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秋日文学网 > 其他类型 > 旧梦婚书

旧梦婚书

沈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顾泽生上门了,带着那一纸婚书和半枚玉佩。此刻,我正在西暖房陪着我母亲和嫂嫂绣花闲聊,嫂嫂手巧,手指翩飞,正用京中时兴的花样子绣裘衣,一件给小侄儿,一件给我。

主角:顾泽生沈瑶   更新:2023-04-12 17:01: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泽生沈瑶的其他类型小说《旧梦婚书》,由网络作家“沈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顾泽生上门了,带着那一纸婚书和半枚玉佩。此刻,我正在西暖房陪着我母亲和嫂嫂绣花闲聊,嫂嫂手巧,手指翩飞,正用京中时兴的花样子绣裘衣,一件给小侄儿,一件给我。

《旧梦婚书》精彩片段

那一年他拿着一纸破旧婚书,清洌洌地站在沈府门前,只一眼便误了我的一生。


我那一生,一步错,步步错。


眼看他高台宴宾客,妾室满庭妻下堂。


眼看他借势步步升,踩我沈府满门尸。


重来一世,婚书燃尽融于雪,眼前的他脊背挺直,指尖紧绷,是不屈的文人骨。


可惜,我不喜了。


——


顾泽生上门了,带着那一纸婚书和半枚玉佩。


此刻,我正在西暖房陪着我母亲和嫂嫂绣花闲聊,嫂嫂手巧,手指翩飞,正用京中时兴的花样子绣裘衣,一件给小侄儿,一件给我。


消息传来时,屋内火盆正热,母亲和嫂嫂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沈府高门世家,世代功勋,嫡出的小娘子如何能配那穷乡僻壤来的小子?


理应如此,前世若不是我在那纷飞的雪中,在那高绽的红梅下,看见那一张清艳俊美的脸,死缠烂打地要嫁给他,沈府也不至于走到满门尸骨无存之地。


我放下玉瓷茶碗,对娘亲嫂嫂笑道:「我竟不知,何时有了这门婚事?」


娘亲拉过我的手,叹气道:「你祖父年轻时曾在那处得过恩,便留下了半枚玉佩,原以为过了这门多年这事早被忘了,哪想到还会有人找上门。娘过去看看,其他不说,礼数好生周全,免得旁人挑咱们家的毛病。」


这一年,顾泽生十六,家中人尽亡,揣着几两银子一身破衣进了京,我爹娘自然万分不愿我嫁与这样的破落户,于是万般周到地待他,甚至愿意为他捐官,为了打点科举之事,只希望好好地退了这婚。


然没等到二老与顾泽生将这些商议好,我竟如中蛊般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我自以为高门贵女下嫁,夫婿上进用功,沈家有权有钱,必然能够两相和美,相扶相助。


可惜,我没想到,那令我错看的文人骨,竟然藏着肮脏、恶臭、自私自利的血脉。


醒来这几日,我细细地回望了满是血与火的上辈子。


想起新婚当夜,金丝玉线红盖头下的满心欢喜到黯淡泪流。


想起我为他散尽千金铺开路,为他冒着天寒地冻地跪于桐庐前求药。


想起除夕夜满城红带锣鼓响时,如纸薄的棺材装着我兄长面目全非的尸体,我嫂嫂过激之下流产的侄儿。


想起京城三日大雨,我跪求他放过我满门,他无动于衷,沈府的血从门前流到长街,他的贵妾抚着肚子,笑意盈盈地喂我喝下毒酒。


三月怀胎一尸两命,顾府后院的火光冲天,漫天霞火中,是谁千军万马,铁蹄踏破顾府,我看不清脸。


我只知道,顾泽生他不配,他连沈府的大门都不配踏进,他这一生就该在阴沟里沉浮,用他那肮脏虚伪的皮囊奋力地爬。


我那一生最大的错事,就是爱上一副虚伪的皮囊和腌臜的血肉。


这一生,没了沈府、没了我,我倒要看看顾泽生能爬多高。


蚀骨焚心的恨在这一刻像是要烧毁了我,我恨不能现在就冲到顾云泽面前,将他碎尸万段,哪怕我深知这一时的他,不过无辜也无知。


「瑶瑶,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可是身子不舒服?」嫂嫂一手按在我紧攥的手指上,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朝她笑笑,摇摇头:「我没事,嫂嫂快别绣了,休息一会儿,别伤到眼睛。」


