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天还没亮,王麻花就被秀儿叫醒洗澡了。一上午就泡了三回澡,都快泡成乳猪了,王麻花感觉身体已经水肿,而且手指肚也瘪了。
主要就是穿衣服化妆困难。还要熏香,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王麻花对女装、化妆品都有了飞速的了解。
秀儿每次给她画的都是不同的妆,搭配不同的衣服。
王麻花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虽然说烧热水的钱不是自己出的,但是每次还要换衣服,找人浆洗衣服,胭脂盒子也在飞速变空,秀儿又是个小孩子,看她提个大桶自己都心疼,这不是劳民伤财么。
记得自己还有个爹,而且秀儿这么贴心好用,有这个钱省下来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于是,王麻花央求鸨母干娘让秀儿做自己的贴身丫鬟。
那妇人面目凶狠:“你看楼里的这些姑娘,哪有一个有贴身丫鬟的,我们都是什么身份,能差使些下人就不错了,莫要学那些富家闺秀。”
“嗯,不嘛不嘛,我不依我不依,我就要秀儿。”
“妈妈往日就惯着你,今个若再给你开了先河,别的姑娘还不得说我厚此薄彼啊。”
“哎呀,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你看我昨被雷横打了,身子多有不适。反正秀儿现在也没出道,才学了两年,也不能白吃饭啊,干干活就当锻炼了。”王麻花偷偷地从袖子里塞过去二两银子。
那婆娘一边往袖子里藏,一边竖着根食指笑道:“秀英说的也在理,你也是这一等一的姐儿,秀儿跟着你也能学到些东西。你也知道,妈妈一向疼你。”
王麻花见她的手指迟迟不落下,又特意把“一”说得很重,什么意思?
难道要狮子大开口不成,十两?应该不会,刚才已经收了二两,说明这事有门儿,可以商量。
于是又摸出一两偷偷递上,那婆子才松了口。
那婆子笑道: “秀儿,你从今个起,便先在秀英这里服侍,不过先说好,暂且试行一个月。功课什么的不能耽误,妈妈回头还要差人考察你。”
又道: “秀英,你现在人气正红,如日中天,可不能懈怠了,今上午就有好些老爷们预定座席了,你爹也没什么大碍,明后天就上场表演吧。”
……
王麻花回到房中,脑子嗡嗡的,现在名声在外,自己啥也不会,上场怎么演?砸了白秀英的招牌不说,以后还怎么混。
秀儿在一旁补刀道:“白姐姐,上午有几位大爷给你送了好几匹布和银两,都被咱干娘收了,以后你得让他们悄悄地送到你手里,别让干娘看到。”
好家伙,这连半个子儿都没看到,就被抽了油水,搭了人情。
“秀儿,姐姐往日说唱话本是哪一出?你快帮我找来。”
秀儿找来话本,王麻花见那上面的字全是繁体竖写,又是从右往左读的,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看得眼花缭乱。
“这说是啥?”
“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说的是书生双渐和娘子苏小卿情投意合,可惜妈妈贪财,趁双渐进京求官的空档,把苏卿卖与茶商冯魁。
那双渐有勇有谋,终不变心,沿着线索追赶苏卿,骑马追到江南西路豫章城中到处寻访,又一路乘船赶至金山寺,见到苏卿提在壁上的诗句,赶至临安,终于团聚,匹配夫妻,结成姻缘的故事,最后双渐喜提官印,苏小卿喜获檀郎。”
王麻花心想:这不就是一出才子佳人happy ending的古老戏码么,借用距离和交通工具为主人公设置困难,这要是坐高铁一天就到了。
从古至今人们就爱看这些,成了就是皆大欢喜,不成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只要剧本写得煽情,能让人迎风流泪,就不愁没有票房。
古代的事没法用大脑理解。冯魁参与人口买卖,应该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双渐侵夺他人财产,应该喜提银手镯;苏卿从事卖肉生意,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应该吃窝窝头,没收非法所得。
王麻花问秀儿:“这剧本你会唱吗?”
