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是作者“人间武库”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江澈叶琼蓁两位主角之间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时光是一艘航船,有人喜欢把90年代初的那几年,视为曾经那个纯真年代的最后一程。岁月更迭中早已不再单纯的江澈,逆流归来,重启1992,书写一场终于可以被妥善安放的璀璨青春。......
主角:江澈叶琼蓁 更新:2024-01-04 08: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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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澈叶琼蓁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由网络作家“人间武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是作者“人间武库”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江澈叶琼蓁两位主角之间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时光是一艘航船,有人喜欢把90年代初的那几年,视为曾经那个纯真年代的最后一程。岁月更迭中早已不再单纯的江澈,逆流归来,重启1992,书写一场终于可以被妥善安放的璀璨青春。......
其实也就几分钟时间,江澈看着爸妈被姨两家生生逼到了这地步。
俩姨挺狠,老妈这会儿看着是真伤心了,江澈也不忍心了,看看差不多,他轻轻拍了拍爷爷的膝盖,示意老人消消气,安心……
江澈准备站起来,收拾局面。
“这事啊,我来说几句公道话。”大嗓门响起来,大身板子站了出来,抢先江澈一步,张婶出来了,每个村都会有几个这种人,不能说她好或坏,只是太“热心”过头。
“这事呢,先说是小澈不对,糊涂搞出‘人命’,你看你爸妈被你折腾得……”
“哎呀你,我就说你肯定又要胡搅了”,张婶丈夫赶来了,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无奈道,“也不看看场面,这轮得到你说话吗?”
“我就说几句公道话我……”张婶很委屈。
江澈笑了笑:“谢谢张婶,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事情说起来好像都是因我而起,到现在其实已经挺乱了,正好,咱们一件件捋。”
他站出来,麻太乱了,得一刀一刀斩。
“你?”姨两家想开口。
“咳。”爷爷咳了一声。
江爸江妈都担心的看着儿子,怕他应付不了。
江澈微笑示意他们安心,“先说第一件事吧,正好这么多人都在,我先自证一下清白……那个,我没搞出‘人命’。”
“啊?”全场都已经热议个把月,认定了的事,突然江澈说不是那么回事,场面有些喧哗。
“可是你妈自己不也……”有人说。
“是,那是因为一开始,他们也是猜的,我当时只是回家,说我在学校闯祸了,他们以为是这事,可是其实不是。”江澈回应。
听完这一句,人群各种反应。
但是江爸江妈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既然不是这事,那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人眼里写满担忧。
“就编吧,读书别的没读来,扯谎倒是会了。”二姨在旁鄙视了一波。
“可是,不是说你从家里拿了六千块钱去赔给人家吗?这总是真的吧?”张婶再次参与道,“这我可没瞎传,我听得真真的……对了小澈,那你到底犯的什么事啊?”
“得,看来儿媳妇也没落着。”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姨家表姐也在旁幸灾乐祸了一句,这位是公认的没脑子,估计来江家之前被下过封口令,这才第一次开口。
干嘛这么上杆子?还没到你们呢。不过事关儿媳妇,老妈目光不善了,好事。
江澈看她一眼,没说话,转回来苦笑一下道:“所以说,我还是做错事了……爸、妈,还有爷爷,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其实没闯祸,也没惹事……之前就是为了骗了你们的钱。”
“……”
一片愕然,这话,可以就这样说出来吗?
没闯祸是好事,可是骗爹妈钱!六千,这可不是小数目,是超级大数目。
“要是我的崽,这就得打死。”很多人都想着。
担心的人则更担心,江澈这哪里是澄清?他这分明就是出了渠沟跳黄河。还不如干脆认了搞出“人命”呢,相比之下,那事儿大家能理解,这骗钱——大逆不道加混蛋。
江妈不知所措。
江爸还算镇定,克制道:“你要那么多钱干嘛?还不能说,要用骗的。”
“做生意,爸、妈,如果之前,我回来说我要拿家里六千块钱去做生意,你们会给我吗?”江澈怯生生问道。
江爸想了想,摇头……所有人都设身处地想了想,全都摇头。这个时代,毛孩子创业做生意?没有人会答应这种事,大人们都还没几个敢有这念头呢。
“所以,我只能用骗的,而且你们误会了,我也不敢解释,怕你们追来。对不起,爸,我错了。”江澈站到老爸面前,不论这次目的如何,事情是他做的,害爸妈担心委屈也是真的,他是真的很愧疚。
……
“那你都做什么生意了?”
“赔了还是赚了?
“你这孩子,也太乱来了,瞎折腾。”
江爸还没说话,一群人已经抢着追问,当然,他们多数想的都是,有没有剩一点回来?
另外有的人还是不信。
但是江爸信,因为他想起来了,儿子其实漏过两次口风:一次他说能带钱回来,另一次,他劝他想单干也不用卖房,等他五天——今个儿正好五天。
“就你还能做生意?”表姐夫终于等到他的场子了,论做生意,这里谁敢跟他比?他信心满满站起来道:“这样回来,怕是赔了吧?真以为钱那么好赚啊,做生意的门道多了,你懂什么,就你……”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江澈正低头咬着外套内层的线……
他话说一半,江澈扯开线,取出来一个纸包,看了看,放到了比较没心没肺的老妈面前。
“什么东西呀?”江妈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一个问题。
“好东西,妈,你打开看看。”江澈微笑着示意老妈动手拆“包裹”。
一双双眼睛都是直的,有人在猜,估摸着厚度,站后面的人踮起了脚尖。
报纸一层一层被翻开……看见了,钱,蓝色的,厚厚一叠,不,两叠……
“嗝。”门口有人猛地打了个嗝。
终于,全出来了,两叠厚厚的百元大钞,横向拿纸条封着,掉桌上啪啪两声,那是分量。
两万,这本来就是江澈这趟回来准备交给爸妈的钱,但是现场,除了表姐夫他们,就没人真的见过这么多钱一次摆在眼前……
沉默,惊叹,低声议论。
“这多少啊?”忍不住了,有人问了一声。
“两万。”江澈平静说。
“……”
再次集体沉默。
“你做生意挣的?一个来月挣的?”终于,又有人问。
“嗯”,江澈转向爸妈,“爸、妈,这就是我这一个多月,拿那六千块本钱挣的,整两万,现在全部交给你们……你们就别生我气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老妈没出声。
到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
江家的中专生没搞出“人命”。
而且,江家成万户元了,不,两万元户。
这是九二年初,别说小县城农村,就是大城市一般人家,也存不了多少钱,万元户依然是有钱人的代名词。
而且这里本来就是小县城农村。
所以,此刻桌上那两叠蓝色百元大钞所能带来的震撼力,是后来的人怎么都无法想象的。
另外更关键,是江澈说他只用了一个月,就一个月,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半大小子就赚到了这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一个数额。
“这要是我的崽,这就得……供着。”刚刚还想着要打死呢。
“还是读书好啊,得送娃读书。”很多本不打算送孩子上学的,也开始转换思维了。
这一刻,很多人幻想着,要是现在是自己家的那个兔崽子说出来那句:爸妈,我赚了两万,全交给你们……
这就得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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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巨款当事人,江妈依然愣在那里……
周围议论纷纷,她一声不吭,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动作,撸袖子抄起一叠钱,大声道:“都别吵吵……我先数数。”
“……哈,这么多钱你一下数得完吗?晚上回被窝跟老公一起慢慢数吧。”
笑声起来了,原来的气氛被扫之一空。
爷爷走上来,笑眯眯拍了拍江澈的肩膀,鼓励赞许的同时使一个眼色,示意江澈小心后续。
江澈点头,示意爷爷放心。
这么大的逆转,突然间困境变成欢庆,江爸其实也激动,但还是努力抑制、冷静,先问了一句:“这钱怎么赚的,做什么生意赚的?”
