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尧司一路从陶家村哭着回来,吴磊一手抓着赵尧司手臂,一手拿袖子替他挡着脸,可赵尧司呜呜咽咽的,路过的行人总是投来异样的眼光,这让吴磊心里倍感丢人,可又放心不下这个兄弟,他也不会安慰人,就说些老套的话术,“你不要哭了,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闻言,赵尧司哭得更大声了,“这不是到了伤心处吗!”
再也承受不住路人那异样的眼光了,吴磊一把抓住赵尧司往草丛里躲,他凶神恶煞地看着赵尧司,低声呵道:“不许哭!”
赵尧司被吓到了,撇着嘴,哭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那里啜泣。
吴磊安慰道:“尧司同学,我们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哭,知道吗?”
赵尧司点点头,模样甚是可怜。
吴磊问:“那个小女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赵尧司抬起下巴,十分骄傲且笃定地说:“她钟情于我。”
吴磊:普信男,给爷无语住了。
他一个单身狗不爱看这个,汪汪。
“废话,我不瞎我看见了,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怎么她家里人那么不待见你啊?”
赵尧司擦干了眼泪,一字一句地说起了从前。
赵尧司家在赵家村的北面,翻过一座小山,就是陶家村,而那个女娘家在陶家村的南面,翻过小山就能到赵尧司家。
赵尧司的父亲在小山上建了一处茅草屋,圈了一块地,围起栅栏,在里头养了许多鸡鸭鹅,赵尧司的童年时光,就是在这个小小的茅草屋里,守着一群群低头觅食的鸡鸭鹅。
村里的孩子常年在外面跑,与太阳亲密无间,都黝黑黝黑的,所以显得皮肤白的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茅草屋前有一块荒废的田地,荒废了好久好久,直到十年前,来了几个壮汉,赵尧司看着他们松土,种树,施肥。
待到桑树结果,红的桑葚,紫的桑葚挂在枝头,一个头戴银流苏的美妇人挎着竹篮走进了桑树园,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穿着明黄衣裳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就是陶姗。
“小孩,过来和我们一起摘桑葚吗?”
“小孩,这些桑葚给你。”妇人捧了一捧桑椹送给赵尧司,作为谢礼。
赵尧司接过桑葚,呆呆地看了妇人一会,目光最后落在陶姗脸上,只见陶姗对他甜甜地笑了,那一刻的悸动他回味了十年。
陶姗家很有钱,这是毋庸置疑的。
赵尧司家很穷,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这一段感情注定胎死腹中,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陶姗十岁才搬到陶家村的,来到这里,她第一个认识的小孩就是赵尧司,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跟她玩耍时,总捧着一颗真心。
赵尧司家里没有认识字的,大家只知道赵尧司怎么读,却不知道怎么写,如果没有陶姗写下的“赵尧司”,或许,尧司是写作肴丝。
两个人相知相守十一年,总在山头碰面,一个守在桑园,一个守在茅屋,两人遥遥相望,把路过的人都给肉麻到了。
起初大人只觉得小孩相近,都是因为贪玩,后来,就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半年前,陶姗的哥哥陶勤也过来陶家村了,好像是陶姗的外祖去世,陶勤过来守孝。
陶勤发现陶姗常常对着一块素麻布手帕痴笑,心中觉得不对。一日,他趁着陶姗不在,偷偷拿那方手帕来看,就见边角那里绣着尧司二字,那针脚不齐,一看就知道不是陶姗所绣,他猜测,这应该是妹妹的心上人所绣的,或许妹妹心上人那里,还有一放妹妹绣的手帕。
陶勤问遍整个陶家村,都没有发现有叫尧司的人,一筹莫展之时,隔壁邻居的大婶告诉他,赵家村有个男子与陶姗走得颇近。
陶姗平时除了学习琴棋书画之外,最常去的就是桑园,冬天的桑园,桑树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呢?怕是为了见某人吧。
赵尧司如同往常,坐在茅草屋内,守着屋外觅食的鸡鸭。茅草屋对面是陶姗家的桑园,陶姗如果早放课,就会过来桑园,和他相见,教他习字,教他念诗。
去年陶姗送了赵尧司一整套诗经作为及冠礼,写在竹简上,一卷又一卷,足有十斤重。赵尧司不敢学孔子韦编三绝,只敢翻到《蒹葭》,白天念着“窈窕淑女”,夜里想着“寤寐求之”。
那天傍晚,赵尧司没有等到陶姗,却等来了一个壮汉,那壮汉与陶姗极为相似,他踱步在桑园中,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陶勤看到赵尧司了,他阴笑着请赵尧司入桑园,桑园中有一小屋,陶勤请赵尧司进小屋坐会。
赵尧司忐忑不安地进屋,只听得陶勤唤了声“尧司”,他条件反射,立马地回了一声“诶”,陶勤就站在他身后,一听见赵尧司应名,陶勤立马给了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对着他拳打脚踢。
赵尧司被打得半个月的下不来床,不仅如此,陶勤还带着几个人来赵尧司家门前泼粪、骂人,令赵尧司家在赵家村里头抬不起头来。
自此,赵尧司与陶姗再没有见过。
直到昨日,吴磊突然问起赵尧司为什么做搬盐这种重活时,赵尧司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了,他想要看看陶姗,也想向吴磊炫耀一下,自己有这么美丽的心上人。
听完赵尧司所说的来龙去脉,吴磊的心仿佛压了块大石,他想起了自己的婚姻也是不由己身,门第观念像是一条巨蟒,将他们活活勒死,然后吞入腹中,没有给他们任何反抗的空间。
赵尧司说:“陶姗应该快要嫁人了,我想挣点钱,给她多贴点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