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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宫廷中,有母亲的皇子冬天总是过的很好,他们有新的冬衣、摸上去软绵绵的毛裘,他们的宫室里总是有一天到晚都燃烧着的银丝炭,从来不会感受到严寒的残酷。这一切,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度过的冬天时,眼前浮现的都是一片温暖的、柔和的、充满着慵懒之意的景象。但对于刘凌来说,皇子的地位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保障,反倒让他更加危险。
主角:刘凌姚霁 更新:2023-04-11 09: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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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刘凌姚霁的其他类型小说《寡人无疾小说》,由网络作家“刘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在这座宫廷中,有母亲的皇子冬天总是过的很好,他们有新的冬衣、摸上去软绵绵的毛裘,他们的宫室里总是有一天到晚都燃烧着的银丝炭,从来不会感受到严寒的残酷。这一切,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度过的冬天时,眼前浮现的都是一片温暖的、柔和的、充满着慵懒之意的景象。但对于刘凌来说,皇子的地位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保障,反倒让他更加危险。
在这座宫廷中,有母亲的皇子冬天总是过的很好,他们有新的冬衣、摸上去软绵绵的毛裘,他们的宫室里总是有一天到晚都燃烧着的银丝炭,从来不会感受到严寒的残酷。
这一切,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度过的冬天时,眼前浮现的都是一片温暖的、柔和的、充满着慵懒之意的景象。
但对于刘凌来说,皇子的地位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保障,反倒让他更加危险。
破败的宫室、沉默的宫人、永远不够用的炭火,以及已经不暖和了、甚至还短上一截的冬衣,都让刘凌坐在宫室中时,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死去。
‘我应该会冻死吧?’
他经常这样觉得。
所以到了冬天,人人都恨不得窝在殿中不出来,只有刘凌会在如刀一般的寒风中离开住处,去冷宫附近闲逛。
至少走起来的时候,人是热的。
今年他五岁了,开完年,他就要进东宫的书房和大皇子、二皇子一起开蒙,可他一点都不想去。
多年来像是老鼠一般度日的生活,让他本能的不想面对一切。哪怕那位“大皇兄”有着‘素有雅量’的名声,也无法让他放松下来。
而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很多人都以为她死时他年纪小,应该是记不得了,但没有人知道他不但记事早,还过目不忘。
他的母亲、那个身份低微的采女,至死也不过得了一个才人的份位,临死时,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他。
她的眼睛凝视着他,她的口中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直到咽气都不肯移开。
宫里没有人会为她祭祀,刘凌也不知道她葬在哪里,但他却不能忘。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悄悄溜到冷宫不远的“祭天坛”,在天坛上为母亲磕几个头,权当是祭母。
这也是没法子,他弄不到三牲和酒,宫里也不能烧纸钱,只能这样了。她那么疼他,一定不会怪他的。
对吧?
今年的忌日出乎意料的温暖,这让担心自己会受冻的刘凌看了看天空中的暖日,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快步地穿越过冷宫的小道,穿插到更西边的祭天坛去。
就像去年所做的一样,刘凌艰难地爬上对他来说算很多很多的台阶,正准备向着天空叩拜下去……
异象突然发生了。
只见得天空中的太阳陡然钻入云层之后,祭天坛的中心位置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就像是从天上伸出了一把能劈开一切的光剑似的,在光芒绽出之后,从天到祭天坛中心的位置,正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扭曲。
一个五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天地变化的场景?恐怕就连他的长辈们见到这样的情景都要吓得魂飞魄散!
刘凌直接被吓得当场跌坐于地,屁股拼命地往后挪。
天地刚生异变时,刘凌还以为是母亲显灵了,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看了片刻后,他发现光芒越来越盛、扭曲的地方越来越大,眼见着连他都要被包进去了,心中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对母亲的渴望。
“啊!”
刘凌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逃到了祭天坛的下一层,在一个拐角的角落里抱着头蹲下,整个人都蜷成一团。
‘别怕,别怕,这么大动静,父皇肯定会派人来看的……’
‘为什么这里会发生这种事?我到底要怎么和父皇他们解释我会来这里?’