“对啊,怎么挣的,小澈你说说。”
“对,说说看,咋突然会做生意了,比大老板还厉害。”
“说说,叔也跟你学点。”
好奇心加向往垒叠出来的热切追问此起彼伏,还好,这个江澈早就编好了。
“我有个住盛海城郊的同学,他家有一辆小四轮……“江澈起了个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之前我们在临州读书,看见好多人都做生意发财了,我和他一样,看家里太辛苦,就也想做点。”
先假装很懂事,说通因由缘起。
形势已经逆转了,现在这里是江澈的场子,他说什么,大家都听,都信,一时间众人感慨纷纷,多懂事的孩子,还知道心疼爸妈——嗯,已经没人计较他骗钱的事了,忘了。
这个时候,江妈没心没肺的优点就出来了,脸上还有泪痕,手里还捏着钱呢,就过来捧了儿子的脸,怎么看怎么高兴道:
“我澈儿就是孝顺,懂事,还有本事。又好看,又会读书,还懂做生意,这你看,比你表姐夫都会赚钱。”
江妈这番话绝不是现场打脸,她没那么深的心机,她只是激动之下,真实而愉快的表述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而已。
但是现实情况就是,姨两家刚才从头到尾说江澈的话,等于被她一句,一句,全怼了回去。
那两家的一群人面色尴尬了一下……随即眼神发亮,互相看看,乐得嘴角都快咧开了。
当场只有江爸仍然看着江澈的眼睛,一刻不放松。
江澈平静地继续道:“然后我们就想到了,那会儿正好过年前后,最好赚钱,他又刚巧认识人……对了,他家有小四轮是关键。然后,我们就凑了本钱,批了一批年画、挂历,吃的用的,反正全是年货……开车到下面的县城,一个个村镇卖过去。”
“好卖?”有人问。
“过年,年货咋不好卖?!”有人帮着应。
“好卖,盛海的货,新鲜时髦,在盛海本地不觉得,拿到下面,就很好卖。”这时候村镇物资商店都还很匮乏,江澈说出来的方案,要说有车,一个月赚两万的话,其实真的有机会行得通,所以此刻就算是表姐夫他们,也都开始信了。
“这就赚了这么多啊?”有人再追问,已经不是因为怀疑,而是不敢置信。
“人有小四轮呢,你想想,一小四轮,那得多少年货?而且一个多月,肯定不止跑个两三趟,对吧小澈?”旁人帮着解释。
“嗯,赵叔一看就懂行”,江澈跟着继续道,“我们总计跑了快十趟来回。第一次,我们卖完货,是空车回去拉货……后来一想不对,这下面村镇的人喜欢盛海的新鲜时髦,盛海人难不成就没点需要的?空车太浪费了……”
“山货,过年炖鸡炖鸭熬猪脚都要放点,带山货回去,比市场的好。”
“赵叔绝对应该发财啊,这才叫生意头脑!”江澈愉快回应,“才”字是给表姐夫听的,而且他说的不是空话,这位赵叔后来出去打工,慢慢开始做生意,最好时据说几百万的身家。
“我们就是往盛海带的山货,什么干菌菇啊,笋干、黄花菜……到地翻倍卖,盛海人一样抢着买。然后,我们就这样,一趟去,一趟回,跑了快十趟,最后赚的钱平分下来,我们自己俩都吓一大跳。”
“可不得吓一跳?!我们都吓乱跳了。”屋里屋外,笑声爽朗。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因为江澈这一番话,村里比之前世早好几年走出去了好几个。
此时当场,江澈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人不信服了,剩下的只有赞叹和羡慕——除了江爸,但是他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
“难怪瘦成这样了,这就是跑江湖啊,谢天谢地没出事,傻孩子,硬担这么大担子,可苦坏了。”爷爷又变身回到了慈爱状态,在旁心疼道。
众人一看,可不是,江澈这会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就是带几个馒头,吃住在车上,能看着货,也省钱。”江澈适时来了一句,务必保证老妈待会儿跟自己同仇敌忾。
挣这么多钱,这么拼,这么省……很多人佩服,但是爸妈只有心疼,爸心疼了,妈心疼了,看着,摸两把,老爸使劲打量,老娘直掉眼泪。
……
“傻孩子,这么好的生意干嘛用骗的?你跟我们说,我们能不给你吗?让你爸去给你帮忙都行。”江妈泪眼朦胧。
看来是时候了,正好老妈话头递到,江澈连忙接上一句道:“妈,你别说,你们还真不会……以你的性格,这钱,你肯定是给我表姐夫。”
“我……我……”江妈想说自己当然会选择给儿子,但是愣了愣,自己想想,好像是这样。
表姐夫正好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小澈不错啊,不错,有出息。”就好像他刚刚什么都没说似的,一手亲切地按在江澈肩膀上,另一手直接去摸桌上的钱,“这下好了,也不用再凑了。对了小姨,我回去算算,这回你们家的股份,没准还得再加半成。”
他不提卖房了,不提刚刚怎么说江澈了,也不提具体数额了……直接上手,自然无比。
心理素质真好啊,不过想想也是,要是没有这脸皮和能屈能伸的本事,他后来也不可能阴得了那个亲戚。
“可不是,这下好了。”江妈此刻仍然没转过弯来,脑子里想的还是,这下好了,那份钱终于拿得出来了,不用卖房了……
她竟然乐呵呵地把桌上那叠钱往表姐夫手底下推。
就连江爸都没去阻止。
因为按他们逻辑,这事就是这样解决——他们刚刚还想着卖房都要出呢。
江澈看着:“这要是我早两天交钱,钱估计就没了。真是单纯啊……果然,必须一点点撕开给他们看,让爸妈记住疼。”
表姐夫刚要摸到钱,一只手按在了上面。
他抬头,看见江澈正低头看着他笑,有点瘆人。
“怎么了,小澈,舍不得啊?这是拿去做生意,你爸妈答应好的,再说时间也紧。”他拍了拍桌上那张押金单,示意江澈自己去看。
江澈不看,笑着道:“姐夫别急,我刚说了,事情多,得一件一件捋……现在咱们开始捋第二件事。”
说完江澈先转向老妈,认真道:“妈,我不是不尊重阿姨和姐夫们,但是事情,一是一,二是二,我得捋给你听。”
江妈有些错愕,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一会儿,妈你别太伤心”,江澈顿了顿,“不对,你要伤心,但是千万别伤身体。”
江妈神情愈加困惑。
江澈转回身,开整……
“姐夫,钱在这了”,江澈一手压着钱,看着表姐夫的眼睛道,“现在我能不能先看看其他押金单?毕竟合股做生意,总不能我们把钱摆这里,你们就一张嘴说吧?”
“……就在桌上啊,你好好看看。”表姐夫镇定道。
“这是厂房的,我是说其他,什么材料的啊,店面的啊,都看看……对了,也看看你们剩下的钱。”
表姐夫愣了愣:“什么剩下的钱?都说了,交押金了。”
“表姐夫是真以为这里没人做过生意么?”江澈笑了笑,“押金比例,不知道?世上还有交押金,把钱交光了的?”
“……”表姐夫错愕地看了江澈一眼,他原本就是认为江家不懂。
江澈继续:“那姐夫准备拿什么付余款?你可千万别说押金三万多,余款就我家这六千……比例不对。还有,其他押金单到底在哪里?”
一问,接一问。
表姐夫接不上来,气的,急的,胸口起伏加重。
这里的人现在基本都还没接触过生意,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是已经很多人听出来事情不对了。
“其他我付清了。”表姐夫硬接了一句。
“哦,那合同呢?没带?”
“……对啊,总不能都带身上。”
“没事,我们去看,去看合同,去看现场,你指给我看,哪个店咱们租的,哪些材料咱们买的,让我见到对方老板,然后钱,这一万,还有我妈手上那一万,全拿走。”
没人吭声,表姐夫,阿姨、表姐,一个个全在回避江澈的目光。
“走,现在就走……”
“走啊!”
江澈把钱摔在桌上,他突然的爆发,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也琢磨开了。
短暂的僵持,气氛微妙。
“小澈,你能耐了,这是要翻天了啊?!敢这么跟你姐夫说话,我这个当大姨的可不让……”大姨不死心,站起来,吐沫横飞道,“这是你姐夫,你要敢这样,我和你二姨可就敢拿大耳刮子抽你。”
“小妹,你家还有没有点规矩?”二姨也跟着站起来。
江妈看了看,拉拉江澈衣服道:“澈儿,不能这样跟姐夫还有你大姨二姨说话。”
“是么?如果我的姨、我的姐夫……他们骗你房子呢?”江澈也有点恼了,不是对老妈,但是语气、表情还是变得有些吓人。
“什么,谁骗我房子?”江妈最在意就是房子。
江澈转过身,定了定:“表姐夫,话已经说到这了,我知道多少,你也该清楚了。要不要我把你那些钱在哪输的,输给谁,全在这说出来?人,我可都见过了。”
他其实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是在一步步强化语气、情境之后突然大声质问,表姐夫也愣了。
“你认识那几个人?他们外地来的,你怎么可能……”没脑子的表姐接了半句,马上被按住。
但是很多人已经都彻底看明白,听明白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澈儿?我好像有点懂了,又没全弄明白。”江妈与其说还没弄明白,不如说心里还有些不愿意相信和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江澈不得不“残忍”地提醒:“妈,你现在不该问我这个,你应该先把刚刚整个过程,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好好回忆几遍……好吗?等你细想完了,准备长久记住了,我再细说给你听。”
有些人不敢等江澈细说。
“走,有俩钱不认人了。”大姨匆忙含糊一句,一声招呼,走为上。
两家人抢着往外走,屋里屋外都在起哄:
“怎么就走了,事情还没捋清楚呢。”
江澈笑了笑:“一会儿,不用半小时,还会回来的。”
他太了解她们了,确实急用钱,看见钱了,却没拿到……她们不会甘心的,一会儿回来,换一个套路打亲情苦情牌,几乎是必然的。
得在这之前先让老妈对她们伤透心,才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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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对了,还有新年好,褚姐。”
“新年好,小澈,找个地方坐吧。”
一切回归如常。
大年初一,炒家们依然汇聚,热情高涨,除了衣服是新的,烟抽得比平常更好些……
满场都是新年问候,恭喜发财。
江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服务员少,褚涟漪亲自泡了一杯茶过来放在他面前。
端起来喝一口,甜的,看一看,茶叶底下还有几块没融化完的冰糖。
这个年代拜年很多时候就是一包报纸包的冰糖,待客的,也是冰糖泡茶。
好些年没喝过了。
“是不是小白脸的特殊待遇?”江澈心里不自觉的想了一下。
旁边一个人放下茶杯,说:“甜。”
果然是想多了,这江湖里人来人往,褚涟漪见得比我广,看得比我淡。
“欸,就找你。”还是上次那位炒家,他过来搭住江澈肩膀走到角落,比出两个手指说,“这个数,你那套是白板吧?是白板这个数我拿走。”
江澈依然摇头。
“还不卖?两万,你还不卖,哪里来的乡下人,你想钱想疯了吧?”他的声音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转过来,褚涟漪也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以沙龙主人的身份关注着事态……
这一不小心,可就要闹起来啊。所有人都想着。
江澈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想再等等看。”
不卑不亢,不激动。
“……是我不好意思,是我急了。”对方摇摇头走开了。
……
价格终于在这个新年伊始攀上了两万,然后渐趋稳定,同时江澈还注意到,真正成套的成交,已经越来越少发生。
进入缓冲期了,江澈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逐渐放松下来。
想着干脆等赚到钱再回家,不然爸妈还得担心,自己也还有一堆事解释不清,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澈保持每天去沙龙一趟,呆十几分钟就离开,然后大部分时间继续当他的小商贩。
当然最核心的,他在观察和思考接下来的项目。
当自己带着资金从股市抽离,做什么?
