出的一张脸,明艳,秾丽。“崔家大少爷……”继母李初柔为她精心挑选的夫君,也是李初柔在外的私生子。前世也因为这桩婚事,她不得善终。想起前世,当真可笑,可悲。她娘生前是大靖最厉害的国医圣手,唯一的传人却是继母所出的妹妹姜昭雪。她手里握着外祖白家的所有家财,最后便宜了继母私生子崔煜。哥哥姜湛是安平侯府正经的嫡子,却惨死马下。姜家的爵位最后落到了继母所生的二少爷姜溶头上。姜枕月被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抠的手心生...
《姜昭雪姜枕月结局免费阅读贵女辞色番外》精彩片段
姜枕月死了,死前才知道,害死她的夫君是继母奸生子。
再睁眼,已经回到十六岁那年。
“姐姐,崔家大少爷和二哥在竹林,烤昨日打猎带回的兔子。听说那酒,是金陵送进京的秋露白。”
姜昭雪俯身站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姜枕月坐起,转头看见铜镜中映出的一张脸,明艳,秾丽。
“崔家大少爷……”
继母李初柔为她精心挑选的夫君,也是李初柔在外的私生子。
前世也因为这桩婚事,她不得善终。
想起前世,当真可笑,可悲。
她娘生前是大靖最厉害的国医圣手,唯一的传人却是继母所出的妹妹姜昭雪。
她手里握着外祖白家的所有家财,最后便宜了继母私生子崔煜。
哥哥姜湛是安平侯府正经的嫡子,却惨死马下。姜家的爵位最后落到了继母所生的二少爷姜溶头上。
姜枕月被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抠的手心生疼。
姜昭雪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开口说道:“我知道姐姐喜欢好酒,特意来告诉姐姐。”
姜枕月垂眸冷笑,加了药的秋露白,她可不敢喝。
前世她被继母李初柔圈起来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倒是喝酒,爬墙,招猫逗狗这些,继母从不限制她。
以至于京城都知道,安平侯府大小姐出身高贵,却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前世她就是信了姜昭雪的话,去了竹林。想尝尝秋露白,也想试试烤兔子。
可姜昭雪借故离开,她又被迷晕,竹林失了火。
‘恰好’崔家老夫人来了侯府,商议她与镇国公的亲事。
等众人到竹林的时候,她和崔煜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两家当即重新议亲,她退了与崔家四爷,镇国公崔景川的亲事。
又与崔景川的侄子,崔家长房大少爷崔煜定亲,一步步走向深渊。
姜枕月抬头看向这个继母所出的妹妹,恨意从心头直冲云霄。
前世她当姜昭雪是亲妹妹,可姜昭雪屡次陷害她,又在她成婚前给她下了慢性毒药。
她死前的最后两个月,姜昭雪对她极尽羞辱,用她的身体试毒。
她最后是五脏六腑尽烂,皮肤生生裂开,活活疼死的。
重生还不到一刻钟,此刻周身的疼痛感仿佛还没消散。
姜枕月自然知道,不能露出端倪。所以瞬间垂下头,掩饰住阴冷的目光。
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娇艳无害的笑。
“也好,正好今日闲着无事。”
姜枕月换了衣裳,便和姜昭雪挽着手出了门。
与前世一样,她一个丫鬟都没带,而是吩咐道:“明日是母亲去世十年的忌日,你们准备好祭品。”
金儿和银儿一同福身,道了声是。
姜枕月自然知道,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李初柔的人。也知道这些丫鬟准备的祭品,会给她带来大麻烦。
不过没关系,事一件一件办,人也一个一个的料理。
出门后,姜昭雪也打发了跟着的丫鬟婆子,只留了忍冬跟在身边伺候。
路上两人聊起了崔家的事,姜昭雪话里话外说着崔煜的好。
姜枕月知道,无非是怕事情败露后,她宁死不嫁。
所以提前让她对崔煜有个好印象,婚事能顺利推进。
姜枕月轻笑,“妹妹这么赞扬崔家大少爷,是不是心仪他?”
“要不要我替妹妹求求祖母,去探探崔家口风。咱们姐妹一起嫁进去,也是一段佳话。”
姜昭雪到底年纪小,没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只能刻意故作娇羞地说道:“姐姐打趣我。”
崔煜是不错,可她却瞧不上,因为她还有更好的去处。
至于为何要姜枕月嫁给崔煜,母亲没细说。只说嫁给崔煜,姜枕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姜枕月不再多说,姐妹俩似平常一般聊着闲话,便到了竹林。
安平侯府的竹林和京里旁人家的不同,除了寻常的竹子外,还种了许多稀有的紫竹,凤尾竹,金镶玉竹。
竹林的每一寸,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远看似画,近看又能品出其中蕴含的独特匠心。
为方便赏景,竹林中间修了一排精巧的木屋。
平日没什么人,只有家里待客或者办宴会的时候,才会热闹起来。
快走到近前的时候,姜枕月皱眉问道:“不是说二哥和崔大少爷在这烤兔子么?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看到?”
姜昭雪解释道:“二哥带人去准备炭火了,崔大少爷不喜人多,想来二哥就没留人伺候。”
姜枕月不疑有他,点头迈步进门。
姜昭雪垂眸浅笑,眼底是遮不住的嘲讽。
两人进门后,就见崔煜负手站在后窗边,正看着外面的紫竹。
姜枕月清澈的眸子,在看见崔煜的一刻,骤然颤动,燃起熊熊怒火。
眼前之人一身靛蓝色杭绸锦袍,衣角绣着淡雅的青竹暗纹。
腰间悬着一块羊脂玉连环佩,转身的时候发出轻微声响。
虽是武将人家出身,样貌气质却不显凌厉。
和李初柔一样,崔煜也是善于伪装的人。
前世在李初柔的算计下,她到底嫁给了崔煜。
可嫁进去她才知道,崔煜表面君子端方,实则阴险狡诈,且为了家财权势不择手段。
因她出嫁前被姜昭雪下了毒,所以崔煜没敢与她圆房。
开始的时候,还用些个理由敷衍着。等到镇国公去世,他便把她送到崔老夫人的院子。
对外说她这个孙媳妇照顾祖母,实则是把她软禁了。
好在老夫人心肠好,一直善待她不说,还教了她不少规矩。又给她讲这大宅子里的生存之道,她才彻底明悟。
成亲第三年的时候,她体内的毒药开始发作。
那时候崔煜已经坐稳了镇国公的位子,不用再顾忌她的身份。
他把她关在崔家的一处偏房,任姜昭雪每日羞辱磋磨她。
她死前发誓,就算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也要送这些人下无边地狱。
前世的仇人就在眼前,姜枕月却一个眼神都没流露。
打起十二分精神,福身施礼,“给崔少爷见礼。”
崔煜说话温文尔雅,“姜小姐快请起,不必多礼。”
他像是看呆了眼前的人,一双眸子深情款款。
重生一世,姜枕月脑子格外清醒。
别说是她,就是眼前有条狗对他有用,他怕是也能说出情话。
姜枕月淡笑着说道:“说起来,按照辈分,往后大少爷要叫我一声四婶。只是到底婚事还没办,礼不可废。”
崔煜神色瞬间尴尬,不多时又恢复正常。
“听说姜大小姐对美酒有研究,今日尝尝我这秋露白怎么样。”
“正宗的太湖糯米,用白露时的山泉水浸泡的。桂花和松针,也是精挑细选。”
说着,指了指桌上两个密封的酒坛子。
崔煜说完,边上的姜昭雪已经打开了酒,倒了一杯出来。
递给姜枕月,“大姐姐快尝尝,这酒正不正宗?”