刘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涌起许多想法,这些顾虑让他小小的身子抖得犹如筛糠一般,粉妆玉琢的小脸也苍白的可怜。
就在刘凌自己吓自己,几乎要惊慌失措的晕倒时,祭天坛上却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音。
嘈杂声很快就被其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请大家稍微等一等,我清点下人数,一,二,三,四……十二。对了!”
婉转动听的声音径直传入刘凌的耳中,这声音是如此温柔,犹如风拂杨柳般,刹那间就让他那些恐惧减弱了大半。
转而浮上心头的,是深深的疑惑。
宫中守卫森严,祭天坛虽多年废弃不用,但因为有宫道通往外面,除冷宫方向外,都是层层把守,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想到刚才天地之间的异象,刘凌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们这次来的人一共是十二人,降临的时间是‘两国争霸’时期的代国,地点是位于代国京城‘临仙’的皇宫祭天坛。请这边走,小心台阶……”
低回轻柔的声音继续着,让刘凌知道了大概是什么事。
有十二个人来了他们代国的皇宫……
来的人知道他们来的是代国的皇宫……
何人这般大胆?
不怕宫里的侍卫把他们杀了吗?
‘这样胆大包天的人,见到他说不定直接把他杀了!’
小小的刘凌捂住自己口鼻的双手,顿时压得更狠了。
他以为十二人的队伍怎么也要传出细碎的脚步声之类,可听这女人的声音明明已经到了下面一层,他却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就像是……
就像是……
所有人都是用飘的……
刘凌痛苦地咽了口唾沫,被惊惧而产生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好在这群人越走越远,没有一个人回头看看空荡一片的祭天坛。刘凌躲在离台阶很远的偏僻之处,身量又小,只要不站起身大喊大叫,也不会显露行藏。
“姚博士,这和虚拟场景没有什么区别?你就要我们投资这个?”一个略显尖细的男人声音传了出来。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为什么你们失败了这么多次?”
小到微不可闻的声音随着风飘入刘凌的耳中,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刘凌什么也听不见了。足够的距离让刘凌产生了一丝勇气,揉了揉眼睛,悄悄地伸出一个头,透过祭天坛之间雕琢的孔洞观察着前方。
“廖先生,这不是虚拟场景,这是真正的历史,是通过我们精确的数据,完美推演和重现出来的过去。”
那女人似乎已经对这样的疑问回答的很熟练了,语气中半点其他情绪都没有。
“如果‘希望’项目能够成功,在考古学、人类学和其他学科都有着划时代的作用。您之前说的失败,是因为支持整个‘人类’推演产生的数据太过庞大,加速模块和分析数值的矩阵消耗过快,无法支撑。寻求你们的投资,也是为了要重新建立更精确、更效率的矩阵与加速模块。”
因为离得远,居高临下的刘凌只能看见祭天坛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大群人在那里站定住了,似乎在议论什么。
可这一大群人,却把给刘凌吓了一大跳!
他们之中,竟有不少人顶着红头发、紫头发、蓝头发、绿头发,加上他们奇怪的、完全不似汉人的打扮,让刘凌以为自己看到了群魔乱舞!
而仅有的两个女人,一个披散着黑色的头发,头上带着美轮美奂的繁复头饰,穿着华美的宫装,看起来十分正常;
另一个,却在这三九寒冬露出一截腰肢,全部的手臂和大腿全部露在外面,脚下蹬着一双像是踩着高跷一般的鞋子……
还好,还好,还有个正常的……
只是那黑头发的女人,穿着打扮的比皇后和贵妃还华丽……
她不怕被袁贵妃发现,给定个“僭越”之罪吗?
不知为何,刘凌的眼睛像是被吸住一样,一刻也不能移开地注视着宫装女人的背影。
也许正是因为有女人敢在宫中凌驾在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之上,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崇拜”,所以刘凌对她无可抑制的产生了好奇之心。
能有那样美妙声音的人,一定不是那个红头发露大腿的女妖怪,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就是离得太远了,只看得到背影,完全看不见长相,也听不到声音……
“你到底要让我们看什么?这里的人不会发现我们吗?”
