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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病娇王爷变身粘人精

曲蛰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身为爹不疼,娘早死,继母算计,兄弟盼着他早死的瑞靖王爷,墨北珩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心痴爱的白月光侧妃,会与他扮猪吃老虎的七弟置他于死地。死后,他的灵魂在京城中游荡,见到了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的白月光,在七弟的身下承欢,他见到了一直不被自己欢喜的王妃谢家绾绾,拼死护住了他唯一的血脉,最后惨死在白月光的刀下。那一声‘北行哥哥’,顿时将他拉回到了少时的记忆里,原来,早在那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有过交集了。好在,上苍怜悯,让他重回一世,这一世,他只想宠她,宠她,宠她!重生前期:墨北珩:“本王一定要好好弥补绾绾,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谢绾绾却说:“和离之事,该提上日程了。”和离后:墨北珩:“做不了夫妻,本王也得护住绾绾,绝不让她被欺负了去。”谢绾绾...

主角:墨北珩,谢绾绾   更新:2023-03-06 09: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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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墨北珩,谢绾绾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病娇王爷变身粘人精》,由网络作家“曲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身为爹不疼,娘早死,继母算计,兄弟盼着他早死的瑞靖王爷,墨北珩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心痴爱的白月光侧妃,会与他扮猪吃老虎的七弟置他于死地。死后,他的灵魂在京城中游荡,见到了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的白月光,在七弟的身下承欢,他见到了一直不被自己欢喜的王妃谢家绾绾,拼死护住了他唯一的血脉,最后惨死在白月光的刀下。那一声‘北行哥哥’,顿时将他拉回到了少时的记忆里,原来,早在那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有过交集了。好在,上苍怜悯,让他重回一世,这一世,他只想宠她,宠她,宠她!重生前期:墨北珩:“本王一定要好好弥补绾绾,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谢绾绾却说:“和离之事,该提上日程了。”和离后:墨北珩:“做不了夫妻,本王也得护住绾绾,绝不让她被欺负了去。”谢绾绾...

《重生后,病娇王爷变身粘人精》精彩片段

仲冬的月,外边漫天的风雪,呼呼地刮着,就连空气都染上了丝丝寒意。

墨北珩站在回廊上,呆呆地看着外边的雪,竟丝毫不觉得寒冷。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华贵,仍是当年英姿飒爽的模样。

墨北珩蹙眉,摸了摸自己本该鲜血淋漓的身子,感觉不到被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打过后的蚀骨痛意,骨节分明的大手,完好无瑕疵,深邃的眸底,沁出了一丝茫然。

他不是在地牢里吗?

怎会在此?

不远处,一道娉婷枭枭的身影渐渐靠近,墨北珩心里一喜,忙迎上前去:“馨儿,你……”

然而,来人却看不见他似的,径直从他眼前走过。

他不解,忙喊:“馨儿,馨儿,我……”

可风雪仿佛将他和她隔开了两个世界,墨北珩看着她的身影靠近,又看着她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离去。

静默片刻,墨北珩步子微乱,迅速跟了上去。

不等他疑惑,便听得一位太监脚步匆匆地出来:“奴才给柳贵嫔请安,娘娘冒雪而来着实辛苦,只今日,陛下说不见客,所以……”

柳馨儿淡淡地看了自己的宫女一眼,宫女会意,立即道:“苏公公,我家娘娘与陛下有要事相商,烦请您通传一下。”

“这……”苏贵犹豫了一下,“奴才这就去,您稍等。”

片刻,柳馨儿被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太极殿。

而墨北珩早在听到那太监提到的‘柳贵嫔’三字时,就已经愣住了。

馨儿明明是自己心爱的侧妃,怎么就成了什么柳贵嫔了?

谁的贵嫔?

老头子何时纳了馨儿?

墨北珩顾不上去想,他呆呆地扫了一眼外边的大雪纷纷,太极殿外的宫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守在外边的禁卫军的衣裳上,帽子上,赫然都落满了雪。

反观自己,仍是一袭玄色绣金纹长袍,精致又尊贵。

他分明没有撑伞,但那雪花却一片都落不到他身上,旁的人便是只言片语,呼出来的也是一片雾气,只有他自己,仿佛被阻隔在这天地之间。

再是愚钝,墨北珩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止是他。

老头子,也许也早已驾崩了。

永瑞二十六年秋,西宛国突然挑起战事,召集了十万兵马,直逼大宁国西北境,大宁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永瑞帝,也就是他家老头子听闻消息,一病不起,随后命他与老四、老六共同辅政。

面对大宁节节败退,大军逼境。

昔日的战神,如今身有残疾,治了多年勉强能站立的他率旧部出征,以军师的身份在军中运筹帷幄,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便将西宛国打了回去,并迅速占领西宛的三座城池。

西宛国适时送上降书,并求娶大宁国公主,以和亲的方式,保大宁与西宛的百年安宁。

他刚从西境回京不过数日,就又亲自送公主和亲,嫁入西宛皇室。

然而,不等他回到大宁国,就听到六皇子与四皇子把持朝政,架空永瑞帝,意图谋朝篡位的消息,那是他留给侧妃柳馨儿的人亲自传来的消息,是以,他并没有怀疑。

匆忙赶回后,才入宫就被以乱党篡位的名义抓了起来,押入了地牢。

他在地牢内受尽折磨,却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绝望时,他日日想着的是自己心爱的侧妃,偶有失神时,也会想到那个始终没什么存在感,就连具体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王妃谢氏。

他是怎么死的呢?

墨北珩竟想不起来,只疑惑,原来人死之后,是真的会化作一缕亡魂流连于世吗?

也不知道他这是死了多久,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宫闱之中,但他想,约莫是有些什么,让他放不下,让他想死个清楚明白吧。

他缓了缓方才被‘柳贵嫔’三字扰乱的心绪,深呼吸了几口,往太极殿内而去。

许是成了亡魂以后,听觉越发敏锐,还没到殿内,他就已经听到了柳馨儿娇嗔着与人撒娇的声音:“陛下,您说事成后,纳嫔妾为妃的,缘何只是贵嫔……”

墨北珩的心直直地往下沉,虽不知她口中的‘事成’是指什么,但直觉那事与自己有关。

他快步走入,见到案桌上的那人,幽冷的眼底闪过诧异。

竟是他!

墨北珩在地下室浑浑噩噩地不知被关了多久,但也早已有些猜测,自己是太着急父皇的病情,太着急宫里的情况,才一下子着了别人的道,误入了陷阱。

想来,新皇不是老四,就会是老六了。

然而,并不是。

眼前的新皇,竟是他那个终日不务正业,喜欢招猫逗狗,流连秦楼楚馆的七弟,墨北炎。

墨北珩心下大惊,终是明白,原来不争不抢,温润如玉不过是老七放下所有人戒心的表象,难为老四和老六斗了这么多年,竟为老七做了嫁衣。

更让墨北珩心痛的,还是那位坐在老七大腿上,含情脉脉的女子,她是何时背叛自己的?

还是说,她也是被利用了,眼下为了保命,才不得不屈就于老七?

墨北珩不愿将心爱的侧妃想的那样坏。

然而,柳馨儿与墨北炎的举止,却生生地将墨北珩心底对柳馨儿那完美的白月光滤镜,一一打碎,什么都没剩下。

眨眼间,墨北炎笑的一脸邪气,正时不时地俯身在柳馨儿的脖子上吹气,墨北珩浑身僵硬,拳头攥紧,满目猩红地看着柳馨儿和墨北炎调情。

那举止,亲密而自然,仿佛他们早已做过了千万遍。

两人玩玩闹闹间,墨北炎说:“别闹,朕力排众议将你接进宫里,已是艰难,怎能一蹴而就,乖,再等等。”

那话里,隐约还带着一丝不耐,柳馨儿一顿,咬着唇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墨北炎没辙,想到她身上还有可用价值,只好耐着心思哄她。

柳馨儿心底越发得意,头靠在男人身前,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媚眼如丝地问:“陛下,您已经将那罪人关了一个多月了,不若,将她交给嫔妾处理吧。”

“不可。”男人拒绝。

“为何?陛下,您是不是不舍得那罪人?”