这个选择不必高大上,90年代初这两年,除了房地产,暂时也没办法太高大上,它只是必须满足江澈离开城市去支教一年保持稳定收入的需求,而且对为将来下一步的方向有铺垫作用。
对了,还有时间问题,印象中八月份就要去报到了,那边的学校需要有一个招生动员期,否则老师很可能成为光杆司令。
到江澈确定自己已经掌握形势,放心准备回学校报到的时候,一套认购证圈内的最高价大概在两万三到两万五左右,外面公开的收购价,差不多一万七八。
整个盛海,但凡曾经听说过认购证,曾经就动过哪怕一秒心思的人,都已经疯了,有人扼腕痛惜,有人捶胸顿足。
与此同时,江澈口袋里的钱,也终于到了又一个三千。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机会再用三千块买到一套认购证了。
这就是资本的毒性和魅力。
江澈离开前请谢兴吃了一顿饭,两个人喝着酒,聊起那天工商银行见过的工人一家,聊起带刀威胁退证的那个小伙子,聊起谢兴的同学……
“那家伙硬是拿刀斩财路啊,还说你傻狍子……我听下面银行的人说,他前两天又去闹了一次,结果把公安招来了。”
“那个工人兄弟,被他媳妇和爹娘害死了。”
“可是当时,我心里其实是赞同他们的啊。这个时代,越来越看不懂了,一套认购证,两个万元户,十几年工资,就是我这个行内人,都看不懂了。”
谢兴心情好,喝醉了,唠唠叨叨感慨了半个晚上。
他一共买了一套外加41张,过年前,被老婆偷偷以每张380的价格卖掉了21张。
“还好我制止得及时啊,不然她能卖光了去。”
“刚卖那会儿,她把七千多块钱全摊在床上,蹲一边看着,笑了大半夜,又‘奖励’了我大半夜。”
“年后那个哭得啊,说是白白丢了两年工资,除了冲自己发脾气就是骂我,怪我没看牢她。”
谢兴说。
“我倒是不在意,很满足。”
……
回校,报到,补考……
然后请病假,再回盛海。
江澈在学校呆的几天成天地摆弄收音机,室友们看不明白,以为他失恋痛苦,都不太敢打扰,有些本想告诉他的事,也暂时压了下来。
车到盛海,江澈出站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好不容易打发了啰嗦的张婶,江妈赶来接电话时显得很着急,“还好澈儿你打来了,你今天要是没打来,妈就要去找你了。”
“怎么了?”江澈有些诧异道:“不是说好不用担心我吗?”
江妈说:“不是你的事,是你爸……”
“我爸怎么了?”
“这不是过年走亲戚吃饭嘛,一家家的轮流做席,你爸见天的让人挤兑,急了……一昏头,想把咱们家房子卖了,搬回老屋去住,然后拿卖房子的钱单干。”
“……我爸说着玩的吧?”
“真的,都偷偷在跟人谈价钱了。”
“……”很好,很有勇气的想法,这年头豁得出去拼一把是好事,江澈心说可是不对呀,前世老爸怎么没动过这念头?
对了,前世也没我这一出,看来老爸是咬牙要争这口气,替我,替他自己,也替这个家。
江澈知道,老爸其实一直是个很要强的男人,尽管在外面他从来不说。
“可是弄一小厂,另外加一个店面……咱家房子卖了也不够吧?”江澈已经把厂子按作坊去算了,还是不认为家里卖了那小楼足够办厂。
“可不是,现在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咱家的情况,趁火打劫呢,最高才出到8000块……”
“8000?那可不能卖。”江澈心说过个二十几年,八千在咱们那儿城郊的新小区也就能买一平方,我这都还没囤房囤地呢,家里反倒先卖了,怎么行?
“可不是?再说它就是价钱再高,也一样不能卖啊,那是房子,不是破落户,谁家卖房子?问题你爸这回犟的嘞,我怎么说,他就不吭声。”
“妈,你先别急,你去把我爸喊来,我来说。”
“行。”
没一会儿,电话对面传来了江爸的声音。
江澈抢先道:“爸,你真想自己干啊?”
江爸沉默了一下,说:“……嗯,你妈让你劝我对吧?”
“嗯,老妈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自己另外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是来劝你的,不过不是劝你别干,是想说,爸你等我回来一趟再说行不?最多五天,五天内房子千万别卖。”
……
江澈说五天,是因为再过两天,认购证第一次摇号就要开始了。
再次回到王宫饭店沙龙。
“褚姐,我回来了。”江澈走进去,向褚涟漪问候了一声。
“我说你也该回来了。”褚涟漪笑着道。
然后,江澈发现满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像看见期待已久的猎物。
什么情况?
“两万八。”
“三万。”
“三万一。”
“……”
这是在跟我叫价?他们怎么这么肯定我会卖?
声浪平息的时候,最高叫到了三万五。
一个生面孔走过来,“听说你有一套白板啊?不废话,四万,我拿走。”
他从夹在腋下的皮包里逃出来四叠蓝色的百元钞摞在桌上,瞥江澈一眼道:“这里不会有人出价比我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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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万块打动不了江澈。
最关键是他现在有一点很困惑,就算他过往一阵每天在这个沙龙出没,搞得几乎这里的熟客全都知道,他身上有一套白板。
他也愿意让他们知道。
但是就一套而已啊,之前除了那位执着的急性子老哥,其余多数人还是无视的。
怎么回去几天再回来,情况会变成这样?
“小澈你回去这么多天,大概很多事都跟不上了,这样,我来跟你简单说一下吧。”褚涟漪难得的参与进来讨论。
“现在的情况,不如你先看一下……发现了吗?咱们沙龙的人,变少了。”
江澈点了点头,眼神里有疑问。
“因为现在像你这样手里有成套认购证的小散户,已经几乎没有了。”褚涟漪直接道。
“为什么?”江澈困惑道。
“因为他们都出局了。”褚涟漪看一眼江澈的眼睛,说:“玩不起的,只能卖掉,反正也已经赚疯了不是么。而玩得起的,到这一步咬死不会卖。所以大家关注你,是因为你……”
生面孔把话接过去道:“是因为你不卖不行。”
他走过来,扯了扯江澈身上一眼看去就很廉价的衣服,“别等到浪费一次摇号机会,卖不出去。至于你想自己玩,我跟你说了吧,现在已经算出来了,一套认购证要玩起来,流动资金至少两万……你玩得动吗你?”
江澈心里紧了紧,他确实想过自己玩到底,但是一套两万流动资金的话,他需要六万。
1992年初的6万,卖身也卖不出来啊!
难怪褚涟漪会说现在手里有成套认购证的小散户已经几乎没有了,因为两万流动资金,这年头绝大部分人都拿不出来。
他们哪怕幸运买下了一两套认购证,到这一步的选择,仍只能是卖掉,或找人入股分成。
绝大部分人选择卖掉,因为确实,这就已经赚疯了。
同时一年就四次摇号机会,现在玩不动又不卖,浪费一次,他们怕接下来价格要跌。
所以,总的来说一句话:在江澈回来之前,盛海认购证市场已经完成了一次洗牌。
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江澈这个消失好多天,有一套白板在手上的穷小子,就被想起来了,惦记上了,成了草原上被狼群盯着的那只,孤单的羊。
关注他不是因为他证多,而是因为他少;不是因为他能坐到一起,而是因为他必须出局。
一套也是肉啊。
但是四万的价格其实真的已经很高,而且这才1992年初,进入认购证市场的大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收购本金加上流动资金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字,能滚得动十来套的人就算很不错了,至于一把能滚动几十套,上百套的人,很少……
当场没有人再加价。
卖吗?
江澈在犹豫,卖掉一套,刚好有钱去运作另外两套,等第一次摇号结束,除了给老爸的那份,应该还可以继续玩到底。
看起来,卖掉一套确实是眼下最合理的选择,而且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唯一让江澈怎都下不了决心的理由是,在他模糊的记忆里,92发财证的爆发程度,远不止于这样而已……
3000到40000?
才十几倍而已,不止,绝对不止。
……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在场这些人肯定不知道。而江澈,他只能去怪自己前世记忆太模糊,否则他就会知道:
认购证真正的大爆发并不在第一次摇号这段时间,而是在第二次摇号前那一阵。
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两件事:一,盛海股市全年摇号的股票将由计划的十来只,变成五十只左右;二,国家计划放开股票涨幅限制,股价要爆。
这两件事会把认购证的价格推高到一个眼下根本不敢去想的,近乎疯狂的高度。
这种情况截止目前为止,哪怕是那些有一定上层消息渠道的人,也根本无法预判。
而江澈,因为记忆信息模糊,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彻底纠结了。
“啧,穷小子你有完没完?”生面孔有些不耐烦了,一手把钱往前一推,一手来掏江澈口袋,“赶紧的,拿钱走人。”
江澈往后退了一步。
“你……欸,欸欸欸……谁?哪个不怕死的……杨哥。”
生面孔被人拎着后衣领拖走了。
谁?
不会是褚涟漪的人,她身在江湖有自己的分寸,而且背后做主的另有其人,所以江澈才连向她借钱运作的念头都没起过。
“怎么,强买强卖啊?”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印象不深,忘了哪里听过了。
紧接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梳着港式油头,打扮有点夸张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江澈面前,是他拎走的那个生面孔,而那个刚才明明还很跋扈的家伙,竟然一声不敢吭。
“小兄弟,还记得我吗?”他把大哥大放在桌上,笑着问。
江澈觉得眼熟,但也就眼熟而已。
“上次我父亲在这边住院,我来陪床,出去逛的时候碰巧看见小兄弟你在买认购证……想起来了吗?”