姜枕月喜欢喝酒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当然,也是李初柔有意散布出去的。
世家大族遵循古礼,对她这喜好嗤之以鼻。
她也没少因为这事,遭父亲和祖母的训斥。
前世崔煜与她谈酒,她以为就跟文人一同作诗一样,不过是有缘遇上探讨一番。
她没防备,两人聊起了这秋露白的工艺。
几杯酒下肚,从未醉过的她竟醉倒了。
后来崔煜解释,秋露白是秋露浸米,冬窖发酵。可能是运到京城的路上天气炎热颠簸,造成了再次发酵,他们才醉倒了。
当时姜枕月并未怀疑,毕竟崔煜也喝了酒。而且两人什么都没发生,怎么看都是意外醉酒。
现在想来,既然酒没问题,就是他们在杯中做了手脚。
姜枕月端起酒杯闻了闻,却未入口。
而是开口说道:“咱们喝这个,吃点什么?”
姜昭雪心里早有成算,就算姜枕月不问,她也是要说的。
“大姐姐,不如我去厨房走一趟,让她们做一道醉蟹,再做一道鲈鱼脍。别的素菜,捡新鲜清淡的做几道。”
“我顺便再去看看二哥,让快点准备炭火,把兔子烤起来。”
姜枕月自然没意见,只说都听姜昭雪的。
等到姜昭雪出门,姜枕月才开口道:“我忽然想起来,我那还有梅盐金桔,配这个也好。我去知会二妹妹一声,让她一道取来。”
崔煜没看出姜枕月有什么不对劲,自然也没怀疑。
点头道:“大小姐有心了。”
姜枕月快步出了竹屋,轻手轻脚追了上去。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又走的快。
等姜昭雪主仆听见声音回头的时候,姜枕月双手指尖,已经泛起寒光。
两人还没看清是谁,银针就已经入了脑后风府穴三寸。
气血逆冲,主仆二人直直倒地。
姜枕月把两个人拖拽到角落,然后悄悄到了竹屋外的窗边。
手里的银针顺着窗棂缝隙飞进去,精准第扎在中了崔煜的穴位。
前世她死前的两个月,一直在梦里跟母亲修习医术药理。
今日用的针法,就是白家祖传的白氏九针。
崔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姜枕月把忍冬拽到了屋后,找个地方安置。
又把崔煜和姜昭雪扔到了床上,让两人躺在一处。
弄完这一切,姜枕月出了屋子,围着竹屋绕了一圈。
果然,在竹屋后面的草稞里,找到了点火的火折子和火油。
这种事姜昭雪也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她猜测,前世就是姜昭雪放的火。
放火油的草稞离木屋的位置不远不近,和木屋之间又有防火的隔离带。
点着了之后伤不到人,又能把该来的人引来。
姜枕月算计了一番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半桶火油倒上去,又把火折子打开扔到了火油上。
一场大火,着了起来。
一张绝美的脸,就这么映射在火光中,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丫鬟婆子赶来前,姜枕月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
火势一起,侯府内宅悄无声息做事的下人们,立马跟诈尸了一样。
脚步声,叫嚷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谁也没发现,一道黑衣人影,忽然翻过了竹林后的高墙。
紧挨着姜家竹林的榆树巷内,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在那。
黑衣人影跳下高墙,迅速钻进马车。
马车上,男人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随意地靠着车厢壁,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衣人跪地说道:“四爷,属下进去的时候,林子已经起火了。竹屋内的床上躺着两个人,属下没进去看,瞧身形应该是一男一女。女的手臂,搭在男的身上。”
说到这,他迟疑了一瞬,又道:“男的脸冲着外面,属下瞧着像是咱们家大少爷。”
“桌上摆着两坛子酒,其中一坛子开封了,看样子两人喝了些。”
崔景川闻言睁开眼,眼尾轻轻挑起,泄出一缕似寒刀般的清冷。
“去晚了么?”
“四爷恕罪,铁牛知错。”
铁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大服气。
四爷吩咐完,他就去了。
若说晚了,那也是四爷说晚了。
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认错。
崔景川抬手,“与你无关,走吧,咱们也去姜家。”
铁牛不解,“四爷去姜家……救火?”
崔景川摇头,说话声音不大,“去拿绿帽子,夫人亲手送的,我得亲手接。”
这句话在铁牛脑子里转了八个来回,他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惊诧地看着崔景川。
“四爷是说,里面是大少爷和姜家大小姐?”
未过门的婶娘和侄子,外面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
他同情地看向崔景川,“四爷,她做出这种事,也配不上四爷了。”
“您身子要紧,不必去惹那气,让家里来退亲就是了。”
崔景川冷厉的视线落在姜家内院,冲天的火光透过马车窗帘,映的他一张脸半明半昧。
好半天,才听他咬牙说道:“这辈子,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躺在我边上的死人。”
铁牛不敢反驳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不管是公侯王爵,还是市井草民。
男人只要沾上这事,就没有脾气好的。
铁牛一边赶车,一边小声感慨,“没想到四爷对姜家小姐,动情这么深。四爷该早说,早点把人娶进门就没这么多事了。”
又一想,若是早点娶进门,今日捉奸的地方会不会就是崔家了?
想到这,铁牛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崔景川听见铁牛的话,面露不屑,冷声说道:“不是动情,是动刑。”
“她敢做,就别怕被我撞见。”
他已经想好了,直到他死,她都别想好过。
此时姜家内宅,姜老夫人和李初柔陪着崔老夫人已经到了竹林处。
有下人禀告,说二少爷陪崔家大少爷在竹林烤兔子。众人得了信儿,就慌慌张张地来了。
崔老夫人面露焦急,怕崔煜有个什么闪失。
姜老夫人和李初柔,则在一旁低声安慰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眼见着火被扑灭,侯夫人李初柔吩咐身边的郝嬷嬷,“你带几个小子进去,把崔少爷和二少爷带出来。”
“让他们轻着点,别伤着人了。”
姜枕月躲在暗处,静静看着李初柔布局。
她让郝嬷嬷去,无非是为了快速把这事传开放大。
姜枕月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期待,期待李初柔听到真相的表情。
不多时,就见郝嬷嬷匆匆走了出来。
姜老夫人见她自己出来的,沉声问道:“两位少爷呢?”
郝嬷嬷跪在地上,欲言又止,一脸难为人的神色。
姜老夫人管了一辈子家,眼前这场景,她拢在眼皮子里夹一下,就知道有事。
厉声呵斥道:“支支吾吾干什么,快说,两位少爷怎么了?”
哪怕坐镇侯府一辈子,姜老夫人心头还是生出一丝慌乱。
崔煜可不能在姜家出事,他若是有个好歹的,姜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就听郝嬷嬷说道:“启禀老夫人,奴婢进门没看见二少爷。倒是瞧见崔大少爷和……和大小姐在床上。两人勾肩搭背,衣衫不整。”
“老奴瞧了,人没事。只是有大小姐在里面,小厮们就不好进去了。”
“请夫人多安排些丫鬟婆子,过去照应大小姐起身才是。”
姜枕月惊诧地看着郝嬷嬷,这怎么还能认错?
又一想,这婆子应该是知道内情。所以只进去瞧了一眼,就在心里默认了床上之人的身份。
她和姜昭雪同岁,身量差不多。她当时把人随意放在了床上,姜昭雪似乎是窝在崔煜身边的。郝嬷嬷粗略看了一眼,又着急回话,这才闹了这一出。
姜枕月眸色晶亮,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她倒是要亲眼看看,李初柔是怎么污蔑她的。
今日李初柔放出的冷箭,会尽皆射到她亲女儿身上。
此时李初柔已经面露难堪之色,先是吩咐郝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进去,服侍姜枕月梳洗更衣。
之后又看向两位老太君。
“母亲,老国公夫人,这事可怎么好?”