红头发露大腿的“女妖怪”看了看四周,好奇地向队伍里宫装丽人发问。
“来看历史,属于我们的过去。”
背对着刘凌的宫装女子,带着自豪的语气向她解释。
“通过历史的完全重现,我们能够寄希望与属于我们的未来。只要加速模块能持续运行下去,终有一天,未来可以像是这样完全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如同刘凌所“期盼”的,好听的声音果然来自于宫装的丽人,而非红头发、踩高跷的女子。
“你问这里的人会不会发现我们?史密斯小姐,这里可不是虚拟游戏,我们现在是‘叠加’状态,这里的生命体不会发现我们,相对的,我们和这里的生命体也无法进行接触、沟通以及其他互动。这是为了保证绝对不干扰数据的自行演变……”
穿着宫装华服的女人领着一大堆五颜六色头发的“妖怪”们,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渐渐地走远了。
只留下似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祭天坛。
惊慌失措的刘凌,在目送走那群走起路来毫无声息的奇怪之人后,才敢默默放下一直掩住自己嘴的双手。
神仙?
妖怪?
在代国,一直有个人人都耳熟能详的传说,那就是代国开国皇帝刘志“遇仙人而得天命”的故事。
前朝末年,皇帝昏聩,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各地纷纷揭竿起义。代州的刺史刘志出身代州大族,性格刚烈,因父亲被昏君无故处死,终于怒而举兵,最终带领各处的义军,一举攻破了前朝的都城平章。
刘志破平章后,原本想要在平章登基,却在前往代州祭祖的途中路遇“仙人下凡”,落于一块空旷之地。
仙人下凡时的神光甚至让刘志睁不开眼睛,可随行的所有部将和属下却都看不见这些“仙人”,认为刘志是眼花。
刘志是个性格非常坚毅的人,说的难听点就是“固执”,代国几任皇帝似乎都家传了这个性格,当年的刘志执意认为自己在代州“遇仙”是天命的象征,他从代州起义而成便是最大的昭示,所以自以为得“天人所授”的刘志,委托了道家的魁首勘测此地,想要知道此地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才使得仙人下凡。
结果这位天师一勘风水,此地山川纵横,又据太河之险,八面环山,五水相绕,藏风聚气,十分适合建都,正是帝宅的最好位置。
开国太/祖刘志遂在此地建起了新城,名为“临仙”,并在仙人下凡的地方设立了“祭天坛”,以祭天坛为中心,建造起了皇宫。
这件事被西边的胡夏一直当成代国皇帝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迹而不以为然,但代国却以此为“正统”的证明,大肆宣传。
刘志建城完毕后,开始推崇道教,自己也做了道家的在家居士,道号“帝宸子”,晚年更是炼丹修仙,以“升天”为目标,最后还莫名地死在了祭天坛上。
正因为如此,祭天坛后来被废弃不用,皇家祭天都去城外新立的“天坛”,加上太/祖原本是个简朴务实的帝王,当初建造的皇宫规模不大,随着代国渐渐的强盛,皇宫也不够用了,宫中几近扩建,祭天台也不再是皇宫的中心,而成为了扩张后一座废弃的无人之地。
所以当刘凌看见一群人从祭天坛上下来时,他最先感受到的自然是害怕,可当这一大群人走远了,刘凌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的,是从小奶娘哄他睡觉时所说的这个故事。
由于此处是在代国的皇宫,身为皇室的奶娘,说起这个故事,自然不会说“旁边的人都没有看见”、“固执的太/祖最终死在祭天坛上”云云,而是以“只有天命之人得见”和“太/祖最终在祭天坛上升天”来代替。
飞到天上的祖爷爷会来“保佑”他,则成为刘凌很长一段时间遐想的梦境。
正是因为这样的传说,让刘凌渐渐压抑住了心中的恐惧,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爬下祭天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尾随着那一大群人追去。
他人小腿短,而那些奇形怪状之人各个身材高大,走起路来悄然无声,大有传说中仙人们施展“凌波微步”之感,他已经尽力快跑了,可还是只能远远地看到他们的背影,以及他们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这就是戈?以前只在博物馆里见过……”
一个蓝色头发的短发男子凑近了某个侍卫,下意识的伸长了脑袋查看。
“队长,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持戈而行的宫卫有些不自在地顿了顿足,扭头望向为首的领队。
“我怎么老感觉有人在看我?”
