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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如逐君征战死

发表时间: 2023-01-14

沧河北边是被梁国占了的土地,沧河南边就是魏国边境第一大都城应城。

两军交战,不阻贸易,应城也算是南来北往的货商常到之地,若想知道各国那新鲜有趣的事儿,尽管去城中酒馆,不论大小,随便一间,坐着吃顿饭的功夫,听尽朝内朝外事。

现如今,范记酒馆里头议论纷纷。

路人甲头微微向前探着,低声说道:“听说了吗?咱们王上要派兵北伐!”

桌上另一路人乙道:“哎哟,那可不得了了,没想到咱们这辈子还能回到故土呢!”许是这消息太震撼,他这声音没收住。

旁边桌子上的路人丙夹起一块肥美的肉,嘴角撇着,鼻腔里“哼”了一声,这哼的很有技术,带着一丝惊讶,三分嘲讽,六分的痛恨。

“我看啊,这仗打不赢,梁国兵强马壮,咱们朝廷什么?什么都没有!”

这自问自答更强调了他对北伐一事的无信心。

路人甲实在是个百事通,喝一口小酒,腰杆挺直,脸上掩饰不住的的得意神色。

“怎么不会赢,领兵的可是齐穆大将军!”

外头火云如烧,远山如碧。

宜热血沸腾。

陈百道还好些,目光如深潭,隐约看到里面跳动的小火苗。

范长仲则是满脸通红,拿起酒壶,快步走到路人甲那张桌子旁,双手作揖。

“兄台,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路人甲见一个两个的怀疑自己,急得站起来,“怎么不是真的,临安城里都传遍了,齐将军新任应城的节度使,连咱们应城郡守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我离开临安时,齐将军正点兵,也就这几日的功夫,就到城里了。”

“好!好!好!”范长仲替路人甲满上,又给桌子上其他人倒满,“哈哈哈哈…!”他大笑,“来,这是大好事!喜事!快让咱们干了这一杯。”

夏和愣愣地看着干爹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跑,影整个酒馆里的人敬了一遍酒。

陈百道自斟自饮,眼中湿润,神情动容。

回到家,陈景行去天井打了水,倒入盆中,喊夏和出来洗脸。

夏和端着一筐花瓣跑出来,抓起一把洒在水里,挽起袖子,露出皓白如雪的胳膊,双手掬起一捧水,轻轻柔柔地贴在面上。

陈景行见了,嫌弃地说:“妹,你这是在干嘛?”

夏和说:“蔡原哥给了我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个绝世美姬,被她心上人送给皇上,她就让皇上杀了很多人,包括她的心上人,可惜最后死了。”她特地地凑到陈景行耳边,才小声说:“绝世美姬从小就这样洗脸的。”

陈景行:……

这时陈百道被人架着进了门,陈景行赶紧接过他,嫌弃地皱眉——他爹浑身酒味,醉醺醺的,吐了他一身。

兄妹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放到床上,夏和帮他脱了鞋,使劲把脚也推上去。陈百道端了一盆水放到床边,先让夏和出去煮醒酒汤,自己替他擦洗身子,找了新衣裳给他换上。

夏和在外头喊着醒酒汤煮好了,陈景行扶他爹坐起来,头靠在床边,然后接过夏和小心翼翼端来的醒酒汤,毫不客气地掐开他爹的嘴,灌了就去。

过了一会儿,陈百道有些清醒,就让两个儿女先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范长仲傍晚时分对他说的话。

“我劝你,让行儿入了军营,立一番事业。”

“惠娘死的时候只说要让行儿好好读书,参加考试,去朝廷里做官。我怎么能辜负死了的人的心。”

范长仲听了摇摇头,气势十足地说着:“当官能做什么?做梁国和咱们皇上的走狗吗?你看看这些年做生意多不容易,他们变着法的让咱们出钱,自己在朝廷里享乐,亲娘和亲爹在梁国受尽侮辱,也不放在心上……”

他赶紧捂住范长仲的嘴,这都是一些大逆不道之言,让人知道了,范陈两家就会被送上断头台。

范长仲却言辞正色,一甩袖子,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道:“陈兄,你捂住我的嘴,能捂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陈百道瘫坐在竹椅上,“我不管其他人,我只想让全家平安。皇上都不想打仗,平头百姓再怎么想也没用。”

“天下都不平安,百姓哪来的平安?”范长仲一拍桌子,“连皇帝都在他国为奴为仆,我们哪来的平安日子!”

他说的皇帝当然不是指的如今南朝皇帝。

一时场上便陷入沉默,虽然南魏经八年休养生息,此时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但建康八年的梁魏之战,带给魏人的伤痛却不不是能轻易烟消云散的。即便是尚在牙牙学语的孩童,也能跟着街头巷尾的童谣哼唱两句:

沧河沧河水呀,一路向北流。

流过青石山呀,到不了建康城。

站在高高的山顶,望见建康城。

上头插着梁国旗,我泪眼朦胧。

皇上做了安乐侯,公主成了赤水魂。

天上神仙看一看,降一个大英雄。

何时收我旧山河,重扫燕山雪。

这讲的是建康八年梁国与魏国的最后一次战役,福康公主陆朝月跳赤水明志,梁国震怒,索性发兵直接攻进建康,掳掠皇帝等一众王室和大臣及其亲眷几千余人。

后来封了魏国太上皇和魏国皇上做安居侯和安乐侯,久居梁国沙河子。

据逃离建康的百姓传言,耶律齐押送这些人回梁国都城时,曾要求魏皇和太上皇不穿上衣,如牛羊般四脚爬行十里。

至于嫔妃公主和夫人小姐的遭遇,不用想也可得知,但这无疑是更大的耻痛,人们缄口不提。

天下是男人的天下,男人打下天下,便有了女人的好日子。天下鼎盛,百姓余有荣焉。一朝倾覆,男人尚且卑贱如蝼蚁,被人踩于脚下,还要替人擦净鞋面。女人如浮萍,无身无心,随意漂浮,待风雨摧残,日久凋零,也不过荒野中任风一吹,魂魄不知何所去。