顾泽生在我家住了几日,除了在外的兄长,连我的丫鬟都见过他,可我却是一眼都不想见到他,我怕我会忍不住想要折磨他,让他在我膝下求饶。


前世未见到他之前,我同爹娘闹了好大一通,生怕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未婚夫丢脸,不管不顾地想让人把他赶出去,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那人薄衫破衣、背脊寒峭,立于红梅下,听了我好大一通羞辱之言,还能面色如常地作揖。


当日我若能不见他,就将他好生地赶出去多好,如今,也来得及。


爹娘同上一世一样,几日后便来寻我的意见,若我不愿,就打发了去,沈家可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上一世我爹就说过,顾泽生这人眼底藏了野心,必成大事,但这人少时凄苦,与「情」之一字上难免凉薄,爹怕他日后亏待了你。


我爹没看错,他的野心能成事,但我没想到这个野心要用我阖家的性命来成全。


我在家中自小万般受宠,爹爹娘亲从不偏心,娇惯着我长大。


兄长嫂嫂大我许多,在家中有小侄儿一份,便有我一份,沈家女沈瑶要什么不可,一个顾泽生算什么。


沈氏一族家规森严,重诺不轻弃,退婚一事即便我爹娘有心地护我,有些责任也需我自己担着。


这一世,纷飞的雪花压垮了梅枝,我在长明灯燃不尽的沈家宗祠,跪足了三日,我在里头跪,爹娘和嫂嫂在外头心疼地看着。


沈家宗祠的三日长跪,抵消了沈瑶悔婚的不孝之举,族长将泛黄破旧的婚书还给了我,我爹连忙去帮我退掉这门婚事。


我从小没受过这般苦,从祠堂出来就病了,发烧了一天一夜。


夜里烧得糊涂,竟然又叫我梦见上一世的大火和渺远的马蹄声,只可惜记忆停住了,我怎么都看不清到底是谁。


我原以为,我爹已经安置好了顾泽生,将这门婚事好生地退了。


醒来却听闻,那人竟然不愿退婚,生生地在我爹房门前跪了一夜到现在。


我喝了一口苦得要命的药,皱着眉,小桃连忙捻了一颗蜜饯。


顾泽生,我原以为你前世愿意娶我,不过是因为我死缠烂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如此早地就开始谋算了,娶我,是你铺平大道的第一步吧,这一世我竟然放手都放不掉。


叫来小桃,我起身:「收拾一下,我去见见这位『非我不娶』的顾公子。」


「小姐,你身子还未好全,外头风雪大,出去再着了凉怎么办?什么顾公子、王公子,谁也没有小姐的身体重要,他爱跪就让他跪去,要是跪一跪就能娶到我家小姐,那这沈国公府门前每日不都得跪上个百来人!」


小桃怒气冲冲地,想来这几日对顾泽生有诸多不满,我笑了笑,哄着她给我梳妆。


身体还可以再休养,当下自然是先把顾泽生这个大麻烦解决了才好,我是一日都不愿他在沈府多待。


屋内火盆燃得旺,如暖春之地,而屋外正飘着雪,彻骨的寒意凉透心扉。


小桃仔仔细细地给我穿了保暖的裘衣,外头套了一件红色大斗篷,我看了一眼镜子,白绒绒的毛衬得我病中的脸更为苍白。


我让小桃撑了一把伞,从抄手游廊下走过,过了一处垂花门,雪花簌簌地落下。


雪若柳絮因风起,红梅万朵散春意,无论世事流转,我与顾泽生大约注定要在落雪红梅中相见。


我走近,他的背脊依旧消瘦挺拔,实在好似那千刀万箭压不弯的文人骨,大雪落了他满头,他在这里求什么呢?可笑。


他抬头看见了我,伸手想要抹掉脸上的冰霜,但睫毛成冰,随着他艰难地眨眼,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一双眼像是清冷的天上月,藏着曾让我无数次心动的艳色。