“也是怪我了,月儿之前就说心仪崔煜。我劝过了,以为只是小女儿家胡思乱想,成亲就好了。”
“可……可谁知这孩子竟做出这样的事。”
哪怕这些话,姜枕月前世已经听崔老夫人说过了。
此时再亲耳听到,依旧恨的牙根痒痒。
前世等她听到风声,这事已经传开了。
整个京城都在说,她嫌弃镇国公病重,才爬了崔家大少爷的床。
这事的过程和难听的话,都是从侯府传出去的。
在别人听来,可信度极高。
也因为是她主动爬床,崔家大少爷在外也成了受害者,让人同情。
姜老夫人听了李初柔的话,气得胸膛起伏,“岂有此理,简直不知廉耻。”
说完又为难地看着崔老夫人,“您看这事……”
这事横竖与崔家脱不开关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问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神色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既然大小姐心仪的是煜儿,今日我就做主,退了她与老四的亲事。退亲之后,再给她和煜儿定亲。”
姜枕月知道,崔老夫人这么说,是为了给她体面。
这事往大了说,叫通奸苟且。可崔老夫人愣是给加了一层‘情不知所起’的光环,让她不至于太过难堪。
前世也因为崔老夫人主动说退婚,祖母和父亲才没太过刁难羞辱她。
崔老夫人这话说完,李初柔如释重负。这一番筹谋,总算没白费。
“我这就吩咐人去写退婚文书,文书签了,才好重新议亲。”
姜枕月听到这,依旧没动。
她打算等与镇国公的亲事退了,再现身。
这一世,婚姻也好,前路也罢,她都要自己做主。
何况,镇国公那个人,她前世打过交道。现在想起来,依然胆颤心惊。
她怕不退婚,没被李初柔算计死,也要被镇国公揍死。
姜枕月静静等着两位老太君签下退婚文书。
可还没等李初柔吩咐人去写,就听见人群外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退婚?我不同意。”
崔景川一身竹青色云纹锦袍,束发戴冠。广袖下露出手腕,瘦的能看出淡青色的血脉。
他走的不快,铁牛在边上想扶又不敢扶的样子。
姜枕月看见崔景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会是他?前世他可没来姜家。
瞧着架势和神情,倒像是来捉奸的。
一瞬间,姜枕月后背冷汗淋漓。
所以她以为的前世是什么?是个噩梦?都是假的?
她下意识摇摇头,那不可能是梦,一定是真切发生过的。
崔景川的到来,让姜枕月乱了方寸。
如果今生的事,不是按照前世的轨迹走的。那许多事,她都无法做出预判。
姜枕月强迫自己定下神,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崔景川已经走到了人前,先给母亲崔老夫人行了礼。
“你怎么来了?仔细身子才是。”崔老夫人扶住他,担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姜家老夫人见他来了,忙带着侯夫人李初柔上前,欲要给镇国公见礼。
崔景川躲了,执了晚辈礼。
行礼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透出优雅贵气。不像纵横沙场的武将,倒有几分两晋贵公子的遗风。
站直身子的时候,崔景川看向不远处的树冠后。微微蹙眉,但什么都没说。
李初柔没跟崔景川打过交道,只知道他十四岁出征,十七岁靠战功恢复崔家的爵位。
一年前,在张掖与北齐对战的时候,靠三万兵力,挡住北齐十万大军进攻。结果就是身受重伤,回京后一直没痊愈。近三个月,病势有加重的迹象。
军中都传,这位镇国公铁血手腕,杀伐果决。
可今日她瞧着,传言似乎有误。这位镇国公,瞧着像讲理好说话的。
李初柔便先开口说道:“今日这事,是月儿的错,姜家定会重重责罚,给国公爷一个交代。只是这婚,还是要退。”
“强扭的瓜不甜,月儿的心思不在镇国公身上。不如就成全了他们,也是一段佳话。”
崔景川视线如鹰隼般,落在李初柔的身上,锐利森冷。
“本国公说的还不明白么?婚事不退。”
“她有错,本国公会罚,轮不到你做主。”
李初柔被他盯的如芒在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硬着头皮说道:“国公爷就不在乎崔家的名声?今日这事传出去……”
话未说完,就听崔景川阴着声音说道:“今日这事,谁敢传出去一句,我决不轻饶。”
“尤其是侯府的人,还请夫人管住了。传出一点口风,你姜家和李家,都休想好过。”
李初柔心里咯噔一声,镇国公这是什么意思?不在乎姜枕月的名声,甚至不在乎是不是完璧之身?
难道说,镇国公对姜枕月情根深种?
可又觉得不像,镇国公这样子,怎么看都是恨极了姜枕月。
像是因为遭了背叛,要报复的样子。
若不是惦记白家那些产业,她倒是不介意送姜枕月去镇国公那受辱。
此时同样心惊胆战的,还有姜枕月。
前世成亲后的第四个月,她与崔煜大吵了一架后,夜里在园子里闲逛。亲眼看见崔景川在崔家废弃的园子,对一个女人动刑。
她当时吓坏了,转身要跑,却被他身边的侍卫发现。
她解释了,她是无意中看见的,也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可崔景川似乎不信,就那么审问了一夜。
虽没对她动刑,但那种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一直让她心有余悸。
姜枕月心里思量对策,火坑还没出,就要入狼穴了么?
转念又一想,会不会崔景川以为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才这样?若知道里面不是她,他没丢了颜面,会不会好些?
这么一想,姜枕月便觉得不能等了,得出去解释清楚。
还未等抬脚,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小丫鬟惊慌的声音。
“夫人,里面的人不是大小姐。”
姜枕月便正好顺势走了出去,面露诧异,“你家大小姐在这呢,里面的当然不是我。”
说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她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李初柔,对李初柔眼底掩藏的意外和慌乱极为满意。
紧接着,姜枕月按照规矩,恭恭敬敬给几位长辈和镇国公行了礼。
又朝着崔老夫人福了福身。
这一礼,是感谢崔老夫人前世对她的照顾。
崔老夫人年纪并不大,才将将四十出头。
宝蓝色祥云纹的杭绸褙子,点翠缠丝头面,面色温和。
她是老国公爷的继室夫人,崔家四子,只有四爷崔景川是她所出。
姜枕月很敬佩崔老夫人,心善却不愚善,手段硬又有原则底线。
前世老夫人教了她不少,她只盼着能学个五分精髓,别再重蹈覆辙。
崔老夫人见姜枕月露面,便知道这事弄错了。长出了一口气后,拉着姜枕月说起了家常。
一旁的崔景川瞳孔震动,一眼不眨地看着姜枕月。
眼底有不解,有探究,也有几分几乎藏不住的激动。
姜老夫人却已经动了怒,这种事还能看错人么?郝婆子是怎么看的?
她叫了那传话的小丫鬟上前,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小丫鬟跪在众人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郝嬷嬷带着奴婢们进去,看出里面的人是二小姐。”
“奴婢这才赶着回来禀告,郝嬷嬷正帮二小姐洗漱呢。”
也就是说,其他的细节跟郝嬷嬷说的一样。两人共睡一床,还衣衫不整。
李初柔闻言脱口说道:“不可能,昭雪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跟昭雪说过,会让她上嫁比崔家更好的人家。
她下意识看向姜枕月,总感觉这事跟姜枕月脱不开关系。
崔景川闻言唇角紧绷,开口问了句,“侯夫人觉得二小姐不是这样的人,那刚刚怎么就笃定大小姐是这样的人?”
