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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不亲,母后不爱我这个大凉国被人人唾弃的废柴皇子,阴差阳错被推上了皇位,都骂我是昏君是吧,我就昏给你们看。看不了我做皇帝,请求赐死?准。你是贤臣?杀没有我败不了的国........若干年后,皇上真是救我大梁于水火啊我...只是做了一个昏君该做的。
主角:礼元 更新:2023-01-23 17: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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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礼元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当昏君的那些年》,由网络作家“爱吃羊肉二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父皇不亲,母后不爱我这个大凉国被人人唾弃的废柴皇子,阴差阳错被推上了皇位,都骂我是昏君是吧,我就昏给你们看。看不了我做皇帝,请求赐死?准。你是贤臣?杀没有我败不了的国........若干年后,皇上真是救我大梁于水火啊我...只是做了一个昏君该做的。
那年,德才兼备的二皇子英年早逝。
不久之后,先帝含恨九泉。
先帝刚刚入土为安,陵墓却突然塌了。
身为皇子的我,听到这一消息,不顾众人反对,在府中大摆宴席,为此气死了当朝太傅。
我本不该当这个皇帝的。
先帝本是一戍边的小军官。
之后南征北战十三年,终得天下。
作为五皇子的我,虽为嫡出,却从不被看好。
听奶娘说,我出生那年,全家几乎丧命。
那时,先帝,我的父皇,还是个在底层打拼的小军官,跟随着前朝大将军北伐,结果半道上,前朝皇帝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竟连夜召大将军还朝。
然后,在军中备受爱戴的大将军死了,旧部亦随之遭朝廷追杀。而先帝,我的父皇,因为曾为大将军牵马,当时也在弑杀名单中。
在全家逃亡的路上,我出生了。
直到后来有了七弟,全家才好转起来。父皇从那之后,投入到轰轰烈烈的义军之中,履立功勋,一步步成为义军首领,渐有天下。
即便父皇得了天下,仍从不正眼看我,即便偶尔看向我,也只是紧皱眉头。
我知道,我的存在,只会勾起他不堪的往事。
父皇常说,逃亡那几年,把这辈子的苦都受过了。
我就是个扫把星。
不详也。
为何最终还是我做了这个皇帝?
朝臣们不理解。
将士们不理解。
天下人也不理解。
包括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先帝马背上得天下,虽与妻妾聚少离多,却丝毫没有耽误生孩子。
起事之后,仍生下三男四女。
膝下共有十男八女。
先帝最为中意的皇子有三。
第一个便是身为嫡长子的大哥。
大哥十二岁随父皇起事,先帝在外征战十三年,大哥鞍前马后十三载。大哥经常与父皇兵分两路,调度有法,每战必克,先帝每每赞叹,深得军心。荥阳大捷后,父皇实力壮大,大哥也从前线调入后方担任监国,监国期间选贤任吏,足兵足食。朝野内外,军民上下,无不信服。
第二个便是我那同为嫡子的七弟。
七弟九岁杀人,十岁射虎。被父皇赏识,带在身边后日夜不离。先帝第三次南征时,曾误入敌重围,时年十三岁的七弟亲率八百死士趁夜直冲敌阵,斩敌大将首级,先帝这才得以溃围而出。
七弟此战威震淮南,为此先帝将随身宝剑赠与七弟,七弟一时荣耀无匹,在军中威望甚至于隐隐盖过大哥。
还有一个,我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哥。
二哥虽为庶出,但容貌俊朗,才高八斗,深得天下士子之心。
尤记得当年荥阳大捷,我军终于扭转颓势。父皇于荥水河畔大宴群臣,当时诸皇子皆在列。先帝趁大捷之兴,命诸子以荥水为题作文。二哥杯中酒下肚,提笔一挥而就,作《招魂赋》一首,辞中暗讽父皇杀戮过盛,致百姓生灵涂炭。父皇面上难看,当即耍起了酒疯,拔剑要砍了这个逆子,在场文臣皆下跪求情才得免。父皇竟不解气,亲手撕毁《招魂赋》,警示众人不许传颂此赋,并下令让二哥自此弃笔从戎。
二哥也是性直,当即宣布封笔,真个投入父帅帐下效命。
《招魂赋》竟成二哥绝笔。
先帝虽下令不可传颂此赋,然天下士子爱其才,坊间传颂至今。
然后,二哥扎身军营。
那一年,楚州多雨。
南境楚雄王竟趁雨季我方无备之时,亲率八万楚国精锐突袭我南方边陲重镇襄阳。
襄阳若失,南境便可长驱直入,深入我方腹地。
而当时父皇深陷山东民变之泥潭,无法及时回援。
襄阳城中,只有我二哥所率的两千残兵。
身子一向不好的二哥冒雨号召全城军民同仇敌忾,协力守城。
全城百姓受其鼓舞,竟无一人出降。
就那么区区两千残兵,同城中老幼齐心协力,硬是将八万大军阻于襄阳城外,最后成功等到了父皇援军。
此一战,二哥心力憔悴,染上沉珂。
而先帝只是说了句:此子能守。
然后丝毫不顾忌二哥已经孱弱的身子,派其驻守北方重镇并州。
那是个苦寒之地。
最无情是帝王家。
诸位皇子只是先帝一统天下的一枚枚棋子。
而我只是一枚弃子。
荥阳大捷之后,北方局势也算是基本稳定了下来。
前方自有父皇跟诸位皇子浴血奋战。
我作为先帝最不成器的皇子,自有我活着的价值。
那就是,作死。
先帝征战在外,没空管我,即便有空,也懒得管我。
母后自有他最宝贝的老大和老七。
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学士,是约束不了我的。
短短数年间,我便在京城臭名远扬。
臭到什么程度呢?
城中只要见了我的车驾。一盏茶功夫,街道便自动清场。
那又如何,废物自有废物的活法。
我最喜欢干的就是抢劫出嫁的新娘子,拉来王府聊上三天,再把人原原本本送回去。
以至于后来京城中谁家结婚,都是大半夜偷偷把新娘子送到夫家去。
那城中有贞洁牌坊的烈女们,必是我造访的对方。以至于后来京城中的守节烈女再受朝廷牌坊,必定哭的死去活来。
作为先帝的皇子,那点儿固定的月供实在让我铺张不起来。好在我把大部分钱都用在了养刁奴恶犬,有这些个刁奴恶犬充门面,我串街的时候便踏实多了。
只要是我出门,就算你是国公,也得给我让路。
谁拦了我的道,要么是被那些刁奴大棒伺候,要么就是被恶犬咬的血肉模糊。
有一年,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冲撞了我的车驾,然后就被我豢养的恶犬咬断了双手,再也不能提笔。
有一次,我正带着刁奴们在街上闲逛,一身穿从六品朝服的文官与我擦肩而过。只因我看他生的面丑,实在碍眼,于是我直接喝令刁奴对其乱棍伺候。
那从六品小人倒是不傻,看着我那身蟒袍,愣是不敢上告朝廷。
只是这事儿最后还是传到父皇耳中,为此父皇竟停了我半年供钱。
好在,京城中不少商铺都是我手下刁奴“罩着”,随随便便几次排场,还是搞得起来的。
诸皇子中,即便是天生有残疾的三哥,朝中也有大臣跟其走动。
至于我嘛,只要是谁稍微跟我走的近了,恐怕第二天就要遭到弹劾。
弹劾的内容嘛,想得出来,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
什么玩物丧志。
什么好逸恶劳。
什么臭味相投。
什么鱼肉百姓。
先帝治下,虽谈不上什么盛世,但起码也算得上政治清明。
故朝廷上下自然也就有意疏远我。
毕竟我就是那无法无天的代名词。
当然也有例外。
总有那么几个人觉得我是个好人。
除了那几个被朝廷大臣们骂作“小人”、“弄臣”的几个官二代外。
有那么两个人觉得我还不错。
第一个便是奶娘。
我有个习惯,府中上下皆熟知,故一些个级别不够的奴仆丫鬟总会在我回府之际回避。
只因我这个习惯非常独特,那便是脱掉全身衣物,赤条条的站在庭中。
不管冬夏。
这时,只有奶娘有资格凑上前来,亲手为我递上温度适宜的毛巾,然后耐心劝我披上应季的长袍。
第二个嘛。
便是我那个二哥。
荥阳大捷后,二哥便来的少了。
但只要是回京,二哥不管多忙,都会抽空来看我一眼。
按二哥的话来讲,人如其字。我虽然读书,习武样样不行,但这个字,写的嘛,还算凑活。
所以,只要是一得到二哥回京的消息,我的王府准能安生好几天。
京城也会难得的热闹几天。
二哥自己倒没觉得如何,朝中那些忠臣良将却急得上蹿下跳,甚至有不少所谓的直臣深夜拜访二哥。
颠来倒去也就是那些话。
“别跟那家伙有来往!”
二哥也总是和颜悦色的回复道:“老五还小,长大了自然就刹住性子了。”
这句话一说,便是八年。
然后,就在我整天到处惹是生非的时候,前线突然传来消息。
大哥和七弟里应外合,企图造反,父皇几乎丧命。
七日后,大哥和七弟的人头高挂皇城。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反;也想不透正值盛年的先帝为何会在前线突然染病,回京不久便含恨而终。
只记得那是个多雨时节。南征大军仓促回师,先帝坐镇中军,没有立即入城。
然后,三日间,造反势力被先帝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
然后,便传出来先帝已经不治的消息。
先帝临终前,着快马召二哥回京。
半月后,北境传来消息。
二哥以死谢罪。
我至今也不明白,二哥谢的是什么罪。
也不知道,二哥到底是自裁,还是本身就病入膏肓。
三年前,中秋节刚过,我跟二哥见了最后一面。那时,我很清楚的看到,二哥已经弱不禁风,面无血色。
二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北境只是多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孤坟。
先帝当时接到这个消息,只是问道:“可有遗书?”