就如同福康公主陆朝月,天之骄子,自幼在宫廷里金尊玉贵地养着。而魏国数次战败,她或许预见有那么一天要受辱于梁国,所以早早做了赴死的准备。

不过又有百姓说,福康公主此举感动上天,她死后赤水河神发怒,波浪滔天,淹没了周边好多魏国郡城。

还有人说,福康公主是天上的神仙,他曾在夜晚见福康公主坠水处亮如白昼,那是赤水的河神在度她上天。

传言到底真不真,就没人知道了,毕竟关系皇家颜面,平王杜绝民间议论此事。就曾有人在都城临安喝醉了酒,于大街上痛骂南魏君臣无视羞耻,苟安存活在沧河南,后来这个人被挂在临安城墙上一个月,日日受鞭刑三百下,死后身首异处,全家被流放到毒气弥漫的漳南。

毕竟朝廷明令禁止讨论,范长仲也不再多谈,他又喝一口酒,语气严肃:“陈兄,你我二人相交快十载,又在关二爷面前拜过兄弟,我们理当共进退。我今日是想告诉你,如果当今圣上和大将军齐穆真的有意北伐,过几日将军定会来咱们这驻军,招兵买马。我决定去变卖家产,投奔他。”

陈百道听了仍犹豫不决,“可你我都知道,齐穆大将军当年是姜冲将军的部下,魏梁大战时,被北边皇上派去捉拿咱们陛下,才逃过一死。虽然现在他官拜大将军,皇上会放心重用此人吗?”

“我不想那么多,齐将军一心北伐,我就追随于他。他成,我随他一同收复失地,他败,那我也跟着他共赴黄泉,二十年后再与那梁国一战。”

陈百道见知己好友执意如此,劝说不动,终于下定决心:“好,那让行儿跟着你去军中吧,我开医馆多年,也有那么一身本领,愿意去军中尽一份力。”

既然决定要去,陈百道也不做出尔反尔的事。第二天一早,他赶去医馆,看了一上午诊,下午则打算去整理了些打仗常备的药,准备等见过齐穆后,都送到军中。

忙活完一上午,他累的腰酸背痛,嘴里念着岁月不饶人。

一杯水却送到了面前。

是那刚和案头高的小女儿夏和,她送来水,搬个凳子站在陈百道身后,给他捏着肩。因为年纪小,这力度轻轻柔柔的,并不能缓解肩颈的酸乏,但陈百道还是感到有思暖意流到心底。

他猜是陈景行带她来医馆,环视一周却不见儿子的身影。

夏和在他背后说:“哥哥去找干爹,准备谢礼了。”

“什么谢礼?”

“就是昨天帮哥哥打架的那个小公子啊,您不会忘了吧,咱们说好要送谢礼到他府上的。”

陈百道这才隐隐约约想起这么一回事,他一拍脑袋,“哎,爹实在太忙了,还好你们记得。”

“爹是为了治病救人嘛,我和哥哥都懂的。”夏和似个小大人似的,出言宽慰,又说开心地说道“哥哥很喜欢那个小公子,想让小公子教他武艺。”

这次陈百道倒是没有说什么,喝了口水,沉沉地叹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说给身后的夏和听,“罢了,他想去学就去吧,人家教不教他,看他自己的本事吧。”

夏和一把搂住陈百道的脖子,咯咯咯地笑起来,宛如银铃一般,“爹爹啊,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爹了!”

“那我不同意你哥哥去学武艺,就不是好爹爹了?”

“不是啦,不管爹爹怎么样,都是为了我和哥哥好。”

陈百道叹口气,罢了,儿女的事自有儿女自己操心,顺其自然吧!

过了两日,范长仲拉着陈百道,来到了城外二十里地的军营。一下马,便看到五色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中间的旗子上写着大大的“齐”字。

陈百道心神激荡,对旁边好友说:“范兄你看,这一字有气吞山河之势。”

营内传来震耳欲聋的口号声。范长仲递上拜贴,守卫仔细地看了看,检查了他们是否带了兵器,便进去通报。

营帐外是肃穆站立的守卫,令人生惧。两人快步走进帐内,看见中间硬榻上坐着的齐穆,他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们十分有礼。

陈百道不仅会画草药,也对人物画很有研究。由于前朝魏王喜爱书画,不少人除科考外,都在绘画、书法、琴艺上用心,掀起了举国醉心四艺的热潮。凡大街小巷,随便拉一个人,也能对当下的琴棋书画点评一二。陈百道年轻时,潜心研究医术之余,在人物画上也小有心得。

在他看来,大将军齐穆是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他肤色偏白,面相柔和,和人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不像武将,更像是一个文臣。但常年战场风霜刀剑的浸染,还是为他的气质平添了一丝肃杀之气。

“倘若以画来喻人,此人似秋菊,外形为次,风骨最佳。”陈百道见过齐穆后,给出了极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