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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

不见青山只见君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和尚一路西行,不为苍生疾苦,不为弘扬佛法,不为修成正果,他所求不过是带那女子远离经书佛法,顺手再取如来的狗头。

主角:和尚,猴子   更新:2023-01-25 21: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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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和尚,猴子的其他类型小说《和尚》,由网络作家“不见青山只见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和尚一路西行,不为苍生疾苦,不为弘扬佛法,不为修成正果,他所求不过是带那女子远离经书佛法,顺手再取如来的狗头。

《和尚》精彩片段

“你知道什么是命么?”

“是什么?”

“是你逃不掉的东西。”

“我便是要逆命,那又如何?”

“命不可逆。”

“为何?”

“命由天定。”

“天?天是什么东西?”

“主宰一切的神。”

“那我便去斩了那神!”

——是为序

他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他已经等了五百年。

冥冥中,清脆的马蹄声徐徐传来,夹带着若有若无的佛音。

他睁开了眼,扬起了一个狰狞的笑。

“来了么?”他喘息声越发厚重,眼中有火光闪过。

那个人,终是来到了他的面前。是个逆光而站的和尚,炫目的光勾勒出他俊美的棱角。

和尚伸出了白净的手,拂了拂他的额头。

“今日,我金蝉子,放你出山。”

“当真?”他回问道。

和尚笑若春风:“你出去后,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取下玉帝的头颅。“

不管他同意与否,和尚已除去了山上的佛印。

下一瞬,一道灼热的火光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直掠苍穹。

他要告诉这六界,我,回来了。

我,齐天大圣,回来了!

南天门。

天兵林立。他们还并不知晓,一道赤红的身影正疾掠而来。

直至那人携九天怒火而来时,众人脸色皆变。

他回来了?

未来得及多想,一根自云端延伸出的金色巨棍已然砸向南天门。

南天门碎,碎的毫无悬念。

然而那一棒仍未停下,万千云气裹挟着巨棍轰然压下。

不过一瞬,数千天兵已化成了漫天的血雾。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影子,亦没有人能躲开那铺天盖地的金色巨棍。

他们唯能听见那个在天地间回旋不断的狂笑之声,笑得嚣张,笑得放肆,笑得狂妄。

“俺老孙,回来了!“

天边的晚霞是他的披风,苍穹的月色是他的锋芒。

他已为天地。

他似一阵疾风,向凌霄殿疾掠而去。一路所过之处,尽为尘土。天兵的身躯在他的棍下轻易地化为血肉,飞溅而开。

试问这九天,何人能拦?

他蓦地停下,随手捏碎一个天兵的头颅,在他的面前,站着哪吒。

“滚开,“他道:”你救过我,我不想杀你。“

哪吒握紧了拳:“我不能让你过去。“

他冷然一笑,身形转瞬即逝。下一瞬,他已掠至哪吒身前,一脚踹出。

哪吒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深陷在宫殿的墙壁之上。

“下一次,你会死。”

他丢下一句话,再度直掠而去。

凌霄殿,愈发近了。

殿前的巨灵神还未回过神,一棍已至面门。

一颗破碎的人头,滚落到了殿中。

他已入了凌霄殿。

挡在他面前的天兵,皆化成了一朵朵血雾。

一个人从龙椅上滚落,跪倒在他的面前。

“大……大圣饶命。”

他未曾犹豫,拧下了那人的脑袋。

那是玉帝的头颅。

他将头抛向西天,因为有个人,正在等那颗头。

他踏碎了龙椅,仰头长笑。

“五百年,哈哈哈哈,五百年!痛快!”

好一个痛快。


“佛为何物?”

“为天地造化,普渡众生。”

“佛能有爱情么?”

“佛须四大皆空,无欲无求。”

“当真如此?”

“是矣。”

“那我便去斩了诸佛。”

——是为序

1.

他伫立云端,笑若春风。

九天泻下的如丝阳光轻抚他的面颊,勾勒出一个无双的俊俏身影。

只是这般俊美的男子,顶上竟无一分青丝。

想必,他也只是西天的佛吧。

远处有东西愈发疾速地向他飞来。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它。

那是玉帝的头颅。

他扬起嘴角,双脚离开了云端。

不过一瞬,所站之地唯有流云拂过,再无一人。

2.

“这是玉帝的头颅?”

“不错。”他立在雷音寺门口,对面前的金身罗汉淡然回道。

众罗汉变了脸色:“佛祖可知?”

他微微摇头,补充道:“若再不去,怕天宫已为妖地。”

罗汉已然大惊,冲入雷音寺中。

不多时,他望见一道道气势如虹的金色云柱自雷音寺冲天而起,掠向远方。

那是佛祖和十八罗汉。

西天没有了佛祖,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3.

南海,世外仙界。

她赤着脚自南海边走过,海面上映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姿影。

自成观音之后,她便被迫远离尘世,终日只能围南海而行,以度所谓的苍生。

她在等一个人,带她离开这里。

而那个人,他说过一定会带她走的。

她笑了笑,一如凡间人世的女子。

南海清波微漾,轻触着她的脚尖。

4.

他褪去了僧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青衫。

他不想让血脏了僧衣。

今日,需破戒了。

他双手合十,两眼微闭。

一道从他眉间溢出的金色光芒缓缓漾开,直至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那道金光,已然成了这天地最为纯澈的色彩。

他吐出两个字,轻如细蚊。

“般若。”

一尊金身大佛自他身后缓缓浮现,高入云天。

佛的目光含笑,双手合十,似是打量着这片天地。

金光愈盛,像是要溢满九天的每个角落。

“走。”他应了一声,九天的云气聚集而来,汇成了一朵可容天地的七色莲花,将他身后的大佛托住,向远方的天际飞去。

那里,是南海。

5.

大雷音寺,众佛正参悟佛法,默诵经文。

大殿静如深海,无一丝声响。

即是这时,一声巨响彻底惊碎了这片宁静——

一人跌撞着破门而入,声音颤抖不止:“不......不好了!”

“阿弥陀佛,可有何事?”

“金蝉子,他,他......”

“金蝉子师兄出了什么事?”

“他,他......”僧人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开口。

但众佛已无暇顾及他,尽皆望向殿外。

远方,是一尊坐拥九天的金身大佛。

6.

他默然停下。

在他面前,众佛一字排开,为一线潮。

为首的是他的师弟,玉禅子。

“金蝉,你这是为何?”

