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平章准时跨进112厂大门。
门卫远远望见他，满脸堆笑抬手打招呼。
昨日那番尴尬过后，他早把沈平章的情况摸了个透，此刻见这位年轻的大专家目不斜视往办公楼走，心里暗暗庆幸没把人得罪死。
沈平章先去了一趟厂长办公室。
褚兴国正往牛皮纸袋里塞文件，见沈平章进来，立刻说道：“平章，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跟你说一下，你的回城手续卡壳了，知青办说你婚姻状况涉及农村户籍配偶，得走特殊审批流程。不过你放心，问题不大，很快就会办好。”
沈平章嗯了一声，表情平静，“政策上的事情，我理解。”
褚兴国赞许地看着眼前处变不惊的年轻人，“我这几天去军委汇报工作，争取让你设计的猛龙战机早日上马，你等我消息，随时做好进京准备。”
临末，他又补了一句，“这几天副厂长李玉坤主持工作，有事儿直接找他。”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下午，沈平章正在琢磨炭纤维材料的事情，张鹏探进头来，“沈工，李副厂长喊你去一趟接待室。”
接待室里，副厂长李玉坤正陪着一个中年男人喝茶。
那人天庭饱满，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见沈平章进来，皮笑肉不笑。
李玉坤面色凝重，介绍道：“平章，这位是市知青办朱效农主任，今天来是关于你回城资格的事儿。”
沈平章闻言，心中一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见朱效农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摊开在桌上。
“沈平章，根据我们调查，你1977年插队至王家坪村，与当地村民苏小晴发生未婚同居行为，违反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安置办法》第二十三条规定。”
“按照政策，已婚知青原则上不予办理回城手续，你回城参加工作属于顶风违规。”
“而且，112厂违规用人，你们这是公然对抗国家政策！”
“荒谬！”
李玉坤额角青筋暴起，却强压着怒火解释：“平章是我们特招的高级人才，是要为国家军工事业做贡献的人，怎么能跟普通知青一概而论？我们正在协调户籍部门，你别在这儿拿政策压人！”
朱效农脸色一沉，推了推眼镜，“李副厂长，我理解你们爱才心切，但政策就是政策。按《城镇人口管理条例》第十七条，农村户口配偶结婚的知青，不得回城，他必须遣返！”
“你们要是坚持用他，我们知青办只能向上面反映，到时候闹得不好看可就不好了。”
接待室气压骤降。
李玉坤嘴角抽了抽。
沈平章是超巨人才，对112厂，对大夏战斗机更新换代，至关重要，如果因为政策问题没法进厂工作，那可是国家的巨大损失。
他语气缓和下来，“朱主任，政策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有没有办法能变通一下？”
“政策就是铁律！”朱效农铁青着脸说道。
然而，下一秒，他目光投向沈平章，露出一道耐人寻味的笑容，“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沈平章同志立刻断绝与苏小晴的关系，找个城里姑娘结婚，我们可以特事特办。”
接待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沈平章抬眼直视朱效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沈平章从来不做猪狗不如的事，苏小晴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辈子我不可能辜负她。”
见他态度坚决，李玉坤也站起身，“人才流失才是对国家最大的浪费！平章的情况确实特殊，我们会打个报告给上级部门，请上级部门沟通协调。”
朱效农冷笑一声，收拾起文件，“李副厂长，我劝你们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政策白纸黑字写着，除非沈平章跟那村姑断了，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城里落户！”
“还有，按照政策要求，沈平章现在不能在112厂上班，否则，后果自负。”
扔下一句狠话，他愤然摔门而去。
沈平章望着朱效农离去的背影，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他早该想到，陈萍萍不会轻易罢手，只是没想到对方竟能搬动知青办主任，把政策当枪使。
李玉坤拍了拍他的肩膀，“平章，你别着急，等褚厂长从京城回来，一定能搞定这件事。”
沈平章点点头，“李厂长，今天先这样吧，我先回家，省得在这儿给厂里添麻烦。”
沈平章刚走出厂门口，就见一辆自行车从斜刺里冲出来，车铃响得刺耳。
陈萍萍穿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脚蹬一双高跟鞋，在他面前急刹车：“平章哥，我听说知青办去找你了？”
沈平章冷着脸往旁边让了让，“陈萍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是来救你的！只要你答应跟我结婚，我表伯说了，明天就能把回城手续给你办好。”
陈萍萍往前凑了凑，眼里闪过一丝急切，“你何必在那村姑身上浪费时间，她能给你什么？户口，工作，还是体面的生活？”
沈平章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姑娘，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陈萍萍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了？
沈平章缓缓开口，“陈萍萍，你以前不是挺清高的吗？各种看不上我，现在怎么这么主动了？”
陈萍萍硬梗着脖子反驳，“其实，我以前也喜欢你，只是想考验你的真心。”
沈平章呵呵笑了，“只有组织和人民有资格考验我。”
陈萍萍冷笑一声，“沈平章，你以为自己多高尚？要不是你爸平反当厂长，要不是你进了112厂，我会正眼看你？”
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那个苏小晴，只会拖你后腿！”
沈平章猛地甩开她的手，“我非小晴不娶。”
陈萍萍脸色一白，“你以为你跟那村姑能有好结果？政策摆在那儿，你们注定没前途！”
沈平章厉声呵斥，“住口！我不允许你侮辱小晴。我沈平章的妻子，是陪我熬过下乡苦日、天天给我送饭的苏小晴。你那些算计，趁早收回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
陈萍萍在身后尖叫：“沈平章，你这么倔，就永远烂在王家坪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