来报丧的武官长跪不起,泣不成声地回道:“先帝曾命二皇子弃笔从戎,二皇子至死不忘。故,无遗书。”
那天,宫殿上,只听到先帝的一声声长叹。
三日后,先帝便去了。
然后旬日后,我便稀里糊涂的被扶上了皇位。
这年,我十七,由母后摄政。
什么情况?
选谁不好,选我?
天下未定,诸位是要见证一个昏君,做尽那荒唐事?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能顺利继位,多半是我那个垂帘听政的亲妈。
出乎意料的是,当时大哥谋反坐实,却没有波及到我母后。
先帝不仅没有问罪于母后,反而在弥留前,当着诸位王公大臣,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即:尊我母后为皇太后,垂帘听政。
先帝下完此令,便撒手人寰。
然后我就顺利成为了第一继承人。
接到这些消息时,我正在家中跟一群狐朋狗友斗蛐蛐。
除了那个前来报丧的太监,整整三天,再没一个外人来我府上。
然后,我那几个狐朋狗友就陪着我斗了三天蛐蛐。
三天,皇宫内再没有任何动静。
全城已经素服待命了。
而我的王府,照旧。
听说官级在三品以上的,这三天就没出过皇宫。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母后娘家姓王。
这三天,王家府上倒是热闹。
过来巴结国舅的人络绎不绝,马车从府门一直排到了西市。
第三天中午,我正兴致勃勃的斗着蛐蛐,我那个最为臭味相投的朋友安蒙心,瞅准时机,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
“估计你没憋好屁。”我眼睛瞅着蛐蛐,早已习惯身边这位不分尊卑的下臣之子对我十分随意的举止。
安蒙心探头四处张望了会儿,这才趴我耳朵上,小声说道:“老大,听我爹说,那些官老爷们之所以还没出皇宫,实是在跟太后掰手腕子呢!”
安家是栗特族人,是较早投靠先帝的西域人。安蒙心的亲爹安敬思是朝中四品武官,职位不高不低。
这位安将军当年随先帝南征北战,从攻上党、壶关、乡县,皆克;后转入山东,跟随先帝平定山东民变,率八百骑伏击民变之精锐飞虎军,一战斩“大虎”帅三,“小虎”帅六,先帝拜其四品,夸赞其为“伏虎将军”。军中自此便不再呼其名,而是称其为“伏虎。”
这位“伏虎将军”战场上勇猛过人,却是个出了名的怕老婆,坊间更是戏言,“战场能伏虎,情场被虎欺”。
安夫人就安蒙心那么一个宝贝儿子,可是宠上了天。别的不说,安蒙心吃奶硬是吃到了八岁,蒙心这小子小时候在街边玩累了,要喝奶,安夫人当街开怀就喂。
这方面,我比他差远了。
我才吃到五岁。
安夫人就这么任由心头肉跟着我这个京城第一恶少为非作歹,安夫人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我儿子开心,比什么都好。”仗着这句话,安蒙心不知道跟我一起做了多少荒唐事。
而那位沙场喋血的安将军也只能暗地里不住叹气。
不敢怒,也不敢言。
我一门心思全在那蛐蛐身上,随口问道:“怎么着?大臣们不回家陪老婆,留在宫城,就为了摸寡妇手?”
我对于母后,母后对于我,没有什么太多感情。
只见安蒙心神秘一笑:“摸寡妇手不是你的本事嘛?我说的掰手腕子不过是比喻,比喻懂吧?”
“不懂!”我没好气的说道。
没办法,我从来对朝堂那些糟烂事不感兴趣。即便现在外边疯传一些关于我的事儿,我也只是当个屁罢了。
“先帝这招看不透啊,弥留之际只定了太后位,却未定皇位继承人。你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现在来看,还不一定呢!太后自然是保你不假,但听闻,有些大臣联名,要保你四哥咧。”
我皱着眉头,随手接过奶娘端上来的应季水果,故作深沉地问道:“我说你个‘猪油蒙了心’,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朝堂之事了,你要是再给我谈论这个,滚出我的王府!”
猪油蒙了心,我给安蒙心起的外号。自以为这个外号非常适合他。
安蒙心吐了吐舌头,连道“不说了”。然后伸长了脖子专心看向场中的蛐蛐,高喊道:“‘大帅’!咬他,咬他!”
我轻蔑一笑,大口啃着水果,含糊不清地说道:“就凭你的‘大帅’,敢跟我的‘大将军’挑衅!”
眼看着,我的“大将军”将安蒙心的宝贝蛐蛐咬死。
安蒙心叹口气,悠悠说道:“蛐蛐儿命运如此,不咬死人,就得被咬死。”
“你个‘猪油蒙了心’,从老子的王府滚出去!”
“滚就滚,老子还不愿意待了!”
奶娘适时上前赔笑,安抚着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少年。
扪心自问,其实四哥也不错,虽不是嫡出,但好在古板。
没错,就是古板。
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
这样的人不当皇帝,谁当?
当初北方也就是刚刚稳定,正是要松口气的时候,皇奶奶永远的松了气儿。
可怜这个老太太,前半生犹如奴隶一般,在夫家任劳任怨。后半生跟着一家老小东奔西走,整天提心吊胆,一天福也没享过。
但我以为老太太是幸福的。
皇奶奶还剩一口气的时候,面带笑容的说道:“把福气留给孙子们,老太太我这辈子知足!”
还好老太太走得早,没看到父子相残的局面。
给奶奶守灵那晚,过了子时,即便是大哥、二哥,也早已困得不行,点头如捣蒜。
四哥便是那个例外,整晚,笔直端坐不动。
这个我可以证明,因为那晚我躺在奶娘大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四哥。
京城里面,我最心疼的女人就是我那个四嫂。
在四哥的严格家教下,四嫂一年四季少有机会吃肉,穿着打扮更是跟绫罗绸缎,淡妆浓抹八竿子打不着。甚至于还要自己上手缝补衣物,干些跳水扫地的杂活。
谁不知道四嫂娘家,也是个有着百年历史的书香门第。
有一年夏日,快马入京城,称父皇辰时凯旋。大哥携诸王公大臣一早便在城门口列队等待。
结果那日父皇返程遇刺,大军在路上耽搁了半日。
正值三伏天,即便是搭着凉棚,诸王公大臣也耐不住那酷热的天儿。像我这种年纪小,平时又娇生惯养的皇子,更是耐不住暑气。我想开溜,硬是被大哥瞪了一眼。
这可累坏了一个劲儿给我扇风儿的四个奴仆,反倒是奶娘,即便是汗流浃背,仍旧耐着性子给我擦着汗,然后把冰镇好的酸梅汤亲自盛好,双手端到我的面前。
那天,我终究是没舍得开溜,不是因为我惧怕大哥的眼神,而是我到底是看到了奇景。
烈日当头,只见四哥笔直站立于凉棚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官道。
我看到一向宽和的大哥,竟对四哥侧目而视。
大哥想跨出凉棚,但终究还是退缩了。
那天,父皇没有从正门入。
四哥倒是病倒了七天。
诸如此类,四哥干了不知道多少。我也不知道身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且是大凉国最有权势的年轻人,何必如此克制自己?
那些个大臣说得对,四哥虽资质平平,但恪守孝道,克勤克俭……
当四哥听闻,竟是我这个不成器的皇子登基为帝的消息时,我不知道四哥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恐怕不会太好。
毕竟现在的四哥,每天沉醉于美酒之中。
四嫂倒是比以前青春靓丽的多。
“皇上?皇上!”
一句话,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这个从先帝称帝时便是掌印太监的余润宏,我微微皱了皱眉。
只见老余子毕恭毕敬地小声提醒道:“皇上,大将军方才跟您汇报本次南征所需军饷之事……”
大将军名叫王杰,先帝为戍边军官时便与之相识,二人共历风雨十几年。
王杰虽不如其他五位国公功高,但好在会练新兵。
军界上下都亲切的称呼其为“王爹”。
建国后,先帝任其为大将军,并钦定军、政两界功大者共六人为国公。当时,朝廷品评国公座次,有四位国公一致推王杰为首。
那种官场菜鸟,以为大将军之所以得此殊待,是因为姓王。
沾了外戚的成分。
其实不是。
此王非彼王。
其实就一点。
六国公,包括王杰在内,有五个是军界的。
那四个推王杰为首的大将,都是王杰手把手教出来的。
王大将军,就是军界中元老中的元老,先帝的第一个兵。
因为位次问题,受封宋国公的郭丞相,一直被先帝夸赞为“千古难遇之贤相”的郭誉风竟称病不朝,天下士子更是在后面煽风点火,对朝廷口诛笔伐。
王杰骑虎难下,连夜号召军界三品以上的武官联名上书,先帝这才放下了心,定了宋国公为首。
有些舞文弄墨之人,以为郭相是故意争这位次。
为的就是与军界制衡,让新立之国家由战时朝廷,演变成长治久安之社稷。
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只是觉得,经此波折,本身满是杀伐气的军界上下同仇敌忾,原来渐分派系的各将领竟默契的抱成一团,视郭相为仇敌目标。
而郭相竟能凭一己之力对军界诸大佬应付自如,数年来,朝野之上竟能将相平衡。
有意思的是,我刚登上皇位的当晚便得到一个小道消息。
那三天,力主扶四哥上位的,便是这个郭丞相。
但是现在,我还动不了这个姓郭的。
我冷笑着对余掌印问道:“现在国库还有多少银两?”
我对老余子这一问,不知道第二天京城上下怎么编排我宠信宦官。
余润宏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我,赶忙尖声道:“陈尚书,陛下问你话儿呢!”
户部尚书陈祥国不急不慢,踱步出班奏报:“回陛下,国库现有银两一百二十八万!”
“一百二十八万……”我念叨着,提高了声调说道:“你王杰开口就要八十万,我怎么给?”
往常要多少,先帝就给多少的王杰,被我这一问彻底问懵。
但我不是先帝。
我拖着长音,阴阳怪气道:“王大将军,先帝还未安葬,你就要掀起战事吗?”