说到这,崔景川一只手捂住胸口的位置,加重了语气问道:“还是说,侯夫人意图羞辱崔家,羞辱本国公?”
铁牛看见崔景川的动作,吓得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四爷,千万别动气,您动不得气。”
崔景川不动声色给了铁牛一个警告,铁牛讪讪退下,视线却没离开崔景川捂住胸口的手。
姜枕月注意到崔景川的异样,猜测他是中毒不舒服了。
前世她是今年腊月二十六出嫁的,出嫁不到半年,镇国公就病逝了。
她当时看了一眼棺木内的尸体,脸色发绀,鼻孔处有一抹黑色血迹,口唇处似乎有要腐烂的迹象。
那时候她不懂医术,看不出里面的端倪。
直到死前的两个月,她夜夜在梦里跟母亲修习医术,回忆起崔景川的尸体,她才意识到他是中毒了。
既然镇国公已经病重三年了,就说明对方下的是慢性毒药。这种已经渗透进五脏六腑的毒,就算她出手,怕是也无力回天。
李初柔被崔景川两句话问的心头颤动,不知道这位怎么又开口了。
只得解释道:“国公爷教训的是,是我想岔了。原是因为这两个女儿性子不一样,月儿不似昭雪那般什么都要我做主,我以为她自己有了主义。”
说完又面向姜枕月,缓声说道:“月儿,你别怪母亲。母亲不是不护着你,母亲是误会了,以为你……不说也罢,你明白就好。”
姜枕月的视线扫过李初柔凸起的颧骨,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还有涂了暗红色口脂的薄唇。
明明是一张刻薄寡恩的面相,愣是成了京中人人称颂的活菩萨。
她掩藏住心底的情绪,懂事地说道:“母亲不必解释,母亲对我的好,我都明白。”
心中却冷笑,确实,继母对她的好,京城皆知。
她生病,李初柔一步一磕头去求神拜佛。
她犯错,李初柔替她受家法。
就连她出嫁,李初柔也没克扣一点该给她的嫁妆。
前世京城都说,安平侯夫人,堪称继室表率。
可她生病,是因为姜昭雪偷着用她试药。
她犯错,是因为李初柔从不教导她规矩。边上的丫鬟婆子,只会怂恿她骄纵任性。
至于嫁妆,最后也便宜了李初柔亲子。
重活一世,她也该让世人看看,安平侯府继室夫人的真面目。
李初柔怔愣地看着姜枕月,听出她话里有话。
而且她今日这般言行举止,和平日判若两人。
李初柔心思急转,是姜枕月从前一直在扮猪吃虎,还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想想又都不像,姜枕月的蠢是她教出来的,绝不是装的。
而且姜枕月身边都是她的人,没人能背着她接近姜枕月。
一时间,李初柔心里莫名慌乱。
但眼下不是查姜枕月的时候,昭雪那边才是大事。
姜枕月忽然开口问道:“母亲,二妹妹是要和我一起嫁进崔家么?”
她一双眸子晶亮,潋滟的眼尾上扬起一个弧度。
别人都以为她是高兴姐妹俩都嫁进崔家,只有崔景川看出,她眼底的狡黠和嘲讽。
李初柔心里想着对策,乍一听这话,就像一颗惊雷在脑中炸开一般。
“不行,昭雪不能嫁给崔煜,绝对不行。”
“我就是送她出家当姑子,也不能让她嫁给崔煜。”
这话,姜枕月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别人却不知内情,只以为李初柔是瞧不上崔煜。
姜家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婆子,都诧异地看着她。
在侯府十多年,她鲜少这么失态。
按说崔家大少爷也是仪表堂堂,家世显赫。虽不确定能不能继承爵位,可也是长房嫡子。
这样的人还看不上,难不成二小姐要嫁给皇室宗亲不成?
姜老夫人知道李初柔这话失了分寸,厉声呵斥道:“初柔,慎言。”
恰好此时小厮们扶着崔煜走了出来,崔煜看见崔景川也在,扶着小厮的手下意识握紧。
心虚地问道:“四叔,您怎么来了。”
崔景川哼了一声,“我不来,哪知道你这么出息。”
说完他对着姜老夫人欠了欠身,“崔家该担的责,绝不推脱,但是也没有高攀侯府的心思。我们就先回去了,您料理好家里的事,咱们再坐下商议。”
一句高攀,不轻不重打了姜家的脸。
姜老夫人还能说什么,侯府一摊子丑事等着她做主,连留人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与崔老夫人寒暄几句保重身体的话,然后吩咐人送镇国公和崔老夫人出府。
崔家回府的马车上,崔景川陪着老夫人同乘一车。
崔景川平复了心口的剧痛,忽然开口问道:“母亲,您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该怎么教养?”
崔老夫人不解,他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还是回道:“我没女儿,若是有,自然是要培养德行,才学,礼仪。还要自尊自爱,谨守家规。”
崔景川思量片刻,又问道:“难道不该让她肆意生活,不被规矩礼法束缚么?”
崔老夫人摇摇头,笑道:“你若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兴许你女儿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你说的那种教养法,放到大多数人家,都会坑了孩子。你让她在娘家肆意张扬,那成婚后呢?”
“这就好比你小时候,没有你父亲严厉管教,哪有你今天。”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崔景川转头看向姜家的方向,神色复杂。
明悟,懊悔,痛恨……
此时姜家内宅,姜昭雪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众人也移步到了安寿堂的厅堂。
姜昭雪到了安寿堂,就先冲着姜枕月歇斯底里地喊道:“都是你,你害我丢脸,失了名节。”
谁也没想到,姜昭雪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指认姜枕月。
李初柔心里越发笃定,这件事跟姜枕月脱不了关系。
可姜枕月怎么会忽然对昭雪出手?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人指使?
不知道内情,李初柔不敢贸然搭话,只装模作样呵斥了姜昭雪一句,“放肆,不可污蔑你大姐姐,你是晕的头脑都不清楚了。”
姜老夫人抬手,制止了李初柔的话,狐疑的目光扫过两个孙女的脸。
沉吟了片刻说道:“昭雪,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今日这事必须查清楚了,我们姜家容不得造谣生事的人,也不会放过背后用龌龊手段的人。”
姜昭雪此时满腔怒意,一心想着揭露姜枕月的所作所为。
便想也没想就说道:“今日我去了大姐姐住的梧桐园,之后我们一同去了竹林。我去吩咐厨房做菜的工夫,被人用银针扎晕,崔大少爷也是如此。”
“不是大姐姐,还能是谁?”
其实说到最后一句,姜昭雪音调已经不自觉低了下来。她越想越觉得,姜枕月没有算计她的本事。
会不会是崔家的人?或者崔煜的仇人?
但是眼下既然已经说了,这罪责也只能扣在姜枕月头上。
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她将声名尽毁,只能嫁给崔煜。
京城那些看热闹的人,可不会管她是不是被算计的。只会在背后猜测,揣度,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姜枕月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连个正眼都没给姜昭雪。
姜老夫人看向姜枕月,“昭雪说的是真的?你去过竹林了?”
姜枕月点头道:“是,孙女和二妹妹一起去的竹林。”
听到她承认了,李初柔快步到了她跟前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害你妹妹?她可是拿你当亲姐姐。”
“还是我这个继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让你生了这歹毒的心思?”