江澈点头,想起来了,可是这家伙的打扮,还真是,天翻地覆啊!
但是也对,一个观察力和判断力都那么恐怖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就只是江澈上次见过的那副模样,这种人就应该混得牛逼才对。
“怎么样?认不出来吧。”他挺了挺胸膛,玩笑说,“上次跟你说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是我阿公,我爹他们老一辈跑江湖传下来的,你也看见了,我自己就是那样做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跟这帮家伙玩,不一样,跟他们面前,就得露白,就得让他们知道,咱有钱。”
一个有趣的人,但肯定不止有趣而已。
褚涟漪小声在江澈身后说:“你这位朋友刚开始过来收认购证,穿得破破烂烂的,没人搭理……隔天再来,就是这打扮了,而且一手一个一百万现金的袋子,直接扔桌上。前些天洗牌,就数他收的最多。”
尼玛,这样都能撞上超级大壕。
江澈此刻并不知道,前世92认购证的销售数字是207万稍多,而这一世,这个数字接近208万,江澈自己就300张而已,改变不了这么多,所以,是另外有一个人被他的蝴蝶翅膀扇起来了,一口气买了好几千张,然后还嫌不够。
这个人现在就站在江澈面前。
“去我包间聊吧。”他说。
江澈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下,泡上茶。
“先说明一点,我不是救星,我是商人,一个家传好几代,阿公和老爹前些年全因为倒买倒卖被关过号子,却仍然死性不改的家里出来的商人……抠、狠,无情。”
第一句话,他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我会感激你当时给我的启发,但是,额度不高,我不准备借你钱自己运作,倒是不介意,用高一点的价格收你一套。”
这是第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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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收起郁闷和不知足,江澈同学终于在诈骗亲爹亲妈一个多月后,坐上了由盛海开往越江省、水昌市的火车。
回家。
身上带着卖中签号所得的44800块,加上本身有的3000多,合计约48000元巨款。
这差不多相当于你现在读大学,读着读着,突然给爸妈拿回去两百万,甚至从惊吓程度上来说,92年初的5万还更有震撼力。
当然,在江澈的计划中,这次并不打算全交上去。
这年头还没有银联,同行跨区域一样是大问题,很麻烦。
所以还是只能用爸妈教的老办法,认购证照旧缝在内兜里;另取出四万块分成两份,撕开外套内层,在左右两边肋部位置各缝进去一个两万块的纸包,固定住,缝上口子,这样只要胳膊往下垂就能自然地护住;最后剩下的八千块,分藏身上和书包各处。
交通不便的时代,归程漫漫。
江澈一路赶车,换车,等车,到家已经是隔天夜里六点多。
初春时候,六点钟的天色已经很暗,回家的机耕路上石子细碎,泥团子又被晒得太干,踩上去咔沙咔沙地响。
“小澈?!”
刚到巷口,正在小卖铺坐着的张婶先给发现了,激动地喊起来。
“是我,张婶看店呐。”躲不过,江澈只好应付一下。
“我说你也该急了,好,你这好歹是赶回来了!”
“嗯?”
“还嗯……跟婶子还装是吧?你家因为你弄到要卖房这事,还想瞒着谁,你家亲戚都知道了,来了好些个,正在你家里头坐着呢。”她说完扭头冲屋里喊:“孩他爹,下来看店,我也跟去江家看看,帮着劝几句。”
“……”
江澈想拦她,可是没理由,因为远远的可以看见,家门口好多熟人,好几个邻居手里还端着碗,夹着筷子,碗空了也舍不得走。
这年头谁家要卖掉自住房,是大事,甚至会是村里人眼中的大笑话,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围观吧?
还有什么事?!
江澈不敢跟张婶一道走,没等她,抢先一段轻手轻脚躲到门外的邻居们后面。
眼前大门都没关,因为有的邻居就倚门站着,不好赶人。
屋里爸妈在,爷爷在,两个叔叔和老爸的几个朋友也在,另外更让人意外的,两个阿姨和他们的儿子、女儿、女婿……包括那位现在应该已经赌输了钱的表姐夫,整一大群江妈那边的亲戚,也都在。
外头的人在说:
“不能卖啊,这房一卖,江家可就败了……本来多好的日子。”
“是啊是啊,小澈也是,多好一孩子,突然就糊涂了。”
“糊涂什么?他这年纪想女人不也平常么……又没偷谁家的。”
“得,说小澈干嘛,他那事都过去了,江家认得硬气,不也落个儿媳妇?倒是这亲戚上门逼人家卖房这种事,我还真没见过。”
“是啊,是啊,咱们得帮衬着点。”
原来已经不是老爸想卖了。
阿姨和表姐夫他们?他们凭什么要我家卖房?
江澈踮了踮脚,屋里头,爷爷坐着,抽着竹烟斗不吭声,但是脸色很难看。
这会儿是二姨正说话:“我们这哪里是逼你家卖房?就是听说有这么一事,就过来问一声。再说了,你家不还有老屋么,一溜好几间呢,又不是没地方住。”
“咱们这么说,小姨父”,表姐夫跟后头冲江爸说,“你看这事弄成这样,澈儿闯的祸,你说好了入股又突然不投了,我们可就是三万多块钱折在里头。咱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一句,你这房要是死活不卖,那就不卖了,自家亲戚我们也不多话,你们自己过得去就好。可你要是说卖了单干……那,可有点不仁义。”
江妈委屈说:“我们不卖呀,就那么一闪念的事,他刚提个头,就被我拦住了。而且,你们原来不都说,不差我家这六千吗?说就是带带我家,我们现在没办法,不要带了也不行吗?”
“谁说不差了,我丈母娘?她又不管钱。”表姐夫站起来,打着手掌道:“做生意的事,你们不懂,这几家人合股做生意,每一分钱我都是考虑好了用处的。现在是材料,店面,厂房,多少定金我都压进去了……眼看就要到期,厂房这边付不上款,定金就没了,小姨你说我能怎么办?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好几家呢,都是你亲姐妹,亲外甥、外甥女。”
“我,我还是舍不得卖房”,江妈有点儿无助说,“要不你们几家再凑凑?”
“谁家还能凑?一次,两次,我们两家早就全填进去了。”一旁的大姨抹眼泪抢了一句。
“这是……租厂房的押金收据,跟国家单位租的,假不了,看看公章、日期。”表姐夫向前一步,从胸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按在桌上。
一通话听到这里,意思江家要是不掏钱填上自己那份,就会害亲戚损失三万多……有凭有据。
一时间,道德压力全在江家这边了。
……
……
剧情不是这样啊!好乱,江澈一下还没理清楚思路。
身后猛地一声炸雷:“小澈,你咋还不进去?”
张婶扭着水桶腰杀到,大嗓门一亮,得,罪魁祸首躲不了了。
“爷爷、爸、妈、大姨……”一串人叫下来,江澈也进了门。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爸妈眼里有太多关心,太多话想问,当场却不能细问。
爷爷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
两个阿姨那边互相看看,准备开口。
“你回来干嘛?!”江爸抢先开口,语气严厉道,“滚回房里去,我这有事先弄事,待会儿再收拾你。”
这是?所有人都错愕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这时候别人不懂,但是江澈懂,老爸这是为了保护他,怕他留在当场,会站在风口浪尖上。
“我听听怎么回事。”假装听不懂,江澈平静说。
江爸眉头皱了皱。
“还敢说啊”,大姨白他一眼,“你呀,你是真不懂事。害了自家害别人家。”
“还读书呢,都读裤裆里去了。”二姨来了句更狠的,一语双关,这回可不就是裤裆闯的祸。
不至于呀,大姨二姨虽说优越感强,喜欢被捧着,当面背后的爱说几句她们家孩子比别人家的强多了,而且前世后来破事不少……但是现在这个阶段,记忆中至少她们表面功夫还没有彻底丢掉。
这回这么咄咄逼人的目的?
江澈脑海里快速转动:先假定那张押金单是真的,期限临近;再假定,表姐夫过年期间已经赌输了钱,把他们几家合伙办厂开店的钱全弄没了,他们凑了没法再凑;然后这个时候,江爸准备卖房自己单干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
懂了,原来这么简单。
从我弄走家里的钱,爸妈放弃入股,我的“事”被传开,表姐夫输钱,付款期临近……
一路下来,一环套一环,阿姨和姐夫们现在是着急忙慌没辙了找路……
表姐夫“绑架”了他们,他们又来“绑架”我爸妈,想施加压力让我家出钱来补上那个洞,把厂办起来,就算不能全办,至少多一份钱周转。
“小澈。”当事人表姐夫开口了。
“诶。”江澈其实算是另一个当事人。
“你呀”,表姐夫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回,你大姨、二姨……还有我,我们几家,可都被你拖累惨了。”
“我啊……”江澈微笑着,刚起个头。
“笃”一声,茶杯用力敲在桌面上的声音。
江爸看儿子被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羞辱……忍不住站起来了。
里里外外,很多人以为他这是要炸。
但是江澈知道不是,老爸这辈子的性格用一个不好听点的说法形容,就是“头硬”,“头很硬”——该认的事,打掉牙和血咽,多难都认。
反正他要是玩LOL,绝对不“搬”对方拿手英雄,硬怼。
江澈想拦,可是来不及……
“我卖房出钱。”江爸说。
“笃。”一支老竹根大烟斗丢在了桌面上,烟灰和火星撒开,爷爷沉声说:“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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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姨没读过太多书,但是低层次的勾心斗角心理学还是精通的,她们懂得先施加道德压力,拿捏人的性格。
为什么江澈回来后,一群人立即调转炮口,几乎撕破脸地按着他踩?