柳馨儿眼神阴冷地直视着案桌上被奏折压着,只露出一角的画作,那画的一角正好露出了一支步摇。


那是一支双凤衔金累丝流苏步摇。

这步摇,天底下只有两支,是先皇后特地定制,并留给自己两个儿媳妇的,已故的先太子妃林氏有一支,另一支则在墨北珩的正妃谢氏手上。

柳馨儿曾向墨北珩讨要过,但墨北珩以那已经是谢氏的物件为由拒绝了她。

她虽不甘心,但也懂得适可而止,没多纠缠。

如今,看到这幅画,想到墨北炎初见谢氏时一闪而过的惊艳眸色,柳馨儿几乎确定,画中人一定是那谢氏。

柳馨儿眼中的妒恨,几乎压不住。

墨北珩不知他们口中的罪人是谁,但他却看懂了柳馨儿眼中的狰狞与妒恨。

他有些恍然,竟想不起柳馨儿原本温柔小意的模样。

“别闹,那罪人事关重大,眼下朕还需要以她为饵,不可妄动。”墨北炎仍是一派坦然,端的是一贯以来的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柳馨儿垂眸不语,半晌,她才又说:“陛下真是以她为饵,而不是想让她承欢于您,入宫为妃?”

“放肆,柳贵嫔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墨北炎被戳穿了心思,面上微恼。

他低斥了一声,连带着墨北珩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吼吓了一跳,让他突然有些好奇,柳馨儿口中的罪人,到底是何人,竟能让一向温润的墨北炎都红了脸。

然而,面对柳馨儿灼灼的目光,墨北炎终是有些心虚地软了态度:“馨儿,朕是说真的。朕总觉得这一回太过于顺利了些,眼下大局虽定,朕心里仍是隐约有些不安。”

柳馨儿萱噘着嘴,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陛下,嫔妾听说,墨北珩三日前已死,您还怕什么?”

原来,他是三日前死的?

墨北珩惨然地想。

墨北炎沉默了会儿:“老二那人,心机城府颇深,他在西境那许多年都是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这一回栽的未免过于简单了些,何况,他早前带回来的那些个旧部,也未悉数铲除,朕实难安心。”

柳馨儿听罢,笑容敛了些许,随后将自己知道的,与墨北炎做了简单的分析。

西宛去岁挑起战事,墨北珩出征的时候,带走了近八成的旧部,而这八成的旧部,几乎全都死在了那战场上。

余下的那些,他留了一半护着王府上下,还有一半跟着他护送公主和亲,出使西宛,才刚回来,就被一一射杀在宫墙之下。

只除了少数几个还活着收归于柳馨儿与墨北炎,怕是没几个了。

墨北珩闻言,心里不由得一阵悲戚。

是啊,他没有什么旧部了。

“老二人是没了,但他那小世子却是活着的,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老二那孩子,不能留。”

墨北炎阴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墨北珩一时间,还以为他是看见了自己。

他试着在墨北炎面前挥了挥手,确定他看不见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却又惊起了一身冷汗。

只因墨北炎口中的那句‘小世子还活着’,也不止是他,就连偎在墨北炎怀里的柳馨儿,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墨北炎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温柔道:“吓着了?”

柳馨儿摇了摇头,眼神发直,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再一次向墨北炎提出要去见那罪人。

墨北炎怕柳馨儿坏事,并未松口。

柳馨儿不依不饶,墨北炎没了耐心,直接扯下她,将唇覆了上去,随着两人欲望渐深,墨北炎一把将柳馨儿抱起,往太极殿后边歇息的寝殿而去。

墨北炎愣愣地跟了两步,停了下来。

铺满了地龙的太极殿,也驱不散他心底的凉意。

须臾,后殿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暧昧声响,那一声声呻吟,墨北炎何其熟悉,那是他一次次逗弄柳馨儿,她敏感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喉头轻颤,眼眶泛红,终是彻底信了柳馨儿的背叛,也信了,她对自己从无情意的事实。

一切都是做戏。

墨北珩心揪成一团,恨不得上前去给那对狗男女一人一刀,杀之而后快,奈何他现在不过是飘荡在这人世间的一缕孤魂,什么都做不了。

耳边的靡靡声响越发刺耳,墨北珩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明明是触碰不到的风雪,可他却觉得满身都被风雪刮的生疼,那种冰冷和绝望,是他自皇兄去了以后,就不曾再体会过的。

墨北珩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迟疑间,他往宫外走去。

****

瑞靖王府。

墨北珩回到王府前,已先行去了一趟刑部大牢以及之前关着他的地下室,那里边,并没有他想见的人,反倒是这王府内外,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人盯着。

莫不是,他在找的人还关在王府里?

老七这是还不放心王府中还有旁的人过来?

墨北珩着实不解,讽刺地掀了掀嘴角,目光落在王府大门的封条上。

曾经的瑞靖王府,虽算不得荣极一时,但也是地处京中最富庶尊贵的街道,离着皇宫最近。

然而现在,上了封条的瑞靖王府,却是一派萧条荒芜,王府门前的醒狮缠上了蜘蛛丝,门前落叶纷纷扬扬,就连院子里长出来的两棵石榴树,也不再青葱翠绿。

墨北珩是先皇后次子。

先皇后生墨北珩时难产,拼了大半条命,才生下了他,先皇后因此气血两亏,泡在药罐子里熬了两年不到便去了。

因着先皇后的死,墨北珩并不得永瑞帝喜欢,自小便丢给了先皇后的母家养着,垂髫之年,西境战事起,他便随着外祖一家赶赴西境。

成年后,虽有兵权在手,却很少回京,直到他在战事中受了重伤,双腿废了,这才回京休养。

永瑞帝给他封了王,将荒了多年的前公主府赐给了他。

先不说永瑞帝的每个儿子出宫开府都是千挑万选地找地方建宅邸,就是赏赐,那也是一车接一车的。

只有墨北珩,倒像是永瑞帝不得已而为之,随便给他指了个宅邸,随便给了点儿赏赐,后来又随便指了个商户女与他为妻,以至于他成了京中笑话。

想到这些,墨北珩微晒,觉得自己着实无聊至极,竟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墨北珩没再去看,穿透墙体,径直往后院里去。


王府后院内。

墨北珩到的时候,谢绾绾与自己的婢女春莹、秋辞以及墨北珩留下的几个暗卫,正与近百侍卫对峙。

随着一名名暗卫倒下,谢绾绾几人身上也染了血。

只是,她们仍各自执刀,警惕地直视前方,将一位年迈的嬷嬷和她怀里抱着的一个稚儿护在他们仨人围成的小小包围圈里。

冷风中,那两岁不到的稚儿被喂了安神的药,现下还睡着,却是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嬷嬷尽量将宽大的斗篷压紧一些,免得孩子再入了风,着了凉。

而在他们不远处闲坐喝茶的,赫然是方才还在宫里的柳馨儿。

她就像是逗谢绾绾几人玩似的,她得意地看着:“谢绾绾,想见见你的夫君吗?”