他这一顿足,蓝色短发的男子应该立刻和他撞了个满怀,可在不远处的刘凌眼里,短发的男人和持戈而行的宫卫却“融化”在了一起,像是交叠在一块的游魂,又像是碰撞在一起的水珠……
刘凌倒吸了一口凉气,揪住了胸口的衣襟。
宫卫当然没有找到答案,所以继续持戈而行,从那短发男子的身体中“穿越”而过,向着既定的巡逻路线去了。
不仅远处尾随着的刘凌,就连那一群人也露出颇为“奇妙”的神色,怔怔地看着被人“穿越”过去的蓝发短发男人。
“原来这就是‘叠加状态’,让我想到了‘量子态叠加’……”带着眼镜的某个灰发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点了点头。
“姚博士,真的是完全不会干扰到吗?”
“是的,因为之前失败过太多次,研究人员怀疑‘观察者’的降临也许会产生某种未知的影响,所以我们尽量不进入这里,而且降临也是采犬叠加形态’,从以前的经验来看,是毫无干扰的。”
穿着宫装的姚霁做出肯定的答复。
‘要不是项目没钱了,何必带你们一日游?我好歹也是历史学的博士,沦为导游已经够惨了,来的还大部分不是够分量的投资人,只是富二代富三代……’
姚霁看着前方斗拱交错的巍峨宫殿,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为了那么多还在坚持的同伴,也得忍了!’
“我想看看后宫里那些妃子的日常生活……”
红发的女子露出期待的表情看向姚霁。
“我想看看上朝的大殿,还有皇帝办公的地方。我最近正在装修办公室……”灰发男子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想看看马!皇帝骑的宝马!”
“代国是不是有仙人?能让我看到仙人吗?”
走过一段路,已经开始放松起来的“游客”们,立刻七嘴八舌的将宫装的丽人围成一团,提出各自的要求。
这个时候,刘凌已经装作一个普通的小孩子,靠近他们到足够近的地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蹲在地上装着清理“落叶”。
通过刚才那个宫卫,刘凌已经发现宫里的人都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看见宫中的一切,还能像游魂一样从人们身上穿过去。
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但他不想被人“穿来穿去”,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悄悄的靠近。
如果对方真的是仙人的话,他希望他们能给天上的祖爷爷带个口讯,问一问能不能把他接走。
在人间忍饥挨冻的日子,实在是太难受了。
就在他一边在地上抓着落叶,一边用余光打量那群人时,被众人围做一团的宫装女子不知做了什么,旁边的那一大群人突然都停住不再动弹。
就像是被人瞬间定格,摆成了各种搞笑的姿势。
‘仙术!’
刘凌心中大喊一声,手中的落叶“簌簌”地碎了一地。
然后,就见到那宫装的女子从一群人中“脱围而出”,露出她的真容来。
‘天啊……’
小刘凌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
因为缺乏教导,刘凌还没有识得几个字,也不会用什么美妙的句子来形容别人,可就刘凌余光扫到的容貌,已经是他平生仅见的美貌。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儿,他虽然是宫中最尴尬的皇子,但母亲在世时,每年除夕夜,他好歹也在后宫中见过“父皇”和“母后”,还有他们身边那一群形形□□的妃子。
她们无一不是人人交口称赞的美人儿,就连他的母亲,也是让袁贵妃都忌惮的绝色,否则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了。
可即使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位美人的一根手指头!