因为这样,爱子心切的江爸就会心疼受不了,站出来,而以他头很硬的性格,护犊子的方式不会是别的,会是——我这个当老子的来认,来扛,来补偿。
多难他都扛。
果然,江爸被料中了,前一秒,阿姨姐夫们的眼神都已经开始放光了,因为江家这栋两层小楼可是砖房,这年头有几家有砖房啊,而且位置就在主县城边上没多远,真要公开了卖,卖个一万二左右,问题不会太大,到时候拿捏着慢慢弄,肯定能全弄出来填坑。
这是他们来时就想好了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六千,六千不够。
但是后一秒,他们先是惊吓了一波,再就是眼神黯淡,心情郁结,因为“江家那个老东西”冒出来了。
这次来之前,姨两家就商量过,江家江妈“缺心眼”,江爸有弱点,都好拿捏,最需要忌惮和防备的人,就是江老头,先前他一直没出声,他们也渐渐放松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而且看架势,不准备讲理。
事实上这回这事,如果江家真就不跟他们论理,他们一点办法没有……一个反悔了的入股承诺而已,不管你说这事造成了多大的损失,除了道德压力,能怎样?
江爸和江爷爷的性格品质有很相似的部分,比如勤恳、要强、护犊子,对家人很无私,但是就这么多了,剩下全是差异:
江爸为人宽厚,同时有担当,也就是头硬。
江爷爷不同,他是个坑,早年间远近闻名的浑不吝,不好惹。
如果说江家这么多年来在村子和邻里之间良好的声誉、关系,一半是由江爸的宽厚赢得的,那么另一半,就是凭江老头早年间的“积威”,镇住的……谁都不想跟这家伙怼上。
江澈很清楚,现在这个爷爷,可不是当时见他出事硬塞钱的那个慈爱老头。
“这位”有太久太久没见着了,现在他乐得先看一波老爷子怼人。
当场火星溅了一桌,鸦雀无声。
江老头就这么一个动作,一句话,没后续,连头都没抬,因为事情捋到现在,江家不占理——那怎么办?
那就不讲理呗。
“这又不是你的房子,都分家了。”隔了好一会,大姨才被拱着,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的?”江爷爷反问一句。
大姨噎住了好一会儿,“……这不,我妹夫家的嘛,是他自己先说想卖的。”
江老头淡淡地说:“哦,这么巧,正好也是我儿子的。而且没准哪天我说不是就不是了,这宅基地,还是我孙子考上中专,我给他的,我还出了钱。”
“哪天嘞?巧了,就今天,现在我就说,不是了。”
老头子起了起身,拿回烟斗续了一锅烟,江澈殷勤地帮着点上,爷爷吧嗒一声,美美地抽一口,和蔼地拍拍孙子肩膀说:“还是澈儿孝顺,房子给你了,下一步赶紧给爷爷领个孙媳妇回来。”
“诶。”江澈应。
这画面。
“这……这说好的入股,弄成这样,你们责任多少,总得讲点理吧?”二姨憋半天,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江爷爷看她一眼:“哦,那关我和我孙子什么事?”
“……”
外面一群村民、邻居,眉开眼笑小声嘀咕,哈哈,跟江老头怼,怼你一脸。
两家人沉默,然后都把目光转向了江爸,眼睛里各色情绪都有,恳切、责难、愤怒、哀叹……连泪花都有。
他们很清楚,现在突破口只能是江爸,因为他讲理,宽厚,头硬。
“败了,我们两家这就算败了。”大姨哀叹着小声嘀咕。
江爸在纠结,明明到这一步,他只要“承认”自己怕了老爹事情就结了,可是他没有。
江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儿子,他这辈子最气就是儿子什么都好,却随娘,宽厚,太容易被人拿捏,而且头硬,教不听。
把站起来的冲动压下来,江澈打算再看一会儿,甚至准备忍心,让爸妈被这俩姨逼得再狠一点。
原因在于这其实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这两家亲戚未来纠缠的机会。
前世那么多年,这两家人是什么样,他看得太清楚了,对亲戚朋友勾心斗角,心机算计,他们自己两家,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之间,一样如此,这还都是小事。
大事,如果事情没变化,这次败落之后,隔几年,二姨夫家那边的一位最早一批开手机行的亲戚,会在这几家人落魄的时候带着他们做生意,扶他们一把……
结果呢,那人自己被他们几家联手阴出局了,痛苦懊悔愤恨到一度拿刀想砍人,还被使钱弄进去判了刑。
就是这种人,江澈不可能愿意带着他们发财,就算江澈愿意带一把,他们将来一天天的看见江家赚得更多,能甘心?
这可是一群白眼狼。
偏偏他们是这么亲的亲戚,中间夹着一个心软不防人的老妈……麻烦,大麻烦,未来江家越有钱,她们肯定越折腾,越使劲往身上扒拉,甩都甩不掉。
怎么办?江澈想要敬而远之,就必须让老妈也对他们敬而远之。
毕竟江澈这辈子哪怕混得再好,搁自己老妈面前,一样还是那个可以掐,可以骂的亲儿子,不敢忤逆不孝——所以要是将来“缺心眼”老妈被忽悠着,成天出面帮他们求情,求路,江澈能怎么办?
问题这些事情老妈都不知道,现在也没法知道,她又重亲戚,江澈空口白话提前警示的话,没准还挨骂。
所以也好,就趁这个机会让老妈看透了,伤透心,免得江家以后被缠上,被坑进去。
……
终于,纠结过后,江爸小心翼翼看一眼自己老爹,扭头咬牙说:“我说了,卖。”
江澈注意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老爸铁骨铮铮个汉子,顶在桌面的一双拳头其实已经是青筋乍现,关节泛白,微微颤抖,就连他的眼眶,其实都有些泛红,但是强忍住了。
可见这事逼得他有多严重。
像老爸这样的人,以后几乎就没有了,江澈想着,顺带意识到一件事:老爸想做点事,可以,但是真要做生意的话,他其实还需要磨一磨。
“卖,但是,都管好嘴,儿子我自己会教……澈儿他,还没吃晚饭呢。”
就这时,老爸又说了一句,江澈猛一下有种心窝被击中的感觉,眼泪差点儿就夺眶而出,老爸还是护犊子啊。
“是是是,反正厂子办起来了,赚钱再买回来就是。”
“另买买城里都行。”
“是啊是啊,论做生意我这女婿可是头一份,回头肯定赚。这样,我们给你家,给你家占一成半,不,两成的股……”
姨两家全都兴奋了。
“打断腿。”江老头悠悠说出三个字。
三个字就像号角,在场站在江家这边的都知道,帮衬说话的机会来了。
两个叔叔说:“哥,你可不能气着咱爸,爸这几年身体可不老好。”
江爸的朋友说:“老爷子都说话了,我们小辈得听着,不敢插嘴。”
外头村民众口纷纷:
“可不能卖啊。你家这房子,可是咱们村头一份。”
“就是,卖了我还得跟别人处邻居。他们有钱人,大老板做他们的生意,发他们的财,咱们穷,种地,看着个窝就好,这窝怎么能卖?”
“也就早些年干一点倒买倒卖而已,什么大老板。”
江妈已经哭了,流着眼泪自责地看着江爸,“澈儿他爸,这事都怪我,是我给弄成这样的。可是房子,我还是舍不得……那时候盖房咱们钱不够,自己挖沙、拉土、借窑烧砖,两个多月,一家三口全黑成碳了你记得吗?”
这时候,这场面,姨两家不敢说别人,但是逮着江妈这个妹妹敢。
“小妹,你这什么话,我们两家就不是苦熬出来的是吧?”
“就是,眼窝子别这么浅,姐会害你吗?回头有你的好日子嘞。”
江妈好欺负——但是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在断自己以后的路,因为她们和江澈之间唯一的江澈解决不了的联系,就是江妈。
场面再次乱成麻了。
但是其实真正僵持住的,是江爸和江老头,男人作为一家之主的概念,这年头可还没被撼动分毫,所以这俩才是江家可以做决断的人。
对了,还有半个,江澈,江家的长子长孙。
可是他在众人眼中这么多年看下来,一直就只是一个懂事,知道好好读书的乖孩子而已,他能有什么决断?
而且这年代的孩子,没几个敢忤逆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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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富婆重金求子,这招说实话绝对行得通,而且在相关技术手段缺乏的情况下,风险不大。
但是……这种污点还是不留了,毕竟还没到那份上,而且本来就骗子遍地走了,这波开了头,再来一波“学习”的,江澈罪过就大了。
“以后木匠拜鲁班,江湖拜关公,诈骗行当拜我怎么办?”
倒是唐连招这个问题,真当回事细想一下,其实有不小的思考空间。
整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的前中期,因为摸索和变革,社会处于一个自身断层分割的状态。
它一面有像唐玥,江妈这样的几类相对固守旧观念的人群,老实人不少,但是另一面,也有许多在这趟突然启动的高速列车上变得迷失癫狂的存在。
部分的混乱,不可避免……若不然也就不需要一次次局部整顿和整体“严打”了。
这一时期的社会奋斗,一个人除非本身就站在高点,背景深厚,否则他向高处攀登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接触一些灰暗色调的东西……
毕竟“竞争”还处于相对低层次化阶段,就算你不想介入怕也不行,你不捞过界,别人也会把手伸过来。
避免直接卷入,但要有能力自保,不论灰还是白。
这是江澈目前阶段打的主意。
他有时候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功利和实际,但是事实就是存在的,比如和苏楚处成哥们,内心无疑有这一层考虑存在。
“好吧,反正逆流归来,我本身就是这个纯真年代的一股逆流。”
收起这些无谓而又不必要的小纠结,回到店里。
江妈趁江澈不注意瞥了一眼他衬衫胸兜,笑着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帮小玥姐拧了几件衣服。”江澈表情平静,说着把拿回来的钱递给老妈。
“还有呢?”