谢绾绾眸子轻颤,眼神防备地盯着柳馨儿,并不说话,墨北珩就这么看着,他像一个旁观者,在看着自己的王妃和心爱的侧妃,拔刀相向。

可笑的是,那从不入他眼的谢氏,拼了命地护着他的奶嬷嬷和他唯一的血脉。

他甚至从不知,她竟会武功。

而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却替他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将他拉下地狱,如今更是连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放过。

“哈……”

看着谢绾绾张扬的脸,柳馨儿的脸上闪过一抹快意。

“人你是见不着了,本宫心善,央了陛下许久,得了他允准,特地带他的尸首来见见你。只不知,王爷想不想见你,听说,他死前,可没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倒是在那地牢的墙里,写了不少本宫的名字呢。”

她微抬眼,示意身侧那人,那人立即将一副尸首,扔在了谢绾绾几个人脚边。

“啊……”嬷嬷惊叫了一声,眼眶续满了泪,却怕吵了怀中稚子,死死的忍住,转向谢绾绾,哽咽了一声:“王妃,王爷他……”

谢绾绾攥紧了手中的剑柄,怔怔地看向自己几步以外的‘人’。

尸首血迹斑斑,残缺不全,头发虽散乱,可脸却是完好无损,像是故意要留着给她看似的。

墨北珩瞪大了眼睛,心口带着钝钝的痛,临死前的景象,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里闪烁,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如何生生被折磨而死的。

“啊……”他痛呼了一声,蹲在了地上。

柳馨儿一字一句地对着谢绾绾说道:“墨北珩通敌叛国,弑君弑弟,残暴不仁,意图谋反,已被当场射杀,协同作乱者,皆以同罪论处,麾下兵马暂由禁军大统领孙霖前往接管,念及墨北珩之乱,其府中妻妾无辜,暂圈禁于府,待新皇正式登基后再作处置。”

谢绾绾没有理会柳馨儿的话,眸子闪过沉重的痛色。

她的夫君戎马半生,为这大宁抛头颅,洒热血,死后竟不能入土为安,不得安宁,虽说她早已对他失望,死心,但看到他如此,谢绾绾的心仍像是被狠狠攥着一般,痛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自先皇驾崩后,她还来不及换上孝衣,让人挂上白帆,便被关在了王府中不得出。

王府众人也都惶惶不安。

她自知是出了事,却仍盼着墨北珩早些回来。

可她与墨北珩不睦已久,不知他在何处,亦不知他在做什么。

随着侧妃柳馨儿的失踪,想到京中局势,她不是没怀疑过是墨北珩带走了柳馨儿,并预谋抢夺那至尊之位。

直到前两日,她从暗卫口中得知,七皇子登基为帝,柳侧妃入宫为柳贵嫔,墨北珩谋朝篡位被打入地牢已近一月,她才明白,柳馨儿不过是七皇子安排潜伏在墨北珩身边的一颗棋子。

而墨北珩,怕是已无生机。

谢绾绾顾不上去想那许多,她立即让人摸清守着王府的侍卫换班的时间,试着趁守卫松懈时,想法子离开。

可惜,终是棋差一招,看眼前这情况,今日,怕是走不出这王府了。

谢绾绾轻叹了一声,却是面无表情。

柳馨儿最恼谢绾绾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凭什么?

谢绾绾不过是商户之女,比她的出身还要差上几分。

她不过是去庄子上玩几日,却让这贱人钻了空子,抢了她的王妃之位,她一气之下病了几日,京城中就传出许多风言风语,以至于她的父亲为了家族的名声,将她远远地送走。

即便后来她委屈求全,以侧妃之身入府,这贱人却还端着架子。

装什么清高!

呸!

柳馨儿站起来,上前几步,对着谢绾绾啧了两声:“谢绾绾,你说你图什么呢?墨北珩不过是一个废人,也值得你这样上心?”

谢绾绾心思微动,与春莹,秋辞对视一眼,才冷淡道:“他不是废人。”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柳馨儿可怜地看着她:“你知道,为何你明明带了药回来,也叮嘱了太医如何使用,可他的脚伤却迟迟不能好吗?”

谢绾绾浑身一震:“是你!”

“对,是我啊,我不过是让人将你寻来的药给烧成灰扬了罢了。听说,你为了寻那药,摔落悬崖,九死一生,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醒来?”

墨北珩倏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他这才想起,谢绾绾嫁给他以后,只与他闹过两次脾气。

第一次与他争执后,她便回了娘家数月之久,而他正好军中有事,懒的搭理她,索性由着她去,约莫三个月后,她回来了,还给他带了药材。

可他对她并无信任,也没耐心,便将药随手丢给了自己身边跟着的人,后来,那药也不知去哪儿。

她没问,他也没找。

又几个月后,墨北珩与她商量将柳馨儿纳为侧妃,她与墨北珩再次争执,甚至自请搬入偏院,再不过问墨北珩的许多事,两人原本客客气气的关系,降至冰点。

渐渐地,墨北珩几乎都忘记了他王府中,还有谢绾绾这么个人了。

直到现在,谢绾绾的眉眼才在他的视线中,清晰生动了起来。

可不论柳馨儿说什么,谢绾绾始终冷冷淡淡的,柳馨儿恼怒,恨恨地道:“谢绾绾,你不过就是低贱的商户女,有什么资格压我一头?”

谢绾绾盯着柳馨儿,眉头都没眨一下,冷冷道:“说完了嘛?”

墨北珩直觉谢绾绾的声音不对劲。

果然,下一瞬春莹纵身跃至谢绾绾左侧,打落离她们最近的侍卫手中的兵器,引开柳馨儿身侧的一名侍卫,同一时间,秋辞护住嬷嬷和孩子,谢绾绾则带着破釜沉舟的戾气,袭向柳馨儿。


不过眨眼的功夫,谢绾绾的刀子已经横在了柳馨儿的脖子上:“都住手……”

“王妃,王妃,那是贵嫔娘娘,您切莫冲动。”柳馨儿身侧的太监,是墨北炎安排的。

此刻也是一脸着急,生怕墨北炎近些时日宠着的贵嫔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谢绾绾,你好大的胆子……”柳馨儿怒喝。

“大不大胆的,你不是知道了吗?柳馨儿,让人准备两匹快马和一匹马车,放我们出城去。”谢绾绾眼神一厉,刀又逼向了她一些。

柳馨儿强自镇定,威胁道:“谢绾绾,你以为出了城就安全了?你做梦,我……”

“出城以后如何,就不劳柳贵嫔娘娘操心了,若是不能,有贵嫔娘娘陪着,我与王爷黄泉路上,倒也不算孤单,你说是不是?”谢绾绾似笑非笑地微微动着那刀柄。

柳馨儿面色煞白,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拿柳馨儿的性命开玩笑。

那太监满头大汗,着急地在柳馨儿和谢绾绾之间来来回回地看,柳馨儿是陛下现如今的宠妃,可瑞王妃却是陛下隐晦地提及要留下的人啊!

那太监急的一个头两个大。

眼见谢绾绾步步紧逼,柳馨儿顾不了这么多,赶紧叫人:“苏贵,还不快去备马,若本宫有事,回宫后看你如何与陛下交代。”

谢绾绾轻嗤了一声,挟持着柳馨儿往王府外退。

马车到了以后,谢绾绾挟持着柳馨儿,带着奶嬷嬷和孩子上了马车,春莹和秋辞则一前一后地为她们开道,几个人直奔城门而去。

王府中的那些侍卫追着过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墨北珩在一边‘旁观’,第一次知道,他的王妃还有这斩将夺帅的能耐,一时竟恍了眼。

出城后,谢绾绾拖着柳馨儿下了马车,又让春莹将嬷嬷抱着孩子坐到了秋辞的马上。

谢绾绾知道,马车太慢了。

从京城到她安排接应她们的地方,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她得为她们争取这个时间。

所以,她没有犹豫,立即让春莹和秋辞护着奶嬷嬷以及孩子离开。

而她押着柳馨儿,就这么站在了那些黑压压的一大群侍卫面前,也不是没有侍卫想悄悄地去追,但柳馨儿的脖子见了血,吓的她咋咋呼呼的乱叫,那些人顿时不敢再动。

谢绾绾眼角余光确定了一下春莹她们已经跑远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柳馨儿趁着谢绾绾分神,立即用手肘往后一拐,痛击谢绾绾的腰腹,谢绾绾吃疼,手松了些,柳馨儿找准机会,迅速跑开,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眼见如此,颇有些得意:“谢绾绾,她们走了又如何,你不是还在吗?这一次,本宫要让你像只狗一样地在我脚下摇尾乞怜。”

“柳馨儿,你在得意什么?”谢绾绾嘲讽地笑了笑,目光直直地看向柳馨儿后面那一抹穿着明黄色的衣服上。

“七皇子这戏,看的可过瘾了?”

