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睡着的时候,只有赵禾瑞不离不弃的守在那里。期间,文伽驰倒也来过,可都是例行查房,没看几眼就离开了。
唐醒来的时候,赵禾瑞还拖着虚弱的身体,步履蹒跚的去找来主治医师,文伽驰也跟在后面,听说,是他主动请求来看顾唐梨的。
医生一进门来,就喜笑颜开的对着床上的唐梨问:
“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看见医生进门,唐梨便想着坐起来,却发现下半身没有知觉,心里突然慌起来,不好的预感顿时窜上心头。但自己刚经历车祸,有什么事都应该是可能的,可她忧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还好,就是有点饿。”
没听到唐梨问孩子的情况,文伽驰和主治医生都感到意外。不过转念一想,文伽驰似乎也能理解唐梨的反应了。
以她自身经历的事情来看,估计已经不会对任何事情抱有期许了,淡然处之,才是她的应该有的。
“我去买点儿粥!”
听着几人的问答,赵禾瑞心里也只想着唐梨几天未曾进食,应该饿了,便就独自出了门,也不问问唐梨这刚醒来是否可以进食。
赵禾瑞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唐梨、主治医师和文伽驰。接着,主治医师仔细询问着唐梨的身体状况,文伽驰则在一旁静静的做好记录。等问的差不多时,赵禾瑞就气喘吁吁的提着一杯白粥进来,很明显,他只买了一份,是给唐梨的,却忘了自己也正需要。
文伽驰看着赵禾瑞身体虚弱,一时心软,关心道:
“赵禾瑞,你去休息会儿吧,不然身体垮了,怎么照顾唐梨?”
赵禾瑞却摇了摇头:
“没事,我一会儿再休息。”
可唐梨觉得,赵禾瑞这么照顾自己,心有愧疚,于是想着支开赵禾瑞,让他去好好休息:
“你这两天照顾我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不然你倒了,我找谁去?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说完,赵禾瑞仍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但也知道,唐梨刚刚醒来,精神需要缓冲,让自己去休息,应该是想自己静静,于是道:
“好,那我晚点再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好吗?”
赵禾瑞语气温柔,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文伽驰看在眼里,此情此景,竟让他的内心百感交集。曾经,他也幻想过时时呵护在唐梨身边,与她相濡以沫,共赴白头,怎奈何世事无常……
“好。”
唐梨点点头,声音虚弱的应着。随即,赵禾瑞就出了病房,主治医师这会儿也没事了,嘱咐道:
“你晚点再喝粥,我们晚上会再过来,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按铃。”
“嗯。”
主治医师先一步出了门,文伽驰却停在了后头,似乎有话要说。主治医师也是略微知道文伽驰和唐梨的关系,想着他们可能有话要聊,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主治医师离开后,文伽驰搬来窗边的凳子,坐落在病床边,却是一直沉默,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唐梨知道他不善言辞,可也不想他一直坐在这里发呆,便道:
“孩子。”
唐梨像做提示一样的说出两个字,文伽驰听懂了,却欲言又止,唐梨便再做解释:
“总要让我知道的。”
这时,文伽驰才道:
“是个男孩儿,不过你放心,他就是身体虚弱,在保温箱里养着,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文伽驰再次沉默不语,唐梨知他不想说,便又问道:
“我这身体,还能撑多久。”
打醒来那一刻,唐梨就察觉了身体的不对劲。加之先前孕检时医生就说过自己有器官衰竭的趋向,而这次车祸,想必只会让身体更糟糕。这些,她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为什么总是自己倒霉,况且现在有了孩子,身前身后无人可依,要是自己死的太早,那孩子怎么办呢?
“先前断了肋骨,后又是车祸,现在……下半身……可能瘫痪,身体各器官……也在不断衰竭,这样的程度,最多三年。”
说着说着,文伽驰的眼泪竟毫无防备的流了下来。这几句话说着容易,可是谁能知道,唐梨自己度过的那些日子又是如何捱过来的呢?她一个女孩子,本就无人同疼爱。
“三年么?”
唐梨似乎有些失望。三年时光,孩子也才三岁,那他往后的日子,无亲无故,想好好活下去,岂不是很难吗?
也怪自己,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他,以不至于到最后,还要让他一个两三岁的幼儿孤独的存活世间,这事儿,还真是自己对不住他了啊!