他平视着玉蝉惊异的目光,神情淡然。

“不要拦着我。”他双手合十 ,微微颌首。

玉蝉怒目圆睁:“金蝉,你疯了不成?”

他索性闭上双眼,置若罔闻。

众佛皆唤出了金身大佛,金光纯粹。

“你这般执迷不悟,休怪我等不留情面!”众佛手中化出佛家兵器,一同袭向金蝉!

他微微一笑,未曾将众佛放在眼里。

没有如来,佛奈我何?

他睁开眸子,众佛已至近前。佛家的刀枪剑戟亦是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兵刃所溢出的至纯金光,像是要将他彻底抹灭。

他向前踏出一步,攥住了最前方的一柄刀刃。

指尖微动,长刀转瞬间破碎而开,迸溅出的金色碎片如烟花旋放开来,每一片都不偏不倚地击打在他周身的刀枪剑戟上。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撞击,贯入佛光的无数兵刃尽皆碎裂。在他的周身,方才的兵刃皆化成了数不尽的金色碎片。

而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弹指一瞬。

下一刻,碎片倒飞出去,洞穿诸佛。淡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他的青衣被镀上一层金光,甚是夺目。

众佛溃散,唯有外围的佛苟全性命。

他推开近前的死尸,驭云再度向前,未曾将诸佛放在眼里。

这一次,再无人敢拦。

7.

南海西岸,他在此驻足,待他双脚落至海边时,身后的大佛随风而散。

他缓缓开口,这一句,是对着海面说的。

“不要拦着我。”

下一刻,原本静如明镜的海面陡然翻涌而开,巨浪如山般向他涌来!

他叹了口气,任凭巨浪轰然砸下。

巨浪轰击在海岸之上,竟将岸上的巨石击成粉末!

海浪退去,他仍立在原地,即便周身的地面已深深凹陷。他拂去额头的水珠,神色平静。

“既如此,恕我无礼。”他向前走去,直至双脚触及海面。他仍未停,他的身子,未曾有一丝是浸在海中的。

他以海面为地,向东岸走去。

海浪翻滚而至,却未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在他的身前,海水缓缓汇聚,最终汇成了一条百丈长的滔天水龙!

在巨龙的眼里,他渺如烟尘。

“嗷!”龙啸震天,将海面震出万千怒涛。

巨龙咆哮而至,不可一世。

即便如此,他未曾有任何停歇,仍一步一步向对岸走去。

他只是将十指轻合,即便顶上的巨龙已携千钧之势咆哮而下。水花漫天,竟遮蔽了阳光。

他只身在一片阴暗中,神色平静。一抹灿烂的金光,自他眉间溢出。

巨龙离他不过十丈,由海水凝成的锋利獠牙已清晰可见。

亦是此时,金光飞旋而开,映亮了他身处的那片阴暗。在他身后,金身大佛赫然现身。

那尊佛,高人云天。在大佛面前,巨龙渺如尘埃。

大佛双手握住巨龙,将它轻轻扯断。

水花飞溅而开,在大佛的手心中,汇成了一颗水珠。

水珠自大佛手心滚落,坠入南海,溅起了千丈高的浪花。

大佛散去,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竟平如明镜,再无一丝涟漪。

他笑着,向东岸走去。

那个人,亦在笑着等他。


“西天很远么?”

“似乎,好像,大概,是挺远的。”

“有多远?”

“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老子飞要多久?”

“西天飞不过去。”

“为啥?”

“西天是靠脚走出来的。”

——是为序

1.

雷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猴子倚靠在一棵树上,嘴角流淌着口水,似乎睡得正香。

他摇醒猴子:“该走了。”

猴子睁开一只眼,瞥了眼阴暗的天,复又闭上了眼。

他叹了口气:“你不走,我走。”语罢,他向前大踏步走去。

走了不过十步,猴子从后面跟了上来,呲着牙道:“老子很困。”

他微微一笑:“为师做了个冗长的梦,想不想听?”

猴子咧了咧嘴:“说。”

“我梦见我把你从五行山下放出,你复又杀上天庭,拧下了玉帝的头颅......”

猴子打断了他:“你自己呢?”

他怔了一下,似乎挣扎了许久:“算了。”

“咋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永远也改变不了,”他顿了一下,道:“即便是在梦中。”

他没有告诉猴子,在他离她不过一步之遥时,如来的巨掌从天而降,毁天灭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化成了飞散的云,无能为力。即便是在梦中,他也无法握住她的手。

猴子“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

他忽地打破了宁静:“其实,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它也会改变,就比如——”

比如,你爱的那个人,她终究有一天会不爱你。

因为没有爱,是天长地久的。

“算了,不说了。”他就此打住:“该赶路了。”

“去哪儿?”

“鹰愁涧。”

2.

鹰愁寒涧。

相传鱼鹰自湖上经过,湖中会有鹰的倒影,鱼鹰会被倒影所惑,一头坠入湖中,因而得名。

他和猴子伫立江边。

一碧千里,水面无垠。

静得有些出奇,甚至,有些诡异。

“来这干嘛?”猴子问他,眼神中充满不屑。

他神色平静:“带他走。”

猴子茫然:“带谁走?”

就在这时,他和猴子同时抬头。

一头百丈长的巨龙自湖中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

是一条通体布满血痕的白龙,鳞片雪白如玉,在夜里亮如白昼。

在它的脖颈上,缠着一条由深海寒铁打造的硕大锁链,深嵌在鳞片之中,直至泛出一抹殷红。

那条锁链,是与肉相连的。

“跟我走。”和尚缓缓开口,阴暗中看不清他眉间的神色。

白龙未曾将和尚放在眼里,而是盯着他身旁那个貌似弱不禁风的猴子,凝望许久。

“我认得你,”白龙道:“你还记得我么?”

猴子摇头。

白龙讶然,身形倏地化散成万千水雾,旋即重新聚合,化成了一个白发披肩的英俊男子,只是他的脖颈仍被锁链深深镶入。

“你不记得,我是敖烈么?”

“你真的很烦啊!”猴子不耐烦地呲着牙。

敖烈一怔,不死心地追问道:“孙悟空,你连齐天大圣也不记得了?”

猴子仍是摇头。

敖烈一怔,既而像是明白了什么,死死地盯住一旁的和尚,仰天大笑:“孙悟空!堂堂的齐天大圣竟忘了自己是谁!哈哈哈哈!好一个西天,好一个......”