墨北炎早在她们出城的时候就来了。

一直没现身,也不过是高高在上地看着柳馨儿跋扈地在那儿唱戏,甚至,他唇角还勾着,带着对谢绾绾浓烈的兴趣。

至于那已经走远的一老一小,墨北炎压根儿不担心。

一个奶娃娃和一个将死的老嬷嬷,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在宫里的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柳氏这个蠢货听的,没想到,她还真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柳馨儿浑身一僵,回头看去:“陛,陛下?”

然而,墨北炎却没有看柳馨儿,而是向谢绾绾走去,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绾绾,跟朕回宫,朕一定会许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柳馨儿错愕地看着:“陛下,您在说什么?”

作为孤魂,一路跟过来的墨北珩也怔在原地,没来由的愤怒,几乎淹没了他。

谢绾绾心中冷笑:“回宫?以什么身份?”

墨北炎一听有戏,眼巴巴地凑上前去:“贵妃如何?”

谢绾绾虽是商户出身,却生的极好,家中更是富可敌国。

何况,谢绾绾还曾救过他,让他始终念念不忘,若非她曾明确拒绝过他,他也忌惮墨北珩的身份,怕是,他早就将谢绾绾纳入他的怀里了。

不待谢绾绾回答,柳馨儿就已经先炸了:“墨北炎,你混蛋,贵妃之位是你许给我的,怎么能再许给那贱人?”

墨北珩也十分紧张地盯着谢绾绾,生怕她轻易地被那‘贵妃’二字迷惑了。

反倒是柳馨儿,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那儿张牙舞爪。

墨北炎不耐烦地扬了扬手,立即有人上前抓着柳馨儿,不让她动弹。

谢绾绾似笑非笑地开口:“七皇子可看到了?当年她不过是小小侧妃,已然在我面前那般猖狂,而今要让我与她再次同侍一夫,你觉得,我该答应?”

“这……”

“贱人,你个贱人,难不成你以为陛下会为了你,发落本宫,哈哈,做什么白日梦呢?”

而现实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墨北炎却是说:“朕将她养在行宫,不让她在宫里碍你的眼,如何?”

那女人现在还不能死,她背后的容家还有用,老二给她留下的东西,还没找出来。

柳馨儿浑身一窒,颤抖着看向眸子里带着痴迷,看的却是谢绾绾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墨北炎,墨北炎,你敢背叛我,就不怕,史官那支笔会写成什么样吗?”

“柳馨儿,你是真蠢啊!好好想想他后院里的那些,哪一个不是人妻?他有这癖好,又怎会在意史官怎么写?,又怎会杀兄弑父,谋、朝、篡、位?”谢绾绾一字一句,故意大了点声去说。

那城门外,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路人看着。

若说流连秦楼楚馆,喜好人妻只是个人癖好,那么,弑君弑父,谋朝篡位就是最利的那把刀,足够将他凌迟。

“你,绾绾,你方才的事,朕不与你计较,也不与你谢家计较,你乖乖随朕回宫,可好?……”墨北炎循循诱之,越是难得到,越是渴望。

不与谢家计较?呵……

谢绾绾就站在那儿不动,看着墨北炎那张虚伪的脸,倒尽了胃口。

好遗憾,不能再见墨北珩最后一面了。


下一瞬,她没有迟疑,而是扬起手中的剑,向柳馨儿刺去,墨北炎反应极快,一把拉过柳馨儿,却不想,那刀尖没入了他自己的胸口。

谢绾绾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墨北炎。

她能看出来墨北炎对自己的痴迷,也知道柳馨儿现在对他还有用,所以她利用了这一点。

后知后觉的痛意,传到了墨北炎的感官里,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鲜血潺潺地流出,将那一抹明黄,染成了黑红色。

“你……”

墨北炎的人反应极快,立即就有侍卫飞上前接住了他,并一掌袭上谢绾绾,她被打的飞了出去,直直地撞到墙体才堪堪停下。

墨北珩看着谢绾绾的动作,心头大恸。

他立即闪身过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卫的掌风袭上,将她打了出去,他想阻挡,却忘了自己不过是孤魂一个,无一丝用处。

只好压着心慌,仓皇地飘到谢绾绾身边,想抱起她,手却屡屡从她的身体穿过:“谢绾绾,你为何这么傻,不值得的,本王不值得的。”

他知道谢绾绾放走孩子她们却没跟着走的时候,许是抱了死意,可真相确实如他所想那般的时候,他还是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种莫名的冰冷中。

城门口乱成了一团,听多了方才的那些话,许多侍卫此刻对着墨北炎的态度都有些微妙。

那太监声色凄厉地让人抬着墨北炎回宫:“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几乎全部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墨北炎这个还未正式登基的新帝身上,鲜少人注意到在墙根下,那奄奄一息的瑞王妃,只除了柳馨儿。

谢绾绾费力地坐了起来,靠在墙体上,直勾勾的盯着被抬走的墨北炎冷笑:“墨北炎,去给我的夫君陪葬吧,好歹兄弟一场,他会高兴的。”

她惨淡地想着,却又不太确定,猩红的血,从她的唇边溢了出来,她费力地用手一抹,眼角余光,看到了手腕上的那只银镯子,苦涩地笑了笑。

真惨啊!

可是,能怪谁呢?

落崖的那一回,她的身子伤的不轻,后边又郁郁寡欢,没有好好养着,眼下已是强弩之末了。

她强撑着这两年没有离开,也不过是想遵守与墨北珩的约定,可他连三年都不愿等,还将人接回了王府,让她彻底死了心。

如今,是真的不欠他什么了。

谢绾绾惨淡地想着往昔,脸上还带着笑意,像是在怀念什么。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回到了年幼时,与他初遇的那日,若那日,没有误入迷雾森林,该多好啊?

墨北珩察觉到柳馨儿执着大刀缓缓靠近,他疯了似地去叫,去推,去拉谢绾绾,想让她清醒过来,想让她避开,可她却似乎毫无所觉,沉沦在美好的幻象里。

“绾绾,别这样,快躲开,别这样……”

在柳馨儿泛着阴冷嗜血的眸光里,刀尖就这么直直地插在她的胸口:“柳馨儿,你别怪我,今日,你必须死。”

柳馨儿以为只要谢绾绾死了,墨北炎就属于她了。

她不知道,谢绾绾不能活,墨北炎也一样,她也不知道,谢绾绾为何最后都没有杀她。

‘噗嗤’地一声,谢绾绾眉头微蹙,视线缓缓落在墨北珩身上。

墨北珩心里一惊!

她能看见自己?

柳馨儿疯了似的,一刀接一刀不停,血喷涌而出,染遍了这一地的白雪,墨北珩却见谢绾绾缓缓伸出了手,像是想握住他一般。

可他握不住。

谢绾绾唇边呢喃“北行哥哥”,那双死水一般的眼静静地阖上,唇角似是带着满足的笑意。

墨北珩身子泛冷,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名字,他只说过一次,只说给一个哭的丑兮兮,胖墩墩的女孩听过。

他涕泗横流,执着地去牵起她逐渐冰凉的手,心里像是猛地破开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不见半丝暖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句:“绾绾,若有来生,本王定好好弥补你,再不让你这般孤苦半生,却不得安宁。”

****

外面大雪纷飞。

刺骨的寒风,倏地刮开了原本紧闭的窗台,鹅毛大雪落在窗沿上,无端地让这小小客栈多了几丝冷意,让床榻上的墨北珩睡得并不安稳。

谢绾绾凄惨而死,柳馨儿凄厉疯魔的画面,不断在他的梦里盘旋。

“绾绾,不要……”墨北珩惊叫了一声,倏地坐了起来。

墨北珩满眼惊惧,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床榻上的暖意,与窗台上的冷风呼呼应着,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想驱散身子的冰冷。

拉被子?