“这是新本子,姐姐的拿手好戏,我可不会。”
“你贞儿姐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
“快带我去找她。”
见了赵贞儿,王麻花问昨晚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了,睡了好大一觉,日上三竿方起。”
“?不会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朝慵起吧?”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帮你渡劫,你反倒奚落我。”
王麻花赶紧起身抱拳作揖:“哎呀,贞儿姐姐恕罪,是我太草率了。”
赵贞儿笑道:“瞧你那熊样,作揖都做错了,倒像个糙爷们儿。”
“要说,你这名字和“找针儿”“较真儿”差不多,为啥非得带个儿化音,我就直接叫你赵贞了。大妹子,你看这个本子你会唱不?”
“这不是你的叫座话本么,我倒是会,就是干娘不让,客人也都捧你的场。”
好家伙,这玩意还带垄断的,虽然没有版权,但是架不住豪横,敢情这歌是白秀英的主打歌。
“我在唱什么 什么都觉得 原来原来你是我的主打歌。”
“这又是什么曲儿?”
“咳咳,打油曲儿,啷啷韵,以抒发郁闷心情。
你说我为啥叫白秀英,不叫白智英呢?那不就可以大唱撒浪嘿呦红变大江南北了么。
赵贞,戏以后你替我唱怎么样?”
“那可不成,我没你唱得好。
你我嗓音又有所不同。
人都说你:罗衣迭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
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腔依古调,音出天然,高低紧慢按宫商,轻重疾徐依格范。笛吹紫竹篇篇锦,板拍红牙字字新。
我哪里比得上?”
……
这都什么玩意:“要不你教我吧?”
赵贞儿讶然道:“姐姐莫要说笑,还要我教你,难不成你连自己的曲子都忘了么?”
“没说笑,没说笑,谁会记得这事,我花钱请你教我。”
王麻花现在连宫商角徵羽都不认得,哪会唱什么曲儿。这傍身的技能直接被砍,就如同老虎拔牙,威风全失,前途堪忧。
此时把这么大的弱点暴漏给对手,万一被出卖,后果很严重。
但是经过昨晚的交情,王麻花已经对赵贞儿有所信任。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想不到一日之别,你竟转了性情。”
何止转了性情,简直连性别都转了好吧。
“教你倒是可以,但是从头学起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我在这里也算榜眼第二,难得空闲。”
“行行行,你有空教我就行。”
王麻花拿出一块金子给赵贞儿。
“我教你可不为收钱,要是收钱,想要我教的人多着呢。”
“不是为了这事,这是昨晚的报答之情。”
“呵呵,你什么时候出手这么阔绰了,这少说也有一两。我已在县令那收了银子,占了你的恩客,不必再收双份。”
“嘘。小心隔墙有耳,你且收好。”
“就算要的话,一两银子足矣,也不用这么多。”
“好姐妹,你我义结金兰吧,以后互相照应着。”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昨晚从衙门的小卒那里骗来的,权当借花献佛。
王麻花最恨的就是人没了钱没花了,能不能穿回去也不知道,校服兜里有十块钱大钞没花完不说,家里床垫下面还藏着奶奶留给自己的几百块私房钱。一直舍不得用,已经当成文物珍藏了。
王麻花看着屋里摆着一尊雕像就要拜。
“哎,这是管仲,青楼鼻祖,只保招财,不保结义。”
这连个关公像也没有,总不能拜叮当猫吧。
王麻花见桌子上有个酒壶,拿了两个杯子道:“来,我们就拜管仲。反正古往今来钱都是要紧的,谁违誓言谁遭钱,谁能和钱过不去。”
生活需要仪式感,主要就是走个形式,有仪式就比没有强。
焚香三只,酹酒三杯。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王麻花有点串场了,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鬼神。
“白姐姐,这祭拜有些不合规制。”
“要那规制作甚,又不能吃。
只要真情在,万物皆可拜。
我白秀英和赵贞儿,从今以后,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感情深,一口闷,来来来,干了这杯,还有两杯。”
嘿嘿,反正我是王麻花,不是白秀英,随时可以穿回来,不认这个账。想必赵贞儿也是逢场作戏,不会当真,白秀英,对不起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