和尚打断了他:“够了,跟我走。”

敖烈笑得越发放肆:“跟你走?去那狗屁的西天?”

和尚叹了口气:“不要逼我。”

敖烈冷笑一声:“要不这样,我直接送你去西天!”他振臂一挥,一柄白骨嵌合的三叉戟破浪而出,戟柄滑入他的手心。下一瞬,他已携巨浪袭向和尚!

和尚没有动,任由他一戟刺来。

然而那一戟,却并未刺入和尚的胸膛。

那锐利无比的戟尖,被猴子轻易攥在手心。

而猴子的右手,提着一根金棍。

一棍横扫而开。

只一棍。

耳畔传来一声脆响,随即而来的是一声闷哼。

那一棍,将敖烈直接击出百米之外。

猴子悬立在湖面之上,望着敖烈再度破浪而出。

敖烈吐出一口血水,丝毫不在意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放声大笑:“孙悟空!你变弱了,你一棒竟连我都打不死!原来真的不再是那个脚踏六界的齐天大圣了!”

猴子不屑一顾地望着他:“老子那一棒贴着你胸口过去的,伤你的只是棍风,如果打实了,你连个人形都没了。”

猴子顿了一下,呲着牙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要不你再试试?”

敖烈哈哈大笑,提戟再度直掠而来。

“我敖烈就算死在你的棒下,这一世也不枉来!”

他将戟尖浸入湖中,在湖面上拖出一条银色的裂隙,距猴子不过十丈时,他将三叉戟猛地拽离水面,随戟尖而起的竟是一头银白水龙,水龙随戟尖而动,咆哮着涌向猴子,那森然龙头,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3.

一棍砸下。

连风都未曾带起。

就这般砸在了水龙的巨首之上。下一瞬,水花漫天,自猴子两旁轰然炸开。

然而敖烈的那一戟并未停,化作一道白光掠向猴子。

猴子没有躲,扬起了手中的金棍。

但猴子想错了,敖烈的那一戟是奔着身后的和尚去的。

不过回首一瞬,戟尖已至和尚眉心。

敖烈笑了,他正在幻想和尚的脑浆在他的戟尖迸溅。

可他也想错了。

和尚用手轻轻拨开了眉心的三叉戟,脸色平静。

在敖烈眼中明明是个异常缓慢的动作,竟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是他太慢了?还是和尚太快了?

可为什么,和尚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清?

他已来不及多想,和尚又递出了一掌,击在了他血肉模糊的胸膛。

那一掌,依旧漫长如斯。他望见水花在和尚身边悄然迸碎,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浮在和尚的周身,炫目动人。

可那一掌已经到了。

他避不开,躲不掉。仿佛世间在那一瞬凝滞。

和尚收回手时,敖烈已飞出百米之外。

只是这一次,许久不见他破浪而出。

和尚突然望见了湖边多出的一物。

那是敖烈脖颈上的锁链,只是此时已不在他的脖颈上。

一直面色平静的和尚难得地皱起眉头:“这下,麻烦了......”

那一碧千里的湖水,泛出了红。

一整湖的,血红。


血龙

一千年前。

1.

西海龙宫。

大殿方圆数里,虽没有陆上那些金碧辉煌,但大殿有数万颗的夜明珠点缀,即便是在深海之中依旧亮如白昼,更有数百硕大的巨龙石像立于其中,甚是雄伟。

不同往日的笙歌曼舞,无数的虾兵蟹将已将大殿层层护住,严阵以待。

龙王下的命令是,死守。

肃杀之气悄然蔓延了整座龙宫。

他们看清了所要死守之人。

只有一个人。

一个满身血气,双眸血红的人。

敖烈。

2.

龙王敖闰的手在抖。

止不住地颤抖。

即便他身处龙宫深处,即便他手中握着玉帝亲赐的沧雪明珠,即便他四周有数万的虾兵蟹将保护,他还是无法抑制不住恐惧。

他双手紧紧握住那颗通体雪白的沧雪明珠,明珠散发出的温润光芒给了他恐惧的心些许安慰。

如果当初不贪想这颗珠子,会不会如今也不至于此?

如果当初不把女儿献上天庭,也许今日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些。

因为没有意义了。

3.

龙性本贪,敖闰亦是如此,他对那些珠子尤为贪念。

因而当他得知玉帝新得了颗沧雪明珠,敖闰旋即前去天庭,欲以龙宫其他珍宝换得此物。

玉帝得知他的来意,表示当然可以。

但要换的东西,可不能是珍宝,而是他的女儿,亦是敖烈的亲妹妹,敖月。

这番话,是西王母说的。

而六界皆知,西王母喜食龙筋,尤其是幼龙的龙筋。

敖闰当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龙性本贪,贪在他身上占据了一切。

那时的他,那些后果在明珠面前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因而当他将敖月骗上天庭时,唯一的愧疚感在接过明珠后便烟消云散了。

女儿什么的,亲情什么的,哪有珠子重要,更何况是这般珍贵的珠子。

他那时笑得很开心。

直到他突然想到了敖烈。

在那一刻,他再也笑不出了。

四海的杀神,敖烈。

4.

敖烈很冷。

他的心比身体还冷。

他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样的情感,无尽的悲凉和愤恨撕扯着他的心,无穷无尽,像是要把他的心撕得粉碎。

他恨不得挖出他的心,可是他不能。

他还要去寻回他的妹妹,即便他知道她已凶多吉少。

他这一生都在杀戮,从西海杀到东海,从海底杀到九天,从日出杀到夜深,仅仅是为了保他妹妹平安。只有当他看见年幼的妹妹时,他才会放下杀戮。

现在放不下了。

再也放不下了。

5.

他不再束发,任由白发随海流乱舞。

他闭上了血红的眸,深深吸了口气。

右手是他的长戟,左手是妹妹的剑。

万千兵将,层层围守,不见其尽头。

他复又睁开眼,方才眼中仅存的一丝悲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令人冰寒到脊髓的杀气。

“一人阻我,我杀一人,万人拦我,我屠万人!”他像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最后一音落下的一刹,他已冲杀而去!