墨北珩愣了愣,做了阿飘的时候,他分明动不了任何现实的东西,也感觉不到冷,怎的?

茫然的眸子,扫过简陋的屋子,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疯狂地窜入脑海,他倏地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又不敢相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会疼?

是真的?

墨北珩焦灼地起身下地,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他错愕地回头盯着自己的腿看,也不出声。

守夜的侍卫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急忙推门而入:“王爷?”

“王爷,您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墨北珩耳边响起,他怔怔地盯着,任由他们动作,将他扶回了床上。

“临风?”临风替他掖好被子,就要出去,却被墨北珩一把抓住。

“属下在。”临风看了他的手一眼,眸子微动。

被唤作临风的,是墨北珩外祖父替他选的侍卫,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可临风早在他们与西宛的战事中,替他挡箭而死,并未活着跟他回到京城。

见墨北珩也不动,就抓着他,临风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挥手让另一人先出去,并将门关上。

临风:“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这是在哪儿?”墨北珩的声音,嘶哑的过分,还带着些落寞和黯然。

临风默了默,奇怪地看着他,然后回答:“王爷,这是客栈,这附近也没别的住处,驿站也有些距离,您看大家连日赶路颇有些疲惫,所以让我们在这儿住一晚休整。”

您忘了?

最后那个疑问,临风没有问出来。

“客栈?”


“王爷,您放心,再过几日我们便能赶到琼崖县了,柳小姐知道您身子不好,不会怪您路上多花点时间的。”

临风不知道墨北珩为什么像是不太记得那些事一般,犹豫了会儿,还是替柳馨儿说了一句。

“柳馨儿?”

“是。”

墨北珩越发茫然了:“现在是哪一年?我们去琼崖县,可是去接柳馨儿回京?”

“是。”临风没有说是哪一年,却肯定了他后面的问题。

他竟是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永瑞二十五年初,去接柳馨儿回王府的路上吗?

那是不是?

“王妃呢?可是在王府里?”墨北珩忙问,清冷深邃的眸子,竟将他的着急都泄露了几分。

临风越发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初初醒来的墨北珩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神秘。

不过,听到他问谢绾绾,临风多少还是挺高兴的。

他就看不惯那柳姑娘,时不时伤春悲秋,面上端的是柔弱小白花的闺秀姿态,眸子里却写满了野心,表里不一,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样子。

可墨北珩在意,他也不能与自家主子对着干,便由着他的心思,眼不见为净罢了。

方才会替她说那句话,也不过是希望墨北珩情绪稳定点儿。

“王妃当然在府里啊,不然还能去哪儿?”临风反问。

“去收拾收拾,我们立即回京。”墨北珩默然片刻,吩咐道。

临风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黑茫茫的一片,又是在这偏僻山林间,如此赶路,着实不安全,何况,王爷是说回京?

出来几日了,为了接人,连年都不愿陪着王妃过,眼下马上就到了,人还没接着,就要回京?

莫不是王爷说错了,是立即去琼崖接柳姑娘回京吧?

“王爷,您看,外边的天色,实在不适合赶路,若是您着急,不若,属下找几名暗卫,直接去琼崖县里将柳小姐接回来,您在这里与她汇合,届时一道回京?”

墨北珩听罢,脸倏地一黑,瞪了临风一眼:“以后,莫再提那人的名字。”

临风:“???”

墨北珩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视线转回临风身上。

临风眼底的乌青明显,面色憔悴,看着像是好几日不曾好好歇息过,墨北珩顿了顿,才又说:“去睡会儿吧,明日一早我们立即回京。”

顺利的话,还能赶上上元节,带绾绾出去赏赏灯。

临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被墨北珩赶了出去,他呐呐地回想着方才墨北珩的奇怪之处,却并不做他想,只觉得许是又有什么,扰了他的心绪罢了。

第二日,天方大亮。

临风让人安排好早膳,刚想去让人端水伺候墨北珩起来洗漱,用早膳,却见墨北珩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干净,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轮椅上。

墨北珩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珠子随着临风转,临风莫名地从墨北珩这异常的行为里,感觉到了一丝迫不及待。

他动作顿了顿,但还是压下满腹疑问,伺候墨北珩用早膳。

期间,他试探着与墨北珩确认是不是立即回京,还接不接柳姑娘,却只得了墨北珩的两个白眼。

****

大宁朝国都。

新年伊始,大宁朝廷尚未复朝,百姓们你来我往,仍沉浸在年节与亲属团聚的欢喜里。

便是瑞靖王府内外,也时时处处都装点的十分喜庆。

不同的是,京城中的欢欣喜庆,是为年下里,与亲人的团聚;而瑞靖王府的喜,却是因着瑞靖王爷墨北珩即将迎娶侧妃入府。

墨北珩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四日后,赶回了京城。

京城中,街头巷尾,处处都是去年在战事中伤重,性情暴戾,反复无常的瑞靖王爷至王妃于不顾,刚成婚不到一年,便要迎娶御史中丞柳大人嫡女为侧妃,并不顾自身的身体情况,亲自去接人回京的传言。

眼下,瑞靖王府的马车缓缓在王府门前停下。

得了消息的王府管家李安和总管嬷嬷林氏早已带着墨北珩的几个侍妾以及王府众人,在门前等候。

“恭迎王爷回京!”墨北珩刚下马车,他面前便跪了一地的人。

他们声音洪亮,连带着在王府内外的人,视线都不自觉地往这里看过来。

鉴于墨北珩此行是为了去接柳家嫡女,不少对柳馨儿都带着些好奇,想看一眼到底是何绝色,能让堂堂的大宁战神,这般痴迷。

反倒是墨北珩,伸长了脖子往那些人身后看,原本亮晶晶的眼,在看到他们身后空无一人时,黯了下去。

“临风,送本王回扶风苑……”

扶风苑是王府主院,本该是墨北珩与谢绾绾起居的地方。

但因着他不愿与谢绾绾一起住,也为了自己方便,就搬到了离书房最近的鹿鸣苑住着,当然,鹿鸣苑没有扶风苑那样大气,也不及它舒服。

临风在赶路的这几日,也琢磨过味来,因此,并不惊讶墨北珩一门心思回扶风苑的举动。

而是立即推着墨北珩回去。

地上黑压压的那群人在他走后,才缓缓起身,并奇怪地往门外看。

车夫早已架着马车从后面的小门回了马厩,余下李安和林嬷嬷以及几个侍妾们面面相觑。

“王爷不是去接柳小姐了吗?”李安自言自语了一句。

林嬷嬷睨了他一眼,李安识相地闭上了嘴,借口去伺候墨北珩,赶紧跑了,倒是其他几个侍妾,心里头却是活泛了起来。

那边厢。

墨北珩匆匆回到扶风苑,四下找过一圈,却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墨北珩的心直直地往下沉:“绾绾呢?临风,绾绾不在王府里吗?”

临风反应极快,迅速看向身后匆匆跑过来伺候的李安。

“王妃可是出去了?”临风疑惑地问他。

不该啊!

王妃不爱出门,总喜欢在院子里养花种草,给王爷琢磨些吃的,她和王爷一样,喜欢简单大方的东西,不爱在屋里摆些奢华的物件儿。

然而,此时的扶风苑,却是不见王妃亲自侍弄的那些花草,反倒多了许多盆栽,桌上柜里,处处都摆了不少精致漂亮的东西,一整个贵不可言,与王妃往日的风格格格不入。

而且,这扶风苑,怎的还贴上大红喜字了?

喜字?

临风顿时反应过来,心下有些猜测,缓缓地看向墨北珩,有些欲言又止。


李安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回话:“回禀王爷,王妃今儿个并未出门,前两日,王妃让人在她住的院子边上,围了一个新的花圃,此刻,王妃怕是正在那儿侍弄花草呢。”

“大冬天的,玩什么花草……”墨北珩奇怪地问,旋即反应过来:“她住的院子?你是说她搬走了?”