仅仅是一眼,除了“容光慑人”四个字,词汇贫乏的刘凌在想不出其他的话语能形容她的美貌。
哪怕是孩子,也是识得美丑的。
只见施展了“仙术”的仙人(刘凌已经彻底为宫装女子的美貌所折服)也不见如何动作,其他被“定格”的诸人突然又开始能够活动,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
笑吟吟的宫装仙人见他们恢复了平静,这才微微颔首,开口笑道:“我知道你们的诉求了,但是每个人都在说话,我反倒听不见任何声音。临仙的皇宫虽然很大,但我们有一天的时间,所以先从最近的后宫开始参观,如何?”
“你是引导者,你说了算。”
灰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脸色有些不太好地哼了声。
“太好了!我要先看看皇后的宫殿!”
红发的女子连连拍掌。
“姚博士,一天的时间真的够吗?”
蓝色短发的男人看了看天色。
“喊我姚霁就好,大家现在也算熟悉了,不必那么客气。”明眸善睐的宫装丽人粲齿一笑,神秘地眨了眨眼。
“不必担心时间不够,我肯定让它够。”
“好!”
“来来来,就当来放松了!”
“唔,我还要观察观察,够不够资格让我掏钱。”
一群人的表情开始变得兴奋,随着自称“姚霁”的领头女人轻车熟路地指引着道路,刘凌悄悄从高大的树干后伸出脑袋,见得他们一路穿过不少宫人,就这么朝着远处后宫的方向而去。
沿路没有一个宫人表现出不对的样子,也没有人听一听脚步。
刘凌站起身,想要再追,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兔崽……三殿下?”
穿着绿衣的老宦官看到想要在宫中乱跑的是住在冷宫里的三皇子,错愕地眨了眨眼,手中却没有松手。
“你放开我!”
刘凌被抓的生疼,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宫人的力道,肩膀一阵阵发紧,让他的眼泪硬生生被逼了出来。
“请殿下恕罪。”
性格深沉的宦官立刻跪下,却给身边两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
“但是这里已经离开静安宫的范围了,殿下还是莫要乱跑,要是被上面知道了,老奴也是要受责罚的。成安,成平,把三殿下送回去!”
“是!”
静安宫,名字倒是好听,可惜它还有一个别称
——冷宫。
“你们……你们放开我!”
一贯唯唯诺诺的刘凌出乎意料的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可五岁的孩子再强硬又能有多“强”呢?
刘凌身上还不如宫人厚的冬衣和陈旧的料子,早已经昭示出了他在宫中的地位。两个小宦官一点都不怕他,自持是“领命而为”,架住刘凌就往静安宫拉去。
刘凌胸中的急切和愤怒融合在一起,化成了一腔不甘,他一边死命的挣扎,一边不停地回头眺望。
宫门边,披罗衣、戴华胜的背影已经渐渐远去,可那些残破的句子却像是惊醒了某个隐藏在他心中的怪兽,让他已经死寂的心又燃烧了起来。
引导者?
‘一听就是仙人们的头领!’
瑶姬!
她叫瑶姬!
他能看到他们,他和太/祖一样能看见天人!
他一定还能再见到他们!