一戟一剑,竟将那层层围守的数万大军硬是撕开了巨大的裂口,无数的血肉自他两侧随海流而去,两道血红的印痕横穿深海而过,久久不曾消解。

一戟斩出,蟹将坚不可摧的硬甲连同血肉一同崩碎而开,飞出的头颅上,仍能看到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拔出贯穿胸口的长枪,任由鲜血融入海中,随即挥斩出无人可挡的一剑,剑锋过处,周身的士兵的头颅尽皆飞出。

他毫不顾忌身后的刀枪剑戟,即便身后的龙鳞已碎的七零八落,即便后背已是千疮百孔 ,即便此时背后还插着两柄短矛,他毫不在乎。

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冲杀向前,向着不见其尽头的茫茫大军深处杀去,带着他那无穷无尽的愤恨和悲凉,他连一刻都没有停留。他看着碎成两截的尸体从他两侧漂过,看着剑戟摧枯拉朽地撕开敌人的防线,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汩汩鲜血,看着万军望不到尽头的尽头,他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杀的那叫一个痛快。这个痛快,可是将半个西海染得血红的痛快。


1.

敖闰仍倚靠在镶满珍宝的龙椅上。

他仍是闭目,殿外撕心裂肺的喊杀声一刻不停地涌入耳中,像是那阴曹地府千年不散的厉鬼的惨叫,撕扯着大殿的玉壁。

他还能逃到哪去呢?堂堂西海龙王如果连西海都保不住他,那他去往别处又有何意?

他不久前向天庭请了救兵,可天庭的办事速度他亦是知晓的,谁知道救兵几时来呢?

他颓然地垂下手,任由沧雪明珠自手心滑落。

耳边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一种凄凉的哭喊声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哭喊声戛然而止。

再无一丝声响。

死一般的寂静。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只是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

那种像是要把一切都屠灭的杀气,离他越发近了。

耳边传来了殿门破碎而开的轰鸣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步一步踏在殿中石阶的闷响。

老龙睁开了疲惫不堪的双眼,望见了那个满身血痕、白发乱舞的男人。

他那双苍老的眸,对上了一双泛着血光的眸。

他苦笑着闭上了眼。

敖烈怒吼着甩出长戟,血迹遍布的长戟在深海中掠出一道殷红的长痕,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老龙的左肩,戟上残留的力道拖着他向后飞去,直至深深钉在玉壁之上。

敖闰艰难地抬起头:“烈儿,我对不起......”

敖烈根本不在乎他说些什么,他双手持剑,将长剑狠狠地扎进老龙的右肩,直至深入玉壁。

敖烈一字一句地道:“这一剑,是我替月儿刺的!”

语罢,捡起沧雪明珠的他毫不犹豫地抽出三叉戟,直掠九天而去。

可千万,要赶上啊......

2.

可去天庭的路仍不是那般轻松的。

他破浪而出时,一人亦自九天而下。

那是位脚踏火轮、眉心带火的俊美少年。

有红绫缠至腰间,火红的红绫随烈风肆意飞舞,呼呼作响。

少年的眉宇间带着桀骜不驯的轻狂,这一世,他就没服过任何人,哪怕是他爹,托塔天王。

哪吒像一颗急坠的星辰,化作一道火红的流光直冲敖烈,被海浪裹挟着的敖烈亦是急掠而上,毫无顾忌地迎上那道火红。

一红一蓝,两道破开万千云层的流光自那九天之间轰然相撞!

九天之间传来了一声炸雷般的巨大轰鸣,撞击产生的能量竟荡开了二人周身数十里的云尘,颇有那风卷残云之势。

哪吒在敖烈不远处停下,轻而易举地便卸去两臂的震痛,右手振臂一挥,通体燃火的长枪枪柄滑入掌心。

浑身是血的敖烈一横长戟,不去管方才撞击所受的伤势,再度杀向哪吒,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浪费了。

哪吒耍出一个华丽的枪花,将迎面劈下的长戟拨开,顺势撩起枪头,灼热的枪尖在敖烈的脸上留下一道深红的血痕。他手中的长枪被舞得愈发急促,枪影像是张密不透风的火网,快出残影的长枪像是自四面八方刺向敖烈。伤势颇重的敖烈已然分不清枪影的真假,被那肆意燃烧的长枪穿膛而过。

哪吒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拳,左臂上的青筋瞬势暴起,对着胸口插着长枪的敖烈狠狠轰出!

九天传出一声闷响,敖烈再也扛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拳,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身体亦是无法阻止地向下极速坠去。

哪吒任由敖烈落入海中,他只一瞬便来到离西海海面不过十丈的地方,等着敖烈重出海面。

一条血痕满身的森然白龙咆哮着冲出西海,庞大的身躯直奔哪吒而去!

哪吒轻狂的眼神未曾有一丝变化,他抓住腰间的绵长不断的红绫,奋力一扯,红绫的两端在一瞬燃起烈火,火焰自那两端延伸而出,红绫随两端烈火的延伸变得越发绵长,像是那江水绵延不绝。

红绫的一端随心而动,急奔向冲来的白龙,不多时便将白龙庞大的身躯紧紧缠住,任由白龙如何挣扎都没有一丝松动。

白龙不甘地仰天长啸,想重新冲回海中。哪吒冷冷一笑,他左手奋力一扯,那长达百丈的巨龙竟被生生拽了回来!

哪吒复又攥紧拳头,对着那庞大无比的龙首便是一拳。

鲜血飞溅而开,染红了他的拳。他没有任何犹豫,再度一拳轰下。

一拳,两拳,三拳……

拳头如骤雨般砸在巨大的龙首上,白龙不甘的咆哮声和四处飞溅的鲜血哪吒都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奋起砸拳。对于这位威震六界的天神来说,留手是最愚蠢的事情。

随着一记重拳砸下,白龙终是撑不住了,庞大的身形破碎成万千水雾,最终化成了人形,只是那红绫仍紧紧缠着敖烈。

他死死地盯着哪吒,满眼的不甘和愤恨。他不甘地朝天怒吼着,他不甘心啊!

哪吒稍稍来了点兴致,好奇地问:“哎,泥鳅,你有啥不甘心的?”

敖烈吐出那颗珠子,道:“我要用它去天庭换我妹妹。”

哪吒捡起那颗沧雪明珠,玩味道:“就这珠子能比你妹妹值钱?”

敖烈一怔,继而惨然一笑。

是啊,一颗珠子怎么能跟妹妹比呢?

可笑的是,当初敖闰就是这般换的。

哪吒没再问下去,他驭起火轮,道:“我替你跑一圈。”语罢,他已化成一道火光,直冲九天而去。

但愿还能赶得上。

但愿吧。

3.

他远远便望见了那道火光。

一条纤细的白龙被甩到了他的面前。

他心里的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彻彻底底地碎了。

那是一条被活生生抽去龙筋的龙尸。


妖龙

1.