他被冻得唇色发白,雪落在他年少且精致的眉眼,不是后来的不喜形于色与不怒自威,而是我沈瑶一眼就爱的冷冽绝色。


可惜啊,我现在不爱了。


病中不宜久站风雪中,我咳嗽了几声,打算速战速决,于是开口:「顾公子,这一桩婚事并非你我情愿,退婚一事我父亲已经详细地与你说过了,你既不用担忧名声被毁,也不用担忧生存之事,所有折辱言语由我沈家一并承担,该赔偿的礼,我们一并赔偿。」


我顿了顿:「再者,你我素不相识,我不喜欢你,你想必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与其日后成为怨偶纠缠一生,倒不如现在干净。」


雪似乎静了些,眼前的少年脊背依然挺直,不屈不挠,墨色的瞳孔却直直地望着我,他低声地问:「是谁同你说,我不情愿?」


我看着眼前的梅花,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了一声:顾泽生啊顾泽生,你倒是真的能屈能伸,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能说,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你这深情不自许的样子,是对我早已情根深种呢。


可是我记得,上一世,他在床榻间,捏着我的下巴说:「倘若不是你身后的沈家,你以为我真的会娶你吗?不会的,瑶瑶,你不知道我多恨你。」


多可笑啊,我自诩深情万般地为他,虽是多番纠缠了些,但何至于让他如此深恨呢?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是我抢了他心上人的位置啊,是我,让他的心上人只能做妾。


我弯下身子,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掸了掸他肩头上的飞雪。


而后从锦袖中拿出那一纸破烂的婚书,要过火折子,在他跟前,将婚书燃尽。


我看到他眼神哀恸,似是不堪折辱又似是万般痛苦,但我不在意,松开指尖,婚书灰烬落于白雪中,很快地渺无痕迹。


「你情愿,」我站起身,淡淡道,「可惜,我不情愿。」




就在我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几根冻得通红的手指,颤抖地抓着我的斗篷,见我回首,似怕是脏了我的衣裙立马放下。


他复又低头,哑声道:「小姐是否还记得,元顺十六年,京城北大街官道……」


我打断他:「顾公子,我不记得了,请回吧。」


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缠,我管他是爱是恨,这辈子缘尽于此,他只管祈祷来日不会再有机会犯到我手上。


顾泽生愣了半晌,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一句话,脊背却似被这漫天大雪压弯了一瞬。


那日吹了风雪回来,我的病又加重了,连烧了两日,醒来就见娘亲坐在我床边垂泪,嫂嫂好言地劝慰着。


见我醒来,娘亲连忙擦了泪:「瑶儿,你醒了,如今感觉如何?头还疼吗?娘让人叫大夫去,素锦,快快,拿温了的水过来让她喝两口。」


当日,我就听父亲说,顾泽生在自己屋中长坐了许久,从天明静坐到了夜时,最终揖礼答应退婚,此事就此了结。


或许是顾泽生一事已了,我心下才有余力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看着近在眼前的母亲和嫂嫂,忍不住心口的痛,竟流了满脸的泪。


两人见我一哭,吓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哪里不爽利,疼到了是不是?」


我摇摇头,扑进娘亲的怀里,带泪笑着说:「我,我是高兴。」


高兴你们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高兴我还能触到你们这样温热的身体。


「你说,这傻孩子,」娘亲搂着我,轻轻地拍了拍,笑道,「怎么发烧,还给烧高兴了?」


嫂嫂在一旁温柔恬静,笑着说:「人在病中,难免孩子气些,再说,我们瑶瑶本就还是个孩子。」


「瑶儿好好地养着,年关将近,你哥哥过两日也要从外头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地过个团圆年。」


年关将至?我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嫂嫂:「今日是腊月二十,再过十日左右就是除夕了。」


腊月二十,我从娘亲怀里抬起脸,心下一紧,我竟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大乾皇帝如今已年近五十,朝内党派林立,齐王党和雍王党为皇位明里暗里地争斗了许久,而朝中官员私下里也暗暗地站队。


我父亲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只知道效忠于当朝帝王,无论是齐王或是雍王都曾私下里拉拢过他,皆不为所动。