静安宫,其实是俗称“西宫”的庞大宫殿群,它是立国之初建来安置后宫嫔妃的地方,仅仅静安一宫,就有七座殿室。
然而随着皇宫一次次的扩建,新的“太极宫”建在了新皇宫的东边,导致整个皇宫的中心全部移往东边,加之静安宫安置的都是老迈的无子太妃、不受宠的后宫妃子等,几代过去后,宫里人只要提起“静安宫”,都恨不得以“冷宫”来代替。
而被分到静安宫居住的妃子,几乎就和“打入冷宫”没有什么区别了,只要听到去静安宫的,无不如丧考妣。
三皇子刘凌就出生在静安宫的含冰殿,这是整个静安宫中最荫凉的地方,曾经是太后和太妃们夏季避暑的处所,如今,却成了刘凌冬日里最骇怕的地方。
他的母妃也是因为含冰殿太过阴寒,月子里又没得到什么照顾,最后害上了产后风,缠绵病床几年,血亏气竭而死。
静安宫不仅是让后宫女子闻之色变之地,就连得宠的宫人们也是避之不及。得到少监命令要把三皇子“护送”回静安宫的两个宫人,仅仅是把刘凌丢在静安宫的门口就走了,连脚都不愿意沾一下,生怕染了晦气。
肩膀和胳膊被掐的生疼的刘凌,一落地后就不甘地大吼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犹如幼兽一般的嘶吼让两个小宦官不由得抖了一下,面面相觑,叫做成安的宦官离了稍远了竟不安地嘀咕道:
“我们得罪的好歹是一位皇子,会不会……”
叫成平的小宦官心中也不安的很,可静安宫里连落叶都没人清扫的凄凉还是让他打起了精神,干笑着安慰自己:“呵,呵呵,应该不会,他还那么小……”
“可是,那叫的……听得怪瘆人的……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成安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指甲缝里似乎有不少布屑,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你说,我们不会把他弄伤了吧?”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成平猛地摇了摇头,咬牙放低了声音:“他是三皇子,可你别忘了宫里之前有多少位‘三皇子’,他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个问题呢,哪里能把我们怎么了……”
想到那位让陛下深深迷恋的“蛇蝎美人”,成安终于放心了一点,吁了口气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哎,这话我们不该说的……这世道啊……”
两个刚刚成年的小宦官貌似镇定地离开了,可越走越快的步子,却还是泄露了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
虽然他还那么小,虽然他还那么孱弱……
可血脉的传承,依然是这宫廷里最让人震慑的力量。
***
静安宫外。
刘凌会发出不甘的吼叫,并不是痛恨两个小宦官的“冒犯”,也不是对目前际遇的不满,只是因为发现了“希望”之后,却看到希望一下子溜走的痛苦。
从小乖巧的刘凌会发出这样的低吼,让一直守在门口等着他回来的奶娘宋娘子吓坏了,三两步冲上前去,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魇着了?被欺负了?那两个小宦官把你怎么了?”宋娘子满脸关切地检查着刘凌的全身,当发现他的丝袄破了一道口子,连里面的丝絮都冒了出来时,宋娘子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噙泪。
“他们居然敢对你动手!他们居然敢对你动手!衣服都破了!”
“不是他们撕的,这丝袄的料子太不扎实了,一扯就自己开了……”刘凌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从宋娘子怀里挣脱。
“奶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他虽然一直受到冷遇和无视,但毕竟还是皇子。宫中的衣料就没有差的,只不过给含冰殿的都是些陈帛罢了。
陈布容易褪色,也比新鲜料子脆弱,上好的丝帛,倒比麻葛更不实用,动辄就破。
刘凌这件出门的丝袄不过才穿一个冬天,可外力只是大了一点,肩膀就豁了一个口子。
可怜那两个小宦官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以为动手太狠将三皇子伤了,却没想过三皇子的衣衫原本就是次品,还不如他们的厚葛衣结实。
“你去祭天坛了?”
他的行踪瞒不过宋娘子。
“嗯。就磕了个头……”
刘凌想到刚才的事情,面色黯淡。
“我们不要在门口说话,我们进去说……”
宋娘子擦干眼泪,飞快地看了一眼把守静安宫的几个健壮宦官,扯着刘凌就要回含冰殿。
“奶娘,我还要去趟前面……”
刘凌望了望“仙人们”离开的方向,咬了咬唇。
“别再胡闹了!殿下您都被前面的小黄门送回来了!万一,万一您要遇到……”宋娘子不容分说地将他往里面带。
“不要再胡闹了!天都快黑了!西宫要落了锁,您冻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为了让他听话,她不得不把话说的重了点。
听到“冻死”云云,门口守着的健壮宦官们嘲笑般对着刘凌龇了龇牙,像是往常一样吓唬这个孩子赶快“回家”。
“奶娘,我真是想去……”
刘凌露出哀求的神色,身子拼命往后拱。
“走!回去!”