王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这战事本是先帝……”
未等王杰说完,我抢先说道:“你想说,这战事本是先帝既定,战端已开,不能促停,是不是!”
一旁的郭相发觉不对劲,紧皱眉头。
王杰楞在当场,哑口无言。
我起身说道:“你也该享清福了,这大将军之位,也该让给年轻人了。”
郭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出班道:“启奏皇上……”
我丝毫不给郭相说话的机会,大喊道:“给我传安蒙心进来!”
余润宏何等机灵,高喊道:“传!宣节副尉安蒙心觐见!”
不待余润宏喊完,早已在殿外等的不耐烦了的安蒙心便一路小跑进来,不忘对我使了个眼神,整理了下已经不合身的武官服饰,这才“扑通”一声跪下,口称万岁。
皇上竟召见一个正八品下的武职小散官?
就连郭相都忘记自己刚才要奏何事。
我问道:“安蒙心,你爹呢?”
安蒙心回答的也干脆:“老爹今儿休沐,搁家呢!”
我故作严肃道:“你爹正值壮年,休个屁的沐,你这就回去告诉你爹,明儿给朕过来当大将军。你爹要是不同意,你就让你娘说!”
安蒙心摇头道:“不行,我官阶不够,未必请的动我爹。”
还有这么明目张胆问皇帝要官的?
我大笑道:“朕准了,封你为昭武校尉,办去吧!”
安蒙心一脸严肃,沉声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朝臣大愕。
昭武校尉,正六品上。
升了整整九级。
安蒙心一溜烟跑了,即便是他也知道,他现在很招人恨。
度过了短暂的惊愕之后,朝臣们逐渐恢复冷静。
以郭相为首的文臣齐齐看向一旁听政的皇太后。
皇太后破天荒的开口道:“准。”
王大将军瘫坐在了地上。
郭丞相偷偷抬眼看向太后,然后微微点头。
当晚,安家鸡飞狗跳,邻里时不时听到安夫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安敬思,这个新晋的大将军,顶着黑眼圈。
登门报道。
新任的大将军起的早,但有个人起的更早。
那便是我。
安敬思,这个一晚上没睡好,一早便起的新任大将军,扑了个空。
只因宵禁还未结束,我便穿着孝服,带着府上刁奴,直奔王杰府上。
大凉律法,京城内,五更开禁前犯夜者,笞打三十。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死丧。
本来我想试试手底下这些刁奴的成色。若有禁军拦路,正好让他们跟那些个巡夜的禁军比试一番。
可惜我失算了。
顶着这一身孝服,禁军一路放行。
早知道就不披麻戴孝了。
穿身上还不舒服。
不得不说,先帝重视功臣,肯在功臣身上花心思。
就眼前的这座魏国公府,就比我那个王府气派多了。
我的不请自来,让魏国公府上一阵慌乱。王杰来不及穿靴,急匆匆地披着朝服便向府门跑来。
刚到府门口,这位老国公便发觉不对,跪称死罪。
然后又一路小跑回内院,换了身素服,这才出来迎接。
我背着手,斜眼看着趴扶一地的王杰及身后的一众家眷,冷声道:“魏国公好威风啊,让‘在下’好等!”
王杰战战兢兢的说道:“不知陛下造访,臣……不,草民死罪。”
“草民?”我突然换作笑脸,亲手扶起王杰,微笑道:“魏国公什么时候成了草民了?草民还住这么气派的宅子?”
王杰语塞。
先帝在时,王杰哪需要在说话上动脑筋?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的臣子谁用。
我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越过跪了一地的王家家眷,径直往府中走。
王杰赶忙转身,亦步亦趋。
而我一直没有进正厅的打算,一圈一圈的在府内转悠,连卧房都不落下。
王杰不知道身前这位年轻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府内来回大概转悠了三圈,我突然回头说道:“国公,你家不少值钱的好玩意儿嘛!”
王杰好巧不巧的突然开了窍,凑上前来,满脸堆笑:“陛下可是看上了什么物件?回头,回头我派人给陛下送去?”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摆手道:“不必麻烦国公,我看上什么,自己拿就好。”
还未等王杰反应过来,只听得府门外传来“隆隆”马车声。
过程很繁琐。
结果很清晰。
整整一个时辰,魏国公府除了拿不了的,全让我装上马车,运回了我的王府。
包括那块先帝亲笔题就的魏国公府牌匾。
不错,收获颇丰,足足十辆车,全装满了。
临上马车时,王杰的十岁小儿子王博哭哭啼啼的对王杰说道:“咱家犯了什么事儿,连凳子都要查抄充公?”
王杰本有三个儿子。
老大、老二,全都战死沙场。
王博是王家现在的独苗儿。
王杰双手捂住王博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我站在马车上,转过头去,对王杰说道:“国公,不必送了,还有,你儿子这句话有错误。”
“我不是充公,而是充私……”
忙活一早晨,着实有些累。
当皇帝还是有好处的,要是往常,哪轮得到我光明正大的抢。
老远便看到笔直站立在王府门外的安敬思。
老远便看到安敬思笔直的站在王府门外。
没错,王府。
按照安蒙心的说法,我虽然灵前继位,但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我虽灵前即位,但毕竟还在守孝期。等二十七天孝期一过,举办了登基大典,这才算是正式登基。
那又如何?举办了登基大典,我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了吗?
可笑,可悲。
先帝死前并未确立继任人,我这个皇帝是太后保的。
换句话说,若真是如安蒙心所言,太后松了口,同意立庶出的四哥,那我又何去何从?
前朝又不是没有两后并立之事,母后一向识大体。
猜不透那三天宫中到底是做了如何的博弈。昨天我第一次上朝就来了个大手笔,但至今朝中没有任何动静。
可知我在某些事上,猜对了。
按旧制,我是可以立马搬到皇宫里住的。
但我并没有。
昨天老余子刚喊了退朝,我便开溜了。
跑的比谁都快。
我敏感的认为,皇宫虽大,可没我这个王府住的舒心。
倒是我那个王妃刘氏有些着急,早早将行李打包好了,就等我一声令下,入主皇宫。
等着吧,等老子安顿好了,先把她给休了。
不对,应该叫打入冷宫。
先帝建国大多因前朝制度,稍有改动。先帝在时,自然是一言九鼎。但现在我这个新皇帝上任,朝中又没有任何根基,昨天我在早朝上说的话,究竟是金玉良言,还是个屁,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朝堂上我是过了把瘾,一句话罢了大将军。
而面前这个新任的大将军安敬思,倒是来我府上拜访来了。
说实在的,我跟这位沙场猛将不熟,甚至于没打过几次照面。只不过是跟他儿子玩的来而已。
所以,安敬思赖在我的府上一个时辰,我硬是找不出什么共同话题应对。
而安敬思行伍出身,本身也不是能言巧语之人。加上看到了我回府便脱的怪异表演,这位刀口舔血的猛将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我俩只能枯坐着看着府上热热闹闹的搬运着从国公府中“查抄”来的物件。
现在,我只剩下等。
估计面前的安敬思,也在等。
枯坐了大概一个时辰,我们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只见安蒙心一路跌跌撞撞地从府门外往正厅里跑来。
只要是在我王府干的久了,都会知道有那么几个人,可以随意出入我的府邸。
安蒙心,便是第一号。
只见安蒙心喘着粗气,拉着他父亲的手说道:“爹,家里来人宣旨了。”
说完这句话,安蒙心这才看向我,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倒是不以为意,提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
看样子,太后点头了。
安敬思屁颠屁颠的往家奔,安蒙心倒是一屁股坐在了方才他老爹的位置上,猛灌了一口茶。
看这个样子,他一时半会不准备走了。
“今早不管饭,滚!”
安蒙心四处查看了下,这才凑上前小声说道:“我说皇上,真是神了!”
“有屁就放!”这个新称呼,让我很不适应。
安蒙心摆出三根手指,摇头晃脑道:“就你那个乱命,中书省还就动了真格,拟了诏旨立即转给了门下省;门下省亦不予驳回,旨意顺利交内阁审定。”
我“嗯”了一声,示意安蒙心继续往下说。
安蒙心煞有其事地看了眼四周,继续说道:“旨意呈内阁后,内阁首辅郭誉风郭丞相竟看也不看,顺手便转呈司礼监;掌印太监拿不准,于是奏呈太后,太后只是看了一眼,便痛快的用了印,这事儿,就这么简单地成了?”
这时,奶娘端来了两碗莲子羹。我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说道:“我可是皇帝,他们当然得听老子的!”
安蒙心连忙附和道:“是是是,说的对极了!”
我抬手将碗中汤匙拿起扔到一边,单手端起那碗莲子羹,往便往嘴里猛倒。
我一边嚼着吃食,一边说道:“大早上就出去忙去了,还真是饿。”
安蒙心抬手端起另一碗,有样学样的狼吞虎咽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说,皇上,有一件事,我得和你先说好。”
我将最后一滴莲子羹倒入嘴中,舌头舔着门牙,吧砸着嘴巴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肯定不认账。”
安蒙心业已吃净碗中物,委屈道:“老大,你倒是过瘾了,给我安排了个六品武职,可我哪会提刀啊。”
我阴沉着脸,沉声道:“我可是皇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而且还得给我干好!”
安蒙心带着哭腔说道:“交友不慎啊,难不成要逼着我跟我爹学武?我累倒是不要紧!那燕春楼的花魁要是看着我手上摸出茧子,那不得心疼死!对了,昭武校尉职还需要带甲值守,就我这身板,那不是要了我老命吗?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我作势起身,怒骂道:“这可是你说的!老子这就杀了你!”
安蒙心起身便往外跑,边跑边喊道:“遵旨,我这就上任!”
一旁,奶娘收拾好我俩随意丢弃的碗勺,微笑道:“安公子娇弱,是得磨炼一下。”
我看着安蒙心背影,拢了拢回府时奶娘亲自披上的的大氅,轻笑道:“嘿嘿,我想让谁上来,谁就得上来,不管他想不想上;我想让谁下去,他就得下去,不管他想不想下!”