前世,顾泽生先是随了齐王的派系,而我沈家就是他献给齐王的一份贺礼。


然而,无论是齐王还是雍王,两人都不过是龙爪之下的消遣玩意儿。


当今皇帝是个痴情之人,他放任的一切都是在为另一人铺路,那人是他与心爱人之子——侯府世子谢宴祈。


为官者,立身于朝廷,看的不仅是忠君之心和为民之能,随大势趋潮流,亦是保全自身和家族的万全之策。


我虽不知父亲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在两党之间推移和平衡,但我深知父亲的脾性,是刚直凌冽的文人气血,为了这脾性他少不得被两党暗下毒手。


我记得前世,驻守边关多年、战功显赫的小将军谢丛就是腊月二十二回的京城,而圣上竟然破天荒地让我爹这个朝中重臣前去城外十里长亭亲迎。


当时众人皆以为圣上是看重小将军平邦定国的大才,但如今细细地想来,何尝不是拳拳爱意的蛛丝马迹。


纵观朝堂,也就只有我父亲这个第三方势力亲迎才能让圣上放心。


而就在当日,齐王又故技重施,派人手搅和,而后栽赃给雍王,再从中施以援手,好收服沈家。


当日齐王在行军马匹上动了手脚,刺客偷袭时,据说谢宴祈为了救我爹,被刺中了小腿,虽并无大碍,但恐怕齐王都没料到,圣上会因此大发雷霆,一路彻查。


而我爹则因办事不力被重罚,因此伤及心肺,那一整个年,沈府都浸在了药罐中,却治不好我爹的身体,此后我娘亲日日垂泪。


还有两日,我还有机会好好地将这件事捋一捋,好避开这次祸事。


「娘,爹爹呢?他今日可有上朝,我想见爹爹。」


「倒是不上朝,只是圣上月前就吩咐你爹爹亲迎谢小将军,圣上颇为重视,你爹爹也不放心,今日又去巡查那些人员和马匹了,估计得晚些时候才回。」


娘亲又端来苦药,喂了一口,又说:「等你爹爹回来了,娘就让他过来看看你,他今日早些时候来时,见你还在睡,在你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到了晚间,我爹书房里炭火也暖和,等了半晌,他才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回来,挂了外头的大氅。


一看见我笑开了眼,而后斥责:「这大冷天的,你不在房内待着,到这做甚?病未好全再着凉可又要受苦了。」


我不过生个小病,一家人恨不得连路都替我走,若是让爹爹知道,上一世他的女儿,生了病都没郎中来看,他该多心疼。


边军回京过年,只能从十里长亭经由官道入城,别无他路,因此临时换道这一法行不通。


大军回京路上,距离十里长亭最近的一处驿站在城外的郭平村处,齐王正是买通了驿站伙计,才在马匹身上动了手脚。


竟然换路不通,那便换人。


我将白日里的说辞整理了一番,以梦境为由,虚虚假假地说了出来,我爹果然半信半疑。


「爹爹,小心驶得万年船,圣上如此重视谢小将军回京之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怪罪下来,沈家也担待不住。」


「况且,我听说谢小将军为人豪爽,深明大义,您将利害关系铺陈与他听,想必他也能明白其中缘由。」


「倘若,谢小将军觉得此事是无稽之谈,您就言明是爹您年纪大了,容易生忧。总之我们也在后面布好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之万万保证爹爹和谢小将军安全为先。」


说完一长段话,我连连地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呛了出来。


「快喝口水缓缓,」我爹连忙倒了杯水,「就算不是你梦中缘由,爹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谢小将军年仅十七,就能深入敌营直取敌人首级,仅用两年时间就平定了西北朔沙、乌邙、高契三地之乱。我竟然没想到他们竟敢在此事上做文章,这些话你在这里说过就忘掉,之后的事交给爹爹来处理。」


前世,我与谢小将军仅见过两次,一次是我爹受罚后,他带着腿伤来看望,远远地看了他的背影。


再见宫宴,我作为顾家官眷出席,在金鳞池边见一人望了我许久,旁人说那是谢小将军。遥遥地望去,我只看得见他一身玄衣,高束的发尾意气风发。


但我却在后来的几年中,听过他的许多传闻,传闻他将帅之才,战无不胜。


传闻他面如皎月,俊美无双,京城之中男女皆对他趋之若狂。


也有传闻他浑身煞气,终日怨鬼缠身。


更有传闻他近而立之年,却未曾娶妻,乃是因他喜好男色。




腊月二十二这日,我在家中从白日坐等到晚上,直到檐上阁的杀手飞鸽传书来,我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檐上阁是我前世偶然在顾泽生处得知的一个杀手组织,见钱办事,今日我令他们护送队伍,若见到有人动手就杀之。


