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沈冰寒苍老的声音出现在唐玉啸他们的身后，唐家人都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道。
这是他们的老祖宗呢。
沈冰寒佝偻着身躯，拄着拐杖，背着手，走到卫公公的面前，声音平稳地说道，
“劳请公公告知圣上，老身沈冰寒自愿一人代替唐家出征。”
话一刚说完，围观的众人都炸开了锅。
所有都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妇人，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只蚂蚁在和一头大象打架。
唐家人这下急了，
“奶奶，使不得。”
“太奶，不能……”
“太祖……”
…………
唐家人教养十分好，即使要面临死亡，也不会不仁不义，把一个老人推向战场。
唐玄英把昏迷的唐玉啸，托付给唐家小辈，上前劝阻沈冰寒，
“奶奶，万万不可如此！！”
沈冰寒一阵白眼，这个称呼属实刺耳。
…………
卫公公肚皮在抖动，他被沈冰寒的这一操作惊得口水都呛到了。
“咳…咳…，老夫人年轻时的风采，咱家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这是圣上的旨意，咱家无法更改！”
卫公公属实尴尬，这个年纪打个喷嚏都可能骨折吧，还一人出征。
“公公，就不须担忧了，如若我不能收复三城，镇国公府九族陪葬三十万大军。”
沈冰寒一口气说完，脸不红，气不喘，精神十足，完全不像快嘎的人。
唐家那些个文弱书生出征，估计还没到地儿，就死在路上了。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被这堆子子孙孙围着天天叫母亲，奶奶，太奶……想想就难受。
卫公公认真地看着这个都要入土的老妇人，表情不像说笑。
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三城收复的可能性小得不能再小了，因为边关没兵了，镇国公府注定要完了的。
卫公公恢复以往的精明神态，故作为难地说道，
“圣上的旨意，咱家无法更改！老夫人这般年纪了，就好生留在镇国公府吧。”
这个年纪就留在镇国公府自生自灭吧！
卫公公拒绝了！就意味着镇国公府注定要被为人鱼肉。
一众唐家人眼眶泛红，魂不守舍，并不是因为卫公公拒绝了他们的老祖宗，而是因为唐家真的要完了！
天子就这么儿戏吗？圣意说改就改，把人当猴耍么？本以为唐家还有希望的……
“什么狗屁皇帝，说话不作数，出尔反尔，连个小孩都不如！！”
唐家一小辈，唐明华忍不住骂了出声。
唐明华刚满十岁，她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上，有眼泪流过的痕迹，足够抱璞泣血才会如此。
一众唐家人脸色突变，被唐明华的话给惊吓到了，释然后，表情又转为愤怒，死眉瞪眼地看着卫公公，眼神阴沉而狠毒，如同淬火过的利刃，随时可能割开周围的空气。
是了，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欺人太甚的君主能有多好？说话就像放弃屁一样，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最后都是死。
卫公公脸上一白一绿的，嘴唇抖了抖，他怕了，唐家人的眼神仿佛已经把他穿透三百遍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不过他们也没两日可活了。
围观的众人有些吓到直接跑掉了，竟然敢骂皇帝，万一皇帝生气连旁人都问罪，那如何是好，还是先逃离吧。
沈冰寒在心里给这个小辈，大大的一个赞，骂得好！
“那老身我便一同前往吧！”
沈冰寒身为唐家最受敬重的长辈，是唐家的核心人物，怎能自己在府邸里寻求安稳，让小辈任人宰割？她这个脸还要！！
回过神来的唐玄英急忙去搀扶沈冰寒：
“奶奶，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可再奔波了。”
沈冰寒实在膈应，虽然她这个身体也很老了，可被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喊奶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修仙的时候，容貌一直维持在二十左右。
“你闭嘴！我说要去就要去，别拦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唐家人本来很悲伤愤怒，一听沈冰寒这句话全都震惊了(•╻•)ᵎᵎᵎ…，愤怒值都下降了。
沈冰寒也不管唐家人怎么想，转身就上出征的马车，她的侍女琉璃急忙上前搀扶。
“子逸就陪我同坐吧，你们其他人，谁再多说一个字，就打断谁的腿！”
沈冰寒进马车前，丢下了这一句话。唐家又惊呆了。
这还是我们的老祖宗么？怎么感觉有点可爱可爱的！！
卫公公经历了一波眼神的洗礼，现在傲娇不起来了，时辰已到，娘里娘气的喊话，
“唐家，上路吧！”
唐家人自知难逃一劫，但也不卑不亢，默默地把老弱妇孺扶上马车。
死也要有有志气地死！！
…………
沈冰寒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嘈杂，沉默不语。
在上界，她没有亲人，从没有体会过与亲人同生死，共患难的情景。可这时却深深地感受到了那丝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情感，她的心变得像一滩水这么柔软了。
这狗皇帝真不是人啊，唐家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前往，有的身怀六甲，有的还嗷嗷待哺，这和去死没什么区别！
狗皇帝的目的，显而易见！
还有些没逃离的百姓，看见唐家如此凄惨的场景，默默低下了头。
有的心善的妇女，偷偷抹眼泪，有孩子的人见不得这些，唐家那些孩儿，会死的。
有的手里拿的臭鸡蛋烂菜叶的人，看见唐家连一个期颐之年的老人都愿意赴死，默默地把手藏到了身后。
有不少人对唐家卖国的事，起了质疑。
“唐家这些人前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你看唐家那个孩子才满月的样子，好可怜……”
“连白寿的老人都不会抛弃家人……”
“一个老人都甘愿赴死，唐家岂会卖国……”
…………