奶娘笑道:“陛下出口便是文章啊。”
我随口回道:“奶娘,还是叫我名字吧,礼元。”
奶娘轻轻摇了摇头,依旧面带微笑。
安蒙心最终也没有当上昭武校尉。
简单来说,圣旨里只提了让安敬思赴任。
从头到尾,就没有提安蒙心的名字。
有些人,或者一部分人,故意把我提的这个事儿,给忽略了。
今明儿两天,没有朝会。
皇宫内也没再出过旨意。
但是有不少消息在京城传开了。
还是那个未升六品的安蒙心跑来给我传的话儿。
而安蒙心自然是从他爹那里得到的消息。
消息很是提神。
军队哗变!
今日例行早朝。
天子车驾一早便在我府门外等候。
但我躲在府中,就是不露面。
几个刁奴提着刀枪棍棒在府门外一摆,小内官终是不敢闯进来。
这可急坏了站在午门外等候早朝的诸大臣。
眼见就要过了早朝时辰,午门终于大开。
诸大臣议论纷纷,齐齐看向首辅郭丞相,站在首位的郭丞相如往常一般沉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百官简单整理了朝服之后,鱼贯而入。
等百官步入大殿后,这才发觉只有太后临朝。
天子去哪里了?
这是百官心中共同的疑问。
而本该是大将军站的位置上,也没人。
有些个爱琢磨事儿的大臣,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没想到我前几天朝堂上那任性一闹,竟让事态发展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哗变?
我可处理不了这种事。
大凉以武立国,先帝在时,那些个骄兵悍将心里有底气,不管到哪都是横着走。朝野上下,透着一股骄横杀伐之气。
郭相又如何,先帝是尊着他、敬着他。但跟这些个功勋猛将相比,他就得靠边儿站!
多少朝议,不都是先帝一声令下,然后底下一众悍将齐声叫好。
那什么三省六部,内阁,司礼监,不过就是个摆设。
先帝仓促驾崩,这风气,一时半会怕是难改。
哗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新帝第一天就拿“爹”开刀,这还得了?
新上任的大将军安敬思跪在我的面前请罪。
昨夜,京城内刚传出来那么点风声,安敬思便痛痛快快地从被窝里脱离出来,披了挂,拿了剑,带着家兵骑马出府。
有巡夜的禁军上前查看,安敬思也不含糊,亲自上手缴了禁军的械,然后把装备赐了家兵用着。
在征战沙场的猛将想比,那些个禁军就是摆着好看的娘们儿。
安敬思就这么一路过关斩将,在不奏报的情况下登门拜访了已经被我搬空了的王杰府。
安、王二人究竟聊了什么,没人知道。
只一盏茶功夫,安敬思双手揣袖,急匆匆从王杰府上奔出,留下家兵在王杰府,自己马不停蹄赶往京城诸营。
我也不清楚安敬思是如何单骑说服京城各营的。
只是事后安蒙心含糊告诉我,京城各营有不少安敬思昔日同袍。
结果是,以雷霆手段斩杀数员将领之后,安敬思顺利接管京城防务。
安敬思请的,便是违律夜行,冲撞禁军,假托帝命,先斩后奏之罪。
奶娘在一旁小声提醒,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扶起安大将军,说道:“哎呀,你做的很好,嗯,很好!”
安敬思依旧不敢起身。
奶娘在一旁小声道:“陛下还没赦大将军死罪呢。”
我“哦”了一声,故作严肃的说道:“安……安大将军,朕,咳咳,朕赦你无罪。”
安敬思这才起身奏道:“臣还得去各营巡视。”
“去吧去吧。”我连连摆手道。
确保了京城无虞,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当天午时,几乎在安敬思牢牢控制住京城各营之时,内阁也递出了一篇郭相写给天下人的公开信。
洋洋洒洒三千字,这篇文章旬日间传遍天下,这事儿就这么平了。
私以为丞相文采比我那死去的二哥差多了,不过这信的意思倒是清晰。
无非就是揭露大将军趁先帝新丧尸骨未寒之际,便迫不及待胁迫新帝妄动干戈;
新帝重孝,果断拒绝大将军无理要求,并当朝罢黜大将军。
一杆笔,四两拨千斤。
这就是郭相的能力。
先帝在时,士子天然气短。
但时代变了。
郭誉风,先帝在时,便能凭一己之力与五位行伍出身的国公周旋多年。
此文一出,天下将士无论多么看不上这个所谓的靠嘴上位的丞相,皆自发为先帝戴孝。
随后兵部调兵文书快马到前线。正在作战的数万南征大军安稳撤离南境,以待新令。
安敬思敢杀人,郭誉风敢写这篇公开信,都是一个原因。
底气。
先帝给的底气。
即便先帝已作古。
若王杰是众将士的“爹”。
那先帝就是将士们心中的神。
多少硬仗,先帝亲冒矢石;
多少危难,先帝亲自断后;
多少大捷,先帝身先士卒。
不过祸害先帝功勋老臣的这口锅,算是结结实实给我背上了。
这场风波过去之后,京城内那些个做官的人精,主要有两个去向。
一个是国舅那里。
外戚王家府上依旧热闹,前去拜谒的人络绎不绝。
一个便是那天下士人的领袖,内阁首辅,宋国公,郭誉风郭丞相。
有意思的是,宋国公府与王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篇公开信写完之后,郭相便告病在家,闭门谢客。
一个人也不见。
拜访,不见;
和一个没有拜访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依然没有人来我的王府。
不对,有一个。
那个安蒙心,大部分时间都是腻在我的府上。
但这几天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他。
理由很简单,我许给他的六品,宫里依旧没有动静。
作为皇帝,一想到此事我就火大。
为此事,这几天我不知道砸坏了多少从王杰府中抄来的价值不菲的瓷器。
奶娘倒是耐心,立刻着人打扫干净。
恐怕天下的有识之士,都知道我这个皇帝是个什么成色吧。
所以这段时间我要么呆在我的王府内斗蛐蛐;要么走街串巷寻花问柳;要么京城内肆意纵酒,驭马奔驰。
总之,这十多天,一次早朝没去。
听闻郭相自上次告病后,亦从未离府。
这天,刚用完早膳,府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得不说,教我读书习字的老学究,现为当朝太傅的轩辕谦,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又臭又硬的那一个,连我这种无赖也拿这老东西没法子。
在我的刁奴的威慑下,就连宫内的车驾都不敢进来,他轩辕谦就敢。
就这么一个瘦高老头儿,昂首阔步,面色不改,顶着刀尖不退反进。
毕竟是我的启蒙老师傅,刁奴们也对其脾气颇为熟知。
这老头子,什么事儿都敢做出来。
眼看着老头子不避刀剑,大有以死明志之意,刁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给这个老头子让出一条道儿来。
看着老头子昂首阔步而来,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歪斜着的上身不自觉的挺直。
安蒙心见势不好,脚底抹油,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这个酒肉朋友!
面前这个老头子,我打心底里还是怕的。打记事起,轩辕谦便被安排在我身边,较真儿的轩辕谦不知道在我手心上打了多少板子。
那时候年少,我为了少受皮肉之苦,还真耐着性子练出了不错的书法。从那以后,即便我行文偶有语言不通之处,但老头子看我纸面整洁、字体娟秀,语气上也就没那么严厉了。
那时我刚有男女有别的意识,念到老头子既然喜欢“美”,那便投其所好,拉着安蒙心一起去美仙楼重金赎了两个自以为很美的娼妓。
两个八九岁的少年穿过大半个京城,硬是把两个美人儿塞进了老学究的被窝里。
然后整整七天,轩辕谦就没在我的王府出现过。
七天之后,老学究终于出现,全程阴沉着脸教我习字。
老学究虽然没个笑脸,但我以为我的“礼物”肯定是奏效了。
因为从那以后,打手心的次数确实少了。
但是,学生对老师的恐惧,是天生的。
我那死去的二哥夸我字写的还凑合,我很明白这不是天分使然,也不是什么人如其字,个中酸楚只有我懂。
我终究是没有起身,看着面前昂首而立的太傅,尽量压制住不安,故意放慢了语速说道:“太傅来此何干?”
这位当朝太傅厉声道:“无他,请辞!”
我面露惊喜,大声道:“是真的吗?”
太傅冷哼一声,面带讥讽的说道:“你巴不得我走,老夫比你还巴不得!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却不理朝政,太后已有意祭告祖庙,废掉你这个失德之君,立先帝四子晋阳王礼实。鄙人为帝师,难辞其咎,故先一步请辞!”
我一时竟难以分辨消息的真假。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安蒙心为何不报?
这几天,身为内阁首辅的郭丞相一直告病,从未在朝堂上露面,这么大的事儿太后能一人做主?
立四哥?
我这刚当了十几天的皇帝,都还没打算搬进皇宫,就这么给我废了?
太傅咳嗽一声,打断我千转百回的思绪。
老太傅捋着花白长须,严肃地道:“若是陛下再不上朝,恐怕老夫方才那番话已成事实!”
奶娘很适时的为太傅奉茶,太傅看在奶娘面上,态度有所缓和,很习惯地接茶落座。
我瞥了眼奶娘,故作惶恐地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太傅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欣慰道:“只要陛下明日上朝,散朝后请求太后宽恕,太后会给陛下一个改过机会的。”
我嘴角笑意稍纵即逝,长叹一声道:“果如太傅所说,太后真的能饶了我吗?”
太傅当即拍着胸脯道:“老臣担保!”
我重重拍了下桌子,大喊了一声“好”。
不待太傅凯旋而归的背影消失于眼前,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披在身上的大氅拽了下来,奶娘心疼地说道:“天凉了,别冻着了。”
没办法,这不只是我的癖好,实际也是无奈之举。
“奶娘,都怪那个五石散,我热啊!”