此时的李初柔,就是个付诸了全部感情,反被伤害的无助继母。
姜枕月也佩服她,这时候了还在演,不去唱戏可惜了。
“祖母,母亲,我是去了竹林,但我什么都没做,甚至都不敢多停留片刻。”
姜老夫人惯会看人,她盯着姜枕月好一会,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心虚和惊慌的神色。
若不是心有城府,就是问心无愧。
以她对姜枕月性子的了解,只看她的神色,就已经下意识相信她的话。
“不敢停留?难道有什么隐情。”老夫人很容易,就抓住了姜枕月话里的重点。
姜枕月抿唇,面露委屈地说道:“今日二妹妹去找我,说二哥要在竹林烤兔子,还有一坛子秋露白。我想着去瞧瞧就当凑热闹了,二哥在,还能出什么事?”
“可谁想到二哥没在不说,进去没说几句话,二妹妹就带着丫鬟走了,说是去备菜。”
“祖母想,我怎么能跟崔家大少爷共处一室?传出去,姜家和崔家的脸面,就都丢尽了。”
“我没办法,只能借口有事交代二妹妹,赶紧出来了。”
“后来我就去了花园后的假山处,想等一会二哥也到了,再去看他们烤兔子。”
“我倚着花园的假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竹林这边已经出事了。”
“我赶紧过来,就听见那小丫鬟说什么大小姐没在里面,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姜枕月的话,七分真三分假。
姜昭雪又没切实的证据,一时间屋内陷入了寂静。
姜枕月心里盘算了一番,再次开口说道:“祖母,这事要查也简单。”
“二哥哥说烤兔子,一直没见人。若是有人要害二妹妹,就会故意引开二哥。查查二哥去了哪,兔子和炭火怎么迟迟没预备?”
“还有刚才下人禀告,说是在起火地方不远处,发现了咱们家厨房用的火油桶。”
“这东西不是寻常人能拿出来的,需得经厨房或者库房的手,查下这两日谁拿火油了。”
“这两处一查,定会发现点蛛丝马迹。”
姜枕月冷笑,反正这些事与她无关。
李初柔也慌了,姜枕月这招祸水东引的说辞,真正说到了利害处。
若真让老夫人查,保不齐会看出什么。
她狐疑地看着姜枕月,头脑清楚,口齿伶俐,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母亲,这事具体怎么回事,我再慢慢查证。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防着点,别让这事传出去。”
“事关昭雪的声誉,不能不当心。”
老夫人沉吟好一会儿,也没开口。
姜枕月思量了一番,说道:“祖母,二妹妹这事做的虽说不守规矩,但好在没酿成大错。”
“照孙女看,崔家大少爷确实一表人才。”
姜老夫人手里端着茶盏,闻言抿了一口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你二妹妹也嫁进崔家?”
“这门婚事确实不错,但你们姐妹嫁给叔侄,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李初柔闻言神色一亮,立马附和道:“母亲说的是,儿媳也是顾虑这一点,所以才不同意这门婚事。”
姜枕月没理会李初柔,而是继续对姜老夫人说道:“祖母,镇国公身子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孙女也有一层顾虑,若是说错了,祖母别生气。”
姜老夫人点头道:“你继续说,都是自家人关上门说话,就算错了也无妨。”
她坐在厅堂中间的红木太师椅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
冲着姜枕月笑的时候,褶子堆到一处,像是被揉皱后又小心铺平的宣纸。
姜枕月继续说道:“祖母您也知道,崔家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曾丢了爵位。后来崔家四爷立下战功,又复了爵。”
“老国公爷这才上了折子,把国公的位子传给了崔家这位四爷。”
“崔家老夫人是继室,上面三个儿子都是原配所出。若是镇国公去了,崔家的爵位必然会落到长房。”
“而我这个守寡的国公夫人,崔家也只能养着,不会再当回事。”
“可崔家如今势大,咱们不能就这么薄了和崔家的关系。若是二妹妹能嫁给崔家大少爷,那就不用再忧心这些了。”
“横竖镇国公夫人,是我们姐妹俩的。对咱们姜家,只有好处没坏处。”
姜枕月一番话,说的姜老夫人眉目舒展。
反观一旁的李初柔,脸色则变得晦暗不明。
姜老夫人思量片刻,“月儿说的有道理,若这么说,这门亲事定要促成。”
虽说两人没发生什么,但是今日这么多人瞧着,到底影响名节。
崔家于情于理,都该给姜家个交代。
李初柔下意识伸手扶额,这事麻烦了。
正要开口,就又听老夫人说道:“家规不可破,今日二丫头失了规矩,不可不罚。”
老夫人沉声道:“昭雪罚跪祠堂三天,每顿只给一碗素粥,禁足一个月。”
这点上,老夫人还算一视同仁。
她对待底下的孩子,除了世子姜湛外,其他人并不看是孙子还是孙女,只看谁更有用。
只要有用,孙女也能得到她的庇护。
若是惹事坏了姜家名声,就是孙子也得受罚。
李初柔听说女儿受罚,也没求情。
而是沉吟片刻后说道:“母亲,明日是她们嫡母的忌日。求母亲开恩,让她们后日再开始受罚。”
姜枕月想起前世,祖母和崔老夫人撞上她与崔煜躺在一处。
祖母也是罚她跪祠堂,李初柔也是如此这般说辞替她求情。
当时她还感激李初柔理解她祭拜母亲的心情,实则是更大的坑等着她。
前世今生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姜枕月一时间思绪飘忽。不过也乐得李初柔自己求情,正好她明日有份大礼相送。
姜昭雪闻言心下明悟,立马乖巧地说道:“祖母,孙女知错了。求祖母让孙女先祭拜母亲,到时候祖母怎么罚,孙女都无二话。”
姜昭雪的几句话,倒是说的老夫人面色平缓了几分。
权衡利弊下,姜昭雪依然是她最看重的孙女。
医术师承白栀,学的有模有样。平日里也算乖巧听话,在京里不说名声大噪,世家贵女中也数得上数。
不说别的,就那手传自白家的医术,就能保她往后平步青云。
若是医术再精进些,就是与皇室宗亲那些贵人,也能说得上话。
而且她年纪大了,越发觉得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晚辈,心里安稳。
这么一想,便允了李初柔的求情。
李初柔着急出府,便带着女儿行礼告退。走到姜枕月身边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
姜枕月似是没看出她眼里的深意,规矩利落地行了礼,“母亲慢走。”
李初柔几人离开后,她也告退出了安寿堂。
回到梧桐园,金儿带着底下的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又是伺候更衣,又是上茶上点心。
姜枕月换好衣裳,松了发髻后,懒散地靠在贵妃榻上,皱着眉目想事情。
银儿端了一碗羊奶蜜进来,是用羊奶和蜂蜜调和,再加生姜,杏仁一同煮的。
入秋后每日喝上一碗,滋补润肺。
羊奶蜜醇香甜腻,搭配着的点心便是微酸的酸梅糕和红果酪。
姜枕月两口羊奶蜜入口,甜味从舌根蔓延,紧皱的眉心,也骤然舒展。
“让你们准备的祭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金儿应声回道:“都准备妥当了,大小姐要亲自检查么?”