宋娘子毕竟是大人,刘凌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哪里拉扯的过她,没一会儿就被拉回了含冰殿。
冰冷阴暗的含冰殿里,应该在殿中伺候的两个宦官毫无仪态地趴睡在案上,看见宋娘子扯着“淘气”的刘凌回来,不过是掀了掀眼皮子。
这里是整个静安宫最“凉快”的地方,所以到了冬天,也就成了整个静安宫最冷的地方,由于袁贵妃没有拨多少炭火下来,含冰殿里的杂役们只能在外面捡了枯枝烧火取暖。
这两个宦官也是一样,他们占据了含冰殿里最大的一个炭盆,盆子里“噼里啪啦”的烧着木柴,虽然烟很大,但总比挨冻要好。
宋娘子扯着面无表情还在生闷气的刘凌到了火盆旁边,让他在旁边烤火,自己却奔波到后殿去了,没一会儿端来一盆热水,看样子是早就在灶上烧好了的,臂上则搭着一条干帕子。
“来,殿下,先洗洗手洗洗脸,暖和暖和。”
她捧着盆子,微微弯下身子。
哪怕刘凌再怎么想要出去,看到这样的宋娘子也不愿伤了她的心,胡乱地洗了一把手、擦了一把脸之后,蹲了下来烤火。
“娘子,剩下的水就给我们洗洗吧!”
火盆边长脸的宦官笑嘻嘻地望着宋娘子。
“我们正好擦一擦。”
“刘赖子,你用自己的盆,这是殿下的!”
宋娘子沉下脸,口中虽然不客气,可也没把水端走,而是等刘赖子把自己的盆端来之后,将银盆里的水倒进了他的木盆中。
含冰殿有一座主殿一座配殿,可由于主殿大,又没有什么陈设和炭盆,在恶劣的季节里根本没办法保暖,一到冬天,刘凌和贴身照顾她的奶娘宋娘子就不在主殿住了,而是搬到小上不少的配殿住。
但在配殿住,就不免要和两个被袁贵妃安排来“照顾”皇子的宦官朝夕相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大多数时候,宋娘子都是在心里祈祷着两个宦官不要在袁贵妃面前乱说什么,至于“照顾”?不“折腾”他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好在这两个宦官也不愿意长期在这鬼地方呆,一有机会就跑回袁贵妃所住的蓬莱殿献殷勤,想要重新回到袁贵妃身边,加上刘凌才五岁,又不是什么爱折腾的脾气,这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的两个宦官也就越发惫懒。
圆脸叫“王宁”的那个宦官,有时候还会随手从蓬莱殿带点吃的回来给刘凌,虽然大多是他吃剩的,但对于常年吃不饱的刘凌来说,也根本顾不得会不会伤自己的自尊,能吃饱肚子才是正事。
最头疼的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两个宦官打呼加磨牙,实在是让人饱受摧残。刘凌正在长身体,夜里睡不好觉,气色越发难看,让照顾她的宋娘子心中更是又气又悲。
所以到了白天的时候,要是宋娘子见他实在困得狠,就叫他到几个老太妃那里去“玩”,其实就是去补补觉。
由于白天又惊又吓,宋娘子怎么也不想让刘凌出去,将早上吃剩的蒸饼在火盆上烤了烤,没那么干硬了,又端了一碗在小炉子上热过的肉汤,递给刘凌就着饼吃。
没有蔬菜,在冬天,蔬菜是比肉还要精贵的吃食。
她自己,则随便吃了几口已经发粘的黍米饭以作充饥。
两个宦官摇了摇头,各自从怀里掏出一块胡饼吃了,这也是早上吃剩的,在这上面,他们没有得到比刘凌高的待遇,这也是他们为什么那么想离开这个破地方的原因之一。
吃饱了肚子,眼看着天一点一点黑下去,完全没有什么“业余活动”的刘凌等人,只能选择在上榻睡觉来御寒。
宋娘子细心的给刘凌泡过脚,又用刘凌泡过脚的水换盆洗了洗自己的脚,抱着刘凌进了羊毛毡被里。
两个宦官则在不远的一处墙角互相挤着入睡,这是最好的取暖方法了。
小孩子都嗜睡,原本应该像以前一样,趁着两个打呼的宦官没睡着抓紧时间睡觉的刘凌,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他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些仙人下凡的场面,那位美的惊心动魄的女仙人瑶姬。脑海里,回忆起的全是太/祖“遇仙”的一个个故事。
直到熟悉的鼾声有规律的传来,刘凌依旧还是没有睡着,瞪大着眼睛望着高高的宫梁,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才有的光芒。
一旁的宋娘子准备给他掖被角,却发现刘凌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睡意,惊得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问着:
“怎么了?还是白天惊了?”
