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很远么?”
“似乎,好像,大概,是挺远的。”
“有多远?”
“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老子飞要多久?”
“西天飞不过去。”
“为啥?”
“西天是靠脚走出来的。”
——是为序
1.
雷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猴子倚靠在一棵树上,嘴角流淌着口水,似乎睡得正香。
他摇醒猴子:“该走了。”
猴子睁开一只眼,瞥了眼阴暗的天,复又闭上了眼。
他叹了口气:“你不走,我走。”语罢,他向前大踏步走去。
走了不过十步,猴子从后面跟了上来,呲着牙道:“老子很困。”
他微微一笑:“为师做了个冗长的梦,想不想听?”
猴子咧了咧嘴:“说。”
“我梦见我把你从五行山下放出,你复又杀上天庭,拧下了玉帝的头颅......”
猴子打断了他:“你自己呢?”
他怔了一下,似乎挣扎了许久:“算了。”
“咋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永远也改变不了,”他顿了一下,道:“即便是在梦中。”
他没有告诉猴子,在他离她不过一步之遥时,如来的巨掌从天而降,毁天灭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化成了飞散的云,无能为力。即便是在梦中,他也无法握住她的手。
猴子“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
他忽地打破了宁静:“其实,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它也会改变,就比如——”
比如,你爱的那个人,她终究有一天会不爱你。
因为没有爱,是天长地久的。
“算了,不说了。”他就此打住:“该赶路了。”
“去哪儿?”
“鹰愁涧。”
2.
鹰愁寒涧。
相传鱼鹰自湖上经过,湖中会有鹰的倒影,鱼鹰会被倒影所惑,一头坠入湖中,因而得名。
他和猴子伫立江边。
一碧千里,水面无垠。
静得有些出奇,甚至,有些诡异。
“来这干嘛?”猴子问他,眼神中充满不屑。
他神色平静:“带他走。”
猴子茫然:“带谁走?”
就在这时,他和猴子同时抬头。
一头百丈长的巨龙自湖中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
是一条通体布满血痕的白龙,鳞片雪白如玉,在夜里亮如白昼。
在它的脖颈上,缠着一条由深海寒铁打造的硕大锁链,深嵌在鳞片之中,直至泛出一抹殷红。
那条锁链,是与肉相连的。
“跟我走。”和尚缓缓开口,阴暗中看不清他眉间的神色。
白龙未曾将和尚放在眼里,而是盯着他身旁那个貌似弱不禁风的猴子,凝望许久。
“我认得你,”白龙道:“你还记得我么?”
猴子摇头。
白龙讶然,身形倏地化散成万千水雾,旋即重新聚合,化成了一个白发披肩的英俊男子,只是他的脖颈仍被锁链深深镶入。
“你不记得,我是敖烈么?”
“你真的很烦啊!”猴子不耐烦地呲着牙。
敖烈一怔,不死心地追问道:“孙悟空,你连齐天大圣也不记得了?”
猴子仍是摇头。
敖烈一怔,既而像是明白了什么,死死地盯住一旁的和尚,仰天大笑:“孙悟空!堂堂的齐天大圣竟忘了自己是谁!哈哈哈哈!好一个西天,好一个......”
和尚打断了他:“够了,跟我走。”
敖烈笑得越发放肆:“跟你走?去那狗屁的西天?”
和尚叹了口气:“不要逼我。”
敖烈冷笑一声:“要不这样,我直接送你去西天!”他振臂一挥,一柄白骨嵌合的三叉戟破浪而出,戟柄滑入他的手心。下一瞬,他已携巨浪袭向和尚!
和尚没有动,任由他一戟刺来。
然而那一戟,却并未刺入和尚的胸膛。
那锐利无比的戟尖,被猴子轻易攥在手心。
而猴子的右手,提着一根金棍。
一棍横扫而开。
只一棍。
耳畔传来一声脆响,随即而来的是一声闷哼。
那一棍,将敖烈直接击出百米之外。
猴子悬立在湖面之上,望着敖烈再度破浪而出。
敖烈吐出一口血水,丝毫不在意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放声大笑:“孙悟空!你变弱了,你一棒竟连我都打不死!原来真的不再是那个脚踏六界的齐天大圣了!”
猴子不屑一顾地望着他:“老子那一棒贴着你胸口过去的,伤你的只是棍风,如果打实了,你连个人形都没了。”
猴子顿了一下,呲着牙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要不你再试试?”
敖烈哈哈大笑,提戟再度直掠而来。
“我敖烈就算死在你的棒下,这一世也不枉来!”
他将戟尖浸入湖中,在湖面上拖出一条银色的裂隙,距猴子不过十丈时,他将三叉戟猛地拽离水面,随戟尖而起的竟是一头银白水龙,水龙随戟尖而动,咆哮着涌向猴子,那森然龙头,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3.
一棍砸下。
连风都未曾带起。
就这般砸在了水龙的巨首之上。下一瞬,水花漫天,自猴子两旁轰然炸开。
然而敖烈的那一戟并未停,化作一道白光掠向猴子。
猴子没有躲,扬起了手中的金棍。
但猴子想错了,敖烈的那一戟是奔着身后的和尚去的。
不过回首一瞬,戟尖已至和尚眉心。
敖烈笑了,他正在幻想和尚的脑浆在他的戟尖迸溅。
可他也想错了。
和尚用手轻轻拨开了眉心的三叉戟,脸色平静。
在敖烈眼中明明是个异常缓慢的动作,竟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是他太慢了?还是和尚太快了?
可为什么,和尚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清?
他已来不及多想,和尚又递出了一掌,击在了他血肉模糊的胸膛。
那一掌,依旧漫长如斯。他望见水花在和尚身边悄然迸碎,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浮在和尚的周身,炫目动人。
可那一掌已经到了。
他避不开,躲不掉。仿佛世间在那一瞬凝滞。
和尚收回手时,敖烈已飞出百米之外。
只是这一次,许久不见他破浪而出。
和尚突然望见了湖边多出的一物。
那是敖烈脖颈上的锁链,只是此时已不在他的脖颈上。
一直面色平静的和尚难得地皱起眉头:“这下,麻烦了......”
那一碧千里的湖水,泛出了红。
一整湖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