此言非虚,常年服用五石散的人,隆冬数九也浑身燥热。
谈起来,这事儿得有六七年了。
跟我臭味相投的几个伙伴中,有一个在我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安蒙心。
方时,正儿八经的宦官子弟。
没错儿,宦官子弟。御马监掌印方立振,从族中过继来的这么个便宜儿子。
这俩算是和我玩的最好的了。
犹记得方时领着我和安蒙心第一次去青楼找乐子,方时神神秘秘地把我俩拉到一旁,拿出了那玩意儿。
从此,我便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辽东方家,因为这位执掌兵符、统领禁军的方立振,从微末寒门一跃成为高门大户。
方立振虽是个阉人,却孔武有力。军中诸将对这位能为先帝当先锋的太监很是敬佩。
按理说,御马监循前朝之制,养马为其正职。先帝念方掌印鞍前马后,功劳殊高,令其执掌兵符,更是选拔辽东猛士入东园八营,供御马监统领。
这支真正上过战场,每个人身上至少背着十条人命的禁军,就连兵部也调动不了。
只听先帝的。
而把我引进不归路的方时,本是方立振的族中子弟。
作为一个宦官,方立振这辈子该赚到的都赚到了;但作为一个人,闲暇时,方立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当然不是身上少了的那点儿。当了那么多年太监,身体上的缺陷,该放下的早放下了。
后来,方立振回乡省亲,看着兄长家满地跑的儿女,这才一拍脑袋,醒悟了过来。
于是,那次衣锦还乡,方立振办得最隆重的一件事儿,便是把族中子弟全都集合起来,跟那些个青楼女子一般,让子弟们排成一排,任他挑选。
方立振不看脸,踱着步子挨个上手试,可惜在方立振的天生神力下,没一个能经地住方立振随手一推。
方立振走到方时面前时,看着那豆芽一般的身材,摇了摇头。
也是方时合该在以后的日子里碰上我。在族中从来默默无闻的方时突然抬手拉住方立振。这位步战立斩二十三人的猛太监硬是被拉偏了身子。
从那天起,方时便成了方立振的合法儿子。
只是双手徒有四象不过之力的方时,在以后的日子里并没有满足方立振的期望。
那些个没当上方立振儿子,却愿意上进的家族子侄们,早已经在禁军各部当上了都督。
但这个便宜儿子倒好,不愿习武,不识战阵,总之是不喜军中那一套,倒是愿意把一把子力气用在女人身上。
就因为这个喜好,方时不惜花大价钱,费大周折,才从士子圈儿里淘来五石散。
我后来才知道,前朝亡便亡在了这五石散身上。
我也是后来才了解到,先帝时常痛恨前朝宗室凋零,主少国疑,这才酿成忠臣惨死之惨案,终致亡国。他才勉为其难地当上了皇帝。
我隐约明白,先帝为何会努力耕耘,生了那么多儿子。
那些个饮酒赋诗,花前月下的士子,先帝管不了,也懒得管;但在军中和宗室内,五石散就是禁品。
一旦发现,不敢想。
也就是说,在知情人的眼里,我和方时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倒是安蒙心,好歹出身将门,安敬思什么事儿都容着他,但就这事儿早有预防,安夫人这事儿倒是做到了夫唱妇随。
至今还记得安蒙心看到五石散时候的表情。
畏之如虎啊。
看着突然出现的安蒙心,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你小子,当时你既然懂这玩意是啥,怎么不拦着我!”
安蒙心也是早就习惯了我这赤条条的状态,正色道:“我来得及嘛我,我拦的时候你听吗?”
“罢罢罢!明儿以后就没闲功夫了,今日天儿还早,出去耍去!”我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奶娘已经把我出行的衣物准备好了。
马车直奔方掌印在宫外的别院,接上方时,然后一行继续往京城外而去。
方时刚上马车就从袖中掏出五石散,我也不避讳,抓起就嗑。坐在一旁的安蒙心不住地叹气,只得命两个小仆给我备好热酒。
“京城内外,该玩的都玩过了,今儿去哪?”我饮着热酒,随口道。
方时咧嘴笑道:“秋高气爽,咱哥儿几个好久没游东湖了!”
安蒙心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
我兴致正高,掀开马车帘子,高叫道:“好,那就游东湖去!”
王府内,奶娘盯着府门,面无表情。
今时不同以往。
往日游湖,那必然是排场宏大。
只要是能跟我玩得来的京城公子哥儿,有一个算一个,都叫上。
虽然,能叫上的,一只手数的过来。
除了他们,那是必有美妾作伴,乐师相随,再雇上京城外最豪华的游船。船入湖心,船内载歌载舞,船外鸥鹭齐飞,一众公子哥喝高兴了,倾美酒于湖中,在夕阳照映下,湖心泛七彩之色,真个诗意美景。
今日只是雇了一艘小船,别有意境。
船上只有我们仨,船夫让安蒙心撵了下去,方时自告奋勇做起了船夫。
终于到了湖心,方时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道:“这么些年,真是把身子荒废了。”
安蒙心撇撇嘴道:“少用点五石散,比什么都好。”
我和方时俱大笑。
安蒙心满脸不解。
我极力远眺,看向湖边。
岸边,等我们的一众小仆已经小成了一个个黑点。
我这才放心说道:“这么多年,我俩能把你这个情报头子给骗了,那想必也能把那些个眼线给骗了。”
安蒙心恍然大悟。
方时敛容说道:“这么多年,礼元很辛苦。”
我摆摆手,面带愠怒地质问道:“安蒙心,太后可有立四哥的消息?若有,为何不报?”
安蒙心亦换了表情,很确定地说道:“这消息,子虚乌有,但另一个消息,现在想来,是我疏忽了。”
“讲!”我说道。
安蒙心习惯性地凑上前来说道:“你第一次上朝那天,退朝后,老太傅是和丞相并肩走出的宫门,二人有过只言片语。”
“为何不早报?”我冷声道。
安蒙心面带愧疚,喃喃道:“并不能知道太傅和丞相到底有何交谈;而且……”
我松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这不怪你,朝臣之间有所交谈本是常事。何况,没有切实证据,这两件事并不能直接联系在一起。”
方时动了动嘴唇,但终究没有发话。
谈到正事的时候,这个宦官子弟总是很有分寸。
我看着方时,大方说道:“说,别憋着。”
方时看了眼安蒙心,欲言又止。
安蒙心眯起双眼,轻声道:“你是想说我爹的事儿吧,这个节骨眼,我们得开诚布公。”
只见方时灌了一口美酒,平静地说道:“前日大将军手段了得,事儿是平了,但不按规矩办事,安大将军要如何自处?”
安蒙心面色难看,但我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皇帝实在是有心无力。
我轻叹一声,拍了拍安蒙心,宽慰道:“朝中谏官,有多少人是郭相的门生,想必你比我清楚。我把你爹拔上来,本身是借了势,利用了朝中的现状,何况,也是我欠你们安家的。我为皇帝,你爹有资格做得了这个大将军!但若是事态失控,我还要委屈你们安家。”
安、方二人没想到我不仅没有责怪安敬思,话语之中还透着为大将军考虑的意思,先是一愣,接着又释然。
藏了这么多年,就连他俩都快忘了我原本的样子。
安蒙心不好表态,方时问道:“若朝中舆论对大将军不利,皇上准备如何安置安大将军?”
我当即表态道:“最坏的打算就是,把大将军外放。”
安蒙心面色凝重,刚要开口便被我打断。我微笑道:“无妨,我既然是皇帝,总不能让你们冲锋陷阵,我也该担一些了。”
安蒙心依旧没有就此事表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很默契地品起了美酒。
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安蒙心打破了僵局,开口道:“家父能顺利接管京城各营,还是得了一个人点头。”
“王杰吗?”方时说道。
我吧砸着嘴巴,喃喃道:“酒,还是越老的越香啊。”
方时把头埋了下去,用近乎最低的声音说道:“老酒越喝越少,还是藏起来的好。”
小殓不露面;
闻丧不见人;
大殓不在场;
给先帝上尊号,礼部空等了三日,拿不准主意,最后还是太后拍了板;
荐陵号更是没见着我露面,礼部也习惯了,内部讨论完后直接呈送太后过目,太后用了印,这事儿就算草草了了;
就连先帝的弟弟,本朝的唯一皇叔,即便因制不得离开封地,亦特派国相入朝参加先帝的入葬祭典,已示哀思。
而我这个继承人,先帝的儿子,仿佛人间蒸发。
这让朝野上下十分无奈。
所以,二十七日孝期刚过,我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出乎所有人预料。
只有老太傅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
没想到,最后竟是我主动上朝,虽然这是继位后的第二次上朝。
恐怕大臣们万万不会想到,这一早上可我给忙坏了。
天还未亮,新帝叫门。
直入宫城。
向太后请安。
打记事起,我向母亲请安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
不知道多少士子说我不知礼数,那酸劲要多酸有多酸,好在我早就习惯了。
我的反常举动让还未睡饱的太后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几个伺候太后起居的小太监瞧见了新皇帝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外,硬是脚下一滑,栽了跟头。
半个时辰后,太后终于召见了我。
我见了太后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太后猛看。
太后接过一盏浓茶,企图用此挥去困意。
茶闭,太后刚要抬手将茶杯递过一旁太监,我拖着早已跪麻了的双腿赶忙跪行向前,双手捧过茶杯。
太后看了我一眼,冷冷说道:“天子真是日理万机,到今日才舍得露面。”
我没有回答,只是嘿嘿一笑。
太后颇为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儿找老身,不妨直说。”
我端起太后还未喝尽的茶杯一饮而尽,连茶叶丝都不放过,一旁的太监瞧见了,双手不禁捂住了嘴。
太后偏头朝太监冷哼了一声,吓得太监跪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太后目光又转过来审视着我,分明是要等我发言。
我将茶叶丝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就是个不成器的闲散王爷罢了......大哥若在,这摊子又何必压在我的身上......父皇......父皇猝逝,孩儿哪来得及做好准备......那些个繁文缛节只会让我心生恐惧......”
