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日头高起,来往的马车飞快地驶过朝阳街巷,天光已经大亮。
“边塞险象环生,我儿此去须万般当心,莫逞草莽之勇,为娘待你凯旋。”
赵茜早知此去颠簸,事到如今只得反复提点。
“劳母亲大人记挂,孩儿定当不辱使命。”
行期将近,赵芫瑾暂担粮草督运一职,次日清晨便要随着两个押送粮草的押运官出发,一路西行至南昭边城要塞西凉关。
得知此事的赵家主君免不了又是一阵哭天抢地,逮着他的女儿又搂又抱,蹭得赵芫瑾身上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来的那么突然,比方说此时此刻,赵家的小公子璟儿居然也从后院跑出来了,泪眼汪汪地看着赵芫瑾,带着哭腔弱弱地发声:
“长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这倒霉孩子不出声还好,这一张嘴简直是火上浇油,刺激得她爹更来劲儿了,丢开赵芫瑾便转身搂着儿子号啕大哭,一副如丧考妣的惨淡模样。
就这样,她弟成功被同化,跟着他那弱柳扶风的爹一齐在赵府大门口抹眼泪,哭哭啼啼闹个没完没了。
父子俩的哭声此起彼伏,把赵府门前来往的行人吓得心惊肉跳。
赵茜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眼前一黑,脚下发虚,根本来不及跟赵芫瑾做更多的交代,只留下一句“路途遥远,我儿千万保重身体”便匆匆扭头安抚那对寻死觅活的父子回府去了……
赵芫瑾理了理被她爹挠的皱皱巴巴的衣裳,便朝着皇城门口寻正在集合的队伍去了。
边走边想,倘若真有某一天,她要是娶了一个像她爹这样的男人……
啧啧,她光是想想汗毛就要竖起来了……
思及此处,赵芫瑾顿时有股出家的冲动。
所幸的是现在她还未娶夫,在逃离了她爹的“魔爪”之后,她还是能寻得几日耳根清净的。
至于将来,能拖多久就多久吧……
赵府本就距离城门口没多远,更何况赵芫瑾心里正思索着的是“如何逃离她爹三十六计”,脚下的步伐更是轻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跟那一大一小脸的押运官碰面了。
刚一见面,这两个押运官便左右逢迎着讨巧卖乖,把赵芫瑾捧得跟朵花儿似的沾沾自喜,吹得她都有点膨胀了。
三人上马之后,整个押送粮草的队伍便向西而行了……
“赵大人玉树英姿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当真是觉得金光乍现,犹如天使降临……”
“哎!可不是这么说呢!自下官见到大人的第一眼,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自觉七经八脉为之一畅,七窍倒也开了六窍半,赵大人当真是这人间福星……”
“不敢当不敢当……两位同僚过奖了……”
赵芫瑾虽然嘴上这么推脱着,但是心中早就乐开了花儿,好话儿谁不爱听?
难得有人愿意巴结讨好她,多听几句好话还能愉悦心情,何乐而不为?
一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也流逝得飞快。
夜幕降临,伴着微弱的月光, 马蹄扬起一阵沙尘,随后止步不前。
众人开始安营扎寨,随从的官兵就近在附近的山上打了不少野味,一群人围着篝火烤肉,喝着烈酒驱寒,即使远方时不时传来几声听得不真切的狼嚎,也丝毫没有对现下其乐融融的氛围造成丝毫影响。
酒足饭饱,众人商议着行酒令解闷儿,赵芫瑾实在困倦得很,就在跳动的火光下沉沉睡去了。
接连几日,一行人都是白日里加紧赶路,夜晚露天铺营扎寨匆匆睡下,纵然吃喝没有短缺,换洗衣物也有所准备,但毕竟是在野外,基础设施条件比不上自个儿府中,几日折腾下来赵芫瑾虽不至身心交瘁,但还是略显狼狈的。
到了赵芫瑾一行人离开皇城的第五日,已入西域。
气候不再是那么温暖湿润,而是变得有些阴冷干燥。
黄沙的数量也渐渐多了起来,大风刮过,稍有不慎便会迷了双眼,因此她们的行进速度也在逐步减慢。
赵芫瑾着实感受了一把风头如刀面如割,默默翻找了一块碎布,蒙在了脸上,以防止风沙呛进肺里。
旁人见她还有这般操作便也纷纷效仿,随后一行人继续慢吞吞地朝着西凉关挪步。
长路漫漫,兜头而过的不过是当下仅存的,肆虐的黄沙和呼啸的风声。此时此刻的行伍之中,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多费无谓口舌在茫茫大漠之上。
赵芫瑾轻眯了双眼向着远方眺望,发现竟还是没有边关城墙的一星半点踪迹,只得稍微提速闷头赶路……
妖风阵起,吹动滚滚黄沙。
突然行伍的最前方好像引起了什么骚乱,赵芫瑾便下意识地一抬头,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却是眼前一阵发黑,头顶一片阴影就这么笼罩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自己脚下缺力,整个人被一股强力扯离了马匹,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赵芫瑾被甩趴在沙地上,空中顿时黄沙飞舞,迷乱了双眼。
绕是再缺心眼儿,此刻也明白过来是现下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丫的,她们让贼人给堵了!
赵芫瑾欲哭无泪,当真百思不得其解为毛这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也有人来截道?!
好在她自幼习武,虽没练就什么盖世神功,但自保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漫天黄沙中,赵芫瑾眼不明手却快,反手便扣上那偷袭之人的脉门,一个灵活的转身就打算把他的手擒住扣在他身后。
怎奈架势做的太足,忘却了脚下还有一地滚滚黄沙,结果还没来得及做完全套动作,脚下已经滑出去老远,还未来得及转身,抬眼便与偷袭她的贼人隔着面具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贼人头戴罗刹鬼面,内力极为深厚,反手轻轻一扣便制住了灵巧的赵芫瑾,无论她怎样挣脱,都以失败而告终……
情急之下,她只得对着行伍里的其他人高呼:
“本官乃是圣上亲封的督运!岂能弃粮草而偷生!不用顾忌本官,诸位先行一步!本官来断后!”
赵芫瑾心想着既然现在被贼人反手制衡着,那气势上断然不能输了,早就把她娘那句“莫逞草莽之勇”抛诸脑后,扯着嗓子就是一顿逞英雄。
反正她是高门贵女,这帮官兵是断然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赵芫瑾万万没想到,万事皆有可能……
“没想到赵大人您竟是如此地恪尽职守义薄云天!赵大人,我敬您是位豪杰!青山不改,江湖不见!”
“赵大人您为国捐躯的英勇事迹下官回朝定会秉明圣上,定叫您光耀门楣!下官跟南昭百姓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山高水远,咱们就此别过!”
负责押送粮草的官兵们听见大小脸二人既然这般言语,就都默默把露了寒光的刀剑给收了回去……
赵芫瑾也是没想到这几天跟她互道姐妹的官兵们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那大小脸两个押运官扔下几句“肺腑之言”便带着一众官兵逃之夭夭。
赵芫瑾眨巴了两下眼的功夫,这帮鸟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个粮草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原来这俩货不光溜须拍马的本领一流,这溜之大吉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赵芫瑾急火攻心,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两眼儿一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