姜枕月摇头,“不用了,你们办事我信得过。”
她知道,此时那些祭品肯定都是好的。
可等明日到了祠堂,那些祭品里就会掉出大红的喜字。不等祭典结束,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这件事之后,姜昭雪就会成为白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
姜枕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驱散了近身伺候的人,专心在书房抄写《往生经》。
她对母亲没什么印象,母亲白栀去世的时候,她还小。也从没在姜家,见过母亲的画像。
可前世她死前的两个月,母亲梦里教她医术,音容笑貌又刻在了她脑子里。
抄写了三页的经书被她放在一边,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按照梦里母亲的样子画了起来。
前世她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都一窍不通。李初柔是按照养蠢货的路子养的她,怎么可能教她这些。
还是后来跟在崔老夫人身边,跟她老人家学了作画。
寥寥几笔,纸上已经出现了轮廓。姜枕月一边回忆一边落笔,渐入佳境。
等到最后停笔,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画上的人有倾城倾国之色,眼神中又透着悲天悯人的大爱。
细看,姜枕月与画上的人有六七分相像。
姜枕月盯着画,久久未动。
还是外面的敲门声,惊的她回过神。
“进来。”姜枕月把画倒扣在桌上,银儿也推门走了进来。
“大小姐,世子爷在外面,想见见大小姐。”银儿小心上前,瞧着姜枕月的神色。
见姜枕月听见‘世子爷’三个字,不似以往那般抵触,银儿又道:“世子爷性子硬,总是惹的大小姐不快,不如奴婢替大小姐回绝了。”
姜枕月心头动怒,哥哥回京月余,兄妹俩还没好好说过几句话。
哥哥在战场六年,练就了冷硬的性子。兄妹俩本就接触不多,哥哥急着让她长大懂事,说话难免冲了些。
她有些惧怕哥哥,加上这些恶奴在边上敲边鼓,兄妹俩越发疏离。
前世李初柔也是用她做饵,才引得哥哥心急下掉入圈套。
姜枕月面上不动声色,吩咐道:“带哥哥去后面花园的亭子,我换身衣裳过去。”
银儿还想再说,一抬头对上姜枕月锋锐的视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到银儿出去,姜枕月才小心地收起书案上的画。又换了身衣裳,朝着后花园走去。
这院子都是李初柔的人,只有后花园的亭子,能稍微避开这些人。
梧桐居的花园不大,种的都是各色的牡丹。此时已是深秋,开了一夏的明艳牡丹,褪尽了风华,略显孤清。
枝头还残存着不多的花,花瓣也已经卷了起来。
姜枕月却不觉得萧瑟,都落了,离再开花也就不远了。
花园中间的小亭子内,哥哥姜湛正看着她。
他腰背挺的笔直,双手搭在腿上。
英武的国字脸,更像父亲多些。
十八岁的少年,沉稳老成。被边关寒风吹过的一张脸,说是二十八岁,怕是也有人信。
姜枕月看见哥哥姜湛的那一刻,前世今生的所有委屈悔恨,也尽数涌上心头。
她快走了几步,哽咽着叫了声,“哥哥。”
姜湛从没见过妹妹这样的神色,忙站起身。
姜枕月快步走到他身前,伸手就把人抱住,“哥……”
重生后她给自己铸了层盔甲,一步步逼近仇人。
又在见到哥哥姜湛后,卸下盔甲,变成了柔弱无助的小姑娘。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亲兄妹,也要顾及男女大防。
可这些都被她抛诸脑后,她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她最亲的亲人。
她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她这不寻常的举动,再加上顺着眼角流下的热泪,让姜湛彻底惊慌失措。
他扶住姜枕月的肩膀,看着她问道:“谁欺负你了?出什么事了,你跟哥说。”
他离京六年,最放心不下妹妹。这次回京,妹妹却跟他不亲。
他不知道怎么跟妹妹相处,但是他知道,若是有人欺负她,他拼了命也得把她护在身后。
哪怕是这侯府不做人,他也能铲平了侯府。
姜枕月摇头,“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哥哥了。”
“之前是我不懂事,哥哥别生我气。”
姜湛长出了口气,又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往后哥护着你。”
满是茧子的手指,轻轻帮姜枕月擦拭眼角的泪。
眼泪没擦干净,倒是把姜枕月的眼角蹭红了。
姜枕月也不说疼,而是拉着姜湛坐下,问他在西北的境况。
姜湛不说苦,也不说难,只说仗打的过瘾,也说边境百姓的艰辛。
说完了西北的事,姜湛又问,“前几日我听见府里有流言,说你看上了崔家大少爷崔煜。”
“我查了好几日,崔煜那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名声也还不错。可我总觉得那人心胸不宽,且行事手段透着奸诈。虽没做出十恶不赦的事,但也绝不是表面那般君子。就算你不想嫁给镇国公,也不能嫁给他。”
姜湛心里着急,所以话说的急促。
女人嫁人,等于再世投胎。他就这一个妹妹,可得护住了。
姜枕月却想起前世,出了那档子事后,哥哥来兴师问罪。兄妹俩最后却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她猜李初柔对哥哥出手,一是觊觎侯府的爵位,二是为了让她顺利嫁给崔煜。
“那些都是李初柔的伎俩,哥哥刚回府,还不知道……”
她把今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姜湛。
除了没说她重生,其他的没一点隐瞒。
姜湛气的一掌拍在石桌上,“她们都该死。”
姜枕月按住他的手,“哥,动怒解决不了问题。我想好了,今日晚间……”
姜湛心里别提多心疼,记忆里软糯糯的妹妹,愣是学会了内宅这些手段。
姜家这些人,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是他蠢,在外的那些年打听姜家内宅的事。只打听出这个继母有多仁慈,多护着妹妹。
若早知道是这样,他前几年就回京了,哪会让妹妹受这么多年委屈。
姜枕月看出姜湛的心思,低声劝道:“哥,我知道你建功立业也是为了我。”
……
姜湛离开后,姜枕月一直在书房抄写经文,寸步未出屋子。
金儿进来剪了两次灯芯,上了三次茶点。劝了几句,姜枕月没听,她便静静守在了外面。
《往生经》抄到第八遍的时候,姜枕月看了眼铜壶滴漏,已经子时了,该有动静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叫嚷声,“走水了,厢房走水了。”
姜家一日时间,两次走水,救火的婆子犯着嘀咕,暗道一声晦气。
姜枕月望着厢房的火光,焦急地问道:“那间屋子,不是空置的库房么?母亲的祭品,都在那间屋子里吧?”
说话间,姜枕月就已经出了门,奔着着火的地方去了。
金儿也慌了,怕伤到姜枕月,拦着她不让她靠近。
她虽然忠于夫人,但也不能让姜枕月出事。主子出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有好?
“小姐,您别靠近那,奴婢护着您先离开院子。”
“东西都是小事,千万别伤了您。”
姜枕月哪里会听她的,吵着要把母亲的祭品拿出来,不顾性命般地往厢房冲。
等到丫鬟婆子把人拉出来,姜枕月脸上已经沾染了污渍,衣服也蹭了不少乌黑的灰尘。
也不知道几人怎么拉扯的,就连头发都散乱了下来。
她没受伤,但是看着狼狈不已。
不多时,底下婆子的就来报,说是一屋子的祭品,被烧的干净。
本就都是纸糊的东西,烧起来极快。
金儿几人彻底慌了,这事可大可小。
她们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跪在姜枕月身前。
“大小姐,今日这事是奴婢们疏忽了,还请大小姐责罚。”
姜枕月知道,她们嘴上说是责罚,实则就是求情。
“你们也不是故意的,都起来吧。”姜枕月说道。
几人却没动,金儿又道:“大小姐,老夫人那边……还求大小姐能保咱们一命。”
姜枕月沉吟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跟着我许多年的了,祖母那边我会求情。”
“这样吧,就说是我要看看祭品,不小心打翻了火烛。”
丫鬟婆子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姜枕月的恩。
姜枕月却觉得心口发冷,她自问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主子。
从前这院子有什么错处,都是她这么扛下来的。她想着底下的人不容易,轻易不罚她们。
可这些人没有丝毫感激,只会觉得她好拿捏。
死了一次,她这心肠,现在比石头都硬。
丫鬟婆子刚起来,院子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安平侯姜启平和夫人李初柔,一左一右扶着姜老夫人过来了。
姜老夫人身后,跟着的是侯府世子姜湛。
“怎么回事?怎么又走水了?”姜老夫人皱眉问道。
心里琢磨要不要找个高僧给看看,是不是家里犯了什么说法?