“奶娘,我白天在祭天坛看到了神仙。”小
孩子还是藏不住话,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吐露了心事。
“一共十二个神仙,从天上下来的……”
宋娘子一下子掩住了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殿下,您烧糊涂了?可是不烫啊!”
刘凌像是无法压抑般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
“奶娘,你不知道,仙人们也有头领,这次下凡的神仙们里,领头的是个叫瑶姬的女仙,长得十分漂亮,比我母亲还要漂亮,说话也很温柔。”
“……其他的仙人们,就有点像是妖怪。不过奶娘你也说过,有些神仙其实是妖怪修炼成的,我想那些大概就是妖仙。”
这么一说,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不会是狐仙吧?
那蓝头发的呢?
难道是鸟仙?
唔,绿头发的是树仙?
“对了,有一个神仙还是四只眼睛!眼睛外面还长了两个透明的怪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修炼成仙的……
“别说了,殿下!别说了……宋妈妈知道您心里苦,您别吓我啊!”
宋娘子怕吵醒两个宦官,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把刘凌一把揽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
“奶娘,我没骗你,我真看到了。我想先祖应该也是看得到的。你不是和我说过嘛……”
刘凌板着脸,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我不该给殿下说那些故事……我的错……”
宋娘子只觉得天都塌了,长久以来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您快睡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三殿下没有饿死,没有冻死,可脑子渐渐不正常了!
就和冷宫里那么多发疯的妃子一样!
她就知道这冷宫不是养孩子的地方!
“你说,我去找那些神仙,神仙们会不会带我走?”
刘凌有些天真的问起抱着自己的奶娘,满是期待地抬头看她。
黑暗中,刘凌看不到奶娘的神情,却感受到宋娘子剧烈地抖了抖。
然后,犹如爆发一般的尖叫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您别说了!您哪里也不能去!快睡觉!”
……
宋娘子难得的失态,让一直自言自语的刘凌终于闭上了嘴,看上去,是顺从了宋娘子的“建议”。
已经睡熟了的两个宦官似乎也被宋娘子的尖叫吓醒了一瞬,鼾声陡然停了停,在一个翻身之后,又持续地传了出来。
宋娘子将头埋入了被子里,开始小声的啜泣,由于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的身体抖动的厉害,就像是随时会被吹下枯枝的败叶,随随便便就能飘散开。
令人难受的压抑像是潮水般笼罩住了刘凌,让他咬了咬嘴唇,直到嘴唇咬的生痛才略略放松。
一片漆黑之中,刘凌看见窗外猛然闪出了耀眼的白光,然后那白光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刹那之后,犹如流星般散落开来!
刘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恨不得把窗纸捅个窟窿。可以想到将窗纸捅个窟窿后将面临一个冬天的是什么,又只能颓然地闭了闭眼。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这么强的光,竟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只有刘凌的眼底,还留着白光闪耀后的光点,像是五彩斑斓的游鱼,调皮地在他的眼前游来游去。
“他们回去了……”
刘凌鼻中一酸,将头也埋入了毡被里。
殿中是黑的,被子里也是黑的,可眼前的七彩游鱼像是会刺人似的,让他的眼中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至少我看到过光彩,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漆黑……’
被窝中的刘凌安慰着自己,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们回去了,可也许他们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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