事实上，沈冰寒留在镇国公府的话，她是可以活得很好的，只是因为这个身体，她不能这样，借了人家的身体，总要做点什么吧。
没想到她这个无心之举，竟然扭转了唐家的局势。
『皇宫御书房』
上阳的君王宋正恒正坐在案板前低头批阅奏折。
这个君王年近五十，头发却乌黑发亮，剑眉入鬓，深邃眼眸，俊美的脸庞，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怎么样了？”
宋正恒没抬头，像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手里的笔在不停地写着。
卫公公肥嘟嘟的脸一窘，犹豫了一下，说道，
“唐家…沈冰寒想一人代替唐家出征了…老奴未许…”
宋正恒一愣，眼神如炬，看着卫公公，疑惑地问，
“沈冰寒？是那个六十年前风靡一时的女将军？”
卫公公被圣上看得头皮发麻，人，他已经放走了。
“正是。她还曾夸下海口，三城不收，镇国公府九族陪葬。”
宋正恒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卫公公退下。
卫公公松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圣上这是什么意思，毕竟之前圣上是另一个意思的。
『东宫殿内』
太子宋泽在高堂上来回踱步，俊郎的眉头都拧成一团了。
“太子，唐家我们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为好。我们可暗中相助……”
太子师柳卓年逾半百，一头花白的头发，留着约四寸的白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看着就神清气爽。
太子宋泽听着老师这番话，躁动的心就平复了下来。
“老师，本宫想亲自去。”太子宋泽还是没放弃心中的想法。
“太子，你要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东宫。”
柳卓一把年纪了，许多事情一眼看破，这个太子还是太年轻了些。
“老师，你知道的，本宫不去心中有愧。”
太子宋泽今年十八，在他七岁时淘气出玩，被人袭击，多亏了当时还在人世的唐家唐玄发救了他，不然他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外面了。
如今唐家有难，他却不能伸以援手，实在有愧唐家当年的救命之恩。
“太子，知恩图报，重情义为好事，可眼下……罢了，老师替你走一趟吧。”
柳卓对这个太子还是很满意的，就是太看重情义。
柳卓不知道的是，日后就是这个情义二字，救了宋泽一命。
还没到一天，唐家沈冰寒出征的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还传遍了上阳王朝，举国震惊。
不知道是谁还编了一首童谣，儿童争相传诵，
“唐家魂，忠永存。”
“守江山，卫家园。”
“六十余载心永恒。”
“国有难，家有危。”
“99老妪不顾安危，”
“为国捐躯赴国难。”
“天龙不自知，不自知……”
六十年前，沈冰寒名扬四海，家喻户晓，现在靠出征又火了一把。
沈冰寒：没想那么多，压根没想那么多。
一上马车的沈冰寒就闭目养神了起来，幻灵说要多休息。
唐子逸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家太奶看，他觉得太奶不一样了。
“看什么呢？臭小子！”
沈冰寒一拐杖敲了过去，她没睁眼，但她知道这家伙一上马车，就一直盯着自己看。
唐子逸尴尬摸了摸头，嘴角咧了一下，眼神看向别处，不自在地说，
“太奶，我没看什么。”
果然太奶变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这么说话，外表是没变化，但是精神足了，太奶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有这可能！
唐子逸想到太奶可能是回光返照，心里一酸，这么大岁数了，还为了唐家奔波……
于是唐子逸就跟舔狗一样，
“太奶，我给您捶捶背吧？”
“太奶，您渴了吗？”
“太奶，您饿了吗？”
“太奶，您要不要躺下歇会儿？”
“太奶……”
…………
沈冰寒被吵得不行，横眉怒视，又一拐杖过去，
“你给我闭嘴！！”
本以为逃离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唐玉啸唐玄英，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小唠嗑来。
唐子逸吃痛，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全身缩了起来，不敢抬头……
沈冰寒无奈又觉得好笑，自己也是头一回当别人的太奶，当得不好，也没办法。
沈冰寒正想着要怎么和这个年轻小伙子相处，马车突然停了。
“敢问，这是唐家唐老夫人的马车吗？”
沈冰寒一愣，又闭目养神了起来，
“琉璃，去看看。”
“是，老夫人。”
她下了马车，只见外面站了三个商贾模样的男子。
有这么多官差在侧，他们竟然也敢拦唐家马车，胆量惊人。
琉璃是个懂功夫的，武艺超群，说话中气十足不怯场，
“正是，你们有何事？”
三个男子一见来人是个姑娘，立马抱拳向前道，
“我等乃上阳小商贩，听闻唐老夫人出征精神可嘉，佩服，祝老夫人一路平安，出师大捷。”
沈冰寒内心一群乌鸦飞过。
琉璃一一道谢后，就上了马车。
“琉璃，把马车上唐家的牌子换个大的，显眼的，加上『千里加急』四个字。”
“好的，老夫人。”
琉璃领命后，立马就去操作。
唐子逸不解，偷瞄着沈冰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太奶为何要这么做，不敢问，太奶现在脾气好暴躁。
沈冰寒即使不睁眼，也知道唐子逸心里想什么。
沈冰寒想，自己占着别人太奶奶的身体，也该回报些什么吧。
唐家也该培养下一代继承人了，如果这次唐家能活……
“子逸想想，我们现在的处境……”
听完沈冰寒的话，唐子逸眼神都亮了，一语点醒梦中人。
那些官差可不会一路护着他们到达边关！
唐家的马车大张旗鼓地赶路，路上不少行人看见后，不敢靠近，只对着奔腾的马车抱以一拳。
还能听到带着孩子的行人，直接教育起来自己的孩子来，
“这唐家老夫人，果敢勇猛，有担当。狗蛋日后要做个像老夫人一样的人哦……”
狗蛋：我谢谢你啊，叫狗蛋的人，能有多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