临风:“???”

李安又说:“是,是王妃说,侧妃马上进门,您交代了侧妃进门后,是要与侧妃住在这里的,让我们按照柳侧妃的喜好,重新拾掇了一遍扶风苑,而她则另寻一处居住。”

墨北珩自然也想起了这个,脸上闪过一道阴霾和悔意。

前世。

北境战事吃紧,他与外祖父,还有那老头子商量后,由他率兵驰援北境。

之后,他在一场战事里中了埋伏,身受重伤,不仅脸毁了,就连腿也废了一条,北境的军医给他做了简单的救治后,建议他回京养伤,找更好的大夫医治腿伤。

但谁都知道,军医跟着行军打仗,大多的战伤,都是常见的,他给墨北珩提出这样的建议,不外乎是两个原因。

一是他是先皇后嫡子,虽不得宠,却是实实在在,军权在手的皇子,轻易动不得,二是,军医对他的腿伤的确没有太大的把握,不敢冒险下药医治。

于是,他在战事未完时,便被匆匆送回了京城。

那老头子,在见到他伤成这样以后,倒并不像往日那般冷淡,反而热情了些,这让他很是不解。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万寿节,宫宴上非常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明眸皓齿,十分动人的身影,吸引了大半人的视线,尤其是,她被安排坐在皇子公主平日里坐的位置上,这就让那些京中世家女子,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随后,便有人去探听那位姑娘的情况,众人知晓她只是个商户女的消息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看向那女子的目光,多了丝鄙夷。

大宁朝重农轻商,商为最末,也就比奴隶,青楼女子、江湖女子的身份好上那么一些,她能坐在那样的位置上,俨然是使了手段的,而且,必然是她们最看不上的手段。

墨北珩原本是不愿出席这个宫宴的,毕竟,他额上的那道伤,蜿蜒至耳后,可怖至极。

何况,他的腿还废了。

他姗姗来迟,仅在永瑞帝和太后,继后到宫宴之前才出现在宫宴上。

让他想不到的是,主角本该是过寿的老头子,但他的一道赐婚圣旨,却打破了全部的平静,老头子将那女子,赐婚给了他。

没有通知,没有商量,不是世家贵女,也不是他一直想娶的柳中丞之女,而是一介商户出身的谢绾绾。

墨北珩自然不愿接受。

但他的耳边,却赫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提醒他,有什么事,宴会后再说。

他转头看去,竟是老头子身边的那个太监。

墨北珩至今还记得,宴会后,他与那老头子在太极殿里的剑拔弩张。

当时,老头子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首坐在轮椅上的儿子,苍老的眸子闪过一丝怀念和愧意:“绾绾虽是出身不高,但若她想,朕立即便能将她收为义女,封为公主。”

墨北珩不知道,为何老头子会这样偏爱于谢绾绾,但仍是极力争取:“你既然这么喜欢她,那你将她收为义女,又或者将她纳入后宫,我都没意见,但要我娶她,不可能。”

永瑞帝却倏地将案桌边上的一道砚台砸了过去:“混账,绾绾哪里不好,你竟这样说她?”

墨北珩不闪不避,那砚台便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永瑞帝手一顿,终是用了最不想用的法子逼他:“你回来养伤已有数月之久,可知北境的战事如何了?你外祖父守着西境,还太平吗?”

墨北珩不明所以地抬头:“老头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北境的战事焦灼,你这才带兵驰援北境,也因此出了事,但北境的危机并未解除,如今对峙之局难解,可西境那边,被你带走了这许多兵马,焉知西边的那些属国不会趁乱滋事?大宁虽安定多年,但哪里经得起这接连而来的战事?便是兵马够,可粮草呢?银子呢?药材呢?你让朕拿什么支持那些战事?”

话到这儿,他隐约也就明白了永瑞帝的意思了。

为何他要选一个商户女?

怕是那女子家里有矿吧?

墨北珩神情莫名,嘲讽地问:“那女子家里,能出多少?”

永瑞帝默然片刻才说:“宝丰钱庄。”

“什么?”

“谢家愿意将整个宝丰钱庄,拱手相让。”

这个钱庄,是谢家最赚钱的产业,而谢家愿意拿出来,以嫁妆的名义,上交给国库,以作战时所需。

然而,听到这事,墨北珩却只是嘲讽的笑笑:“那儿臣还算是挺值钱,你说是吧?”

永瑞帝一噎,盯着他,半晌都不吭声。

可墨北珩不甘心:“她谢家要王妃之位,嫁谁不行,为何是我?”

“绾绾要的不是王妃之位,她要的是你。”

那时候,墨北珩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敏感地从这句话中了解到,谢绾绾既然指定了他,那他就不算完全被动,他还可以争取自己想要的。

所以,他答应了成婚,也答应了给她属于王妃的体面,但有条件,那条件便是此后皇室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干涉他的其他婚事。

三个月后,也就是第二年的开春,柳馨儿被柳家送出了京城。

同一日,谢绾绾与他正式成婚。

成婚后,他的确与谢绾绾还算和气,对谢绾绾表现了足够的尊重,甚至在新婚后,帮她在王府站稳脚跟。

然而,这样的相敬如宾,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年。

随着她回娘家数月之久,两人本就冷淡的关系变得扭曲,又随着他要求娶柳馨儿为侧妃,两人彻底走向陌路。

他还记得,当时是新年,宫宴初散,他便接到了柳馨儿费尽心思传回来的信,他顾不上那许多,立即与谢绾绾提出要迎娶柳馨儿为侧妃。

谢绾绾先是错愕了一瞬,然后才问他原因。

他将原因老老实实说了,谢绾绾眼底却只剩错愕和难堪:“你与柳小姐,彼此心悦,曾互许终身?”


墨北珩那时候以为谢绾绾故意装傻,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本王出征北境前,就已与她提过,待本王回来,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娶她为妻,但这中间,不是出了你这个差错吗?”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呵……不知道你让父皇将她送出京城,阻挠本王找她?不知道你就敢拿着你那些破东西,让本王卖身?不知道,你就敢出现在宫宴上?谢绾绾,本王这一年里,怎么没发现你这样虚伪呢?”

谢绾绾眼眶泛红,脚底发软,她难堪地看着他:“墨北珩,与我成婚,是你自己答应的。”

“是,若不是你那宝丰钱庄,你觉得你这么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凭什么嫁给本王?”墨北珩在谢绾绾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难堪。

是,他是自愿的,可他没得选,她却不是,她明明可以选择别人。

她要王妃之位,这满宫上下,哪个皇子不行?她却偏偏故意拆散了他和馨儿,她安的是什么心?

墨北珩越想越气:“谢绾绾,你可知那日,本王是怎么答应父皇的?”

谢绾绾茫然地看着他,他唇角的笑容放大,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划在她心上,他说:“本王答应娶你,给你基本的体面,条件是,皇室的任何人都不能再干涉本王的其他婚事。”

“那时候,你就在为柳小姐筹谋了?”谢绾绾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

墨北珩眸子坚定,让谢绾绾的心,仿若掉入了冰窟里。

她手里没有任何的筹码了,只好将新婚那日,他的承诺搬了出来:“可你新婚那日,明明答应过我,三年内不会娶侧妃,不会纳妾的。”

那日,两人喝完交杯酒后,墨北珩并不愿与谢绾绾同床,而是选择睡在软榻上。

许是有些内疚,许是对自己与柳馨儿的感情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在谢绾绾提出,给她三年时间,如果三年的夫妻相处,不能让他喜欢上她,那她就放弃,不再过问他的事的时候,墨北珩答应了。

眼下才一年啊!谢绾绾声音发苦。

“比起与你那所谓承诺,馨儿更重要。”墨北珩声音冷淡,却是字字诛心。

谢绾绾听罢,站都站不住,她失神呢喃:“原来,是这样啊!”