他们今日确实动手了,不过目的是将局面搅和得更浑一点,而谢小将军和我爹却从另一条道上秘密地入京了。


如此,此事总算了了,总算谁也没受伤,等兄长回来,沈家便可以过个好年了。


事发当日,圣上果然大怒,彻查此事,最后查出了一个替死鬼罢了,齐王这一步走得算是前功尽弃,沈家是永远也不会跟他有瓜葛了。


过了两日,兄长从外任之地回到了家中,我心下欢喜,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是日天晴,明亮的阳光照亮了我兄长满身,我的兄长任职刑部,平日里面色冷硬,生人勿近,沉默寡言,但他此刻手里却提着我最爱的云记糕点。


这一刻,上一世那副棺木里,他看不清面目的尸体,和他此刻鲜活的模样重叠往复,最后只剩下眼前的兄长。


我扑进他怀里,眼泪快把他的衣襟淹湿了。


「瑶瑶,怎么了?」他摸着我的头,温声道,「是前几日那顾家的婚事恼到你了,还是最近的饭菜不合口味了?」


「没有,」我嗡声道,「我就是,想你了,好久没看到你了,我好想念哥哥。」


「孩子气,哥哥才走一月多,怎么就好久不见了?」他拉着我的手,「进屋去,听说你近日病了,等下再着凉了。」


嫂嫂和娘亲都在屋内,笑看着我们,此刻我内心万分感谢天道神佛,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我能够认清恶人,保全家人。


腊月二十五这天,同一个人上门却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侯府世子谢宴祈上门道谢。


其二,谢小将军有意求取沈氏女。


沈氏女?我左右瞅了瞅,沈氏女不就我一个,可还有其他沈氏女?


兄长看着我一言难尽:「你怎么招惹了这尊大佛?」


这话该我问才对,兄长和爹爹莫不是在朝堂上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引得这战功赫赫的谢小将军,要与沈家联姻。


谢家如今一心身在边关,要知将军若只知杀敌挣军功,而在朝堂上无耳目口舌,是最为危险的。


我想想,前世我嫁给了顾泽生,谢将军最后是选了哪位世家贵女做他朝堂上的风雨石呢?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


彼时艳阳雪霁,我端着手炉正在寻找我的小白猫,对这目的明确的求娶并未放在心上,我知晓,爹爹必定会婉拒。


然而,掀起游廊垂帘,我却与一人险些撞上。


我抬起双眸,入眼先是一双遒劲有力、骨节分明的双手,而后是一身金丝绣线玄衣,腰间挂着质地上好的和田玉佩。


金冠束墨发高高地扬起,一双眼如天上鹰隼,薄唇拉直,姿容俊艳无匹,只是周身气质仿佛冰山尖上冒出的寒气。


倏尔,他望着我笑了笑,这一笑竟给他添上了些人间烟火气,如初升于雪山之巅的旭阳,耀眼又灿烂。


我愣了一会儿,才往后推了推,同他福了福身。


想必这位就是被兄长尊为「大佛」的谢小将军了。


只是没想到被京中人传得如煞鬼恶神的人,竟长得如斯颜色,比之顾泽生有多不少。


他见我这般,吓得收起了笑,人高马大的少年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沈姑娘不必多礼,今日多有冒犯,希望沈姑娘见谅。」


你也知道冒犯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计回去要挨谢将军一顿打吧。


婚嫁之事,两姓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人这般冒冒失失地跑来同人家爹说,我要娶你女儿?


想必我爹要不是衡量了许久,打不过这人的话,估计都想一棍子给他打出去。


我内心一顿吐槽,面上端庄贤淑道:「谢将军严重了,大约是下人听岔了,才闹出笑话来。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府外,将军不必担心。」


谢宴祈沉默了一会儿,或许他自己没发现,我却看到他的手指一直在搓磨着,大半天才回了一句:「没有。」


「什么?」


谢宴祈还来不及回话,另一道似风雪中夹带着微怒的男声响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是顾泽生,他竟还没走,不过也快了,他此时挎着一个包袱,身上依旧是灰扑扑的衣服。


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窘境,尤其是在谢宴祈的对比下,他更显得无地自容。


但他刚硬不折,清瘦的身板在暖阳和雪色中固执地站立着,一遍遍地问道:「他是谁?」


谢宴祈眯着眼,同样神色不善地问道:「他是谁?」


我心想,要不你俩畅谈一下?


