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章踏入机械厂会议室时，沈伟已让人将所有岛国送来的图纸整齐铺在长条桌上。
会议室里除了沈伟，还有三位厂里资格最老的技术员，魏晋，张伟和王飞龙。
都是机械厂的老人，有着丰富的经验，当然，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大。
“平章，岛国送来的技术资料全在这儿了，一共三千七百多张，全是日文标注。”
沈伟介绍完，魏晋立刻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沈厂长，虽然你儿子是高材生，可没有工作经验，这些图纸交给他没问题吧？再说了，他能看得懂日文？”
其他二人瞥向沈平章的眼神也是各种不信任。
一个毛都没找齐的毛头小子，竟敢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沈平章丝毫不理会，手指抚过第一张图纸边缘，触感粗糙，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日文标注如蚂蚁群般爬满结构图，专业术语间夹杂着古怪的符号。
这是岛国人惯用的障眼法，美其名曰日式标准。
魏晋突然冷笑：“年轻人，可别光看表面，岛国图纸的严谨性可是业界标杆，我们吃透这些标注可费了不少功夫。”
他将图纸翻至第二页，铅笔在掌心轻敲，“这些标注看似严谨，实则绕了十八道弯。”
沈伟在一旁踱步，瞥见儿子眉头越皱越深，喉头滚动：“平章，能看得懂日文？”
沈平章专注力全凝在图纸上，只是轻声道：“大学说过。”
沈伟突然发现三年不见的儿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悄悄离开了会议室。
半个小时后，他从食堂端来三碗热腾腾的面，面条在搪瓷碗中蜷成金黄的漩涡，浮着几粒葱花。
“大伙先吃完面条垫垫。”
沈平章确实饿了，埋头吞咽，咀嚼声裹着图纸翻动的沙沙响。
吃完最后一口，他抹了把嘴，继续与图纸鏖战。
时间无声流淌，沈伟看墙上的挂钟从九点挪到九点半，又爬向十点。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滞如胶。
魏晋有些不耐烦，“沈厂长，我看他也看不出个一二三，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都累了，明天还要上班。”
话音未落，沈平章忽地起身，“找到了。”
沈平章目光聚焦在编号0002698的图纸上。
图纸中央是个椭圆型结构，配管图密密麻麻，却没有任何技术参数。
这是什么鬼？
沈平章看向一直在哔哔的魏晋，“魏工，你不是号称厂里的老专家吗，那你给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部件？”
魏晋眯眼打量，额头渗出冷汗，“像是轴承？或是某种阀门？”
沈平章又问张伟和王飞龙，两人也是一脸茫然，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来。
忽然，沈平章一拳砸在桌上，“这他妈是个马桶！这是马桶水箱的冲水结构，排水阀、浮球阀、进水管的位置标注得一清二楚。”
“岛国人在坑我们！他们将马桶结构伪装成工业部件，混在技术图纸里，高价卖给我们。”
魏晋却道：“你小子不是在开玩笑吧，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沈平章冷笑：“这台设备要是真买下来，十万块钱里至少有三万是马桶钱！这些专业术语全是障眼法，绕十八道弯就是为了让你们看不懂真相！”
张伟和王飞龙认真看着图纸，“这他妈就是个马桶，我在京城出差的时候见过，cao他娘的小鬼子。”
此时，三人只觉得脸上烫红。
搞了大半辈子设备，竟然不如一个年轻人，这脸被打得啪啪响。
沈伟蹭地起身，咬牙切齿：“欺人太甚！我大夏什么时候需要进口厕所了，如果真被这帮鬼子糊弄，机械厂的脸面都得丢尽！”
“平章，多亏了你。”
沈伟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看了魏晋三人一眼。
你们三个不是瞧不起我儿子吗，看看，没有我儿子，这种问题你们能发现？
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你们，别以为机械厂离了你们不转。
“魏工，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专家，这么低级的障眼法，竟然没看出来？”
三位老技术员羞愧得无地自容，“沈厂长，我们确实疏忽了。”
“下不为例。”
沈伟也没有为难他们，“明天我就去省经委汇报，拿着这张图纸去找小鬼子，经费应该能压缩到一千万。”
“我建议直接退货！”沈平章声如洪钟。
“小鬼子了解我们急需技术的心理，欺负我们不懂行，专挑这种‘杀熟’的阴招。与其被鬼子当傻子耍，不如换真正靠谱的合作方。”
沈伟眉头紧锁，“退货容易，可去找哪新合作方？”
“德意志，他们迫切想打开东方市场，报价至少低百分之三十，无论是性价比还是售后，都比小鬼子强。”
可沈伟却犹豫了。
换厂家的话，又得重新评估，至少两三个月时间，机械厂怕是等不起。
“爸，你想想，岛国设备就像披着羊皮的狼，表面光鲜，内里全是坑。德意志虽远，但货真价实！他们急着打开东方市场，咱们有谈判筹码。”
沈伟沉默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听你的，明日我亲自去省经委汇报，揭穿岛国人的把戏，咱们机械厂，绝不能当这窝囊冤大头！”
盯着儿子坚毅的侧脸，胸膛挺得笔直，沈伟眼底涌起滔天骄傲。
这小子，真给我长脸！
他不仅看破了岛国人的阴招，连这些老油条都被他治得哑口无言。
这一晚，沈伟只觉得痛快无比。
……
晚上十一点半，父子二人回到家时，周玉芝与苏小晴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
尤其是苏小晴，眼眶红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沈平章心头一紧，“妈，小晴，这是怎么了？”
周玉芝语气沉重，“那个叫陈萍萍的女知青，今天来家里了，说他表伯在知青办当主任，她打听了，哪怕你去112厂工作，但没有回城证明，你不能正常上班。”
“因为小晴是农村户口，你们两个结婚的话，你只能回王家坪，这是政策。要是被人举报你俩的事，还得蹲大牢。”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陈萍萍真是阴魂不散，她就是见不得我和小晴好。”
苏小晴哽咽道：“平章哥，我想过了，明天我就回王家坪。不能因为我，耽误你的前程。”
“胡说八道！”
沈平章握住她的手，“你的清白是我‘毁’的，我发誓要护你一辈子。如果现在为了一张回城证明抛下你，我和阴毒的陈萍萍有什么区别？”
苏小晴的泪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下唇，“平章哥，其实陈萍萍比我优秀，你们都是城里人，很般配。”
沈平章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我沈平章这辈子，娶定你了。”
他伸出手指抹去她腮边的泪，“至于回城证明，112厂厂长亲口答应帮我办，陈萍萍不过是虚张声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