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忻低着头,小心翼翼看向揉手的小姑娘,脸更红了。
她长得真好看。
徽之没理会这位羞涩的少年,看了看天,“送到山下。”
说着,她转身往山下走,谢忻看了江宁之一眼,匆匆跟上去。
江宁之吩咐安排一番,也跟过去。
徽之在前面走,谢忻在后面追,江宁之在两人身后赶。
“敢问姑娘芳名?”
“徽之。”
“正巧,我兄长的名字也有个之字,不知道姑娘的徽是哪个字?”
“玉徽闭匣留为念,六翮开笼任尔飞。”
“好名字。”
“多谢姑娘方才相救,你是我见过最英勇的女子。”
“不英勇。”
“刚才如此危险……”
“自然是确定能救下你才出手,救你顺手而已,不必太过感谢。”
谢忻眼前一亮,“难道姑娘是传说中的侠女?你真厉害!”
“不是侠女,刚才不是吓坏了?现在怎么唠叨个不停。”
“姑娘嫌弃我烦,应该的。”
他低着头,看着十分伤心。
“一开始很害怕,见到姑娘你不怕,我也就不太怕了,更何况兄长一来,万事更不必担心。我自幼锦衣玉食、不懂事务,你一定很嫌弃我,对吗?”
才说他两句,就emo了。
这些年被保护的很好啊。
作为前辈,见他可怜,哄几句吧。
“刚才你很勇敢。”
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正在黯然失神,听到她的肯定,谢忻眼睛又亮起,不敢置信:“勇敢?我勇敢吗?”
“不仅勇敢,还很有骨气。害怕是本能,人人都会有,并不丢脸。克服害怕、恐惧,突破自我,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你很好,不必为此伤神。”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难觅一知音啊。
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竟然遇到懂他的人!
谢忻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刚才的害怕多半也忘了。
之所以在她面前提这些,不过是在意她的看法。
相比兄长的英勇,他一个文弱书生,很不占优势。
如果说方才不确定内心的悸动是为何,但现在,谢忻确定自己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
因为倾心,所以担心。
担心她对其他人动情,担心她看不上自己。
显然,这位姑娘并没有,她的一句一话温柔有力,真诚踏实。
谢忻悬着的心再次飞起,一路几乎是跳着下山。
送人到山下营地,让人安顿谢忻,江宁之见徽之一直跟着,带她回自己的帐篷。
离开前,谢忻依依不舍看着徽之,却不见她有任何神色放在他身上,只静静看着兄长。
完了,她当真喜欢兄长。
哗啦啦啦啦……分明是夏季闷热的夜,他只觉一盆凉水从头顶倒下,浑身冰凉。
不清楚谢忻小心思的两人进了营帐。
沏茶,请坐。
“姑娘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徽之入座。
“不是本地人。”
“姑娘跟家人走散?”
“心中有疑,尽管说。”
江宁之沉默一会儿,半笑道:“今日有缘,姑娘觉不觉得,你我二人有几分相似。”
准确说,这位姑娘跟他记忆中的母亲,有八分相似。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比起江宁之的委婉,徽之直言相告,让他错不及防。
“什么?”
“十五年前被路过似水河的道士所救,如今我一心修道,道长却说我前尘未尽,特此下山寻你。”
十五年前,似水河。
那时,母亲怀孕不足八月,听闻收尸时腹中孩子不见踪迹,只被当做是野兽叼走。
似水河一战,他以为江家只剩下他一人。
见他久久不语,徽之喝口茶,道:“道长在那儿做了一场三天三夜的道法,怨魂已经轮回,不必太伤感。”
“你……”
“我自幼修行,不懂红尘,情容寡淡,请见谅。”
“为什么……不早回来?”
徽之眨了眨眼,疑惑写在脸上。
他没有多少怀疑,就这么相信?
“道长不说,你是不是就……不来找兄长?”