敖烈一直觉得他妹妹是这全天下最可爱的妹妹。

她圆圆的脸蛋很可爱,她头顶娇小的龙角很可爱,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很可爱,她吐泡泡的样子很可爱,她扮鬼脸的样子很可爱,她气嘟嘟的样子很可爱,她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她一切的一切都很可爱。

而那个全天下最可爱的妹妹,已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龙尸,还是被活生生抽去龙筋的龙尸。

妹妹曾跟他说,她最怕疼了。

所以活生生地被抽去龙筋疼不疼呢?

2.

他还是哭了。

他捧着妹妹的尸体,失声痛哭。

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连一点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

他就那样流着泪,感受着万箭穿心的痛苦。

那种什么都失去的绝望和痛苦。

他张开嘴朝天怒吼,可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他!

他有什么错,他妹妹有什么错啊!

他的心已被撕的粉碎。

彻彻底底地,粉碎。

3.

哪吒在天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太能理解敖烈的情感,更不能理解敖烈会哭。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呢?

杀人都能不眨眼,为什么还会哭呢?

哪吒不能理解。

为什么哭的时候发不出声音呢?

明明发不出声音,可他为什么还能哭的如此悲伤呢?

哪吒不能理解。

他不管前世今生都未哭过。哪怕前世被父亲逼着以死谢罪,他都没有哭。于他而言,哭是一种低能的表现。

所以他更不能理解敖烈了。

4.

许久。

敖烈垂下了双手,冰冷的龙尸随海浪而去,渐渐沉入海中。

于龙族而言,龙终该腾跃九天,盘踞苍穹,但于敖烈而言,他始终觉得大海才是龙真正的归宿。始于海,终于海,而不是去那飘渺虚幻的天上。

他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向后仰去,坠入深不见底的西海中。

天上的哪吒伸了个懒腰,见敖烈回了西海,便驭起火轮飞向天宫。

就在此时,他感受到了一道冲天而起的杀意。

他从没感受过这般强烈、这般纯粹、这般愤怒的杀意。

哪吒猝然停下,难以置信地向下望去。

西海已像血一般红,整片西海,已成了一片血海,连远方连着天的边际,亦是无穷无尽的血色。无边无际的血海将九天映得血红,不似晚霞,却胜过晚霞。

这便是,人间炼狱么?

哪吒已变了脸色。

他远在天上,亦能感受到血海中翻涌不止的邪气,像是一头狰狞的凶兽正朝他放肆狂笑。

整个血海像是在沸腾,高达百丈的巨浪此起彼伏,阴风中隐约夹着巨兽的怒吼声。

一方血红的巨物缓缓探出海面,当其完全露出海面时,哪吒才意识到这仅仅是龙角的一段。

如果龙角都这般庞大,那龙身……

千丈高的巨浪猛然卷起,无比庞大的龙首随海浪冲出血海,巨龙张开的森然血口像是个无底巨渊,似乎连那日月都能一口吞下。巨龙庞大无比的身子在海面下若隐若现,仿佛占据了整个血海。

千丈?万丈?十万丈?

貌似远远不止。

至少那混天绫怕是连一个龙首都缠不住。

哪吒从没见过这般庞大的龙,也没见过这般强盛的妖气。他感觉这条血龙,隐隐有吞天灭地之姿。

“难办啊……”哪吒指尖滑过眉心,眉心的火红转瞬间便化为至纯的金色火焰,蔓延全身。

这是天地间最为灼热的火焰,三昧真火。

哪吒张开双臂,全身的三昧真火在肆意燃烧,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真气亦是疯狂涌入身体。不多时,哪吒倏地睁开双眼,双眸化成了两颗缓缓燃烧的火球,金光四溢。他双手结阵,念动咒诀:“燃!”

九天于一瞬被点燃。金芒替血色,真火恣焚烧。哪吒沐浴在一片至纯的金色火焰中,周身散发的气势恍若千年前万古无一的战神。这位佛道儒并尊的降魔天神单手结印,燃烧正盛的天地之间凝化出万千长达百丈的金色长枪,枪身竟全是由三昧真火凝成,一时间万枪林立,天地失色!

火尖枪在右,乾坤圈在左,哪吒随万千长枪势不可挡地冲向血海!

“我哪吒,今日定诛杀你这妖龙!”

血红的鳞片被灼热无比的枪尖轻易刺碎,直至深深扎进血肉之中。血龙庞大的身躯上插满了长达百丈的长枪,身上的鳞片更是寸寸碎裂,血龙愤然抬头,张开深渊巨口欲将哪吒一口吞下。

哪吒身形向下直掠而去,自那巨齿獠牙旁险险擦过,在经过龙首的一刹,他将火尖枪猛然掷出,枪尖燃火的长枪自空中由一丈变化为百丈,化成一道残光深深扎进血龙深红的巨眼之中!

“嗷!”巨龙痛苦地仰天怒吼,不再盘踞在血海之中,它一甩龙尾,携吞天之势直掠九天!

不断刺入龙躯的长枪对血龙而言不痛不痒,它势不可挡的去势已不是哪吒一人所能拦下的。

待哪吒完完全全看清那条巨龙的全貌时,天地已然暗淡了下来。

那条血龙盘踞在天地之间,遮天蔽日。

哪吒的神色越发凝重,他如果再不拦下血龙,那妖龙怕是只消半刻便能到天宫护界,若连他都挡不住,护界的那帮天兵又拿什么挡?

他化成一道火光,直掠苍穹,直至高过血龙的头顶,一人横在巨龙面前。

在巨龙眼中,他渺如尘埃,还是一吹就散的那种。

他只能这般挡了,他体内的真气燃烧殆尽,只能够他最后驱使一件法宝,如果之后还挡不下......

哪吒不再去想之后的事,他一边险险躲过妖龙的血盆巨口,一边双手结印,念动咒诀。伴随着咒诀的念出,哪吒背上攀附的九条小龙散发出的火光越发耀眼,无神的眼珠瞬时有了神采,自哪吒后背挣脱而出,向血龙周身的九个方位窜去。火龙随血龙身躯而动,始终位于妖龙的九个方位,散发的金色火光亦是越发耀眼。

手心阵成,哪吒一声怒吼:“九龙显世,神火昭昭!”

九条火龙转瞬间化成一道道巨大的金色火柱,穿云渡日,横亘天地。伴随着火柱的形成,一方火光冲天的钟罩虚影缓缓浮现,由虚化实,竟将那无比庞大的血龙笼罩其中!