“没了啊。”
“说你有出息吧……也就那点出息。”江妈难得一次对儿子“失望”,摇摇头,接过钱一样数都没数,直接揣进兜里——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很爱数钱的人。
星期天生意不错,母子俩忙了一阵,江爸也回来了。
该收的收,该挂的挂,一切都已经变得很熟练,到中午,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吃饭,一家人才终于有机会好好聊会天。
“今上午等货的时候,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江爸一边吃,一边开心说,“你爷爷特意跑来接了一会儿,听说话心情很好。”
“那他心情能不好嘛?这会儿估计在村里遛弯,都是一路的奉承话。”江妈接过话说,“咱爸一辈子都想风光不输人,结果到现在为止,两口大气,都是澈儿这个长孙替他争的……现在在他那啊,澈儿面子可比你大。”
江澈得意的笑了笑,来自江老头的支持——这在家里可是一张王牌。
事实如此,江爸无奈苦笑一下,接着道:
“另外你爷爷还说,你这都还没回去教书呢,家里那边,最近上门探口风的媒婆亲故,都已经快把咱家门槛踏破了。里头有几个提的还是你爷爷老哥们家的孙女、外孙女,另外我的朋友也有动这个念头的……”
江爸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澈一眼。
江澈忙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义正词严说:“别啊,这都改革开放了,你们不会还准备给我来包办婚姻那套吧?那可违法。”
他说这话,主要担心的是爷爷,江老头的思维还停留在以前,可别一昏头把这个主给做了。
江爸笑了笑,说:“放心吧,你爷爷这回拎得清,他已经放出话去了,不是中专大学,不是捧公家铁饭碗的,就别问了。这话他来说最合适,反正‘恶名’在外。”
从老爸的话和他说话的口气,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赞同江老头放的话。
江澈没说话,因为对他来说,什么拿不拿铁饭碗的,根本不用考虑,暂时也还没那方面的念头,一丝都没。
反而是江妈听完把一口饭扒到碗口又搁下了,板着脸说:“澈儿的饭碗是要捧的,不然可惜,但是儿媳妇……说实话咱们自己都出来闯生意了,别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依我看,不用计较那些,人好,好看,这两样最重要。”
江澈专心吃饭,随口应了句:“早着呢。”
这事还有时间,江爸让着老婆习惯了,也没跟她逆着来,想了想,又说:“对了,你二叔和你婶婶又提了一次,还是想来临州。”
“嗯?他们上回不是已经提了一回了吗?”江澈吃饱了,放下筷子说,“上回我就跟二叔还有婶婶说了,让他们先跟着收音机、电视学好普通话。咱们肯定不会不管他们的。”
江澈的二叔和婶婶过往都是那种最老实、传统的农民,实话实说,连普通话都说不太利索。
在他们老旧的思想观念中,自家兄弟既然发了,那就跟早时候家里有人当了官一样,得巴住,投靠过去。
所以,他们现在在家已经呆不太住了。
家里人江澈肯定是愿意顾的,只是他们现在过来,还不是时候……路还没趟直走宽呢。
“上回出来不是给他们每家都留钱了么,干嘛还这么急?”江妈也嘀咕了一句,“这事也不是不愿意,是这会儿咱们才一个店,哪用得了这么多人?让他们自己出去闯吧,就像澈儿说的,他俩普通话都还得练呢。”
江爸沉默了一下,说:“弟妹过来就跟你一起看店,慢慢练吧,弟弟就我自己带着,帮把手,慢慢教。”
“什么意思?”夫妻之间是最了解的,江爸这么一说,江妈就觉出不对了。
果然,江爸清清嗓子,小声说:“我已经答应了,他们这两天就来。”
江妈郁闷了一下,看见丈夫为难的表情,无奈点头道:
“那也行吧,就让弟妹跟我一起看店,他二叔跟你一起在外头跑,有个伴,我也放心点。咱们给他们开工资……至于缝补修改的活,还是照样给小玥。”
关于这一点,父子俩都点头。
……
同一时间,唐玥家里,手里捏着那四百块钱,人木木地坐在床沿。
工友说钱最好拿红纸包一下。
红纸已经摊开了,但是就是不想动手包,唐玥越想越难过,一是心疼钱,二是她没干过这事,更实在不想去给那个兼任改制小组组长的副厂长牛炳礼送礼低头。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事就是他管着的,最要好的两个工友也一直劝唐玥忍这一回,说有她们陪着,别怕。
现在听说已经有人送了礼,定下来能回去了,名额越来越少。
事情紧迫,唐玥无奈才打了镯子的主意……现在只等那两个工友凑到钱了。
抽了抽鼻子,唐玥又想起了上午江澈的那番话,他说的似乎都对,跟他们一家人相处,也很安心很愉快……
可是唐玥依然下不了决心,做不到真就这么彻底离开临州市纺织二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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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神的默契,两位少年就知道在拐角处等候,谁要说他们真的蠢,江澈肯定不同意,但是通过一些特征和简单的沟通可以判断,两人确实出自晋省黑煤窑。
剩下多余的信息谁都没说,这年头交浅言深这种事,江澈不会干,对方看来也不会。
300一个挖墙脚挖来的两个少年,其中江澈有过眼神交流,较为看重的那个,叫做秦河源,十八岁,另一个叫陈有竖,十八岁大秦河源两个月。
如果这两个名字没有假,那么要说他们俩是那种两眼一抹黑的人家出来,打小被送进黑煤窑的孩子,江澈不信。
秦河源这个名字就不说了,很好理解。另一个叫陈有竖,一撇一捺一竖的竖,名字含义简单来说就是:有一根东西立在那里。
这能是普通两眼一抹黑的人家取的名字么?!
带着人绕道公交站,江澈的想法是先带他们去买两身衣服,穿着平常,越不显眼越好。
一路想着:“马老师都还在独自打野偷发育呢……我也要赶紧发育,虽然不一定就这个方向,但是如果未来真要走投资这条路的话,资源体系的构建和布局最好尽早展开——很多项目可不是有钱就能投的。”
走到公交站,正好23路车就停在那里上客。
因为火车站刚下了一波旅客,公交车十分拥挤,好不容易挤上车,江澈一扭头,发现自己就站在马老师旁边。
马老师守着两个大麻袋说:“你好,不好意思我这东西占地方……”
江澈转身:“下车,等下一班。”
妈的还躲不开你了。
于是四个人又匆忙挤下车,连带着挤下来了四个最后硬往车上挤,看着不像善茬的三十岁左右男人。
气氛有点不友好。
每边都是四个人,但是单从外表看起来,江澈这边四个少年显然弱势不少。
“你他……”
“不好意思,是我们下得太急了,不过上面真的太挤,气都喘不过来。”
确实是自己把对方挤下来的,江澈态度平和说了这么一句,对方后头的脏话也就没接上。
一群人自觉占了上风,得意地嘟囔了几句,也没有继续计较。
“算了,正好对面有个劳务市场,外围墙根下成堆的外地妹,都是来想当保姆的……干脆过去看看。”其中一个挤眉弄眼说。
另一个问:“干嘛?”
先说话那个压低声音道:“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雇’一个回去,大家爽一下……放心,外地妹,山沟里出来什么都没见过,遇事只会哭。我有个哥们这样玩了好几个了。”
一阵猥琐的笑声,四个人交头接耳过了马路。
“蝴蝶效应……要是我没把他们挤下来,那么待会儿就不会有一个千里迢迢来到临州,想当保姆的外地小姑娘成为受害者。我的罪过。”
这事不管不行,江澈看了一眼正把目光投向他的另外三人,因为他刚刚的“弱势”,他们并不确定江澈此刻的态度。
“过去看看。”
江澈说了一声,当先跟了上去。
……
这个劳务市场介绍工作是要收中介费用的,所以,那群人口中“想当小保姆的外地妹”们并不在劳务市场内。
她们和其他等待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一样,蹲在或站在劳务市场外围,手里举着牌子:
当保姆
有的还好,大概上过一阵学,有的字歪七扭八缺笔画,可能是照着描的,还有的大概是别人帮忙写的。
她们的眼神中多数带着质朴、胆怯,还有憧憬和期待,有的胆子大些,敢于望向面前经过的人,主动询问,找保姆吗?
有的则连眼神都回避……
“那边。”
一直很沉默寡言的陈有竖抬手指了一下,果然,刚刚跟丢的四个人里有两个人正在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一个小保姆的身前。
看来他们也知道四个男的一起去太吓人……问题难道两个男的就不吓人了么?
江澈几个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谈好了。
不知道危险的小保姆连对方是两个形象明显不善的男的都没防备,欣喜地,蹲下身背起一个青布大背包,再拎起一只小包袱,看样子就要跟着走。
她背包起身抬头的一刻,垂落在面前的头发被甩开了。
“尼玛……”
好看是挺好看,看样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上带着一股子山泉般的清透,但是最近看惯了厂花姑娘,其他姑娘要凭好看让江澈惊叹出脏话显然不可能。
“老板娘。”
眼前这个一眼就看得出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准备当小保姆的小姑娘,是江澈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前世从南关省归来后才认识的熟人……
他在28岁到30岁那两年间的老板娘。
那是一家广告公司,江澈在那里干了两年策划然后单出来自己干。
老板娘叫陆小青,情妇或者说小三上位,作风大胆、强势,背地里传闻和非议颇多,但是对江澈确实很看重也很照顾,甚至后来他选择自己单干,她非但不介意,还在起步阶段帮忙介绍了好几个客户。
再后来,她拿走了老板的钱和广告公司,又卖了那家公司,出国了。
前世陆小青曾经语带自嘲的跟江澈说过,我是从穷山沟里出来的,以前还给人当过小保姆呢。
原来是真的,她到底是怎么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保姆变成情妇、小三,心机手段百出,成功上位,掌权、夺产……
管她呢,先把人救下来。
“不好意思,我也正在找保姆,请问你们谈好价钱了吗?”江澈直接上前,横身一步站在了小保姆和那两个男人之间。
“一个月一百二,包吃住,就照顾一个老人。”还不是老板娘的陆小青在身后解释。
“哦,可是这个价钱有点低吧?”