“不然,你嫁给我,往后,我养着你们母子?”
文伽驰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带着祈求和怜悯。
唐梨没什么别的反应,面色平静的摇摇头:
“不必,再说,你好歹和唐青做了七年夫妻,一起养育文词遗,要说没感情,我不信。虽说现在你们离了婚,但也不用形同陌路,那姚重寒,只怕不会好好对他们母子,你既做了他们七年的家人,若无真心能娶的人,不妨继续与他们过下去,也好过来可怜我。”
文伽驰低着头,心中思绪混乱,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唐梨,一时没了声音,只顾唐梨自己继续说着。
“至于我,有赵禾瑞在,不用可怜,再说……我们的缘分,早在七年前就结束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说到这儿,文伽驰的思绪当即被拉倒了七年前,心中愧疚越发上来。唐梨看在眼里,似也是有遗憾,又道:
“原本,我都想过与你白头到老的场景的,可终究……事与愿违。”
唐梨忽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瞧着被风吹得肆意摇曳的树枝,心有所想,讲故事一样的缓缓道:
“我11岁初见陆思惘,那时候只是觉得他优秀,就把他记在心里;14岁时,心中的仰慕依旧还在,却多了其他的心思;17岁,高中毕业,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但心里放不下,就在心里藏着,谁也没告诉;那年认识你的时候,19岁,看着周围的人都在谈恋爱,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就着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和他,缘分已尽,该放下了;和你在一起,你对我很好,好得让我觉得不真实,毕竟从小到大,你还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那么偏心的人,我沉迷其中,不想出来,就开始幻想和你在一起的余生,可谁知,天不遂人愿,订个亲,还能出那么大个荒唐事。后来一心求财 ,以为这样,至少家里人能对我另眼相待,可谁知人心如此,无法改变。说实话,后来嫁给陆思惘,我还庆幸自己当初没嫁成你呢!呵呵,其实我也幻想过和陆思惘白头偕老,可惜,终究只是幻想而已。你看看,我这短短的一生,真是可悲,又可笑呢。”
唐梨平静的把自己的过去总结完,文伽驰才又说起话来: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我没答应,也不至于……”
文伽驰没有继续说,唐梨则接着话,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运气不好。”
文伽驰又安静下来,唐梨依旧看着窗外,稍稍思虑了一会儿,道:
“好了,文医生,你去忙吧,过会儿,我想看看孩子,可以吗?”
文伽驰站起了身,也看向了窗外。
“好,你先休息,过会儿,我给你……找个轮椅,去看看,也放心点儿。”
“谢谢。”
唐梨微微低了低头谢过。
文伽驰没话说,便不再逗留,随即离开了病房。
约莫到了五点左右,赵禾瑞才来到医院,一进病房,就看到文伽驰抱着唐梨,不知要做什么。赵禾瑞有些尴尬的撇了一眼床边,看到一张黑色轮椅放在那里,知道文伽驰是要把唐梨抱上轮椅,却不知要去哪里,于是问道:
“啊梨,要去哪里吗?”
而此时的两人却顿住了,齐齐看向门口一手扶着门把手的赵禾瑞,随后又默契的互相对视,唐梨才说:
“我想去看看孩子。”
说完,文伽驰也不管门口的赵禾瑞,抱着唐梨就放上轮椅。
“谢谢!”
唐梨微笑着向文伽驰道谢,这倒让文伽驰有些不好意思。
“唐梨,你何必……对我这么客气?”
文伽驰一副伤色,不愿接受唐梨的谢意。
然而事实上是文伽驰自己心里对唐梨愧疚,唐梨不怨恨,并不能让他的愧疚有所减轻,反而加重了这份感受,才越发的让他有了更重的负罪感。
可唐梨却依旧温柔的说着:
“麻烦了你,自然是要谢的。”
而后,唐梨便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已经松开门把手的赵禾瑞,道:
“赵禾瑞,我们去看看孩子,可以吗?”
赵禾瑞温柔回应:“好,我带你去。”
说完,不顾一旁的文伽驰,赵禾瑞就走到轮椅边,微笑示意赵禾瑞让开,随后双手把住轮椅把手,推着唐梨出了病房,往婴儿保温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