钟罩上九龙盘踞,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更是遍布罩身。此物便是太乙真人的贴身法宝,九龙神火罩。

随着符文接连不断地亮起,钟罩之中的诛妖神火瞬时喷涌而出,肆意灼烧着痛苦挣扎的妖龙,罩中亦是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温度。血龙一头狠狠撞在火罩之上,火罩上的半数符文瞬时暗淡无光,在哪吒咒诀的驱使下才缓缓复明。

哪吒已撑不了多久了。随着妖龙一次次的冲撞,火罩上亮着的符文已寥寥无几。哪吒感受到一股血气已涌到咽喉,但他还是死死用残存的真气去硬撑。

随着血龙势大力沉的一记甩尾轰在火罩之上,钟罩由实转虚,无数的裂痕蔓延而开。

轰!

符文崩碎,横亘天地的火柱亦是随风而去。口吐鲜血的哪吒眼中一片黑色,不由自主地栽下云端。

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一道横贯苍穹而来的流光,正朝他坠下的身子疾速追来。

“这是......”


1.

来者仅仅是一具意念凝化的灵体。

一袭道袍,眉目清秀,身后有一环金轮。

他看向血龙的眼,无悲无喜。

他一手轻轻托住哪吒,另一手伸出两指,当空划下。

就这般自上而下地当空划落。

指风成波,波成气浪,横跨天际。

一弧半圆,破开血红的天,斩灭破碎的云,势不可挡,直奔血龙。

妖龙一击不可挡。

从九天打回西海,从龙形打回人形。

不过半弧而已。

灵体看也不看,抱起哪吒往回飞去。

妖龙是那天庭的事,爱徒的安危才是他的事。

至于那天庭的脸色,他看都不看一眼。

一个小小的天庭,还入不了他太乙的眼。

2.

几近濒死的敖烈被天庭的人锁住了脖颈,丢入了鹰愁涧。

他像条死狗,在湖底睡了五百年。

他只是不愿醒来罢了。

梦里有他的妹妹,有他恣意纵横的西海。

而现实只有一潭冰冷刺骨的水。

他多希望自己就死在那天。

那天庭又怎会如他愿。

他甘愿就那般睡下去。

直到那一天。

天宫崩碎,苍穹瓦解。

九重天被一只猴子一棍敲碎。

那只猴子,与他在西海有过一面之缘。

猴子夸过他妹妹可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复又沉睡在湖底。

直至今日,五百年后。

一个和尚带着一只猴子来到此地。

3.

和尚皱着眉头,望着一湖血红。

这是龙族万中无一的秘法。

血龙。

血龙的强弱取决于本体所杀的生灵。

很多龙这一生只用过一次。

因为化为血龙后很快就死了。

除了敖烈。

只有敖烈活了下来。

如今一湖血红,这是施法的前兆。

和尚不能让敖烈化成血龙。

他朗声道:“白龙,随我去吧,我能为你寻回你妹妹的转世。”

这一句足矣。

血红退散,又是一碧千里。

鲜血淋漓的敖烈冲出湖面,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和尚,你当真?”

和尚微微点头:“贫僧说到做到,只要你随我西去,不消多时,便可寻到。”

敖烈默然。

他并不信眼前的和尚,但他只能去相信。如今的他早就一无所有,他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

4.

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

他能破开这世间几乎一切的因果。

压住猴子的五行山,锁住敖烈的锁链,这其中都有因果之力,因而他都能破开。

但有两种因果,他破不开。

一是与他有关的因果,除非他形神俱散,否则这世间几乎无一人能破。

二是与爱情有关的因果,他亦无法破开。

猴子的脑海中便有那一层因果,那层因果封住了猴子这一世大部分的记忆,他破不开。

而为了破开封住猴子的五行山,他的修为十不存一。

他用了几乎毕生的修为,才将猴子从五行山放出。

和尚对敖烈强行施展的一掌,使得他至少半月不得再动用体内的真气。

5.

这趟西行,是和尚与如来的一场赌约。

这场赌约,是他用十世轮回换来的。

至于赌约的内容,无人可知。

如今这西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一个俊美的和尚,一只吊儿郎当的猴子,一个头上长角的男子,一路西去,去势不可挡矣。

此行盛哉。


女娃

1.

下雪天。

素白的人间和那纷纷扬扬的雪。

和尚裹了裹单薄的裳,羡慕地看着一身毛的猴子:“悟空,借点毛给为师。”

猴子嫌弃地看了一眼和尚:“你怎么不同白龙借点鳞片呢?”

敖烈嘴角一抽。

和尚呼出一口热气:“算啦算啦,很快就能看到人家了。”

一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银白。有一壶清冷的月光,混着雪花散在人间。目光所及的尽头,有点点星火,点缀在这素白的夜。

那是正在生火的人家。

许久,三人踏过一路大雪,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立着个提着灯笼的少年,笑吟吟地对一行人道:“各位朋友,欢迎来访高老庄!”

2.

高老庄是个很小的镇子。

有多小呢,零零散散地只有数十口人家。

想来也是,这荒郊野外能有多少人呢?

一行人随少年进屋,屋内点着油灯,平添了一份温暖。和尚接过屋中老者递来的热茶,微微颌首:“贫僧多谢施主了。”

满脸慈祥的老者含笑道:“唐长老这是什么话,在雪中赶了那么久的路,怕是身子累坏了吧。”

和尚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热茶,道:“施主怎么知晓贫僧的名姓?”

老人哈哈一笑:“就在今早,庄主便告诉我们,晚上会有一位姓唐的圣僧来访,要我们好生招待。”

和尚脸色不变,道:“敢问庄主名讳?”

“庄主并不姓高,是庄主夫人姓高,庄主的名讳我并不知晓,只是告诉我称他天蓬即可。”

天蓬。

天蓬元帅的那个天蓬。

3.

日出雪停。

和尚坐起身,一旁的猴子和白龙还在呼呼大睡,猴子的口水已经快挂到地上了。

和尚想了想,还是不打扰那一猴一龙了。

他推门而出,去寻那位自称“天蓬”的庄主。

阳光正好。

他踏过雪白的地,与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家一一回礼。在一位少年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庄主的门前。是与其他人家一般无二的木屋,只是稍稍大些。

他叩响了门。

“贫僧前来是为道谢。感谢庄主大人昨日的照顾,贫僧感激不尽。”

开门的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妇人。和尚进了屋,望见了窗前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男人转过身,怀里趴着一个约八九岁的女娃。

这是个俊美无双、长发披肩的男人。

他看向和尚的眼中带着笑:“金蝉子,好久不见。”

4.