太后笑了一声,然后语气冰冷:“这话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张口便答:“是太傅,太傅让儿过来向母后赔罪,说这样母后便会饶了儿。”
这次不再结巴。
太后冷笑道:“太傅还教你说什么了?”
我想了想说道:“太......太傅还让我说,说什么梦到父皇......孩儿怕的紧......见母后顿觉心安......通......通体舒泰。”
太后长叹道:“难为孩儿,还要背这么一大段。”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太后眯起双眸,语气平淡地说道:“儿啊,你实话跟娘讲,你自己可知道自己有何过错?”
我瞪着天真的眼睛想了想,缓缓说道:“奶娘说,我应该去参加父皇的葬礼。可父皇死了,儿一点儿也不伤心啊。”
太后终于微笑道:“吾儿诚实。”
我失落地说道:“可是能跟我说话儿的奶娘,也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我特意瞟了眼太后。
太后只是面无表情,良久才道:“是老身一向忽略了你。儿啊,你现在是九五之尊,该搬到宫里来了。一来,显示朝廷威仪;二来,也是给老身个机会,补偿一下你缺乏的母爱。”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于是我故作惶恐,不作回答。
太后皱起了眉头,语气哀怨地说道:“儿啊,刘氏跟了你那么多年,怎么肚子一直没动静?那几个可都抱上孙子了......”
“那几个”指的是谁,我很明白。
剩下的话语,太后没再往下说。
她不说,我说。
我身子前倾,凑向太后的脸庞一脸坏笑道:“娘,亲娘,那么多年没有孩子,娘你心里还没有数吗?”
太后阴沉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府上养的还少?”
我搓着手,道出那天大的真理:“多多益善!”
“出息!”
太后甩下这么两个字,然后起身下榻,不忘踢了一脚跪着的太监。
太监问我要走茶杯,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赶忙爬起来跟上已经快要走出殿外的太后。
稀奇事儿。
我不干活儿,活儿不找我,我想干活了,麻烦事还真不少。
满朝文武还未从我突然“造访”大殿的震惊中走出来,又一声惊雷在群臣间炸响。
弹劾郭相?
简直大胆!
我带着疑问跳过奏章那文绉绉的辞藻,直接看向文末的署名。
呵!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着实吓一跳,竟有数十人联名上书弹劾郭相。
联名人员囊括京中大大小小各部门,其中翰林院中占了相当的比例。
这数十人中,只翰林院就多达十六人。
如此郑重地联名让我不得不回过头快速阅览内容。
抛开那些华美而无用的词语堆砌,弹劾郭相的罪状倒是十分清晰。
目无王法……
无故缺席先帝葬礼……
藐视新君……
翻来覆去,整整十条罪状。
我一阵头疼,随手将奏章甩给一旁的余润宏。这位久经宦海的老太监双手捧过奏章,亦未立即查看内容。
而是看了一眼拍在文末某处的署名,陷入沉思。
不愧伴君多年,这位老太监睡梦惊醒一般自觉地回过神来,颇为忌惮地看了我一眼。而我特地歪着头,很有兴致地朝他眨巴着眼睛。
大太监自知失态,又不敢表态,只得转过身去,双手呈太后阅览。
太后身旁女官站立原地,双手接过奏章,太后虽知奏章重要,但依然从容捻过奏章,亲自将其铺在身前案上,逐字逐句地查看起来,最后又极其认真地看了数遍文末署名,没有立即表态。
满朝文武皆知太后分量,大气不敢出。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空气仿若凝固一般,只等一人破解这窒息环境。
半晌,太后轻启凤音:“兹事体大,还是陛下决断吧。”
没听错吧!
让陛下决断?
这可是上朝第一天就把大将军罢黜了的主儿!
众所周知,新帝若想,郭相可是有一百个死的理由!
此语一出,朝堂气氛陡变,满朝文武不自觉地骚动起来。
到底是国家重臣,平日里都以君子自诩,即便已有些许失仪,但多年上朝的功夫还是有的。在老余子的刻意咳嗽之下,大殿再次恢复表面上的平静。
最终,所有人还是得等我这个新皇帝的表态。
还没等我张口,老余子突然把头凑过来,小声提醒道:陛下,群臣还等您发话儿呢,太后说了,兹事体大!
我故作茫然地说道:“我知道啊,我听地清清楚楚。”
老宦官只觉得心里面咯噔一下。
你倒是清清楚楚,但未必明明白白啊。
我突然作势起身,怒吼道:“是哪个没脑子的带的头儿?拉出去给我砍了!不对,本朝是杖毙,对,给我拉出午门,杖毙!”
此话一出,我特地看了眼大太监,又看了眼太后,二人皆是松了口气。
底下的臣子们,表情各异,但无人站出来劝谏。
如此情境,却是我心底最不想看到的。
老余子适时凑上前来,捏着他的兰花指,尖声细气地朗声道:“陛下,依本朝律法,应是领五十杖,嘿嘿,此罪还不至杖毙咧。”
言毕,这名老太监笑靥如花。
我差点吐了。
此次朝议,竟在我一言九鼎之下顺利结束。
结果是,名单上一个不落,排着队去午门老老实实领了五十杖,然后被革职充军。
受不住刑的,有六个。
其中有个叫夏琛的,在朝中任吏部尚书,也在此次联名之中,是处置的所有人当中级别最高的官员。
有意思的是,这个夏琛,外界一度认为是郭相的门生。
夏琛名字的赫然在列,让很多人很自然地想到一些以前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比如人事调动这一块,郭相实际上多年来可能从未染指。
很多人也会很自然地想到,国家初建时,郭相辅佐先帝勘定国制。其中便有这么一条,即高级官员的任免,朝议众推是必须走的流程。
然而先帝英明果断,这大小官员的任免往往凭先帝一言而定,朝臣只是拿了个满堂喝彩的角色罢了。
朝议众推之制,就这么一度束之高阁。
除了上述猜测,也有说夏尚书为人实诚,此次是被翰林院那十几个年轻学子给忽悠了,以尚书之尊,稀里糊涂被拉下了场;
还有一些言论,说夏琛虽为郭相门生,但仗义执言,勇气可嘉,只是不知发表这一言论的人是夸夏琛还是害夏琛。
总之,各种猜测都有,只不过最终再没有把郭相放在话题的焦点。
此事雷点大,雨声小,随着各色言论的逐渐传开,人们再也没有把这个事件本身去过多的审视,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结束了。
车辚辚,马萧萧,皮开肉绽的充军队伍即日启程。
官道上,斑斑血迹。
我这个新皇帝,甚至不给这些人丝毫休养的时间。
有句话说的好,时不我待。
深夜,相府——
“父亲,消息确凿,夏尚书革职离京已是事实,太后随后又扳口谕,着内官奔夏宅,称念其伴君多年,劳苦功高,充军可免。”
郭誉风身着素衣,认真听完榻下小儿子的汇报后,这才温言道:“为父卧榻多日,嵩儿不易。”
榻下少年赶忙回道:“父亲抱病,嵩儿只是想给大哥分担一下罢了,只要能有些许成绩,辛苦也是值得。”
郭誉风难以掩饰欣喜之情,欣慰道:“你兄长近来确实辛苦,也难得你能主动为你兄长分担。”
小儿子见父亲夸赞,胆气也稍稍壮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父亲,听外边儿人说夏伯,不,夏尚书,不,不,是夏琛,曾是您的门人。孩儿有一事不明,既然是您的门人,他怎会亲自反您呢?”
郭相面无表情,反问道:“嵩儿,这问题,是你自己所得,还是‘外边人’问的。”
很明显,郭相问的是第二档子事儿。
少年自作聪明的认为父亲跳过“门生”这个重要的问题,那么就可以默认这个夏琛,确系父亲门生无疑。
少年随口回道:“当然是我自己想到的。”
郭誉风深深地看了小儿子一眼,叹口气道:“这么想,也是自然。”
最终,也没有给少年一个明确答复。
少年也不敢再问。
毕竟相府出身,少年还是有眼力见的。
但求知的欲望,依然在脸庞浮现。
郭誉风右手轻捋已经半白的鬓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
少年突然觉得老父亲有些许疲倦,于是想要起身告退。
刚要起身,门外走进一身披甲胄的青年,正是自己的兄长郭奇。
郭奇对着少年点了个头,然后规规矩矩对着郭誉风下拜道:“父亲,‘家里人’去‘那家’探了探底,‘那家’说了,即便咱们不点头,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插这一脚。”
郭誉风面色阴沉,只是说了声:“老夫何德何能,摊子不小,说不要就不要?”
郭奇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家’早就猜到父亲有此语,特地让我转告:有底兜着,疼也受得,苦也熬得,摊子到底还是咱们的。”
郭誉风咬紧牙关,最终吐出四个字:“不急,不急!”
郭奇点头,作势便要起身。
郭誉风突然抬手搭住郭奇肩膀,一反常态地温言道:“吾儿,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郭奇瞬间明了,看了眼一旁少年,微笑道:“父亲没有什么需要问我的,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多问的,孩儿自然不便打扰父亲休息。”说罢,郭奇真个起身便走,临走时不忘踢上弟弟一脚。
少年心底透亮。
王府——
我有目的地转入后院,走到一处不起眼的矮房。
这间房屋实属偏僻,连府中下人都少有人来。
我在外踌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进入,故作深沉地叹道:“近来太忙,疏忽你了。”
房中没有回应,只是偶有落子声。
我转过屏风,这才看到房中那个孤单背影。
然后,一站一坐,二人无言。
等枯坐那人终于破解那盘上的珍珑局,我才开口道:“奶娘走了。”
那人轻哼一声:“走了还是死了。”
“走了。”
“我看是死了。”
“真的走了。”
“哦,那就是死了。”
“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你在骗我。下一个死的,该是我了。”
“这么多年,蒙心在明,你在暗,我才得有今天,所以你不会死。”
“你已经是皇上了,我这类人,该死了。”
“先帝没有的,我可以有。”
“你最好别有。”
“实在不行,你做侍卫。”
“不必了,我适合暗的。”
“侍卫还不够暗?”