可她还是想再争取争取:“如果,我不同意呢?”

墨北珩眼神幽冷,像是看笑话一般地看着她:“谢绾绾,认清你的身份,本王娶侧妃天经地义,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包括父皇,自然,也包括你。”

所以,他只是来通知一声,而不是来与她商量是吗?

谢绾绾心里直发笑,感觉自己过往的十八年,活得像个笑话似的,然而,墨北珩没有半丝耐心,他急着去安排出城的事,急着去接柳馨儿回京。

离开时,谢绾绾对着他的背影最后问了一句:“墨北珩,你要是连这三年之约都不愿意守,那你我之间,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这样,你还要去吗?”

墨北珩脚步一顿,只丢下一句:“从前?你与本王有何从前?”

谢绾绾怔怔地看他走远,唇边呢喃的话,随着冷风散去,墨北珩并未听见她说了什么,谢绾绾也只当他是默许了。

第二日,他便带着人匆匆离开,出城前虽被永瑞帝的人拦住,但他拿出了当初与永瑞帝说好的那些,便潇洒离去。

接回柳馨儿以后,王府里一派喜气的景象,发现谢绾绾从扶风苑搬走,他也只当是谢绾绾闹脾气,逼迫他退让,所以他并未搭理,甚至不曾问谢绾绾搬到了哪里。

至此,谢绾绾这个王妃,在王府中俨然已经名存实亡。

柳馨儿入府后,他日日与柳馨儿恩爱缠绵。

后来,柳馨儿以她害怕生育为由,替他纳了一个侍妾,生了一个儿子寄养在她名下。

再之后,便是前世的那些事了。

墨北珩一直以为,谢家攀龙附凤,不过是看他重视那些将士,又废了腿好拿捏,这才选定了他,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谢绾绾死在他面前,他才茫茫然地想到,谢绾绾在乎的,也许真的不是那些权势富贵,而是他。

否则,她大可以在墨北炎迷上她的时候,就与墨北炎合谋,成事后入宫为妃,与柳馨儿一样,飞黄腾达,何必守着他这么一个废人?

是他误解她了。

也是他,误会她回娘家那几个月行踪不明,不清不白的事了。

如今重活一世,他却连她搬到了哪里都不知道,着实是太狠,太卑鄙了。

墨北珩心中悲凉,却又莫名忐忑,害怕他的那些话,让谢绾绾再也不愿亲近于他:“她住在哪儿?”

“栖迟苑。”

王府里,有栖迟苑吗?

墨北珩疑惑地看了临风一眼,临风也满头问号。

且不说她一个正妃,为何会大度到将主院让出给自己的夫君和侧妃住,就是要搬走,也不该是搬去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院子吧?

“去请王妃过来。”墨北珩抿了抿唇,有些不太高兴地开口,李安刚转身而去,又听墨北珩说:“罢了,本王自己去,你带路。”

临风暗暗吃了一惊,却什么也没说。

李安愣了一下,连忙在前边开路。

只是,他同样存了满心疑惑,王爷与王妃成婚至今,一直相敬如宾,不似寻常夫妻那般恩爱,也没有世家大族联姻那样的和和气气。

反倒是如同邻居般处着。

便是王妃早些时候回了娘家几个月,王爷也是无动于衷,只在她回来以后,以王妃任性不擅管事为由,将王府的掌家权收了回去,分给了他与林嬷嬷安排。

因着这一举,王府里别说那些侍妾,就是些奴才,也多是不将王妃放在眼里的。

眼下怎会一回来就找上王妃?

真是奇怪。

李安兀自想着,那双一贯精明的眼,似是想通了什么,不由得有些庆幸。

墨北珩的情绪就没这么淡定了。

越往外走,墨北珩的脸色越黑,李安在侧边开路,临风推着他走,若不是这一回,临风还不知道,王府中竟还有如此偏僻之地。

约莫半个时辰后,墨北珩几人才到了一座院子门外。


院子大门上,倒的确是写着‘栖迟苑’三字,只是,院子外的地上,满是落叶,积雪未化,空气都浸满了冰凉,院子两边,灰突突的几棵树,连片叶子都没有。

临风错愕地盯着李安半晌,狠狠地闭了闭眼。

这总管,怕是要凉!

果然,墨北珩阴沉沉的眼,立即射向了李安:“这便是王妃住的院子?”

李安冷汗涔涔,后背一片冰凉:“是,是王妃自己选的。”

“你的意思是,院子是王妃自己选的,所以,这一地的雪,一地的黄叶,就该王妃自己扫吗?”

墨北珩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平静地让李安感觉到一种泰山压顶的慌张。

墨北珩没说错,李安也不敢反驳。

这的确是他的疏忽,竟不知那些个王八羔子,还敢躲懒,连王妃门前的落叶都未曾扫干净。

便是王妃自己选的院子,但将院子拾掇好,让王妃住着舒服,却是他们该做的事。

这些时日,他们忙于侧妃进门这事,精气神儿都放在了拾掇王府上面了。

一个从来就不被王爷待见,出身商户的王妃,和一个出身御史家,被王爷捧在手心里,马上就要成为王爷侧妃的姑娘,要讨好哪一个,他们自然心里有一杆秤。

“不是。”

李安心虚地觑了一眼临风,本想让临风替他说话,临风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李安摸了摸鼻子,赶紧找补:“奴才这就让人立即将王妃的院子拾掇干净。”

“嗯。”

李安收到命令,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立即屁颠屁颠地去找人来了,此时,栖迟苑内,隐约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墨北珩眉头松了松:“进去吧,且看看本王的王妃是在玩什么?”

栖迟苑里。

春莹、秋辞两人正在堆着小雪人。

她们堆了三个雪人,中间那个雪人一身绫罗,头上戴着一支木簪子。

两边的雪人而微侧着头,看着中间,隐隐成守护之姿。

谢绾绾在廊下坐着,她身前放了一张小矮几,矮几上还有两碟子甜糕和一只药碗,谢绾绾右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右手却是攥着一块玉,正在刻着什么。

轮椅的车轱辘声打破了主仆三人的安宁,谢绾绾三人下意识地循着声源看去。

与墨北珩四目相对,谢绾绾脸上的温和渐渐散去。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带着婢女缓缓上前,微微弯腰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墨北珩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往日里,似乎不是这样规矩对他的。

墨北珩还记得刚成婚那一阵,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她也不喜欢对他行礼,总说夫妻之间,本该亲密无间,不分你我,不该这般生疏,有时候,她甚至会缠着他,要与他培养感情。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墨北珩茫然地想着,好像就是她从娘家回来,他丢掉了她找的药,收回了她的管家权之后吧。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你既已是本王的王妃,便做好王妃的本分,别没规没矩,出去丢本王的脸。”

思及此,墨北珩不由得有些懊恼,不过,他既要弥补她,自不该在她面前再端着架子,免得她再受什么委屈。

“咳,咳……王妃不必多礼。”临风见墨北珩发呆,早已见怪不怪。

这几日,墨北珩常常是这个状态。

谢绾绾依然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临风只好假装‘咳’了一下,提醒墨北珩,墨北珩这才回神,赶紧叫谢绾绾起身。

“谢王爷。”

谢绾绾起身后,仍是低着头,并不主动开口。

墨北珩冷淡惯了,对她的事也一无所知,所以也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气氛莫名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临风眼见着自家王爷眼巴巴地赶回来找人,却是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来,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谢绾绾手边那块圆圆扁扁的,像极了玉佩的半成品,想到他无意中听说过王妃喜欢自己做手工玩意,又有旁边的刀子为证,他眼睛顿时一亮。

临风立即开口,暗示墨北珩赶紧拿玉饰当话题,试图让自家主子打开话匣子:“上元节马上到了,王妃可是在为王爷刻玉佩?”