妇人很识相地带着女娃退出屋外,临出屋前,女娃一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和尚,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头上没有头发的人。

屋中只剩下和尚和男人。

和尚席地而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俊美男人,男人也不再说话。

长久地沉默。

和尚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已经有孩子了,还已经,这么大了。”

男人笑道:“夫人说她想要个孩子,她想要的我岂能拒绝?”

和尚默然。

天蓬还是曾经的那个天蓬,那个对女人一片痴情的天蓬。

门外的女娃打了个哈欠,伏在妇人的背上沉沉睡去。

她的两只耳朵,细细一看不像是人的耳朵。

像极了,猪耳。


天蓬

如若日后飞升,

人间有一女子,

走时不见一面,

天上不胜人间

——是为序

1.

冷月如钩,寒风生愁,百尺城楼。

他在饮酒,浓醇甘鲜的烈酒。

他饮的是女儿红,这是出征前夫人予他的。

娘家人在出嫁时,便会予男方女儿红。

其实不该称她为夫人,毕竟二人还缺一场洞房。战事紧急,战火已烧至城下,他不得不走。

他答应过她,今晚就回家,再不离去。

毕竟那可是他的夫人啊。

烈酒入喉,灼烧的是胸口,可泪并不因此而流。此行凶多吉少,他是知晓的。可他不去守,又有谁去呢?

只是苦了家中待娶的夫人,也许此时的她仍在登楼远望,盼他策马乘风而归。

想到这,他哭着笑了。

一壶饮罢,泪亦横收。

“来人,为我披甲!”

2.

白马长枪,冷风寒凉。

他横枪立马,残缺的铁甲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身后的三千铁骑蓄势待发。

他策马而去,马蹄如奔雷般急,身后的铁骑紧随其后。目光所及之处,是杀气奔涌的万千敌军。杀声震天。

不过须臾,两军兵刃相接。

兵刃间摩擦出的火花转瞬即逝,随即而起的便是横飞的血肉和绝望的惨叫。一人一枪一马,其冲势不可挡。他银枪乱舞,雪白的长枪如翻飞的银龙,在敌军中横穿而过,所过之处铁甲崩碎,枪尖染血。

一人被他一枪挑飞出去,顺势砸倒身后的一名骑兵,落下马的骑兵被疾奔的马蹄踏成了一摊血肉,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不过片刻,战场已成人间炼狱,怕是想留下一具全尸都难。

一支冷箭破风而至,身下的白马应声跪倒。他飞身下马,腰间的长剑旋即出鞘,摧枯拉朽地斩断了向他直踏而来的马腿,马背上的敌兵猝然倒地,被他一剑割开了喉咙。

血染红了铁甲,染红了他俊美的脸,染红了他的长枪利剑。他回首望去,三千铁骑已十不存一,唯有零零散散的百人还在以命相博。

败局已定。

3.

他被一箭穿膛而过。

银枪滑落,甲胄散落。

他仰面倒地,眼睁睁地望着城门被破。

他想说些什么,可血已经堵住了咽喉。

夫人,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夫人,日后不能陪着你了。

夫人,酒很好喝,你很美。

夫人,还想听你再唱一曲呢。

夫人,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哪怕一面,也好啊。

鲜血自他扬起的嘴角流出。

视野渐渐暗淡下去,直至几近一片黑暗。

黑暗中,像是有一个女子从天而降。

这是,仙女么?

4.

嫦娥是个很清闲的神。

作为月宫之主,手下的事交由宫女打理便好了。虽说她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饶是玉帝也得给她三分薄面。

她可是太阴星君啊。

她最爱的事便是坐在星河之上,看那满是烟火气息的凡尘人间。

她看了有百年,看尽了这世间的人间疾苦、儿女情长。

直到她看到了他。

她从没有见过这般俊美的男人,那天宫的万千神将,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她整日都在看他,看他无双面颊,漆黑长发;看他纵情饮酒,坐下品茶;看他征战沙场,死守边疆。

她就这般被深深迷住了。

即便她知晓,他有一个待娶的夫人。

当他中箭倒地时,她毫不犹豫地跨过星河,直奔人间。

至于天庭不允私自下凡?

她广寒宫主还轮不到天庭管教。

她抱起濒死的他,喂了他一颗丹药,乘风而归。

那是太上老君的仙丹。

也不管他是否听见,她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扈从,北斗九宸,今时正逢天蓬,本宫赐你名讳,天蓬。”

5.

秋冬轮转,十年弹指已过矣。

九霄云外,广寒月宫。

他为她绾发。

他的动作很温柔,三千青丝在他的指尖流转盘结,最终缠在了一根银色的发簪上。

镜中映着嫦娥绝美的脸,她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你为什么不愿娶本宫?”

嫦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天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为她绾好头发。

十年了,他仍是避而不答。

十年间,自他来到月宫之后,寸步不离嫦娥。三界之中,无人不知嫦娥身边多了个俊美无双的扈从,但无人知晓二人之间的感情。

天蓬可以为嫦娥做任何事,除了娶她。

即便嫦娥容颜胜过仙子,身段不输娘娘。

嫦娥一把拔出银簪,重重地甩在地上。

“本宫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不愿娶我?”

天蓬避开了她愠怒的眸:“宫主真想知道?”

他低身捡起发簪,温柔道:“那我便告诉宫主。”

天蓬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眸子:“我还没有娶夫人。”

天蓬眼中的神色从未那般认真过。

嫦娥双眸失去了愠色,亦失去了神采。

她还是比不过那个夫人么?

那个待娶的夫人。

那个在得知丈夫殉国随即殉情的夫人。

他复又为她绾发,还是方才那般温柔。

6.

又是一年的蟠桃盛会。

一般的酒是醉不倒神仙的,除了蟠桃会上的桃花酒。瑶池的仙酿融入蟠桃汁,大罗金仙来了也要醉酒。

嫦娥向来是不饮酒的,男人醉酒是豪迈,女人醉酒那可就是失态了。

可今日她不在乎了。

她拿起酒壶,高过头顶,美酒自上方倾泻而下,尽数流入她的口中。

绝代风华。

一壶尽,她复又拿起一壶,仍是方才那般痛饮。

至于口味是清甜或是辛辣,她何须知晓。

一壶,两壶,三壶……

又是一壶饮罢,她丝毫不理会周围神仙异样的目光,欲再拿起一壶时,一只手轻轻摁在她的手背上。

“宫主,别再饮了,再饮的话可要醉了。”

她看都没看一眼天蓬,再度拿起酒壶:“本宫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天蓬收回手,不再言语。

女人的心思,他岂能不懂。

7.