顾泽生抬着一双冰眸,若在前一日,他还能光明正大地以我的未婚夫自称,可是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


他抿着唇不再开口,只是越发地难堪,但再难堪,他也未移动半分脚步。


似乎,不惧折辱、不惧窘境,就是不愿看我如此之快再寻良人。


我面色不虞,淡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走近了几步,踌躇又语气自然:「可否请这位公子回避下,临走前,在下有几句话想跟瑶儿单独地讲。」


「瑶儿」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出来,让我紧紧地皱眉。


谢宴祈神色阴沉地看着他,见我没回应,拂袖而去。


「你想同我说什么?」我不悦地问道,想尽快地打发了他。


他却望着谢宴祈去的方向,面色古怪地笑了下:「是为了他?」


「什么?」


「是为了他,所以跟我退婚?」


「与你何干?」


他自嘲地笑道:「是我不配,是不是只有官拜一品出将入相才娶得起娶沈氏女?」


「你我不过陌路人,未曾相识相知,」我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你何必装得这般……深情不堪许。」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顾泽生的这一世已与我无关,他来日如何走,亦不会有再与我纠缠之时。


隔日,我听哥哥提了一嘴,说在早朝时,皇上问谢宴祈想要些什么赏赐时,问了几遍他都推说让皇上先欠着他,圣上也龙心大悦地应了他。


这普天之下敢让圣上欠债的估计也就这一位了。


那日荒唐的求娶之事便悄然无声地落了幕,而我却因着那一日之见,突然耳边不时地便能听到谢宴祈的新鲜事。


譬如,他年内休养期间领了个闲职,整日走马观花,每到他执勤之时,便排起了不小的长龙,只为一睹瑰丽容貌。


譬如,朝堂之上,他无所顾忌,大杀四方,颇为快速地整治了几个腐虫,圣上龙心大悦,又是赐美人又是赐黄金,他大言不惭地让圣上直接将美人都给他换成黄金。


我道那日看他呆呆愣的,原来竟这么有趣。


年后的万佛寺祈福在初七,一大早我便跟着母亲嫂嫂前往万佛寺。


路上我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前世这一趟出行并未发生什么,甚至我因为与顾泽生定下了亲事,内心欣喜不已,只盼这次祈福能为这场婚事赐福。


万佛寺远在深山处,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高大威严的寺庙耸立在茂林深处,澄红的佛塔顶遥遥可见。


拜过佛求了平安福,我百无聊赖地在殿门口等着,这一天万佛寺对外声称修缮,但实际上是关闭寺庙只供京中高官贵人进香。


因此,寺中往来之人非富即贵,也有不少常在高宴中见到的世家女子。


跟在谢宴祈身后那位,可不就是李柱国家的千金嘛。


李柱国家的千金跟我向来不对付,每次宴上,必要跟我比拼一番,但每每又比不过,最后反倒多生怨怼。


谢宴祈一边大步地走,一边眉头紧皱,冷着脸跟李慕瑶说话,两人看见我时,皆是一愣。


我指了指殿内:「无意搅扰,在等我娘亲和嫂嫂,你们继续。」


李慕瑶倒挂着眉毛:「沈瑶?怎么哪儿都有你!你不跟你那乡下来的未婚夫一起,好好地教导教导他,免得出来丢人,在这做甚?」


「与尔何干?」我凉飕飕地拽了一句,算来我也比她多活了十几年,实在犯不着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谢宴祈眼眸一闪,拇指一抬,锋利的剑出了半鞘,横在李慕瑶脖前:「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给我,我好好地教导教导再还你。」


李慕瑶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吓人,但此刻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才明白自己惹了什么人。