“不够,远远不够。”
“我想到一个点子。”
“不想早死就别有点子。”
“成立豹房又如何?”
“我说了,别有点子。”
“早死又如何,这个皇帝我本就不稀罕。”
“那就在早死之前,让该死的人先死了吧。”
“尹成啊尹成,我觉得我不只是逢场作戏。”
“别了陛下,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谈儿女私情。”
我端详着面前这张比美人还美的面孔,不住地摇头。
稀奇事儿。
我不干活儿,活儿不找我,我想干活了,麻烦事还真不少。
满朝文武还未从我突然“造访”大殿的震惊中走出来,又一声惊雷在群臣间炸响。
弹劾郭相?
简直大胆!
我带着疑问跳过奏章那文绉绉的辞藻,直接看向文末的署名。
呵!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着实吓一跳,竟有数十人联名上书弹劾郭相。
联名人员囊括京中大大小小各部门,其中翰林院中占了相当的比例。
这数十人中,只翰林院就多达十六人。
如此郑重地联名让我不得不回过头快速阅览内容。
抛开那些华美而无用的词语堆砌,弹劾郭相的罪状倒是十分清晰。
目无王法……
无故缺席先帝葬礼……
藐视新君……
翻来覆去,整整十条罪状。
我一阵头疼,随手将奏章甩给一旁的余润宏。这位久经宦海的老太监双手捧过奏章,亦未立即查看内容。
而是看了一眼拍在文末某处的署名,陷入沉思。
不愧伴君多年,这位老太监睡梦惊醒一般自觉地回过神来,颇为忌惮地看了我一眼。而我特地歪着头,很有兴致地朝他眨巴着眼睛。
大太监自知失态,又不敢表态,只得转过身去,双手呈太后阅览。
太后身旁女官站立原地,双手接过奏章,太后虽知奏章重要,但依然从容捻过奏章,亲自将其铺在身前案上,逐字逐句地查看起来,最后又极其认真地看了数遍文末署名,没有立即表态。
满朝文武皆知太后分量,大气不敢出。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空气仿若凝固一般,只等一人破解这窒息环境。
半晌,太后轻启凤音:“兹事体大,还是陛下决断吧。”
没听错吧!
让陛下决断?
这可是上朝第一天就把大将军罢黜了的主儿!
众所周知,新帝若想,郭相可是有一百个死的理由!
此语一出,朝堂气氛陡变,满朝文武不自觉地骚动起来。
到底是国家重臣,平日里都以君子自诩,即便已有些许失仪,但多年上朝的功夫还是有的。在老余子的刻意咳嗽之下,大殿再次恢复表面上的平静。
最终,所有人还是得等我这个新皇帝的表态。
还没等我张口,老余子突然把头凑过来,小声提醒道:陛下,群臣还等您发话儿呢,太后说了,兹事体大!
我故作茫然地说道:“我知道啊,我听地清清楚楚。”
老宦官只觉得心里面咯噔一下。
你倒是清清楚楚,但未必明明白白啊。
我突然作势起身,怒吼道:“是哪个没脑子的带的头儿?拉出去给我砍了!不对,本朝是杖毙,对,给我拉出午门,杖毙!”
此话一出,我特地看了眼大太监,又看了眼太后,二人皆是松了口气。
底下的臣子们,表情各异,但无人站出来劝谏。
如此情境,却是我心底最不想看到的。
老余子适时凑上前来,捏着他的兰花指,尖声细气地朗声道:“陛下,依本朝律法,应是领五十杖,嘿嘿,此罪还不至杖毙咧。”
言毕,这名老太监笑靥如花。
我差点吐了。
此次朝议,竟在我一言九鼎之下顺利结束。
结果是,名单上一个不落,排着队去午门老老实实领了五十杖,然后被革职充军。
受不住刑的,有六个。
其中有个叫夏琛的,在朝中任吏部尚书,也在此次联名之中,是处置的所有人当中级别最高的官员。
有意思的是,这个夏琛,外界一度认为是郭相的门生。
夏琛名字的赫然在列,让很多人很自然地想到一些以前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比如人事调动这一块,郭相实际上多年来可能从未染指。
很多人也会很自然地想到,国家初建时,郭相辅佐先帝勘定国制。其中便有这么一条,即高级官员的任免,朝议众推是必须走的流程。
然而先帝英明果断,这大小官员的任免往往凭先帝一言而定,朝臣只是拿了个满堂喝彩的角色罢了。
朝议众推之制,就这么一度束之高阁。
除了上述猜测,也有说夏尚书为人实诚,此次是被翰林院那十几个年轻学子给忽悠了,以尚书之尊,稀里糊涂被拉下了场;
还有一些言论,说夏琛虽为郭相门生,但仗义执言,勇气可嘉,只是不知发表这一言论的人是夸夏琛还是害夏琛。
总之,各种猜测都有,只不过最终再没有把郭相放在话题的焦点。
此事雷点大,雨声小,随着各色言论的逐渐传开,人们再也没有把这个事件本身去过多的审视,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结束了。
车辚辚,马萧萧,皮开肉绽的充军队伍即日启程。
官道上,斑斑血迹。
我这个新皇帝,甚至不给这些人丝毫休养的时间。
有句话说的好,时不我待。
深夜,相府——
“父亲,消息确凿,夏尚书革职离京已是事实,太后随后又扳口谕,着内官奔夏宅,称念其伴君多年,劳苦功高,充军可免。”
郭誉风身着素衣,认真听完榻下小儿子的汇报后,这才温言道:“为父卧榻多日,嵩儿不易。”
榻下少年赶忙回道:“父亲抱病,嵩儿只是想给大哥分担一下罢了,只要能有些许成绩,辛苦也是值得。”
郭誉风难以掩饰欣喜之情,欣慰道:“你兄长近来确实辛苦,也难得你能主动为你兄长分担。”
小儿子见父亲夸赞,胆气也稍稍壮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父亲,听外边儿人说夏伯,不,夏尚书,不,不,是夏琛,曾是您的门人。孩儿有一事不明,既然是您的门人,他怎会亲自反您呢?”
郭相面无表情,反问道:“嵩儿,这问题,是你自己所得,还是‘外边人’问的。”
很明显,郭相问的是第二档子事儿。
少年自作聪明的认为父亲跳过“门生”这个重要的问题,那么就可以默认这个夏琛,确系父亲门生无疑。
少年随口回道:“当然是我自己想到的。”
郭誉风深深地看了小儿子一眼,叹口气道:“这么想,也是自然。”
最终,也没有给少年一个明确答复。
少年也不敢再问。
毕竟相府出身,少年还是有眼力见的。
但求知的欲望,依然在脸庞浮现。
郭誉风右手轻捋已经半白的鬓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
少年突然觉得老父亲有些许疲倦,于是想要起身告退。
刚要起身,门外走进一身披甲胄的青年,正是自己的兄长郭奇。
郭奇对着少年点了个头,然后规规矩矩对着郭誉风下拜道:“父亲,‘家里人’去‘那家’探了探底,‘那家’说了,即便咱们不点头,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插这一脚。”
郭誉风面色阴沉,只是说了声:“老夫何德何能,摊子不小,说不要就不要?”
郭奇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家’早就猜到父亲有此语,特地让我转告:有底兜着,疼也受得,苦也熬得,摊子到底还是咱们的。”
郭誉风咬紧牙关,最终吐出四个字:“不急,不急!”
郭奇点头,作势便要起身。
郭誉风突然抬手搭住郭奇肩膀,一反常态地温言道:“吾儿,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郭奇瞬间明了,看了眼一旁少年,微笑道:“父亲没有什么需要问我的,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多问的,孩儿自然不便打扰父亲休息。”说罢,郭奇真个起身便走,临走时不忘踢上弟弟一脚。
少年心底透亮。
王府——
我有目的地转入后院,走到一处不起眼的矮房。
这间房屋实属偏僻,连府中下人都少有人来。
我在外踌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进入,故作深沉地叹道:“近来太忙,疏忽你了。”
房中没有回应,只是偶有落子声。
我转过屏风,这才看到房中那个孤单背影。
然后,一站一坐,二人无言。
等枯坐那人终于破解那盘上的珍珑局,我才开口道:“奶娘走了。”
那人轻哼一声:“走了还是死了。”
“走了。”
“我看是死了。”
“真的走了。”
“哦,那就是死了。”
“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你在骗我。下一个死的,该是我了。”
“这么多年,蒙心在明,你在暗,我才得有今天,所以你不会死。”
“你已经是皇上了,我这类人,该死了。”
“先帝没有的,我可以有。”
“你最好别有。”
“实在不行,你做侍卫。”
“不必了,我适合暗的。”
“侍卫还不够暗?”
“不够,远远不够。”
“我想到一个点子。”
“不想早死就别有点子。”
“成立豹房又如何?”
“我说了,别有点子。”
“早死又如何,这个皇帝我本就不稀罕。”
“那就在早死之前,让该死的人先死了吧。”
“尹成啊尹成,我觉得我不只是逢场作戏。”
“别了陛下,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谈儿女私情。”
我端详着面前这张比美人还美的面孔,不住地摇头。
到底还是皇宫内修葺的园林气派,我府上的这片人工湖与之相比,也就是个小水沟。
但我宁愿老死在这小水沟。
有什么能比得上约个三五好友,围坐自家湖心亭谈天说地要惬意的?