王爷的生辰好像还没这么快到,但上元节马上到了呀。

他还记得,以前王妃就喜欢以各种名义,各种节日给王爷送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要折腾一遍。

然而,墨北珩的天线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谢绾绾也没搭理的意思,眉眼都没抬一下,只说:“不是。”

临风:“……”

得,这话没法往下接了。

墨北珩也很是不自在,但看到谢绾绾的脸色不是很好,还算知道关心人:“外边冷,进屋里说吧。”

只是,本就不熟的陌路夫妻,便是坐在屋里,也是无话可说。

谢绾绾默然半晌,终是开了口:“天寒地冻的,王爷辛苦过来,可是找妾身有什么事?”

不怪谢绾绾会这么问。

实在是她选的栖迟苑离着主院不近,墨北珩此行又是去接柳家小姐回京成婚的。

刚回来,总不能是特地来关心她的吧?

“无事。”墨北珩拧眉,似是不太喜欢她的自称,但他暂时没在这称呼上纠结,只淡声问:“你今日……为何没来接本王?”

谢绾绾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听着墨北珩这话,像是带着一抹……委屈?

她甩了甩头,只觉得自己想太多。

“妾身早起时,身子有些不适,便没出门去,还请王爷勿怪。”谢绾绾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个问题。

总不能说,是她不想去看他跟他的侧妃恩恩爱爱,更觉得他的事与她再无干系,所以宁愿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刻手工玩意儿吧?

所以,她干脆扯了个谎。

没想到的是,这个谎,反而打开了墨北珩的话匣子。

谢绾绾一句‘身子不适’,顿时让墨北珩煞白了脸,他想起前世柳馨儿说的,谢绾绾为了替他寻药,摔落悬崖,足足躺了两个多月才醒来。

他倏地推动着自己的轮椅,凑到谢绾绾面前,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抚着她的脸。

谢绾绾的脸,面无血色,触手冰凉:“绾绾,你的脸怎的那么凉啊?”


绾绾?

他在叫她?

刚成婚的时候,他总叫她王妃,后来,王妃二字都不叫了,只那两次争执,她从他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称呼:谢绾绾。

他从未如现在这般亲密的叫过她。

谢绾绾愣住了。

她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微微的打量,在墨北珩怜惜心疼的眼神里,身子微微后退,远离他那的手。

岂料,墨北珩竟伸手拉住她,触及到她同样冰冷的小手时,眸子轻颤,眼眶里顿时染上了一层雾气:“绾绾,你可是不够暖和?”

怎么手也这么冷啊?

墨北珩着急地四下找暖和些的东西。

视线扫过软榻上的一件毯子,顾不上许多,立即便自己推着轮椅,过去将毯子拿过来,盖在谢绾绾腿上,又对着外边的人喊:“临风,临风,快让人去加些炭火,这屋子太冷了。”

临风听到这着急的声音,愕然地看了一旁的春莹、秋辞一眼。

哪知,秋辞始终面无表情守着,而春莹却是撇了撇嘴,在秋辞的眼神示意下,面露不虞地沉着脸去了隔壁小院里拿了炭火,回屋点上。

临风总觉得她们奇奇怪怪,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问题。

尤其是,春莹还极不乐意似的,动作不小地去拖炭盆,秋辞心底既酸涩,又觉得好笑。

“将炭火推过来些,别冻着绾绾了。”墨北珩注意力不在春莹身上,并未察觉春莹的奇怪,只盯着谢绾绾,吩咐的理所当然,。

甚至,他还时不时地双手搓着,再呵一口气,然后去暖谢绾绾的手。

谢绾绾好几回想把手抽开,但都被墨北珩紧紧握住。

春莹冷着脸撇了眼,眸子里满是不忿。

她不像秋辞,更不像谢绾绾。

她们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春莹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就不乐意谢绾绾被抓着手占便宜。

片刻后,炭火缓缓地燃大了些,屋子里渐渐地带上了些烟雾,谢绾绾鼻子敏感,一下子没抑制住,迅速侧过身子,然后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又咳了好一会儿。

墨北珩在她侧身打喷嚏的时候,整个人就慌了:“绾绾,你怎么啦?可是又不舒服了?临风,临风,快,快去让人将赵太医请过来给王妃看看。”

“不必……”谢绾绾想阻止。

墨北珩却听不进去,凄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快去啊,叫赵太医快点过来。”

谢绾绾:“王爷,真的不用,妾身……”

“不行,得让太医好好看看,不然本王不放心。”面对墨北珩突然的强势,谢绾绾反倒安静了。

主要是,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反驳他决定好的事。

秋辞冷淡地瞥他一眼,像是早有经验似的,第一时间准备了湿帕子递给谢绾绾。

谢绾绾顺势挣开墨北珩的手,将湿帕子接过来,抵在鼻边,润润干涩的鼻尖,也阻挡一些烟雾。

临风动作挺快,眨眼间,就已经找了在院子外,亲自带着人拾掇院子的李安找人去请太医,然后他才迅速回了屋里。

只是,这一进一出的,反倒是让他看清了屋里屋外的烟雾,联想到方才谢绾绾咳嗽的景象,临风突然就想通了方才看到春莹去取炭火时的奇怪之处。

春莹姑娘是去外边取的炭,还拿了火种和一只火盆。

她不是往炭盆里的加炭,而是直接现燃的炭火。

是炭的问题吗?

临风凑近炭盆一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心底微沉,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墨北珩。

而墨北珩正坐立难安地等着赵太医上门。

谢绾绾很不自在,在适应了屋内的烟气后,才说:“王爷,妾身只是鼻子有些敏感,没什么大碍,实在不必叨扰赵太医。”

“他是太医,为皇家人诊脉是他的本分,怎能算是叨扰?”

墨北珩不明白谢绾绾为何抗拒,但他请赵太医,也不仅仅是为了看谢绾绾此时的咳嗽之症,他主要还是想了解谢绾绾当初受的伤如何了。

“您早些时候说过,赵太医很忙。”谢绾绾不经意地开口。

她伤愈回府后,也不是没有病过。

那时候春莹不信府医的诊断,也不是没提过让人去请赵太医,只不过,没将人请来罢了。

拦住春莹的人,是墨北珩的小厮,谢绾绾那时候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墨北珩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本王何时说过这些混账话,你……”

说着说着,他倏地怔住,他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他恼怒谢绾绾离开这么久,半点消息都没有。

回来只一句太想父亲兄长了,便多呆了些时日就打发了他,也没做其他的解释,甚至,她与一个男子一道入京的事也没有提及,墨北珩越发觉得谢绾绾没规矩,更是生气她的冷淡。

殊不知,与谢绾绾一道入京的人,只是她的堂兄。

对他冷淡,也是因为她刚伤好便赶路回京,身子受不住,怕他看出来什么,故而避着他些。

而他心烦意乱,压根没注意听她的婢女说什么,只让人出去打发了她去,还说什么:谢绾绾成日里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赵太医很忙,两个府医还不够她用的?

谢绾绾知道墨北珩的未尽之言,眸子清冷地不再辩驳。

墨北珩讪讪地撇开眼,视线与欲言又止的临风对上,墨北珩了解他,自是知道他许是发现了什么。

他默然片刻,对临风招了招手:“何事?”

临风看了谢绾绾一眼,凑近他耳边将方才发现的事说了出来。

墨北珩眼神一戾:“推本王过去看看。”

他记着谢绾绾刚刚说的鼻子敏感,所以并未让临风将炭盆推过来,而是自己过去。

凑近炭盆的时候,那烟火之气更明显了。

他面色一沉,回眸看着云淡风轻的谢绾绾,心底刺疼:“怎么回事?”

这话,不是对着临风问的,而是对着春莹。

临风与他一样,不过是初次过来,自是不了解,只能问她们,春莹是方才点碳火的人,她肯定是最清楚的,谢绾绾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些,心下愕然。

春莹看了眼谢绾绾,又看了眼秋辞:“回王爷,我家小姐鼻子对一些东西比较敏感,不过是不适应这些碳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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