江澈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挡住。
后面的郑忻峰掏了学生证,小声跟陆小青解释:“那两个不是好人……你看,我们是中专生,他们刚在那边议论……”
他把那伙人在公交车站说的话给陆小青复述了一遍。
陆小青一脸惊慌,躲到郑忻峰三人身后,踮着脚直接喊道:“我不跟你们去了。”
刚刚照过面,其实互相是什么状况心里都清楚,那俩人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陆小青,又看一眼远处的岗亭,无奈放弃,然后盯着江澈,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你他妈找死。”
“等着!别出来。”
人走了。
老板娘,不是,陆小青眼睛里依然满是恐怖和眼泪,看着江澈,抽搭一下道:“谢谢你……谢谢,那,你真的要找保姆吗?”
“带回去?”
江澈犹豫了一下,只一下,掏了两百,又加了三百,一共五百块钱塞在陆小青手里,“我们还是学生呢,不用保姆,这些钱够你生活一阵了,所以不要着急。记住了,真要当保姆,进劳务市场,雇主一定要是那种夫妻俩一起来的,或者孩子陪着妈妈来的,单个的,就算是老头都不行……你太好看知道吗?”
又给这么大一笔钱,又夸漂亮,初次接触社会的陆小青已经完全懵了,只知道眼含热泪用力地点头,一直说“谢谢你”。
“找伴,躲几天,换个劳务市场,轻易别离开岗亭……遇到事情就报警,不论任何事记住安全第一。”江澈最后叮嘱。
她一脸泪水,拼命点头,“嗯。”
……
在心底说了声“老板娘再见”,江澈带着人离开。
一路上,郑忻峰都在鬼哭狼嚎大呼小叫:
“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
“你这给钱也太猛了吧,500啊,500啊……你什么情况啊!”
岔路口,四个身形闪了出来。
“坏了老子的事,还真他妈敢出来……”
“老子今天非弄残你们。”
江澈和郑忻峰开始找砖头,秦河源和陈有竖向前一步。
“没事,我们俩就够了。”
迎敌状态,两个人没有任何像样的架势,只是身体微微弓着,肩膀下沉,两手虚握在胸口,一上一下,不吭声,等待着……
人冲过来了。
第一个扑向秦河源。
秦河源向前迎了两步,这两步很快,他一下几乎是撞进对方怀里,左臂立起向下一揽,从肘弯位置架住对方挥拳的右臂,同时提膝,撞向对方的小腹……
一秒,人倒下,蜷曲、抽搐,站不起来。
其实江澈有注意到,提膝的同时,秦河源的右臂横肘,本来是直接撞向对方喉结的,但是最后一下,他收了。
另一边,陈有竖的打法更直接,对方冲到近处,他也冲上去,而且比对方更快,左臂一横,一勾,勒住对方脖子,向前向下掼向地面。
一样就一秒。
一样,江澈注意到在对方仰天倒下的那一刻,本来陈有竖的右膝跪地,左边膝盖立着,在对方身下……
他也收了,若不然,对方的脊椎骨就会撞在他的膝盖上。
“……捡着宝了。”
剩下的两个已经不用打了,但还是打了,这种人不打可惜。
之后的一路上,郑忻峰都在兴奋不已的追问秦河源和陈有竖是不是会功夫,想拜师。
秦河源连着解释了几次说:“不会,只听过,没见过。”
他不信,又去缠陈有竖。
难得开口的陈有竖终于耐不住回答:“真的不会。”
“那你们怎么这么能打?”
“因为……在我们原来呆的地方,连想安生吃上饭,都要靠拳头说话。而且,我们俩想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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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秦河源、陈有竖买了衣服换上,又租了“机枪楼”的房间,交代江家的店以及唐玥家的位置,安排两个人夜里轮班倒。
不单这几天,至少唐玥这边,江澈需要他们一直守到唐连招回来。
这样的活对于秦河源和陈有竖来说显然没有丝毫难度。
在江澈自己因为不放心陪着熬了一天一夜后,秦河源主动过来,微笑着把他和陈有竖的身份证放在江澈面前。
“放你那……放心吧。”
之后的两天一切都很顺利,饰衣链和编织手串整体的制作进度也符合江澈的计划。
店里一切安生,唐玥家那边偶尔会有人窥探一下,但也未必有恶意,可能只是看到一群下岗女工天天聚集起来不知道忙什么,好奇而已。
另外谢雨芬这些天一直就住在唐玥家里,睡唐连招的房间。
这点祁素云就做不到了,毕竟她和未婚夫有些事刚开头,那根本就停不下来……她能每天保持来上班就不错了。
江澈早晨走进院子的时候,看见窗台上又四个刚清洗不久的空罐头瓶倒扣着……昨天还没有,今早一起出现的。
“这样下去怕是要胖啊!”他走近确认了一下,同时嘴里嘀咕着。
唐玥蹑手蹑脚地从身后走过来,用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扯一下江澈背后衣服,就像弹橡皮筋似的一下就放开,等他回头,才认真地解释说:
“你说谁要胖?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是昨晚加班,分给大家吃的。”
这一刻其实什么解释都不想听,就是……好想弹回去!
“没事,待会我再去买。”江澈笑着说。
唐玥犹豫一下,没有推拒客气,笑着点头,“嗯。”
大概小姑娘总是这样的,二十二没恋爱过的也算……你要是哪里不小心让她不满意了,小脾气一阵接一阵,但你要是哪个点突然做对了,就又温柔似水了。
从那天公交车上的对话开始,江澈这两三天已经经历了好几波这样的起起伏伏,他困惑不解着,唐玥自己也一样……
太具体的东西她还没有去想,但是情绪被人左右着,是能感觉到的。
“来,你坐这。”唐玥好像早有准备,院子角落里放着一把小椅子。
江澈坐好,她喊来谢雨芬,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两个人嘴里哼着节拍,在他面前共舞了一曲,江澈之前要求的下腰,转圈,该有的都有。
“你看行么?”站定下来,唐玥有些担心的问,又说:“我和雨芬都要等到大家散了才有时间练。”
“其实不用这么努力的……”带着几分意犹未竟,江澈想表达的意思是要求其实没这么高,又不是去参加比赛,可以随意点。
但是唐玥和谢雨芬的理解不是这样,两人异口同声说:“那就是不好,是吗?”
“很好,非常好。”江澈这次回答得斩钉截铁。
能不好么?想想曾经坐在街边人群里的日子,有一天竟然能让厂花姑娘费劲心力专门跳舞给自己看……好有成就感。
“你就是跳个大神都会好看。”
典型的画蛇添足,这一句果然又说错话了,又解释半天。江澈深深怀疑厂花姑娘最近正在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因为小情绪突然变多了。
好不容易才又解释清楚,谢雨芬回去屋里干活,唐玥没跟着,转回来道:
“那你都安排好了吗?真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其实还是有点怕。”
“不用怕的,其实就是别人每周都做的事而已,不只你一个人”,江澈微笑安慰然后说,“剩下就是找人借一辆不会被交警拦的车了,应该问题不大。”
“车?……小轿车吗?”这年头还习惯叫小轿车,唐玥眼神困惑,显然在确认自己的理解对不对,因为交警肯定是不会拦自行车的,但是小轿车,又感觉好遥远。
这个时候一辆车所代表的财富地位是后来家用车普及的时代完全无法比拟的。换句话说,你在这个时候开一辆桑塔纳的拉风程度基本可以不逊于2010年代开一辆兰博基尼。
江澈心想着这事估计又要麻烦我苏姐了,点了点头,“是的,到时我好接送你和雨芬……不然你们跑来跑去的多累。”
唐玥错愕,“你?……你会开车?”
这问题问的,江澈嘀咕,“老司机上路,不开则以,一开吓死你。”
“那就不许开,也不要借。”唐玥有些惊慌说,“吓死人还开,我才不想坐什么小轿车……到时候雨芬带我就好了,她平时都有骑车的。”
厂花姑娘伸手一指,一辆二八大杠正靠墙安静地停在屋檐下。
谢雨芬个子挺小的,给人感觉属于那种通红小辣椒型的姑娘。
“小姑娘居然骑这么大号的车,脚尖都够不着地吧,而且到时候她也一样会很辛苦……我也好久没骑车了。”
江澈要来钥匙,骑上出去逛了一圈,回来说:“这样,到时候我带你好了,反正我也要跟着跑的。”
唐玥想了想,“……嗯,可是那雨芬呢?”
“我让我室友带她,他有车。”
唐玥点了点头。
这一年,距离《甜蜜蜜》上映,黎明骑着二八大杠带张曼玉穿行街巷还有四年,但是同名邓丽君的那首歌,已经在大陆火了很久很久了,从曾经被唾弃,只能偷摸着听,到后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街头巷尾播放,经久不衰。
……
周六下午,叶琼蓁拿着江澈上午课后“送”的“项链”,情绪有点乱。
“他这是……虽然好像很随意的给我,还说什么帮个忙,晚上去周末舞会的话记得戴上,但是会不会……”
如果江澈是想复合怎么办?