今日我又没上朝,不过这次我学乖了,早早托人入宫跟太后告了假。
理由很充分,身体有恙。
想来大臣们应该已经习惯没有我的存在。
等方时的工夫,我与安蒙心已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盘当季的水果。
自从奶娘没了踪影后,我们仨的生活质量那是直线下降啊。
但至少吃的踏实。
湖心亭中,三人围坐。
方时刚坐稳就聊起了不应景的话:“朝议结束,新任吏部尚书是个叫刘琦的。”
“刘琦?”安蒙心咀嚼着这个名字,心思瞬间飞出湖心亭。
我“呸”了一声,瞥了一眼方时道:“开口就是屁话,还能不能让老子消停会儿?”
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吏部尚书职位空缺的当天下午太后便特地召见了我,问我吏部该由谁来暂代。
我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那些大臣们我又不认识!
当我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后,太后只是回了句,回去歇着吧。
还歇什么?好好地游船兴致就这么没了。
今日好不容易得个空闲,结果上来就跟我聊这个?
刘琦这个名字,我其实熟悉。
那些年,常听二哥讲起。
刘氏世居山阳,但刘氏家族发迹于楚州。
前朝末,刘琦的老爹刘强已是楚州这块地盘上实际的土皇帝。后来前朝分崩,楚雄王驱赶刘氏,刘强不得已将仅存的千余士卒留驻襄阳,而刘氏全族退出楚州,屈身于襄阳以北八十里的邓县,两城隔沔水相望,沔者,与免同音,似乎在向世人宣布刘氏再无意争天下。
然后,我那个二哥,率八百精锐,从水路星夜入襄阳。
那一年,二哥之所以能最终等到先帝从山东回援,不只是城中上下一心。
刘氏也是天平倾斜的重要一个筹码。
二哥能顺利入襄阳,靠的是刘氏的默许。
二哥能整合城中能战之士,亦是刘氏暗中支持。
乃至于后来襄阳被围,又是刘氏重金招募水性极佳的死士九次,三次突破楚雄王全面封堵,从襄阳水闸入城,襄阳粮草得以三绝三存,苟延多日,最终等来了先帝。
安蒙心的老爹安敬思,也曾随先帝驰援襄阳。
那些年,安家也少不了跟这个楚州土皇帝打过照面。
先帝及麾下悍将虽痛恨世家,但朝中其实不乏像山阳刘氏这种的名门望族。
只因郭相一手创立的国制,这些传承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天然被压一头,成了朝廷养的吉祥物,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但大多官位不显。
于国有功如刘氏,也不过是在吏部这个位置上,熬了十几年的第三,甚至第四人。
这次刘琦能够被破格暂代尚书职,也确实出人预料。
别小看暂代这个字眼,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个事儿基本就是定下来了。暂代,往往是给那些想要取而代之,而抱有幻想之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景罢了。
安蒙心忍不住说道:“家父朝议回来说,太后力排众议推刘氏……”
话未说完,安蒙心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心照不宣,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坐在这湖心亭消遣。
我打了个饱嗝,满脸轻松的对方时他们说道:“好久没有去猎鸟了。”
方时终于也轻松起来,上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那便宜老爹不知从哪里淘来了几支新玩意,比那弓箭还要好用!硬弓还需要用力拉,那玩意只需要那么端着。”
说着,方时照着记忆做了个手势。
我看了眼方时的动作,不动声色。
方时继续说道:“一点儿不费劲儿,手指头只需要勾一勾,就听着那声儿,‘碰’!可响了!最主要的,那天那个蓝眼睛毛子用的是三层板甲当靶子,你猜怎么着,十发,有八发穿透两层,剩下两发,愣是三层全透!”
将门出身的安蒙心被勾起了兴致:“莫不是吹牛?”
方时一拍大腿道:“兄弟,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安蒙心仍是难以置信,毕竟板甲虽然防御不佳,但膂力过人如父亲拉动硬弓射穿三层板甲也是不在话下的。但听方时那意思,那新鲜玩意儿似乎比弓箭要轻松不少。
方时满眼放光道:“我啊,的确孔武有力不假,但生性最是懒惰,我那便宜老爹让我习武,太苦。那玩意就像是合该与我有缘,用了那玩意儿,还练个劳什子武啊。”
安蒙心彻底被勾起了兴趣,搓着手道:“要不哪天出去猎鸟,就用用你说的这个神乎其神的玩意儿。”
我接话道:“时不我待,马上!”
方时猛点头道:“好说,正好那毛子送了三支,我看老爹对那玩意儿也不是很感冒,说什么‘糟践了一身本事’。合该咱仨用着,待我学那孙大圣,去库房里盗宝去!咱们老地方会合!”
话未完,方时已经跑出数十步外,最后一句话硬是让风吹过来的。
相府——
父子相对而坐。
郭相忍不住说道:“奇儿,尽管问。”
不愧是相府大公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摆了个笑脸道:“确实想问,但想来,此次吏部之事,父亲不做干预,必是自有权衡,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至于父亲有何后手,孩儿倒是不急,很想坐看事态发展。”
郭相很高兴。
到底还是皇宫内修葺的园林气派,我府上的这片人工湖与之相比,也就是个小水沟。
但我宁愿老死在这小水沟。
有什么能比得上约个三五好友,围坐自家湖心亭谈天说地要惬意的?
今日我又没上朝,不过这次我学乖了,早早托人入宫跟太后告了假。
理由很充分,身体有恙。
想来大臣们应该已经习惯没有我的存在。
等方时的工夫,我与安蒙心已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盘当季的水果。
自从奶娘没了踪影后,我们仨的生活质量那是直线下降啊。
但至少吃的踏实。
湖心亭中,三人围坐。
方时刚坐稳就聊起了不应景的话:“朝议结束,新任吏部尚书是个叫刘琦的。”
“刘琦?”安蒙心咀嚼着这个名字,心思瞬间飞出湖心亭。
我“呸”了一声,瞥了一眼方时道:“开口就是屁话,还能不能让老子消停会儿?”
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吏部尚书职位空缺的当天下午太后便特地召见了我,问我吏部该由谁来暂代。
我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那些大臣们我又不认识!
当我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后,太后只是回了句,回去歇着吧。
还歇什么?好好地游船兴致就这么没了。
今日好不容易得个空闲,结果上来就跟我聊这个?
刘琦这个名字,我其实熟悉。
那些年,常听二哥讲起。
刘氏世居山阳,但刘氏家族发迹于楚州。
前朝末,刘琦的老爹刘强已是楚州这块地盘上实际的土皇帝。后来前朝分崩,楚雄王驱赶刘氏,刘强不得已将仅存的千余士卒留驻襄阳,而刘氏全族退出楚州,屈身于襄阳以北八十里的邓县,两城隔沔水相望,沔者,与免同音,似乎在向世人宣布刘氏再无意争天下。
然后,我那个二哥,率八百精锐,从水路星夜入襄阳。
那一年,二哥之所以能最终等到先帝从山东回援,不只是城中上下一心。
刘氏也是天平倾斜的重要一个筹码。
二哥能顺利入襄阳,靠的是刘氏的默许。
二哥能整合城中能战之士,亦是刘氏暗中支持。
乃至于后来襄阳被围,又是刘氏重金招募水性极佳的死士九次,三次突破楚雄王全面封堵,从襄阳水闸入城,襄阳粮草得以三绝三存,苟延多日,最终等来了先帝。
安蒙心的老爹安敬思,也曾随先帝驰援襄阳。
那些年,安家也少不了跟这个楚州土皇帝打过照面。
先帝及麾下悍将虽痛恨世家,但朝中其实不乏像山阳刘氏这种的名门望族。
只因郭相一手创立的国制,这些传承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天然被压一头,成了朝廷养的吉祥物,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但大多官位不显。
于国有功如刘氏,也不过是在吏部这个位置上,熬了十几年的第三,甚至第四人。
这次刘琦能够被破格暂代尚书职,也确实出人预料。
别小看暂代这个字眼,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个事儿基本就是定下来了。暂代,往往是给那些想要取而代之,而抱有幻想之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景罢了。
安蒙心忍不住说道:“家父朝议回来说,太后力排众议推刘氏……”
话未说完,安蒙心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心照不宣,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坐在这湖心亭消遣。
我打了个饱嗝,满脸轻松的对方时他们说道:“好久没有去猎鸟了。”
方时终于也轻松起来,上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那便宜老爹不知从哪里淘来了几支新玩意,比那弓箭还要好用!硬弓还需要用力拉,那玩意只需要那么端着。”
说着,方时照着记忆做了个手势。
我看了眼方时的动作,不动声色。
方时继续说道:“一点儿不费劲儿,手指头只需要勾一勾,就听着那声儿,‘碰’!可响了!最主要的,那天那个蓝眼睛毛子用的是三层板甲当靶子,你猜怎么着,十发,有八发穿透两层,剩下两发,愣是三层全透!”
将门出身的安蒙心被勾起了兴致:“莫不是吹牛?”
方时一拍大腿道:“兄弟,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安蒙心仍是难以置信,毕竟板甲虽然防御不佳,但膂力过人如父亲拉动硬弓射穿三层板甲也是不在话下的。但听方时那意思,那新鲜玩意儿似乎比弓箭要轻松不少。
方时满眼放光道:“我啊,的确孔武有力不假,但生性最是懒惰,我那便宜老爹让我习武,太苦。那玩意就像是合该与我有缘,用了那玩意儿,还练个劳什子武啊。”
安蒙心彻底被勾起了兴趣,搓着手道:“要不哪天出去猎鸟,就用用你说的这个神乎其神的玩意儿。”
我接话道:“时不我待,马上!”
方时猛点头道:“好说,正好那毛子送了三支,我看老爹对那玩意儿也不是很感冒,说什么‘糟践了一身本事’。合该咱仨用着,待我学那孙大圣,去库房里盗宝去!咱们老地方会合!”
话未完,方时已经跑出数十步外,最后一句话硬是让风吹过来的。
相府——
父子相对而坐。
郭相忍不住说道:“奇儿,尽管问。”
不愧是相府大公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摆了个笑脸道:“确实想问,但想来,此次吏部之事,父亲不做干预,必是自有权衡,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至于父亲有何后手,孩儿倒是不急,很想坐看事态发展。”
郭相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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