这时候,需要善意的谎言。
“我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已经听她跟谢忻说过,江宁之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徽之。”
徽之,徽之。
“好名字,小徽啊,以后哥哥罩着你。”
突如其来的亲妹妹,让江宁之高兴昏了头,把身上有的钱都拿出来,让徽之留用。
看着江宁之手忙脚乱不太聪明的样子,徽之默默给他沏茶,并不拒绝,随手拿了一些,她的确需要一些银钱傍身。
江宁之拿钱爽快,没想到她接钱更爽快,呆愣半会儿。
“我既然来找你,便不会轻易离开,别怕。”
戳中心思,江宁之缓神。
别怕,怎么不怕。
失而复得的亲妹妹,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至亲,他怎么不怕,生怕空欢喜一场。
徽之喝茶,修道之人多寡淡,冥思谷多清静,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不像这些地方,都是鲜活的人气,扰乱心神。
“除了这张脸,我没法拿出其他证据,道长年事已高,进出一趟道观也要小半个月,你若想拜访他,等你得空,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老道长养育你十几年,我们应该前去感谢,你且等兄长一段时日,待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兄长带你回去。”
认亲如此顺利,徽之多少有些不适应。
原以为他谨慎多思,自己前往似水河一趟,就能折回冥思谷。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徽之虽为半妖,道行深厚,弹指间能算出很多福祸事,却从未给自己算上一卦,对于这事的发展,着实有些意外。
“身经百战的将军,你是不是过于轻信我的一面之词?”
江宁之挑眉,轻笑:“虽有疑,现在的我更愿意相信,骨肉至亲才有的那份与生俱来的亲近之情。”
徽之眨了眨眼,点头,这位便宜兄长身上,有父亲的慈爱啊,跟着他一年半载,给他物色个媳妇儿孙满堂,也算是给这副躯体的主人一个交代。
“成,给我安排个住处。”
徽之起身要走,江宁之吞吞吐吐小心询问:“兄长想……抱一抱你,不知可否允许。”
高头大汉眼里露出一丝哀柔,徽之明白,这孩子应该是想家人了。
到底是父亲转世的孩子,他们勉强算得上是姐弟。
她上前抱了抱,拍拍他的背:“为国而死,虽死犹荣。父亲若知道兄长成为守卫家国的猛将,必定十分欣慰。父以子为荣,子以父为榜,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这话说到心坎上,江宁之眼里含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唤一声小妹。
如果之前还有几分怀疑,现在的江宁之只剩下柔软。
他奋战多年,为的就是继承江家人的遗志,更为了像个人样活下去。
但没有至亲在伴,这些年总是少了什么。
上苍没有薄待他,江家待他如亲子,如今还给他一个失散多年失而复得的妹妹。
在外人眼里再怎么英勇的将军,曾经也是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孩子,逆境成长,心里还是缺少家人的温暖。
可怜的孩子啊。
谢忻走进来,发现两人正相拥,心里塌陷一大片。
没等他开口,徽之已经松开,“天色不早,我想休息。”
江宁之点头,亲自带她去旁边的营帐休息,见谢忻站在门口,掩饰尴尬笑道:“小忻来了,你先坐,我送送小徽。”
小徽,这么亲昵的名字都叫上了。
十八年头一回喜欢上个姑娘,不过一日就被抛弃。
刀架在脖子上都没那么疼。
他麻木跟上,两人也没当回事。
“有什么事尽管说,在这儿不必客气。”
“好。”
“钱不够用尽管来拿,小姑娘家家的,合该穿得漂漂亮亮的,明日带你去买。”
都一起花钱了,谢忻心在滴血。
“好。”
“万事有兄长,安心休息。”
“好,你们回去吧。”
徽之进屋,谢忻跟着江宁之折回,黯然失神。
“什么事让你失魂落魄的?”
谢忻故作镇定,压抑着复杂的心情,看来已经成为定局,他刚喜欢上的姑娘,即将成为嫂嫂。
兄长是亲兄长,姑娘是真喜欢,手心手背,两情相悦,他再难受,也不能不知分寸拆散他们。
到底是有缘无分。
“恭喜兄长获得至宝。”
“你刚才听到了?”
没听到,看到了。
“兄长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
江宁之疑惑,成什么亲?
怎么,都这样了还不想对人家姑娘负责!
谢忻生气了,走进江宁之的营帐,插着腰:“兄长你刚刚抱了人家姑娘,你俩两情相悦,你怎么能始乱终弃,难不成你只想纳了她了事?”
这事他绝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