叶琼蓁纠结了一下,劝他一起出国吗?
很显然,那不现实,说什么一起努力的话,距离首先就没法克服,其次就算江澈真的一两年就能来临州,继续在一起……没准到时候岁月消磨,就结婚生子了,就更出不去了。
刚刚太匆忙了,话都没听完,接了东西就跑……叶琼蓁决定下回找机会跟江澈说清楚。
宿舍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看见苏楚脖子上挂着四五根“项链”,其中一根跟她藏在背后的同款,然后苏楚手上左右两边自戴一对情侣编织手串。
本来计划是送一根的,但是社会我苏姐,要多少,江澈没办法就得给多少。
“小叶,你觉得我晚上戴哪条好?听说晚上舞会那个男生们总念叨的,最近消失了的厂花姑娘可能会出现。我还没见过呢……不能输。”
与此同时,江澈正和郑忻峰还有老吴一起,到一个个学校,文化宫、青年舞场,给那些各大舞场的风云美女送饰衣链……
老吴是主动要来的,而且很积极,抢着负责上去搭话,送东西。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三年都快熬完了,突然严重饥渴了?”郑忻峰跟江澈嘀咕。
江澈点头,“搞得跟自我救赎似的,不过也幸亏有他了,省得我卖脸。”
……
晚饭后,夜幕降临,缺乏娱乐的年代,被热衷的周末舞会。
小说里描绘的万众瞩目,全场静止,其他人都不跳了,就看她……这种事是没有的。
但是无疑当唐玥和谢雨芬走进这所周边学校的开放舞场(餐厅推开餐桌就是舞场),目光看似不经意却频频投来的关注,还有私底下悉悉索索的议论,依然没停过。
男生们的关注其实很次要。
女生们天生的对于装扮的敏锐,才是江澈要诱导的重点。
“以前看到几次都是一身工厂的制服,第一次看她这么打扮,这身搭配……还挺漂亮的。”
“嗯,这身裙子和衣服是挺好看,我在延安路店里见过。”
“不是呀,你们看到了吗?她戴在外面的那条项链才真好看,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项链,哪儿有得买,你们知道吗?”
“没见过……就算有得买,也肯定很贵吧?一看就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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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唐玥来说,纺织二厂既是她和弟弟曾经的庇护所,生存依靠,还是父母留下的烙印,甚至他们的生命,就埋葬在那里。
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突然失去双亲,从学校退学,走进车间,开始凭双手养活自己和12岁的弟弟,撑起一个家。
六年多快七年了,她的一切都已经和临州市纺织二厂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若不是出现改制、下岗这样的自上而下,不可逆转的情况,她也许会一辈子都“蜷缩”在那个地方——是的,就是“蜷缩”,只要它还可以遮风挡雨,勉强糊口,她就会一直待下去。
这其实是这个年代,与她相似,很多人的心理,这才有那么多人,明明厂里都已经开不了工,发不出工资了,还是一样眼巴巴每天去上班,等活干。
这情况要是放在2010年代,员工们早跟你拜拜,自寻出路去了。
江澈决定不劝了,因为这情况劝不了。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的,只是唐玥不得不再这样辛苦一阵罢了,然后等到她彻底绝望,也没事,至少我家的店还在那里,我老娘的那份心,也还是一样在。”
江妈这个人,一旦从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好,就很难逆转。
前番两位阿姨若不是当时就去而复返,而是耐心等过一段时间再慢慢亲近,其实依然有很大的机会,把曾经江妈认定的那份姐妹情找回来——可惜,她们当时把这个小妹看得太扁了。
“我知道我其实可能应该听你的”,江澈不说话,倒是刚拒绝了好意的唐玥自己惭愧了,有些小心地开口说,“我听阿姨说过好多次,说你不单聪明会读书,眼光和主意也好,你家前一阵也是幸亏你……”
“你漏了‘好看’吧?我妈夸我……少不了这个的。”江澈有些哭笑不得。
唐玥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地连点几下头。
江澈叹口气,“所以小姐姐你就别跟着我妈瞎夸了,就我妈那人吧,随时随地,她都能把我夸到天上去。”
他打趣这一下,唐玥鼻尖一翘,“呃……小姐姐?”
“怎样,不行啊,你还想仗着跟我妈感情好,冒充长辈怎么着?”
江澈突然变了玩笑的语气,唐玥愣一下,笑着,鼓了鼓腮帮子,两手往身后一背,说:“随便你。”
说完她回过神来,马上又跟了一句:“对了,我其实有个事一直想请你帮忙。”
有事请我帮忙?难得啊,江澈点头,“你说。”
“等我弟弟回来,能不能让他跟你认识?”唐玥眼神恳切道,“他这回出去跑生意,估计是不成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又记挂担心着家里,赚到钱肯定早回来了……”
“那个,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带着他赚钱,我知道你是要捧公家铁饭碗的人……就是,你能不能跟他聊聊,教他学好?”
教“大招”小霸王学好?
江澈犹豫了一下,打从重生以来,他就有一个自我心理建设,少管闲事,本身不直接涉黑,尽量不“违法”,尤其那些未来会被秋后算账的问题,不能留底。
唐连招这家伙虽然算不上黑,但也是个著名混混啊……灰?
他这种情况其实也挺麻烦,遇上“严打”,不用证据,单凭“名气”,他就得折进去。
严打,好像还有一波吧?
“不对不对,他其实本身也不坏的……就是,就是游手好闲了几年,而且他最开始变那样,是有原因的……”
见江澈犹豫,唐玥解释无能了,说得焦急而慌乱。
江澈没有强人所难,直接点了点头,“那到时我找他喝顿酒好了,具体再看。”
说完他准备告辞离开。
“你……能不能再等一下?”
漂亮小姐姐原来这么烦人啊,江澈站住了,点了点头。
唐玥搬过来一条竹椅给他,又泡了茶,自己跑回去屋里,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手上托着一个手帕打结的小包囊。
她小心翼翼把手帕一层层打开,递到江澈面前。
“你见识广,帮我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江澈看了一眼,一对银镯子,不大,不粗,但是银质应该不错,而且看纹饰,做工也不错,是有年头的老银子了……
“你要卖?急用钱?”他不是很懂这些,更不懂当下银价,抬头反问。
“是……不是,不卖,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我死都不会卖的。”
这话江澈信,若不然她捡菜叶子那段时间,早就卖了,大概这不仅是母亲的遗物,还是未来的嫁妆。
“那……”
“就是我现在急用很大一笔钱,我实在没办法了,想用它跟人押了先换钱……但是等我有钱了,要肯给我赎回来。”
唐玥说得眼睛通红。
当铺,质押借贷,这时候这类行当就算有,也还不敢在明面上吧……难怪她为难。
不过她在焦急到打母亲遗物的主意这种情况下,依然没有贪图那四百块钱,也没有开口向我妈借钱……
不错。
还有,她到底要多大一笔钱?
“你想用它们押多少钱?”
“很多……”唐玥仔细想了想,“四百……你觉得能押这么多吗?”
四百?
“给我吧”,江澈从口袋里掏了一叠钱,数了四百块放在凳子上,“押我这,一年、两年,等你有钱了,随时赎回去……我要是去教书了,就放我妈那里。”
大款就是这个范,四百块,轻轻松松。
其实江澈知道,这对镯子就算现在不值,等过个一年半载,就绝对不止四百块——这可是通货膨胀十分恐怖的年头,假设一个人92年年头一个月赚200,年尾一个月赚250,其实他赚钱变少了。
再者说,就算这东西唐玥回头真就不要了,江澈留着,那也是稳赚,再过二十年,这种纯正老银子的东西,可不好找。
“放心吧,这是我自己的钱”,江澈又补了一句,恍然道,“你不会是不放心我吧?”
唐玥连忙摇头,其实她确实很担心赎不回来……不是因为没有决心去赚到足够的钱,她早就打定主意哪怕回去工厂,这洗衣服的活也继续干下去了,她只怕对方不能信任,赎不回来。
面前这个小男孩吗?唐玥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也许主要是出于对江妈的信任,她最后选择了点头。
镯子连带手帕交到了江澈手上。
交易完成,江澈起身告辞。
“你,那个,别弄丢了好么?”
唐玥在背后小声说。
江澈点了点头,说“放心”,心里则想着,连个字据都不知道要,这也太笨了。
关于唐玥要这么“一大笔钱”的原因,江澈没问,从她刚刚的表述就可以判断,这话,她没法说。
一桩事了。
江澈往回走,一路思索,他自己其实也有事焦急记挂着呢,钱,唐玥急用钱了押镯子,我怎么弄钱,一个多月,两万。
关于认购证第二次摇号,江澈打算自己运作。
算一算资金,爸妈那里开店花出去,再两个多月赚回来,至少四万肯定有。
对这笔钱,江澈打的主意是先斩后奏,等到摇号结果出来,再把老爸拉到盛海去,到时不管他是什么反应,钱肯定会给。
但是这样,算上自己剩的六千多,还差小两万。
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比如到时50%的中签率,他只要卖掉其中一部分中签号,就能筹到钱,自己运作剩下的部分。
但是那样难免不甘心,憋屈。
所以江澈很想很想在这一个多月内,自己把缺口那两万块赚出来。
时间紧,任务重,六千块本钱……怎么赚?
怎么赚?江澈脑海里直接一闪念:
找几个给钱听话的无脑二流子,雇个出来混的少妇练台词,玩一波“港城美艳富婆重金求子”,2010年代都能行得通,现在信息闭塞,绝对更可以。
然后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是真的整个人在路上蹦一下。
“这都出现诈骗惯性了?!我去,我不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我是伟大的重生者啊!我的奋斗,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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