明日就是先夫人白栀的忌日,难道是死人不安生?
梧桐园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先是按照惯例请罪。
之后金儿开口说道:“回禀侯爷,那屋子内放的明日祭拜先夫人的祭品。大小姐夜里忽然想看看,不小心碰翻了火烛又没发现。等奴婢们看见的时候,已经着起来了。”
安平侯姜启平看向姜枕月,厉声道:“大半夜的,你就不能安生点?”
“今日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还没找你算账,竟然又惹出这样的事。”
姜枕月楚楚可怜地站在那,哪怕脸上身上染了不少污渍,依旧能看出和白栀六七分像的绝世容颜。
尤其那双清水般潋滟的眸子,让姜启平没来由的厌恶,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姜湛广袖下双拳紧握。
父亲看妹妹的目光,还有说话的语气,让他心头怒意横生。
若不是为了妹妹的计划,他今晚就要和姜家撕破脸。哪怕带着妹妹出去自立门户,也绝不在姜家受这样的窝囊气。
若是从前,姜启平这样说,姜枕月一定顶撞回去。
最后就会变成姜启平大怒罚她,李初柔求情还要替她受罚。
姜启平舍不得罚李初柔,还要心疼李初柔作为继母的难处。
“父亲骂的是,只是刑部审案子还需要查证呢,一个人的话不代表什么。”
话落,姜枕月转身问跪着的丫鬟婆子,“金儿说的对么?你们如实对父亲说。”
众人不明所以,但这都是提前商量好的,便异口同声,“金儿说的都属实。”
姜枕月忽然冷笑出声,“好,你们都伺候我好几年了。我自认为一向善待你们,你们竟然为了逃避罪责,一起诬陷主子。”
金儿几人闻言大惊失色,不明白大小姐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大小姐,您怎么……”
她想问姜枕月,怎么忽然翻脸不认人。又及时收住了话,说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奴婢们说的是实情。就算撒谎,也不会十几个人一起撒谎。”
眼下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她们必须做实姜枕月打翻烛台的事。
不然一个失责,一个诬陷主子,加一起足够她们都被发卖了。
金儿定了定神,好在她们人多,不怕。
可金儿忘了,哪怕烛台真是姜枕月打翻的,她们身为奴婢也要担责。
她们赌的是姜枕月能保住她们,现在姜枕月翻脸,她们再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姜枕月既然敢这么做,又怎么会没有准备。
不等几位长辈说话,姜枕月就再次开口。
“你们说是我去看祭品,打翻了烛台,那我是什么时候去的?”
金儿想了想说道:“两刻钟前,大小姐去了厢房。因夜深了,是奴婢一人跟着。大小姐吩咐奴婢,守在门口。”
“大小姐看了小一刻钟,然后打翻烛台。等奴婢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着起来了。”
“奴婢又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喊了起来,她们都听见大小姐承认打翻了烛台。”
说完金儿又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认没什么纰漏。
姜枕月等的就是她这番自圆其说。
她也不争辩,而是径直进了书房。
顷刻后,姜枕月拿了几张纸出来,递给了父亲和祖母。
“祖母请看,孙女儿这一晚上都在替母亲抄写《往生经》。”
“这两张,是出事之前刚写完的。我用的纸是生宣,哪怕是浓墨书写,一刻钟的功夫也干了。”
“可祖母看,这墨迹还将干未干,说明孙女一刻钟前,还在写字。”
“若是按照金儿所说,我是两刻钟前去的厢房,这字早该干透了。”
姜家不是普通人家,一等丫鬟都通文墨懂诗书。
所以姜枕月一说,众人就都明白了。
老夫人更是一捏那纸,看眼上面的字,就知道姜枕月说的是真的。
姜湛沉着脸走上前,盯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你们还不说实话?”
金儿几人已经慌的不知道怎么辩解,但是求生的本能又让她们不敢说实话。
明明全身吓的发软,却只剩下一张嘴还硬着。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大少爷明鉴。”
姜湛本就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此时看这些李初柔的爪牙,眼中喷涌着熊熊烈火。
战场上厮杀了多年的少年将军,被激出了杀意。
手中的匕首出鞘,顷刻间,金儿的手筋就被挑断了。
“啊!我说,大少爷饶命!”
“说,怎么回事。”姜湛冷声道。
其实她们说不说,姜湛根本不在意。不过是借着由头,警告李初柔。
金儿不敢再生出事端,声音颤抖地说道:“大小姐说的对,是奴婢们诬陷大小姐了。”
姜湛收回手里的刀,轻轻擦拭上面的血迹,擦拭的时候,还不忘看李初柔一眼。
李初柔下意识想后退,似乎那刀顷刻间就能到她的脖颈上。
好在姜湛擦拭完,就把刀收了回去。
李初柔只剩下一个念头,姜湛不能留。
这样的人在姜家,她们母子还能有好下场么?
姜湛却不管李初柔想什么,开口对老夫人说道:“祖母,这些刁奴实在是欺人太甚。这个家,也该好好整治了。”
“要我看,这些人都该发卖了,以儆效尤。”
姜老夫人也不悦地看着李初柔,家里接连走水,下人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这个侯夫人难辞其咎。
“湛儿说的对,发卖都是便宜她们了。先打二十板子,再卖出去。”
“若是再有人如此欺主,就不是发卖那么简单了。”
李初柔哪敢有二话,躬身道:“是,谨遵母亲吩咐。”
又问道:“那大小姐这边,可就没人伺候了。不如先让我身边的红柳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伺候。”
姜湛知道,这样的事妹妹不好插话。
他便抢先开口,“不劳烦母亲了,明日我亲自给妹妹挑人。今晚上,妹妹不如就先住到祖母那边的暖阁。”
他是侯府世子,老夫人到底高看一眼,小事都顺着他。
所以姜湛一说,老夫人便吩咐身边的嬷嬷今晚上照应姜枕月。
姜启平对姜湛的语气不满,但是也不想跟儿子生出嫌隙。
便瞥了姜枕月一眼,“你母亲给你找了人,也得你自己好生调教。你若是没那个本事,下人就会欺你辱你。”
“今日的事再有一次,我只过问你。”
姜湛不高兴了,直接站在姜枕月身前,问道:“父亲说的对,那您可教过妹妹?”
姜启平说话声大,姜湛音量更大。
再加上板着脸,周身散发着在战场上养成的气势,直接压住了姜启平。
姜启平音调不自觉低了几分,“这些都是内宅的事,我能教么?”
姜湛横眉挑起,又问李初柔,“那母亲教过妹妹这些么?”
回府月余,姜湛冷眼旁观加上今日姜枕月的话,他已经把这些看明白了。
李初柔压根就是打着慈爱的名义,想把姜枕月养成一个废人。
“我……我自然教过。只不过月儿不耐烦学这些,我总不好逼她。”
说着话的功夫,李初柔已经掏出了浅色丝帕,轻轻擦拭眼角。
“我知道我是继母,世子爷心里不认我,可我对大小姐是真心的。纵然有什么想不周到的地方,世子爷多提醒就是了,何至于用如此语气羞辱我。”
姜枕月心想又是这招,不过虽卑劣,胜在好用。
这不,她的好爹爹已经心疼的开始劝慰了。看她的目光,倒像是看仇人。
姜湛虽不懂内宅的弯弯绕,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并不咄咄逼人,而是嘲讽地说道:“母亲既然教了,我们也是信的。可能月儿笨了些,学的慢。”
这句话倒是让老夫人心中警觉,从姜枕月今日的表现看,可跟笨不沾边。
她狐疑地看了李初柔一眼,难不成,有些事是她灯下黑了?
