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受视角
夏炀实在是个很贴心的后辈,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他主动为我开车门、带路、拉椅子、问我的口味、点菜、倒饮料,所有细节都无比到位,而且自然而然,好像练习了千百次,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我对他的好感蹭蹭上涨,爽快地交换了微信。
经纪人和助理他们坐在圆桌的对面,时不时地看着我们笑。我们的座位挨着,方便夏炀拍vlog。
他按下拍摄开关,举着相机凑过来,我露出温和营业微笑,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Hi,晚上好,亲爱的向日葵们,看看这是谁?噔噔噔噔……”他浮夸地做出音效,笑眯了眼,“我和我的偶像,终于同框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家伙真的好活泼啊,他这个偶像路线走的,难不成是沙雕人设?
不至于吧?我心里直犯嘀咕。
“大家好,我是秋星阑。”让他一个人沙雕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我们刚录完第一轮跨年的彩排,哇,你们不知道,师哥的live真是绝了,那声压,别说整个演播厅了,我怀疑大马路上都听得清清楚楚……”夏炀把摄像机放好,脱下黑色外套,随手把无处安放的白玫瑰插到了装饰的工艺品上。
那是个跳舞的陶瓷小姑娘,白玫瑰落在了她怀里。最外层的花瓣已经有点萎靡,边缘有些折痕,失去了最新鲜美丽的花期。我抬手,正要把小姑娘放到不碍事的架子上,夏炀抢先了一步。
“师哥你别动,你腰伤还没好。”他甚至还从助理那儿接过来一个抱枕,放到我背后,关切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得好好注意。”
看不出来,这么风流多情的一双眼睛,居然能这么婆婆妈妈。
“只是骨裂而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轻描淡写地解释,不想让看到这个vlog的歌迷担心。我不喜欢卖惨,哪怕是从升降台上踩空摔下去,整个人都摔蒙了,也不妨碍我爬起来,忍着痛继续唱。
舞台事故而已,谁没有倒霉的时候呢?况且那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没有耽误我任何一场表演。
“师哥,这个秘制酱料有点辣,你现在能吃辣吗?”他问。
“能吃一点。”
他把割下来的羊肉刷上一点酱料,放在盘子里,推到我面前。
“谢谢,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不能动。
“好。”他笑眯眯,也不强求。这一点也蛮讨喜的,过度的热情会丧失边界感,有些让人不舒服。
外焦里嫩的烤全羊,配上刚出炉的芝麻酥饼,非常好吃。
我小时候拿辣椒当零食吃来着,现在不行了,为了职业生涯着想,吃辣的程度直线降低,跌到了微辣就可以的地步。
夏炀絮絮叨叨地对着镜头说着什么,我不爱说话,只负责吃。开水白菜的汤浓郁又鲜美,热乎乎的。一口下去,感觉整个胃都活过来了。
“说起来,我和师哥也算半个老乡呢,我大学是在四川念的。”
“哦?”我来了兴趣,接过话题,“四川哪儿?”
“成都。成都的串串,巴适得很,还有那个麻将……”他居然还会四川话,转换得好流利,“师哥会打麻将不?”
我咽下嘴里的羊肉,如实摇了摇头。
“我学会喽。”他好得意,“我还看那个变脸,听那个高腔……我那个天灵盖盖都要掀飞了!”
说起高腔我就不困了,随口来了一句:“‘我为天下除后患,谁为董宣保安—宁——(升调)’这种?”
“对对对,就是这种,师哥连川剧也会?”夏炀惊叹鼓掌。
“我不怎么会,只是听多了,学了一点皮毛。”我顿了顿,补充道,“后期剪掉吧,太不正宗了,放出去会误导歌迷。”
“怎么会?好听得不得了。对了师哥,你今年有参加综艺的打算吗?”夏炀转移话题。
“唔……”我沉吟许久,“我收到了几个邀约,还没确定。”
我对综艺,有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
我出道以来,除去访谈类节目不算,总共参加过两档大型综艺。
当年流行那种激烈的游戏当噱头,我运气不好,正好遇到了玻璃栈道、蹦极和悬崖钢索。
而我偏生恐高,差点没吓死在那个节目里。
第二档是竞赛类的音综,几十位歌手的粉丝撕得堪比选秀,我pk掉了好多位资历老的前辈们,闯进了决赛圈。那几个月,我的微博底下一度全是不堪入目的脏话,夸张点说简直全网黑,于是我曾经一度关闭了评论。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坏到极点,无处宣泄,只能唱歌。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的原创也好,改编也好,有很多撕心裂肺的高音,决赛直播的时候甚至唱哭了我自己。
底下的歌迷就更别说了,全都哭得稀里哗啦,心都碎了。
现在我回想当年,只觉得全是黑历史,不堪回首。后来我再也没参加过综艺,大抵因为如此。
“慢综还是不错的,吃吃喝喝唱唱歌,轻轻松松,没有压力。”夏炀兴致盎然,“师哥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去吧。”
我转头微讶:“我们?”
“对啊,我体力好,可以帮师哥拎包。”他毛遂自荐,“还可以帮师哥抓鱼做饭、叠被铺床……”
我顿时乐了,笑出了声。
“师哥笑什么?”夏炀好奇。
“没什么。”我欲盖弥彰地抿了口汤,笑意止不住。
“师哥~~”夏炀做作地撒娇,波浪号尾音如有实质。
“真没什么,不干你的事,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话。——‘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哇,师哥居然也会调戏人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夸张地叫道。
这话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叠被铺床”这句,在原曲里确实有暧昧调戏的意思。
“要不师哥把这句话唱给我听吧?看在我今晚请客的份上,怎么样?”夏炀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明亮含情的桃花眼却一派真诚,像一只等待主人带出门的大狗狗。
“我可不会唱这个。”我连忙摆手。
“什么调子都可以啦。好不好嘛,师哥?”他拉着我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既没有触碰到我的手,又黏黏糊糊地纠缠。
“唔……让我想想……”我对这个自来熟没办法,吃人嘴短,只好努力回想,这句话是怎么念的来着。我虽然喜欢听这些经典曲目,也会学唱着玩,但到底不是专业的,实在想不起来,就拿起筷子,在杯子上敲了个清脆的节奏,把这句话即兴唱了出来。
勉勉强强完成任务,松了口气。
结果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纷纷在那鼓掌起哄。
“……”可恶,送他们六个点。
吃完饭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我上车的时候,夏炀还站在车边,没有走。我放下车窗,歪头问道:“还有事吗?”
“师哥今天开心吗?”他俯下身子问。
“很开心。”巡演圆满结束,回到熟悉的土地,又有喜欢的美食,实在没有理由不开心。
“师哥开心,我就开心。”他今天除了表演的时候,好像一直都在笑,好开朗一孩子。我还挺喜欢这种乐天派的,会输出积极的情绪价值,很有感染力。
他认真地看着我,把白玫瑰从车窗递进来,说:“希望师哥天天开心。”
我的歌迷好像也喜欢和我说这句话,在机场、演唱会、或是任何一个偶遇的场所。
“秋星阑!祝你天天开心!”那些稚嫩的、成熟的、温柔的、高昂的声音,响彻在我耳边,久久难以忘怀。
我看上去很不开心吗?真是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释怀的事情,他们还总是记得。
“谢谢你。”我向夏炀道谢,接过了那支白玫瑰。
谢谢你们。
我想,我好像应该做点什么。过两天开个直播,关掉礼物,和他们聊聊天、唱唱歌吧。
他们好像很喜欢和我这样互动。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