她看了我一眼,战战兢兢地往回跑了。


「你好好地吓唬小姑娘做甚?」我靠着红色柱子。


谢宴祈收了剑,眉毛一挑:「小姑娘?你这话说得好似你……」


他没再开口说完,我知道那是什么,一种垂垂老矣的暮色。


过半会儿有一僧人来叫他,他见我周边无人,似是不放心,我摆摆手,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我却没想到,变故出现在他走后,是我太自信于前世的轨迹了,却不明白一发而动全身,一个细节变了,这条路就天翻地覆。




我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醒来后发现置身于一辆黑漆矮小的马车,手脚和身上被捆得死死地,我吐掉嘴里的布。


探头出去,马车无人掌舵,这说明,我与马车同被弃了,那么马车的方向便只有一个……


我看着冲向悬崖的马车,心里一片空荡,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我这一世重来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甘心,泪眼滂沱地往马车外挪动,拼命地想在坠崖前掉出去。


然而,马儿高昂嘶哑地鸣叫着,马蹄高高地扬起,瞬间将我倒回了马车内,我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黑马坠入深渊。


「不要——」我嘶喊着出声。


天翻地覆地翻滚后,我浑身骨架被碾过一般,马车突然静止了。


下一秒,黑色的门帘被掀开,刺眼的光芒中,谢宴祈朝我伸着双手。


他将我抱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又帮我理了理我散乱的头发。


而后,竟看着我,红着眼哭了出来,偌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我的手上。


我甚至来不及劫后余生,手足无措地接着他的眼泪:「你,你怎么也哭了——」


「我……」谢宴祈神色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为什么……会哭?」


我摇了摇头,看向被斩断绳索卡在崖边的车身,还有坠入深渊的马匹,泪眼婆娑地向他道谢。


他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不知道,我只突然一阵心慌,好似我这次跨越了千难万险,终于能够及时地救下你。」


「你在说什么?」我嗡声地问道。


「没什么,」他收了剑,「你现在这样不适合再回寺中,我在山下有处别院,我先带你过去,我去通知你爹娘派人来接你。」


谢宴祈的外院在京城的南面,离万佛寺半个时辰的路程。


他的外院只有小厮,没有丫鬟,临时在外头买了两个过来伺候我。


爹爹和兄长过来时,我正坐着发呆,心里还是后怕的。


他们二人比我还后怕,对谢宴祈千恩万谢,趁着夜色将我接了回去,免不得又惹了娘亲和嫂嫂哭了一场。


事后查了出来,原是齐王见那日以谢宴祈回京之事布局失败,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我,趁着祈福日,买通了僧人欲置我于死地,做陷害之事。


于是,我爹爹并兄长不再忍让,连夜将齐王多年来的罪状呈向朝堂,一时之间大众哗然,更加上谢宴祈的无意推波,齐王一脉被废。


所谓斩草需除根,齐王不是一般的草包懦弱之人,穷寇易反噬,我担忧齐王来个鱼死网破。


隔日便听说,齐王意欲逼宫谋逆,谢宴祈带兵围之,齐王被捕,圣上下旨斩立决。


是真的不同了,一步差,步步异,这一世的风云诡谲到底如何上演,世人更待何知?


我深知朝堂与世家勾连甚深,哪怕是我这种闺阁女子也会成为行事工具,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再出门。


只是,谢宴祈却来得越来越勤,先是探望,后是送礼,再就是与我爹爹成为忘年之交,与我哥哥把酒畅谈,成功地打入沈家内部。


我这一世并非不愿嫁人,只是我总是后怕,所以一直抗拒。


谢宴祈的父母亦是逼着他娶亲,但他见我还未有嫁人之愿,对嫁娶之事从不宣之于口。


京中关于他好男风的传闻越来越离谱,甚至连我兄长都被牵连在内,我兄长因此对他闭门不见好几月。


这一年,顾泽生一举夺元,他是有实才的,不然我前世也不会如此迷恋他。


他状元游街那日,一身红袍、一骑白马,孤身一人在沈府门口求见。


新科状元带的是皇上的面子,我兄长携贺礼相迎,但未许他进门。


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大人年少有为,来日在这朝堂之上必能成就一番功名,造福一方百姓。只是我家瑶瑶已有心上之人,你二人本就无缘,不必强求。」


顾泽生垂下眼睑,脊背微弯,手中的缰绳握不住:「还是来不及,是吗?」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