一时间,老夫人心里千头万绪。
姜枕月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李初柔怎么也像变了个人?
众人各怀心思,一同离开了梧桐园。
姜启平带着李初柔回了主院,姜湛则送祖母和妹妹去安寿堂。
几人回到安寿堂的时候,底下的人已经收拾好了姜枕月住的暖阁。
老夫人进去更衣,姜湛则和姜枕月在暖阁外说话。
因是在老夫人的住处,姜湛也只嘱咐姜枕月,多照顾祖母。
姜枕月一边回应,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等到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传来。
她才开口说道:“哥哥,有件事我心里一直愧的慌,觉得对不起祖母。”
姜湛比姜枕月耳目更灵,虽不知她要说什么,也看清了她的用意。
配合地问道:“什么事?怎么会觉得对不起祖母?”
姜枕月叹了口气说道:“今年三月初六,是祖母六十岁寿辰。”
“我问了母亲,该送什么。母亲说我身份贵重,心意到了就行了。”
“可我想,我身份再贵重,还能贵重过祖母?”
“后来我又问了身边的几个丫鬟,她们提议让我亲笔写个寿字。我没正经练过字,那寿字写的歪歪扭扭。”
“就这,母亲还说我写的好,说祖母一定会高兴。精心准备贵重的礼物,反倒显得祖孙生分。”
“可祖母寿宴那日,来了好些人。我这字拿出来,似乎丢了祖母的脸面。”
姜枕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带着哭腔,“哥哥,我不是故意让祖母和姜家丢脸的。好些事都没人告诉我,等我做完了,我才知道做错了。”
哪怕知道姜枕月是在演戏,姜湛心里还是泛起酸涩。
“这不怪你,你又不是圣人转世。这些事里面学问大了,没人正经教你,可不就犯错了。”
老夫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枕月也仰头收回了眼里的泪珠。
等老夫人换了衣裳进门,姜枕月乖巧地上前扶住人,“是孙女无能,院子里闹出这样的事,扰了祖母休息了。”
“傻孩子,别说这样的话。安心在祖母这住着,有什么事就吩咐她们。”她一边拍着姜枕月的手,一边安慰。
又吩咐身边的一等丫鬟瑞珠带着两个小丫鬟,照应姜枕月的吃穿起居。
安寿堂伺候的都是人精,看出老夫人待大小姐不同,伺候的也格外精心。
姜湛见妹妹安顿好了,便行礼告退回了外院休息。
不多时,安寿堂就恢复了宁静。
回了正房的老夫人,躺在床上好半天都没睡着。脑子里想着姜枕月的话,越想越睡不着。
李初柔身为继母为难,这她是知道的。所以对姜枕月纵容了些,她都能理解。
可若是按姜枕月说的,李初柔为了打压姜枕月,不惜搭上侯府的脸面和名声,可就不能容忍了。
迷迷糊糊想着,不知过了多久,人才熟睡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起身,姜枕月已经带着丫鬟鱼贯而入了。
“这些事让底下的人做就是了,哪用你上手。”说着,接过姜枕月递过来的乌木雕花制的猪鬓牙刷,上面撒了青盐和茯苓粉调制的固齿散。
“祖母不嫌弃孙女愚笨就好,这都是孙女该做的。”说完,又在老夫人刷牙后,递上了苦丁茶漱口。
瑞珠端了玫瑰露温水过来,姜枕月亲自试了水温,才递过去。
老夫人净了面,坐到妆台前,由瑞嬷嬷伺候梳头。
掺了沉香粉的桂花头油,初闻是桂花的甜味,又掺杂草木青涩感。
姜枕月站在一旁,陪着老夫人说些家常的闲话。
小丫鬟正收拾老夫人换下来的衣裳,姜枕月瞄了一眼,见那衣裳被汗渍浸湿了。
她又瞧了瞧老夫人,眼中泛着血丝,眼角干涩。
“祖母近来可是入睡困难,多梦多汗?”
老夫人点点头,又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大夫说是阴虚血热,开了几副方子都不大见效。”
姜枕月说道:“我是看您换下来的衣裳被汗打湿了,您若是阴湿血热,这头油里可不能掺沉香了。沉香性燥,定然是要影响药效的。”
京里现在流行的头油都是掺杂了白菊花,鲜少有用沉香的。
加上沉香味道不明显,大夫诊脉顾及男女大防,离的也不太近,所以没看出来。
想到此,姜枕月心思一动问道:“加了沉香的头油不常见,这是谁送祖母的么?这人八成不懂医术。”
老夫人闻言面露不愉,“这是过年的时候,昭雪送来的。也不知道她这十年,都学什么了。”
又缓了神色问姜枕月,“好孩子,你也学医了?”
姜枕月摇摇头,“也没正经学,就是看了看母亲留下的医书,自己琢磨。”
“母亲总说学医苦,让我别自己找罪受。可我拿起那书,就放不下。”
老夫人知道,她说的前一个母亲是她生母白栀。后一句的母亲,是继母李初柔。
可李初柔怎么会这么说?难道是因为昭雪学医,就不想让月儿学?
她又想起白栀在的时候,姜家是何等的风光。
若姜家再出一个白栀,可又是几十年的荣耀。
姜枕月也不多说,凡事点到为止。
想让祖母站在她身后很简单,只要让祖母看到她的用处。
她要借着祖母的力,替自己和哥哥周旋。该是他们兄妹的,谁也别想拿走。
伺候完老夫人梳洗,姜枕月回房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首饰也只戴了羊脂玉的簪子和手镯。
之后祖孙两人用了早饭,老夫人去佛堂上香诵经,姜枕月跟在一边。
香才点上,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老夫人,侯爷和夫人带着几位少爷小姐来请安了。”
“月儿,你先出去陪你父亲和姊妹们说说话,我一会儿就过去。”
姜枕月应了声是,转身出了佛堂往前面厅堂走去。
安寿堂伺候的人不少,但都知礼仪守规矩。
大早上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着,院子里愣着没一点嘈杂的动静。
路过院子西北角的那棵桂花树下的时候,姜枕月仰头看了看。眼下正是花落的时节,站在树下能闻到浓重的桂花香气。
姜昭雪今日来的晚,带着丫鬟进了安寿堂的院子,就看见站在桂花树下的姜枕月。
姜枕月一身月白色苏绣长裙,腰间束腰锦带。一张脸生的极为精致,眼尾挑起,就是天生的风流韵致。
仰头的时候,颈项修长。她伸手想要接住落下的花瓣,手腕间露出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衬出冰肌玉骨。
姜昭雪控制不住的嫉妒,嫉妒姜枕月的出身和样貌。也嫉妒她明明没人管,却偏透着天生的矜贵。
嫉妒这种情绪,一旦生起,就像长了毒疮。等什么时候发出来,才能舒坦。
“姐姐安好,这桂花可是好东西,能止咳化痰,疏肝解郁。”
说完又轻笑,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妹妹说这些,姐姐应该也听不懂。”
姜枕月觉得她可笑,一个桂花而已,也能卖弄一番?
这样的人继承白家医术,还真是白家的耻辱。
“妹妹学医十年,见识果然不凡。”姜枕月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姜昭雪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哼了一声,“姐姐觉得我卖弄也好,张扬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之后,全京城都知道,我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
姜昭雪全然忘了母亲的叮嘱,只想把姜枕月拉踩在脚下。
听她说到‘继承人’三个字,姜枕月面露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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