会散,她亦醉红了脸。

她的两片原本雪白的脸颊,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微眯的眸子带着醉后的迷离,妩媚动人。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刚走不过两步便失去了平衡,好在一旁的天蓬扶住了她。

嫦娥的身子一软,温润如玉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红得发烫的脸颊顺势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天蓬轻轻托住她的身子,仍是平常那般温柔。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裳,却抓了个空。

“你……”她的声音带着女人特有的妩媚:“你有没有爱过我,有没有……”

她醉倒在天蓬的怀中,连眸子都睁不开了。

天蓬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抱起,向着广寒宫飞去。

回去的路上,怀中的女人一直呢喃着两个字,声音很小,可他听的异常清晰。

“天蓬,天蓬……”


嫦娥

1.

她为他披甲。

曾经的百尺城楼变成了广寒月宫。

曾经的斑驳铁甲变成了神兵金甲。

她葱白的指尖划过甲胄,金甲寸寸贴合。

天蓬习惯性地避开她带着柔情的眸:“多谢宫主,在下该去那南天门了。”

嫦娥收回手,道:“没了?就这一句?”

他还是像往常那般,避而不答。

嫦娥冷哼一声:“你去吧,本宫可不在乎你的死活。”

他郑重道:“宫主,在下定会回来的,在下……”

“别,”她慌忙打断他:“别说这种话,别这样说,赶紧走吧。”

她清晰地记得他前世所做的承诺。

也是那般肯定,那般珍重地对他夫人说的。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

天蓬低头作别,转瞬乘风而去。

他要去守那南天门。

因为这时候,是那五百年前。

一只猴子携万妖杀上了九天,势不可挡。

2.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根横压天地的金色巨棍破云而来,摧枯拉朽地破开数不清的法术咒诀,直奔南天门而去。

轰!

他呆呆地怔在原地,看着南天门自上而下崩裂瓦解,轰然倒塌。

这,这是妖王么?

万妖疯了似地踏过破碎的南天门,密密麻麻不见其尽头。

天蓬回过神时,他已被卷入妖群之中。

天蓬避开能撕开他喉咙的利爪,银枪顺势挑起,洞穿了面前兽妖的胸口。他怒吼着奋起拼杀,仍是前世的一剑一枪,只是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万人敌的将军,而是修为平平无奇的天兵,血战在无边无际的兽潮当中。

日落西沉,夕阳染血。

金甲破碎,长剑崩断,银枪折裂。

他还是活了下来。

妖群退散,除了那只猴子,想必此时他已经杀到凌霄殿了吧。

可那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满脸血污的天蓬开始向月宫走去,步履蹒跚。

他答应过她的,他一定会回去的。

前世没做到的事,这一世他做到了。

一步一步,虚弱而又坚定。

宫主,等着我。

我,回来了。

3.

九霄云外,广寒月宫。

殿外的玉阶上立着一身着霓裳、怀抱白兔的女人,她的眉宇间堆满了担忧。

她在等他回来。

她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

她就那般呆呆站着,目不转睛地望向前方。

他既不是她的亲友,亦不是她的爱人。

可他却在今早选择去守南天门。

他仅仅是担心月宫会受到牵连。

仅仅是怕她受到波及。

她觉得他很傻,傻的天真,可还是为他披甲。

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她想看他披上金甲的模样。

可能她活了上千年,还是那般天真吧。

4.

一个满身血污的蹒跚身影,出现在了嫦娥的视野中。

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抱住了他。

和前世一般无二。

她擦去天蓬脸上的血污,眼中写满了心疼。

她仅仅是看了一眼,便知晓了天蓬的伤势。

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一如前世,妖兽的利爪贯穿了胸口。

只是这一世他硬是走了回来。

她一瞬间慌了神,但还是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大不了本宫再去老君那为你求上一颗仙丹,一切都会好的。”

话虽如此,可那是太上老君啊。

她几千年也才求得一颗,而那颗,已喂给了天蓬。

她咬咬牙,轻轻将他放下,便要去兜率宫。

天蓬拉住了她的手。

他笑着朝嫦娥摇了摇头:“宫主,不必了,让我回人间吧。”

他的声音很是虚弱,像是随时都要离去。

她心疼地看着天蓬,咬牙道:“你还管不了本宫……”

天蓬打断了她,笑道:“宫主,让我投胎回凡间吧,夫人还等着我去娶呢。”

她猝然怔住。

天蓬的眸中极尽温柔,他轻声道:

“如若日后飞升,

人间有一女子,

走时不见一面,

天上不胜人间。”

嫦娥呆了很久。

她终是抱起了那个这一世予她万千温柔的男人,乘风而去,奔向谪仙井。

那是一方直径不过数丈的洞口,洞中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这便是谪仙井。

她抱着天蓬来到洞口上方,眼中带着落寞。

她轻声道:“你那位夫人的转世,如今在人间一处叫高老庄的地方,投胎的话,便去那附近吧。”

天蓬明显怔了一下,继而开心地笑了。“多谢宫主了。”

他看向她的眸中,仍是那般温柔:“其实我这一世,一直都爱着宫主的。只是我答应过夫人,非她不娶。”

他知道,宫主是个明明嘴硬却偏偏狠不下心的人。

他也知道,宫主为了救活他一介凡人毫不犹豫地喂他服下她仅有一枚的仙丹。

他更知道,宫主最爱的人就是他啊。

他怎么会不爱宫主呢?

这一世,他已经把他的所有温柔都给了她。

这位千年没有哭过的宫主突然红了眼,拔下头上的银簪,塞进了天蓬的手心,咬牙道:“带着它,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了。还有,如果高老庄没有可以投胎的地方,你怎么办?”

天蓬笑道:“那我便去做那边的一只猪呗。人胎不能投,猪胎总可以吧。”

她听罢,莞尔一笑。

这一笑,美的不可方物。

她在天蓬的面颊上轻轻一吻,随即松开了手,任那天蓬坠入谪仙井中。

她带着笑的面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笑着笑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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