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你们说。”我拉开木椅坐下,椅腿在地板上的刻痕里卡了一下——那是不知哪位战士用刺刀刻的“乌拉”。日丹诺夫推过磨破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冻硬的电报稿,字迹被水渍晕开:“截至1月5日,全城存粮仅够维持19天,”他的手指划过“125克面包”的配给数字,“但基洛夫工厂的产量比上月提高37%,工人们说,每少一口面包,就多一颗射向德军的子弹。”
炮兵上尉展开皱巴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满了“死亡区”,却在每个圈旁标着“妇女运输队通道”:“德军以为我们的补给线会避开雷区,”他的指甲敲着拉多加湖冰面的蓝墨水渍,“可列宁格勒的母亲们,能用婴儿车推着面粉袋,在雷区走出之字形——她们说,孩子的摇篮能哄睡德军的水雷。”
打字员姑娘递来的报告,纸张是德军劝降传单的背面,油墨未干的“投降吧”字样上,用红笔写着“绝不”:“防空洞里的学校还在上课,”她的手指划过“课程表”,“上午教如何用鸡尾酒炸坦克,下午学用德军钢盔蒸馏饮用水,算术题是计算每颗子弹能换多少克面包。”
日丹诺夫突然指向窗外,那里的建筑废墟上,一群孩子正在搬运砖块,他们的棉袄改自德军大衣,腰间别着用木棍削的“步枪”:“这些‘小战士’负责收集德军弹壳,”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上个月,他们用五千个弹壳换来了三袋面粉——这是列宁格勒的货币,比卢布更硬的货币。”
马林科夫从空投箱里取出莫斯科带来的物资清单,却在看见日丹诺夫的笔记本时顿住了:那上面用铅笔写着“给斯大林同志的汇报”,字迹工整得像阅兵式的队列,却在末尾画着歪扭的红星,旁边注着“卡佳所画”——就是冰面上那个独眼的女孩。
“说说防线。”我敲了敲地图上用蓝笔标红的“施吕瑟尔堡”,那里的线条比其他地方粗三倍,“科涅夫将军的电报说,你们把每栋楼都变成了堡垒。”日丹诺夫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串,上面挂着二十几把不同的钥匙:“这是各个街区的‘战斗钥匙’,”他递给我一把刻着“冬宫1941”的铜钥匙,“每栋楼的地下室都储备着三天的口粮、两箱手榴弹,还有——”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凝着冰晶,“一瓶伏特加,用来给伤员消毒,也用来庆祝击退德军的进攻。”
炮兵上尉指着地图上用红线勾勒的“红十月”工厂,那里的轮廓被无数小叉填满:“工人们在炼钢炉旁搭了床铺,”他的手指划过“三班倒”的字样,“炉长伊万诺夫连续工作48小时,倒下前把最后一块钢水倒进模具,现在那辆坦克的炮塔上,刻着他的名字缩写——德军的炮弹打中时,会听见‘伊万诺夫在怒吼’。”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位缠着绷带的护士,她的搪瓷盆里装着冻硬的医用酒精棉球:“日丹诺夫同志,该换药了。”她转向我,眼睛在绷带上的缝隙里发亮,“斯大林同志,我们的伤员说,只要您在列宁格勒,伤口就疼得轻些——他们说,您的名字是最好的磺胺粉。”
日丹诺夫撩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的弹伤,伤口周围的皮肤呈青紫色,却在绷带边缘绣着极小的红星:“昨天在‘生命之路’巡查,”他任由护士用冻僵的手指换药,“看见运输队的姑娘们把伤员的血收集起来,冻成冰块当路标——德军的侦察机永远不知道,那些反光的冰块,是我们战士的热血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